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像被裂锯切割般,头痛欲裂,身体如同坠入冰窖般,尖锐的利器,刺破灵魂,巨大的痛楚,全都堆积在一起,朝她压了过来,痛苦得只想赶快死掉,她瘫软的倒在地上,再也承受不住的闭上眼,捂住耳,可是,那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三姐的身影,在火海中渐渐湮灭,娘亲和爹爹的身体,相叠倒在血泊里,刺眼的红,染红了母亲的衣裳…

爹爹临死前的那双眼晴,像是恶鬼一样,突地蹦到她眼前,紧接着,眼眶流出鲜红的血液,海水一般的汹涌而至,时刻提醒着她,为我报仇…

她抬起头,求救一般的唤着他:“御憬,御憬,你在哪…”

突然,黑漆的空间内,喷出一道红色的血雨,浑身浴血的东陵弈桀,怔怔的站在她跟前,那双曾经带给她幸福的温暖手掌,此时却握着利剑,刺穿了父母的胸膛…

一丝光亮划破夜空,直直的刺进来,她惊呼一声,从噩梦中惊醒,眼珠缓缓转动,入目的是熟悉的纱帐,轻烟缥缈,一个沙哑焦急的声音,从耳畔蓦地传来:“雪儿…”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透过素白的纱帐,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榻前,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右手,掌心全是湿濡的汗液,似乎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身体看上去有些僵硬,目光向上移了移,他的脸庞,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她茫然的看着,恍若不认识一般。

东陵弈桀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浓眉紧皱,面色说不出的憔悴,眼睑下,满是青黑,见她醒来,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紧紧的抱住她的身体,将头深深埋在她怀中,声音艰涩的喃喃开口:“雪儿,你终于醒了…”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的照到房内,映出一道白亮的光晕,半晌,云沁雪的脑中闪过些许片断,突地脸色煞白,终于明白,那不是一场噩梦。

她的眼眸瞬间变得黯淡无光,脸上的神情悲痛凄怆,那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从心底蔓延出来,艰涩的酸楚,让她无法呼吸,眼晴眨也不眨的看向别处,像是行尸走肉。

东陵弈桀见云沁雪对他毫不反应,像是一俱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禁慌乱无措的叫道:“雪儿,哪里不舒服,应我一声,好不好?”

见她这幅模样,东陵弈桀心如刀割,有种酸涩的热流涌上喉咙,垂下头,懊恼与自责,就像一排排的利刃,狠狠的凌迟着他。

云沁雪转动呆滞的眼瞳,垂放在榻上的小手,缓缓移动,探向小腹的位置,感觉到那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她失神的望着他,喃喃的唤着:“孩子,孩子…”

东陵弈桀目光一怔,薄唇张了张,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心中的悲恸,像缠绕在心间的带刺蔓藤,将他牢牢捆住,稍一挣扎,就痛得无法呼吸,心狠狠的抽搐起来,疼的快要窒息,沉默,亦代表着一个事实。

云沁雪死死的咬着唇,拼命的要求自己,不要用悲伤的泪水,去祭奠自己的孩子,可是,喉咙好像被刀子卡住,每一次呼吸,都有刀尖在刮着喉骨,心中的悲伤,到了无法言语的地步,空荡荡的心,只剩下绵绵不尽的痛楚,以及无法守护的悔恨…

一股热潮涌上眼眶,她浑身变得紧绷,咬牙忍耐着,表情因极力克制悲痛,而变得有些扭曲,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悲恸欲绝,依着本能,释放心中无边无际的悲哀,每一滴泪,都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血,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是被活生生的剜去了心,痛不欲生。

猛然间,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浓稠的鲜血噗了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唇瓣。

东陵弈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锢住,不允许她动弹分毫,手的力道那般大,像是要将她嵌进身体里,“雪儿,你恨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

他痛心疾首的拥住她,让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都破碎了,自己还能拿什么来留住她?

云沁雪奋力的挣扎着,他却稳稳的抱住,不松开分毫,仿佛逼迫她,不要逃避,她突地失去理智,厉声大叫道:“放手…”

东陵弈桀手上的力道愈大,牢固的铁钳一般,“不放,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177
小腹传来一阵 心的痛楚,让云沁雪愈加难以控制内心的悲怆凄苦,不由死死揪紧他的衣襟,那力道,仿佛想要将他的心脏捏碎,红肿的眼 狠狠地盯着,他那双露出痛苦情绪的黑眸,凄声嘶哑的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留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让我这么的痛苦?”

许久压抑的情感,如洪水决堤一般,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淹没了所有理智,她不禁泪如雨下,字字泣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若是真的爱她,为何要这般狠心,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永远得不到救赎。

东陵弈桀的胸口猛然一震,袭来一阵痛彻心扉的剧痛,他将她抱的更紧,锢在她腰际的手指,捏的骨节泛白,身体绷得死紧紧,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就算失去一切,你还有我。”

云沁雪的身体不由一颤,无数的片断在眼前闪过,越发让她痛不欲生,就像是亲手,将自己的心,给挖了出来,生生的捏碎…

她深吸一口气,止不住了奔流的泪水,沙哑的嗓音,还是带着细微的颤音:“我只求王爷休书一封,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她的声音,含恨彻骨,杜鹃啼血一般,用尽了力气,脑中不可抑制的浮现过去种种,残忍的他,霸道的他,温柔的他,深情的他,嘭的一声,如同摔碎的镜子,裂成无数的碎片,朝她胸口狠狠扎来,像是烙印一般,刻在心上,再也无法磨灭。

这一刹那,四下静寂无声,只听风吹得窗纸梭梭作响,柔黄的光晕映到墙上,窗纱的影子,随之颤动的声音,也能清晰听到。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推开他的胸膛,终是不能动他分毫,无力的手颤抖起来,她死死的咬紧牙关,不去看他此刻的神情,可是心中的酸楚,却怎么也抑止不住,似要流下泪来…

她忙眨了眨眼,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这时,她的下颔,却被他抬了起来。

东陵弈桀痛苦的凝望着她,深邃的眉目上,恍若凝了一层薄冰,那双近在咫尺的双眸,幽深的仿佛没有尽头,却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剧痛,神情隐隐浮现一抹怒色,也许是因为极力压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半晌,才听到他咬牙怒道:“你敢再说一遍!”

下颔仿佛要被捏碎一般,身上散发的迫人气势,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沉沉的压在她心头,快要窒息般痛苦,被炙热的视线凝视着,像是落入蜘蛛网的蝴蝶,就算是极力挣扎,也是逃不脱网的束缚,避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她冷冷的仰起头,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似灼烈如火的痛楚,揪着他的衣襟的手指,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满身痛恨的冷声道:“云家几百条性命皆因你而死,生身父母都死在你的剑下,其间种种,早已将你我之间的情意,断得一干二净,我云沁雪与你再无瓜葛!”

她眼神狠绝,寸寸目光,都含着冷凝的冰,陌生得仿佛不曾认识他。

东陵弈桀身形猛然一震,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而雪白的手腕上,而雪白的手腕上,因力道过重,立即浮现几抹红痕来,他撩开那宽大的衣袖,握紧那莹透的白玉手镯,由于动作过大,受伤的地方裂开,隐隐渗出血来,愈发疼痛难忍。

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眸中聚积着即将暴发的怒意,冷洌的目光,像沾着剧毒的利器,微微颤抖的身体,隐忍着一种钻心的痛楚,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眼眸平静的不见一丝波澜,却更加让她害怕,他冷声问道:“那这是什么?”

从窗棂照射进来的阳光,将那白玉手镯衬得剔透晶莹,泛起璀璨碎金般的光泽,云沁雪顿觉羞辱懊恼,她还记得,他替她戴上时,嘴角那抹唯我独尊的霸道:“不许摘下来!”

想到这,她浑身不禁一怔,乌黑的双瞳,却盈满极度的痛苦和绝望,咬牙狠了狠心,蓦地掳下腕上的玉镯,猛地将镯用力掷到地上,白色的美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撞击冰冷的地面,啪的一声,那声音在静谧的室内,竟是那样的清脆。

刹那间,玉碎,难全…

云沁雪忽地抬眸,樱唇被咬出的点点鲜红,胸内盈满火辣辣的痛楚,疼得撕心裂肺,连意识也似乎,随着这疼痛飘远了,漠然的盯着他的幽深的双眸,冷静的说道:“我们缘分已尽,我永不再爱你,你我就此情断,如同此镯 。”

刹那间,东陵弈桀如同被雷击了一般怔忡住,思绪仿佛被凝固了,她说什么,爱他?

这一瞬间,胸口好似被一种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击中,只觉那股巨大的喜悦,好似潮水一般淹没了他,这么多年,他似乎第一次,体味到这种纯粹的喜悦,让他不禁想将她举向空中,不停的旋转,放声大笑,来宣泄心中的畅快。

但,喜悦的感觉,只停留了一瞬,就被巨大的悲痛冲淡,她还说…情断!

东陵弈桀眼眸一冷,不禁摇晃着起身,步步踉跄后退,目光移向地面,那白色的玉镯碎片,反射着幽冷的寒光,好似一道道利刃,刺痛了他的双眼。

喉头像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梗住,心中的怒意与浓浓的悲哀,几乎将他击垮。

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心在淌血,狂怒地嘶吼,一瞬间,他拂手,将身边圆桌上的乐西,全部打翻,茶壶和茶杯,摔落在地上,碎了满地,发出乒乒乓乓的清脆声响。

他忽地垂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水光,不再爱你!这几个字,在心中不停的徘徊,却是冰凉一片,冷的人都发起抖来。

他不要再无瓜葛,他要他东陵弈桀的名字,深深的刻进她的心底,哪怕她恨他,也要恨入骨髓,恨进血肉里,哪怕他不在了,他也要她,清晰的记得他的样子。

这辈子,都别想忘了他,休想从他身边逃脱。

然而,胸口却抑止不住的骤痛,他怒极反笑的勾起唇,举步走上前来,一把擒住她的手,握得她手腕几乎断裂,沉声笑道:“你休想!”
178
云沁雪惊诧的抬眸看他,不料东陵弈桀伸手擒住她的下颔,俯身炙吻下来,她愤恨的躲闪,却被他的手牢牢禁锢,丝毫动弹不得,那吻灼热霸道,像是惩罚一般,没有半分怜惜,每一次纠缠,如同被烈火焚过,痛的厉害。

她被逼迫得几近窒息,双手死死掐到他的手腕上,不自觉的掐出丝丝血印,她羞恼的去咬他的舌,他却早有防范,很是灵巧的避过。

随即,他用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吻得愈深愈发绵长,如饮鸿止渴一般,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也不愿自拔,恨他也好,甚至,杀了他也罢,他不愿分开,死都不要。

云沁雪的睁大眼眸,看着东陵弈桀阖着双眼,脸上露出那样悲伤痛苦的神情,仅是一眼,心中的委屈苦涩,就像漩涡一样席卷全身,那种痛彻心扉的悸动,逼得她几近窒息,差点喘不过气来,手抓着床侧的雕纹栏柱,手指握的关节泛白,瑟瑟颤抖。

那双深邃幽深的眼眸缓缓睁开,像大海一般深不见底,她背后不由一片冰冷,仿佛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半炙热,一半冰冷,倍受煎熬,耳畔只觉嗡嗡作响,嘴唇像是被烙铁烫着,然而,她的心,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直到云沁雪以为,自己会因窒息而死时,他终于放开了她。

恍惚中,她看到他的薄唇,一张一阖,低沉清冷的嗓音,仿佛隔了万水千山,悠悠的传了过来,“云沁雪,这一生,你都不要再妄想逃离,我说过,今生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东陵弈桀的女人,我是决不会允许你走的,就是恨,我也要你留在身边,恨我一辈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噬心的痛楚,听得她慌乱无措,一瞬间,从头到脚,仿佛结了冰,冷的没有知觉。

云沁雪的脸色煞白,清澈的眼眸中水雾弥漫,只因一句话,她所有的坚持,都被他瓦解,四分五裂,她是多么的不甘,却拿他毫无办法,云家上下,皆因他而死,他却依然面无愧色,强迫自己,与他一同继续生活。

为什么要让她面临这样的尴尬处境?

忍耐终于到达极限,她极力维持着,最后的一点尊严,眸中的泪光闪烁,声音变得哽咽,泣声控诉道:“东陵弈桀,为何非要这样逼我,我只想找个没有你的地方,安静的活下去!”

东陵弈桀心中不由痛极,忍了许久,只觉得喉头腥重。

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云沁雪的双眼,黑沉深邃的眸瞳,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再也看不见一丝温情,倨傲寒洌的神态,一如初见的冷酷:“我向来如此,你记住,此生不许,就算到了下一个轮回,我也要与你,生生世世的纠缠在一起,永不相离!”

云沁雪紧紧地握住双手,满腔被滚热的液体塞满,仿佛,随时都要涨出来,忽地抬眸,痛恨的直视他,将眼中的泪水,生生的逼了进去,心中突地尖锐一痛,她低下头,沉沉的喘息,声音低低的,压抑飘忽,“你不放手,我们也只能互相折磨,我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东陵弈桀浑身猛地一震,脑中的思绪迅速闪过,他以为,是因为她母亲的死,让她伤心欲绝,不愿留在他身边,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或许,她早就打算离开自己,寒月宫宫主月无殇的出现,是如此的蹊跷,中间的关系网,稍加串连在一起,最终的结论,他不愿设想。

无数次的耳鬓厮磨,夜色下的枕边情语,也许,由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人沉沦罢了,这样的想法,如同一把利剑,狠狠的贯穿他的胸膛。

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半晌,他才控制住发抖的身体,喉间逸出一丝至寒的冷笑,笑声如鬼泣,深深的震荡着她的心。

他的笑声,太过凄怆,云沁雪茫然的望着他,心中酸楚得无法自省,她还是走了这万劫不复的一步,此刻,她恨极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用死来怨恨,也恨极了这样的自己,无法决断,胸口堵得几乎无法呼吸,晶莹的泪水,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滑落下来。

东陵弈桀见她如此痛苦,不知不觉间伸出手,指腹轻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抚道:“别哭了,将来会落下病根的…”

云沁雪倏然惊醒,用尽力气推开他,看向东陵弈桀时,已是满眼绝望,这句话,无疑是再次提醒她,孩子已经没了,心一阵阵绞痛,哀伤难抑。

她不由想起,他们以前的美好回忆,真少得可怜,却终是不堪现实重负,裂成无数碎片,再也拼凑不完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酸楚,她漠然的别开眼,低头,不再言语。

东陵弈桀伫立在一旁半晌,最终,低低的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一直知道的,他必须将自己的心,封冻起来,直到冷的麻木,冷的没有知觉,才能走到最后,像他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握住幸福的!

他的人生,就是如此,暗无天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只是踏着他人血肉、尸骨,一步步稳稳的走过来,今后,鲜血亦会染满双手。

可是,他却遇上了她,让他尝遍温暖,他才知道,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那颗明明已经死去的心,悄悄的活了过来,事到如今,她气他也好,恨他也罢,他不想放手,哪怕,拼尽了力气,也要将她留住。

门外,只见付凌、齐远和琴儿跪到地上,齐声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东陵弈桀淡淡扫视二人一眼,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声音冷淡地道:“此事不许再提,你们都退下吧。”

说完,欲要转身,琴儿却身子伏地,不停的磕头,泣声道:“王爷,全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办事不利,让王妃察觉,请王爷责罚!”

东陵弈桀不禁痛苦的闭目,半晌,睁开眼,冷声道:“不是你的错,这件事,瞒不了她多久,况且,她不会任人摆布,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
179
寂静的厢房内,红烛默默燃烧着,烛泪蜿蜒流淌,像是她的泪。

夜风从窗子里吹了进来,透着一股冰凉,夹杂着渗人的寒气,轻拂过她的脸颊,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夏日的风,也可以这样的冷,她不由蜷缩起身体,用被褥紧紧的包裹自己,然而,丝丝的凉意,还是沁入肌肤,让她的心,愈发冰冷起来。

小腹隐隐传来的绞痛,让她眼角渗出泪水,一颗一颗,似露珠一般,滚落到唇角,咸涩的难以下咽,身体仿佛被淘空了一般,只余下绝望与无助,而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浙渐隐去,她的孩子,这场荆棘情爱的结果,终究是什么也留不住…

腹部那般疼痛,像是幼时,生过的一场大病,如同在火上生生的炙烤,她意识渐渐迷蒙,仿佛回到那个时候,也是难受得这般厉害,只隐约听到,娘亲抓着自己的手,低低哭泣。

她心中又酸又痛,想张唇安慰她,可嗓音却似卡在喉咙里,怎样也发不出声响,她头脑昏沉,只觉耳畔嗡嗡作响。

恍恍惚惚,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迷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她想睁开 ,然而,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只依稀知道,那人上前为她把脉,突地,她觉觉一股热流,从手腕处至达心脏,一直停留到腹部,暖暖的将身体包围起来,才感觉好了许多。

而后,只听到一人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幽幽的回荡,“…还疼么?”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便沉沉的睡去,半睡半醒间,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响起,让她从噩梦中惊醒,她蓦地睁开眼,胸口微微的起伏着,手指绞着盖着身上的锦被,揪出了深深的褶皱,而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

素色的纱帐,帐上云纹绣花密集繁琐,她蓦然抬首,见床上悬挂一串风铃,伴着微风,发出的叮咚声,像泉水一样滑过心田,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她心中有点诧异,房间里,何时放了这样的饰物,不觉忆起昨晚的事来,她缓缓探向自己的腹部,指尖颤抖的不成样子,失神的盯着那铃铛,低低轻喃:“何苦呢?”

这次小产,上官澈交待,最好是卧床十日,下床为宜,说起来不算长,但偏偏却那么难熬,每日,她不是看书,就是与琴儿下棋,而东陵弈桀,也没来打扰过她,日子过得平淡安宁。

算算日子,距离月底还有十几天,这段时间,最要重的就是养好身体,不然,小产后,长途跋涉,她一定会吃不消。

夜色如绸,夜凉如水,树影婆娑摇曳,今夜,如此宁静怡人。

凌云阁的凉亭里,东陵弈桀一人对月独饮,然而,心中的痛苦和绝望,好似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他的内心,一阵刺骨的疼痛。

他的手紧紧攥着酒杯,手指的骨节泛白,手心似有汗在慢慢渗出,忽然,手中紧握的酒杯,应声碎裂,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顷刻间,化为粉沫,沿着他的指缝,丝丝渗漏而下,还有些许被风轻轻吹起,瞬间,融入尘埃中。

柳悦儿走进园中,就见到这幅景象,八角亭中,散了一地的酒壶,一片狼籍。

那琼浆玉液,如数的灌入他的喉中,她秀眉不由蹙了蹙,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东陵弈桀手中的白玉酒壶,心疼的劝阻道:“别喝了…”

东陵弈桀目光迷离,黑瞳深幽,暗哑无色,一幅醉醺醺的模样,茫然的望了她一眼,蓦地伸手夺回酒壶,冷声哼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柳悦儿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随即,敛了敛神,淡淡道:“好,你要喝,那我陪你…”

东陵弈桀迷雾的眸子眯紧,眸中有着说不出的轻视,似刀一样割在她的身上,带来一阵寒气,薄唇无情的吐出一句话:“陪我,你配么?”

见他如此对待自己,柳悦儿心中一阵悲凉,迳自拿起另一个酒壶,为自己斟好一杯,低眉的刹那,一滴清泪,不留痕迹的落入酒杯,只在瞬间,便隐入那琼汁中,不见踪影,她微微低头,喝去那一杯的苦涩,脸上的凄楚,在抬首时,已恢复到平日的柔美。

这酒醇香浓厚,干冽而爽口,是上好的贡品美酒,后劲十足,一般人只需喝上一两杯,就会醉得一塌糊涂。

此刻的东陵弈桀,狭长的眼眸微眯,醉意显而易见。

他已是好多日,没有见到云沁雪,他怕刺激到她的情绪,而让她的身体,迟迟无法复原,今夜,忍不住喝了个酩酊大醉,然而,心里的思念,却无法抑制,他缓缓站了身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柳悦儿见他步伐踉跄,不由追了上去,伸手去扶,不料,他脚下一个趔趄,沉重的身躯,倒了下来,将她重压在地,夜已深沉,婢女们早已被他摒退,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不禁手足无措,推拒道:“弈桀,你醒醒…”

东陵弈桀勾了勾唇,闭目一笑,不满的纠正:“不是…是御憬…”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丝魅惑,而身下的女子,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不由俯下脸,轻轻的吻住她的唇。

柳悦儿不由一惊,眸中闪动着泪光,却是心酸难抑,一股悲凉涌了上来。

东陵弈桀紧紧捉住她的手腕,但是,吻的动作很是轻柔,像是呵护珍宝一般,口中喃喃叫道:“雪儿,不要离开我…”

听清他痛苦的呢喃,柳悦儿面色煞白,心像是死了一般,他当她当成什么,就算过去她曾伤害了他,可是,他却在醉酒之时,把她当成别人,他竟是这样的残忍,巨大的酸楚,翻江倒海地涌向眼眶,凝成了泪,无声滑下。

她咬了咬牙,狠心推开,东陵弈桀翻了个身,沉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柳悦儿起身,望着一旁睡了过去的男子,心像是被撕开了,生生的发疼。
180
柳悦儿怔怔的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眼中,一片澄清,波澜不惊,可是心底最深处,却是疼痛至骨髓的伤。

半晌,她嗫嚅出声,已是泪眼婆娑,“弈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伴他走过最痛苦的回忆,成为他心中最特别的女子,可是,才短短三年,什么都变了。

这张俊美如神抵的脸,分明是他,却又不像他,在她的记忆里,他一向是冷峻坚强的,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带着痛苦、带着脆弱、带着绝望…

他静静的躺在那儿,浓眉紧蹙,浑身上下,再不见一丝戾气。

但是,她发现,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更是让人无法抵抗,只希望,能够替他分担所有的心伤,所有的痛苦…

柳悦儿缓缓的爬到他身旁,将他的扶了起来,让他的脸庞枕在双膝上,微微伏下身,丝丝缕缕的发丝垂落,贴在他耳畔低语:“没事的,御憬,我会永远陪着你…”

似梦似醒间,东陵弈桀听到这轻柔的呢喃,身体不禁放松下来,像是把全部的负担,卸下了一般,柳悦儿的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他心满意足的阖上眼,脑袋放在女子的胸前,但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沙哑而苦涩的出声:“雪儿,不要恨我…”

柳悦儿微微一楞,倏然抱得更紧,低低道:“御憬,我不恨你…”

东陵弈桀俊眉微蹙,手无意识的揽紧她的腰侧,深深的呼吸着,呓语道:“真的吗?”

说到最后,那梦呓般的声音,浮现出一股让人心酸落泪的悲凉。

柳悦儿不明白这悲凉来自何处,她只是感觉到,怀里的这个男子,有着无止尽的孤寂和伤痛,声音不由哽咽:“…是真的?”

酒意突沉,那股后劲勃发的绵意,将东陵弈桀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沉沉的阖上眼,任由自己,无力的枕在她的怀里,唇角绽放出一抹微笑,“终于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