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安好的稳妥气息。
很难说出这是一种怎样的转变,但芳菲就是可以察觉得到。
就像是有一块超强力的海绵,把她身上的负面情绪,都一一吸走了。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芳菲想。
现在,看萧绿影坐在那里淡淡的微笑,芳菲觉得——萧绿影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的婚姻是低就的,是被养父牺牲了向皇帝献忠…然而芳菲知道不是的。萧绿影…不是生活在这种俗世标准里的姑娘。
她把目光收回来,听洁雅几个说起京城最近的热门话题——百年未至的西洋人使节团,终于进京了。
洁雅的夫君,如今在礼部做事的,也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人。
“我是没见过,不过听我家老爷说起来,真是吓人呢…”
洁雅拍着胸口说:“听说那些人的头发,什么颜色都有的。什么金黄色、棕褐色…还有他们的眼睛,都跟猫眼似的碧绿碧绿的,我的个天…”
这些对于芳菲来说当然算不上“趣闻”了,但她也只是笑着听洁雅说话,没有插嘴。
明媗等几位姐姐说完了,便说:“我听说,他们的礼仪还没学熟,皇上就接近他们了…人人都说,皇上真是要开海禁了。”
开海禁这件事表面上是陆寒倡导的,这时她们也都看向芳菲。明媗问:“姐姐,这是真的么?”
海上贸易这种事,看起来离普通百姓很远,但这些官家女眷当然不会这么想。恰恰相反,这件事情往往是关系到她们夫君的仕途,因此大家都很关心。
芳菲只是一味地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些。这个月里,就顾着我这宝贝疙瘩了,连几个儿子都没见过多少次。”
众人只道事实如此,没有深究。
其实陆寒却是和芳菲说过的。
“国库越发空虚了…”
当时陆寒重重叹息一声才说:“去年到今年的那场大战,纵然最后是赢了,我们其实损失也很重。无论是人员还是各种装备,还有粮草,急需大量补充…今年的春税秋税都提前征完了,要是再不开海,不到两年,国家就要征到五年后的税了…”
征税过度的后果是什么,不用陆寒解释,芳菲都能明白。
要是真的激起民变,又得派兵镇压。压不下去呢?
一个王朝的根本,也许就会在短短几年内被动摇。
所以开海是必须的,而且要尽快。
陆寒告诉芳菲:“朝廷准备在东南几个口岸,建东南市舶司。江南这边随后也建…但还是东南最先。现在已经在筹备中了。”
作为接待西洋使节团的鸿胪寺的第一领导陆寒陆大人,对这些尚称得上是机密的情况,也是很了解的。
芳菲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和陆寒商量:“夫君,我家铺子的香料和花茶,上次随着沙神父他们回国,送了好一些过去。要是开海…”
“嗯,”陆寒没有思索太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西洋人肯定是要来采买我们这边的东西的。瓷器,茶叶、绸缎…现在各地的皇商,已经在行动了。咱们当然不可能去争那皇商的名头,但是若是私底下挂靠在某家皇商名下,还是可行的…京城里的权贵人家,都在想着这个呢。”
权贵也不能只靠着朝廷俸禄吃喝,他们都有自己的土地和产业。这也是端妍、惠如、洁雅乃至明媗等官家女眷对于开海很重视的原因。
谁不想借这东风捞上一笔呢?
“唐家…去年就已经争到皇商的资格了。”芳菲自信满满地对陆寒说:“只要一开海,我们铺子里的货,都能用唐家的名义出货。”
阳城的唐老太爷,已经是陆家产业名义上的代理人。
毕竟陆寒不能出面,芳菲更不可以出面,只有依托在商贾名下才可行做生意。
但唐家却是不敢欺瞒陆家的,陆寒现在是京城的四品官,堂堂的鸿胪寺卿。远在江南的人们对于京官总有畏惧,何况是这样的高职?
或许陆寒在京城还是个小字辈,但他若是回到阳城,绝对会是满城父老争着围观的对象。
唐家还在无比庆幸,自家的老太爷在陆家夫妻俩没发迹的时候,攀上了这门关系。有了陆寒的庇护,他们唐家在阳城也备受关照,知府都不会找他们麻烦,更别说其他的商家了。
只是这些生意上的事,芳菲不好拿出来和闺蜜们讨论。这也不是藏私,而是…到了她们这样的地位,即使在私底下说话,都得谨慎。稍有差池,说错了什么,被人无意中传了出去,或许就会给自家带来祸患。
要是只有主客二人,倒是不妨的。这里…人毕竟太多,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不少。
大家谈过了这些,还是把话题围绕着今天的主角,可爱的陆姵瑜来展开。
等满月酒过后,陆寒的工作,就更忙碌了。西洋使节团里头除了原来的那几个神父,还有一大堆的西洋贵族,各个国家的都有——欧洲的国家都是连在一块儿的邻居,就跟华夏中古时的春秋战国一样,大大小小的牵连着。
这些西洋国家都想和大明开展海上贸易,但是人家也不是傻子,不是上赶着送钱来的。他们同样有着精明过人的头脑,不然也不会被派出来担任使节了。关于开了海港后各国的贸易活动,大家各打各的算盘,因此争议也是时常存在的。
要招待这么一群人,陆寒的工作,可真是不轻松。
就在他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皇帝朱毓昇的心腹大太监惠周来到鸿胪寺,宣布了皇帝的召见。
皇上又要召见自己…有什么事呢?
陆寒带着淡淡的疑问,走进了朱毓昇的御书房。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远飞
第三百四十二章:远飞
揉着还有发晕的脑袋,芳菲从小睡中醒了过来。
身子始终还是弱啊。接连的生育,毕竟是伤身的,纵然她还年轻,恢复起来也不快。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些嗜睡。好在没有什么下红之类的毛病,只要调理得当,还是能够慢慢好起来的。
“夫人,您醒了?”
碧桃过来给她打起床帘,又递上一杯热茶。
芳菲喝了一口茶,精神稍微好了点。屋里已经点上了灯,莫非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这倒睡得有些过了…虽然她上头没有公婆要去问安,可做主妇的人这么赖在床上还是不太好。
“夫人,已经可以用晚饭了。”
果然是这样…
芳菲披衣下床,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回头看了眼碧桃:“老爷呢?还没从衙门回来?”
“没有呢。”碧桃应道。
芳菲点点头,没有说什么。陆寒近来很忙,她也是知道的。也许又在衙门里临时处理一些事情吧。
不过这晚陆寒真是回来得特别迟。等芳菲哄几个儿子睡了觉,又去女儿屋里看了看她,才听到主屋那边隐约传来陆寒的声音。
“相公回来啦。”
芳菲移步回到主屋,见小双正伺候陆寒脱下外衣,换上家常衣裳。
陆寒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没什么笑容。见芳菲过来,才极淡地一笑。“嗯,回来了。”
“相公可用过晚饭了?”她看陆寒轻轻摇头,忙让人下去安排晚饭。
“既然这么晚了,吃太油腻不好,小双你去厨房把我让人炖着的鸡粥拿两碗过来。再添上一碟子卤味、一碟子香豆、一碟子笋干就行了…”她温柔地对陆寒笑了笑:“我也陪相公吃一碗粥吧。”
其实她今天晚饭吃得也晚。但这也是芳菲体贴的地方,有她陪着吃饭,和让陆寒一个人吃饭的感觉是不同的。
粥菜很快取过来了。两人一起在明间的小桌上挨着坐下,芳菲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粥,端详着陆寒的表情。
相公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么?
每当陆寒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大多是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尽管陆寒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可芳菲还是能够感觉到。
有妻子的陪伴,陆寒胃口还算好,把鸡粥和小菜都吃得差不多。
看相公的样子,事情应该还不算太大…芳菲暗自揣测着,又让人服侍陆寒去净房沐浴。
热水当然是早早烧好了的。陆寒去了一会儿就洗漱完了,他回来的时候,芳菲已经先到床上休息了。
他默默地吹灯,上床,放下帐子。夫妻这么久,他自然也知道妻子看出自己的心事了…当然,他也没打算隐瞒她什么,因为这件事实在是瞒都没法子瞒的。
“相公…今天朝里有什么事吗?”
陆寒“嗯”了一声。
“…张贤妃薨了。我离宫的时候才听说的。”
好一会儿,芳菲才反应过来。
张贤妃果然还是没能熬过去啊…
她有些淡淡的感伤。
她固然和这位冷淡傲慢的张贤妃没什么交集,对其为人也没什么或批判或赞许的情绪。只是,单纯的感伤。
毕竟张贤妃是因为在难产后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被新出生的爱子的死讯刺激乃至衰弱而亡的。同样是女人,同样是母亲,同样刚刚经历了生产…芳菲对于张贤妃在芳华正茂的年纪里香消玉殒,难免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只是她又想到,这样一来,后、宫里的位子又腾出一个了。
李德妃被处死,张贤妃又病逝,当日朱毓昇立后时同娶的最老资格的二妃,先后都已死去。除了秦皇后以外,四妃里只有一个罗淑妃,往下是生了女儿的梁嫔,还有一些其他的妃嫔…
看来这回,梁嫔可以提升份位了。
有女儿傍身,又有强势的娘家,梁嫔的上位,简直是可以预见的。至于其他的妃嫔美人,也有机会…这不是正要开海禁么。
朝中的各种势力,朱毓昇必然要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后、宫的调节,也是其中的一种手段。
不过…张贤妃的去世,不可能会让陆寒这样纠结吧?
他又不是张阁老一系的人。
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才对
陆寒转过身来,抱住了她。他的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芳菲伸手抱住了陆寒。
每当这种时候,她便会觉得,陆寒…也像是她的一个孩子,需要她的关怀和呵护。或许女人天生都有这样的母性,对着爱人的时候,这种特质会被更多的激发出来。
“芳菲,今天皇上召见我了。”
他叫她芳菲的时候,总是有些特别的事情想说。
芳菲只觉得心里揣着一只兔子,拱来拱去,让她的心越来越不安。
“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我听他的意思,是…”
陆寒欲言又止。芳菲没有出声催促他,帐子里的空气有瞬间的凝结。
她的手心渐渐攥出了汗。
“…皇上想让我去东南,主持东南市舶司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陆寒的声音,像是经过了万水千山,才传到她的耳朵里。
东南。
东南?
“什么时候去?立刻?”
芳菲刷地坐起身来,在黑暗中逼视着陆寒。
陆寒也坐了起来。
“没那么快。现在千头万绪的,市舶司也不是说建就能建得起来。皇上说,我这一年多来都是负责西洋人的事情,是朝廷里最熟悉这些的…而且我开海的好几份奏折里提到的一些举措,皇上也表示赞成,想让我去试一试。”
芳菲从最先的震惊里缓了过来。
不是不气愤的。
朱毓昇这是什么意思,棒打鸳鸯?专挑这种她不可能跟着陆寒长途跋涉的时候把陆寒派出去,有什么用意?
莫不是他死了两个小老婆,心理就变态了,见不得她家庭幸福么?
很有可能啊…
可是,她心底里也知道,朱毓昇不是那种拿国事来赌气的国君。
恰恰相反,他是个很冷静的人,甚至有些利益至上,许多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地去完成他的施政理想。
“相公是怎么想的?”
芳菲突然问陆寒。
陆寒不知道该怎么对妻子说。他的沉默,让芳菲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其实相公,也是想去的吧。”
“唉,不是…”
“我知道的。”芳菲打断了陆寒的话,语气有些急促。“我知道相公不是想离开我和孩儿们。只是,相公对海禁的事情真的很上心,这两年来关于开海的奏折就写了十几份…皇上派你去主持这些,相公难道真的不动心吗?”
陆寒继续沉默。
芳菲便明白,她说对了。
她在心中无声地叹息着,男人…男人就是这样的了。
不是说陆寒不爱她。陆寒爱她,爱得很深很深,如果说陆寒可以为自己牺牲生命,芳菲也是不怀疑的。
但身为男子,身为朝廷的官员,陆寒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呢?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想挖草药看医术的小小少年,而是一个已经在宦海里浮沉了好些年的朝廷命官。他不可能像后世某些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当个围着老婆孩子转的家庭厨男…
话又说回来,要是陆寒真是那么个没出息的人,她又怎么会欣赏他?
她不反对大女人和小男人的组合,那是人家的自由。只是于她自己…她始终希望,她喜欢的男人,是比她高一点点的。
不需要高出很多很多,比如高到皇帝的程度,就敬谢不敏了。只要高一点点…让她可以稍稍扬起脖子来仰慕他,就好了。
她看不上贾宝玉那样拒绝长大的纨绔子弟,只会在女人堆里吃脂粉…
唉。男人,没出息不好,太有出息了,也是一种烦恼啊
可是,谁让她爱他,是他的妻子呢?
想到此处,芳菲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握住了陆寒的手。
“相公啊…”
“相公啊,芳菲会想你的。”
“你要是去了东南,可不许乱看其他的女人哦。连小女孩和老奶奶都不许看”
“听说东南那边很流行结契兄弟的,也就是所谓的男风极盛…你可要把持住不能被什么清俊小子勾搭走了哦…”
陆寒只是静静听着妻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听到后来,芳菲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却还在继续说着。
“我才不拦着你呢我在京城过得多好,又有很多好姐妹,孩子们又都粘着我…你看,安儿多可爱啊?可惜还没等她认人,你就要去东南了…”
“呜呜呜…”
芳菲终究是哭了出来。
但是,至始至终,她没有说过一句,让陆寒不要走的话。
如果你的男人注定是鹰,就不要将他当成鸽子来驯养…爱他,就让他飞吧。
只要他像风筝一样,无论飞得多高,线头都紧紧地被自己抓在手里就好…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宠幸
第三百四十三章:宠幸
云鬓花颜金步摇。
鎏金铜镜被打磨得又平又亮,烛光下,铜镜中倒映出一张娇艳的芙蓉面。
梁嫔拿着细细的眉笔,慢慢地描着眉尖。良久,她才满意地放下眉笔,想了想,又对身边的小宫女说:“把那瓶茉莉香露拿来。”
小宫女从梳妆台的另一边抽屉里取出一个精巧的雕花木匣,从里头拿出一个薄瓷瓶子。
梁嫔把瓶塞一开,空气里立刻弥散着清幽的茉莉花香。
嗯,香草堂的香露果然很不错…
梁嫔轻轻往脖子和发间都点了点香露。
“好了,走吧。”
她盈盈起身,再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转身往殿外走去。
今夜,皇上点了她到甘露殿去侍寝。
梁嫔当然要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自从她生了女儿,还没能再被皇上点到牌子呢。
看来自己的出头之日,总算要到了。梁嫔于是心情更好了…
半个月前,张贤妃薨逝,震动了后、宫。
皇上也有些难过的样子。张贤妃被他亲自下旨追封为皇贵妃,至于谥号,礼部那边还在商议着,没个定论。总之风光大葬是肯定的了,毕竟是四妃之首,又要顾着张家的面子。
何况她本人还生育了一位公主、一位皇子——三皇子没立住,但张贤妃说起来,始终是生育过皇嗣的。被追封皇贵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公主尚且懵懵懂懂,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最怜惜这大女儿,也让人把她送到皇后宫里去,和二公主一处作伴。皇后自然也是做出一副贤惠的模样,将这已经死去了亲娘的大公主接收下来。
张李二妃一死,宫里的人心更加躁动不安。有资格升四妃的,比如梁嫔,当然是想要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这个位子,她身后的梁家也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而底下那些美人们,也都各出奇谋,想要夺得皇上的注意。
比如就有人专门要为张妃抄经百部,嘴里说是为了为张贤妃超度,事实上还不是要引起皇上的注意?
罗淑妃那边,更是直接去对皇上说,怕这段时间皇后忙着宫里的事情,没闲余时间照料二位公主,她愿意代劳。
还别说,她这提议,得到了皇上的一句赞许…虽然最后人也没送去她宫里,可皇上对她也和悦多了。
但是伴随着张贤妃的去世,另一个消息则让宫中的妃嫔们有些不爽。
张家准备再送一个女子进宫,补上张贤妃的位子。据说,是张贤妃最年幼的堂妹,今年刚满了十五岁。
皇上似乎也同意了张家的做法。或许是他觉得自己对于张贤妃的死也有些许的责任?或许是想起了刚出生就夭折的三皇子,又或者想给大公主找一个亲近的姨娘来做母妃…总之,这位还未入宫的张姑娘,听说会在三个月后成为朱毓昇后、宫的一份子,一进来就封淑媛。
这真让人生气啊…梁嫔愤愤不平地想。自己堂堂尚书家的侄女儿,入宫时也只是美人而已。其他的许多美人,出身都不低,虽说没有个当阁老的祖父…可这也太超格了。
可现在张贤妃才死,大家正是争取皇上好感的时候,谁会没事干去触这个霉头说张家的坏话。
就连皇后,也只能一味地说好:“张妹妹才美过人,想来张家的家教是最好不过的…”
甘露殿近了。
梁嫔努力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摒出脑海之外,轻轻动了动嘴角,让自己脸上维持着浅浅的微笑。
皇上最喜欢看自己这表情了呢,梁嫔有些自得的想。无论如何,现在讨好皇上才是最主要的。
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梁嫔自然是深深的失望。可是,埋怨是没有用的,尽力让皇上再宠幸自己,生下皇子,这样才是正理——她还很年轻,有自信一定能生出健康的皇子来。
朱毓昇披着一件常服大袍,坐在甘露殿中的书案前看着几本奏折。
按照后世的标准来看,朱毓昇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只要有时间精力,他永远都在处理政事,绝不会把时间用在游冶、巡幸或是和宫妃们玩耍上。
即使是最挑剔的言官,都没法在这方面对皇帝做出什么批评。
说他是本朝最勤政的君主,是绝对没有人会否认的。
梁嫔娇声请安,朱毓昇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就算了。
梁嫔知道皇上素来是这脾气,绝不敢跟他耍小性子,自己乖乖站了起来。
“朕还要看几本奏折…你先去等朕。”
朱毓昇对于他的妃嫔们很不上心。应该说,他这辈子能够给予的温情只有那么多,而他只想给一个人…除了那个人以外,再美再好的女子,他也没法子对她们产生太多感情。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的那扇门,在十四岁入宫以后,已经紧紧的关上了。
他只能接受自己十四岁以前付出了感情的人,比如亲生父母、比如萧卓、比如端妍表妹…比如芳菲。
在十四岁以后,或许也有极个别的人能够稍稍和他亲近一点,如昀宁县主朱宜真。可是要让他像对待真正的家人那样对待她,也还是不行。
芳菲啊…
她会不会恨上自己了呢。
朱毓昇知道自己让陆寒到外地去上任,绝对不会是芳菲所乐见的。芳菲这个女子…不是那种渴望夫婿飞黄腾达的俗物。
可是这一回,朱毓昇却完完全全是从国事的角度出发任命陆寒,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什么私人感情。
要开设东南市舶司,是势在必行的事情。西洋使节团还在京城和朝廷谈,谈各种条件,可大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开展海上贸易对双方都有好处。
所以海禁是一定要开的。市舶司也一定要建。
但是叫谁去呢?
这个主持市舶司的人,自己首先必须是坚定支持开海的。说实话,这种人,在朝中,并不多…
要能坚定支持开海、要对海上贸易的事情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还要和西洋人打交道——朝中许多人,居然反对和西洋人见面,认为这些西洋蛮夷简直是未开化的野人,和他们来往有污身份…总而言之,要符合这么多条件,还不能是个品级太低的官员,很难找。
有些能干的官员官职够高了,思想却趋于僵化。要不然,就是年纪太大,不适合去开拓新的领域。
陆寒其实真的是最适合的人选。
首先,他是实打实的两榜进士出身。尽管没有考上庶吉士——这是朱毓昇自己搞的鬼——出身上起码绝无问题。现在又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平调到东南任正四品的东南市舶使,正好。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陆寒是开海最坚定的支持者。没有陆寒提供的那箱海图…根本不可能重开海禁。另外,他上书的奏折里,对海上贸易提出了许多见解,大部分都是很务实的。
还有…虽然朱毓昇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陆寒是个能吏。只要给陆寒一个恰当的位子,他会做出让人惊讶的成绩来的…就比如,当初将陆寒扔到鹿城去当学政。只是朱毓昇一时兴起的做法。事后却证明,陆寒在鹿城学政这个位子上做得实在不错。
各种条件,陆寒都具备了。不派他,还派谁呢?
只是,芳菲才生产,断不可能随着夫婿一起远行…不对,朱毓昇想到一些事情,皱了皱眉头。
芳菲这人有时候执拗起来很可怕的。
就像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入宫一样。万一她真是不顾自己身体,硬是要跟着陆寒去,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才是。
朱毓昇把眼前的奏折放下来,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梁嫔,脸色略为柔和了些。
“朕要写个本子,你给朕磨墨吧。”
“遵命”
梁嫔得了朱毓昇一个好脸,脸上顿时漾开了甜甜的笑意。她也是个正当花季的美丽女子,这一笑起来,不是不动人的。
朱毓昇看着她的笑容,心情稍稍舒缓了些。这梁嫔…人还是很乖巧的,她家里最近的动作也不小…很多事,还得让梁家的那两个尚书侍郎去当马前卒呢。
算了,过些日子,让她补上李德妃的位子吧。反正,总要补上什么人的…这梁嫔好歹也生养了个公主呢。看她的样子,应该会比那李德妃懂事些吧。
他暗暗决定了这些,也不和梁嫔透露,只是执起笔来,在纸上落笔——
次日,陆府接到了一封新的圣旨。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陪读
第三百四十四章:陪读
皇城,紫宁宫。
秦皇后坐在正殿中与几个宫里的女官说话,听她们禀报一些宫里近来需要处理的事情。
如今的秦皇后,倒没有像初入宫那几年一样,动辄盛装严饰,打扮得一丝不苟。她只是穿着普通的宫装常服,梳着高高的特髻,插了一套鎏金挖银镶百宝的首饰。虽然和朴素什么的扯不上边,可也没有刚当上皇后时那么在意外表了。
那时她表面上看起来端着高高在上的皇后架子,其实心虚得不行,只有靠外在的华饰来增加自己的威严。这种做法,其实并不奇怪,许多一朝得志的寒家子女都会如此。
就像暴发户突然有了万贯家财,就在两手十指上戴满金戒指到处炫耀一样。越是如此,越是显出自己的底蕴不足。
但是,即使是暴发户,有钱的时日久了,底气慢慢足了,也不会一直都摆出这种惹笑的款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