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必定是由那位天师口中得来,而现由此可见,那位天师确是所言无假,而血痕之事,也属为真。
她双唇微动,一时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
无缘,错过,良缘…
她现在满心的都是这个男人,只有他而已,凭什么别人一句错过,一个注定,就要夺走他的生命…
“我寻至那天师时,正是他驾鹤西去前半刻时辰。”
圻暄又一句话,断了她所有去寻人的念头。
天凉的心,忽然不可遏止的重了起来,这种沉重几乎压制住了所有的酸楚疼痛,只剩了颤抖,与绝望。
再无转圜。
果真再无转圜了么?
“我今日愿留你见你,便是还有些话要嘱咐。”
圻暄温和接下言语,“当初除南伐北,唯留西凤,是因我知西凤太子对你为有心之人。
西凤八皇子凤华明,实乃太子与宁妃遗留子嗣,天生皇相。而令郎也为紫府武相,位居人上,生就皇命。
当初除去你将军称号也有此原因,将令郎至东璟,也为此。
一,东璟兵力鼎盛,令郎以我私子身份入宫,是为你寻了避护的强盾。
二,若他日,你与西凤太子喜结良缘,可设法以另一身份嫁至西凤,堵西凤百官众口,避亲子自相残杀之势。”
他微微一顿,喉头艰难滚动。
半晌,语气轻黯,“六年前,你遇至君无寻时,定是也无法预知今日会遇到我。天凉,你的人生还很长,也有许多路要走。我以后虽不在,但想令郎与厉家人会照料好你,他日,待遇见悉心相待的良人…”
“没有什么狗屁良人!我没兴趣去遇!我不听这种嘱咐,你有什么话,留着以后跟我慢慢说,一天一天的讲!一刻一刻的言!”
她言语急促的打断了他的话,抬手覆住他的唇,面色恼怒,“我受够了,你再敢推开我一次,老子跟你急!”
圻暄定定望她,忽道:“入了秋,这片桃花林谢过。”
天凉一愣,醒悟。
他的意思是,秋至桃花落,他的生命也将耗尽,走向终点。
“如果你不挨那一枪,也许…”她低语懊恼,却被圻暄恬声打断,“你总为我落泪,这是欠你的。”
言语时,他抬手拂开她额前碎发,细细的端详她,目光雕琢着她的眉眼,一寸也没有放过。
天凉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这是离琅邪不远,一座栽满桃花的山头,后方有庭院溪水声,前方不远修有假山,而现在所在的正是极高的位置,由此,能眺望见仙雾萦绕的琅邪宫。
她每日所闻的那桃花香气,是由此而来。
她每日每夜所感觉到的那双温柔眼睛,也是来自于喜欢靠在这里小憩的圻暄。
这个人做什么,都喜欢默默的。
从初始相识到现在,帮了她无数回,从未奢求过任何回报,即使挨那一枪使自己陷入险境,也能温温一笑,目色含情的说,这是欠你的。
现在,天凉感觉到他身子那份炙烫时,不由几分心颤,担忧道:“半炷香时辰已过了…”
圻暄嗯一声,道一声无事,便静下了音。
似乎没有任何想要她为自己解毒的意思。
“这里离琅邪不远,我设法送你回去”,他如此言。
天凉几乎没有考虑便拒绝了他的话,“我给你解毒。”
圻暄微顿,轻道:“无此必要。”
“圻暄,给我一个孩子…”天凉倏然言语,神色动情,“以后,要他替你陪着我,好么?”
492功亏一篑
【492功亏一篑】
天凉知道在古代贞洁观有多重要,即使她已有一个孩子,但圻暄定不会轻易与她行**,她预料到他不会答应,也知道他会想让自己离开,所以为了给他解烈药,一时冲动,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说出后,她才知,自己是认真的,很认真。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一生也好,最后的时光也罢,她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
陪在他身边,平平淡淡,过下余生。
她也想要一个孩子,圻暄的孩子。
天凉环住他的脖颈,“当初你在科鞥伪装成他人时问我,做错事会如何?我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当你错了,我不怪你,你要赎错,就圆了我的心愿。”
圻暄听了她的话,抬眸望她,神情复杂,还是令人无法看透,他在想什么。
天凉离的他越近,越能感觉他呼吸开始灼热,身子也开始炙烫,还有他那略带虚弱的脸面,都起了一层淡淡绯红之色…
这是烈药开始发作的症状。
即使天凉见圻暄方才给自己服了定心清身的药丸,致他到现在一直清平冷静,但她明白,自己的靠近,必然会引他稍乱方寸。
许是他身子过于虚弱,定力大不如从前,也许是难抵药性,圻暄强忍轻阖的眸忽而睁开,靠着她的脖颈处忍不住低头覆上,啃咬着她白皙的肌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天凉吃痛的低吟一声,却将身子与他贴的更紧。
圻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难忍她温软身子的靠近,抬手钳住她的下巴,寻到她的唇瓣后,发狠的吻了起来。
他从没有吻的这么急切粗重过,天凉知道是药性使然,却依然心跳的极快,身子有些发软。
“功亏一篑”,他艰难离开她的唇,轻语恼言,“此乃功亏一篑。”
圻先生做事,会列出多种可能,一一布局,逐个突破。
即使万事有变,也不曾落下全盘无用的结果。
此刻,是他第一次如此懊恼,却又如此无法抗拒自己失败所带来的结果,并而沉迷其中,甘之如饴。
“圻暄,我在这里”,天凉紧抓住他的大手,眉目动情,言语蛊惑,“我答应你,以后归往琅邪,好好生活,好好照料自己,平静度日,若有良缘而至,他好好待我,待小宝,待我们的孩子,我亦不会将人拒之千里之外,我全都答应你。”
狭窄的摇椅,紧贴的身体,随着她的言语,四周温度升的极快。
天凉的脸面,被他感染,镀上一层浅红,薄皙桃色,芳菲诱人。
“不许哭”,他的手拉开她衣间丝带时,轻声命令,“只要在我的身边,便不许哭。”
天凉感觉那双手穿入衣间在肌肤处游移时,点头应了一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里,“答应了你一定做到,我没那么脆弱,你放心。”
圻暄闻言,眸光微转,抱她起身,踱步入了后方一处有水流声的房间——
他推门而入,不由天凉望定此房为何处时,便被他旋身压在身下,以一种灼热不失温柔的力道吻了上来。
唇边相贴时,四周氤氲,水流荡漾,如春水划开,将天凉覆没,使她陷入了一片眩晕之中。
她本做好了主动的打算,却不料圻暄三五动作之间,她便毫无抵抗之力,如同化成了软而无力的云朵,任由这片苍穹掌控。
他衣衫完整,轻轻吮吻啃咬着她的肌肤,手指探入身子,轻巧探寻间,在她肌肤上辗转游移…
天凉迷迷糊糊的呜一声,胸口仿若有火中烧,身子却略显僵硬青涩,紧张的缩成了一团。
“倒是极少看你怕成这样”,他微微一笑,稍停了动作,神色清朗,“姑娘,唤我的名讳。”
天凉睁开眼,低唤,“圻暄。”
“圻暄。”
他再应。
当天凉唤至第三遍时,所有的紧张感慢慢消失,呼吸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她脸面微红,道,“先生,你其实大可不必顾虑我…中药的不是我…”
“不怕么?”
圻暄言语间,一双手已轻盈的穿过她的腰间,顺着宽大的衣衫滑下,探幽寻密,动作温柔。
天凉身子又是一僵,面如火烧。
这是太亲密的动作,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对视他的眼睛,此刻恨不能即刻钻到地缝中将自己埋起来!
胸前一凉,她的外衣与肚兜被剥下。
接着便是眨眼的功夫,内里亵裤全都落下,圻暄将她抱了起来。
天凉真真体会到了那份赤身果体贴着衣冠楚楚之人时的自我惭愧。
她见圻暄抱着自己朝屋内走,也没有下一刻动作,不由双手覆在胸前低问:“这是要到哪里去?”
圻暄但笑不语,走进里室时,将她放入了偌大的方形温水池中,“先行沐浴。”
天凉这才发现此屋为何遍布氤氲,原是因这本就是浴房。
她再通过水中倒影一望,才看到自己不禁脸上有赃污痕迹,就连身上也沾了不少面粉与锅灰,不由羞愧的钻入水中,开始清洗。
怪不得说先沐浴,别说是注重洁身的圻先生,就连她也会嫌弃自己这幅鬼样子。
不知圻暄方才怎么对这样狼狈的她说了那么多的言语,还又亲又抱的不失温柔。
见她乖乖钻入水里,圻暄拿起水舀,在她由肩头而起,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淋上水流。
哗然轻响间,冲去了她身上白痕,圻暄望着那水珠在她光洁背上蜿蜒出美好弧度时,眸色不禁深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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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3多一刻即好(金牌加更)】
圻暄在天凉身后望着,不由抬起手,在她背脊处轻抚,擦拭去水珠,手指在她后颈处摩挲,动作轻巧。
天凉大致匆匆洗了干净,一时不知该怎么向他开口,是说开始,还是言解药?无论哪一种说法,都令她觉十分的怪。
圻暄坐于宽池边,扶着她两肩捞近,低道:“洗发。”
天凉回头怒瞪他,“你难道不知时间宝贵,不由浪费…”
抗拒的话未说完,发丝已被他散落。
黑发落入水时,四处面粉碎末横飞。
天凉正在言语,吸了不少面粉,顿时呛的重咳起来。
圻暄失笑,“半个时辰,方过一炷香,你急什么?”
天凉气,谁急了!这还不是担心你!
这位先生,可算称的上是她所见过最淡定中**的男人了。
洗发,好,任由他洗,可这人动作真是不疾不徐,缓缓慢慢…就连那言语,都春风化雨似的轻轻悠悠,好似中**的人,是她不是他似的。
他抬掌带出一柱水流,流水自淌至她散落的发丝间,轻盈的冲去了不少发上沾染的东西,省去了不少气力。
天凉靠在池边,闭着眼等候,静了片刻,忽道:“你向来胸有成竹,现在不疾不徐,是不是这药,你其实有法可解?”
“他带你上山前,我已有预警,对于阮先生,我太过了解,他会做什么,下什么药,圻某大致能猜到”,圻暄静语,“只是此药性烈,服解药后也要大半柱香时辰方解,厉姑娘,方才得罪了。”
天凉虽松一口气,但张开眸却故带火光威胁,“我们之间说过的话,不容反悔!”
“所以要你先沐浴”,他微摇首,叹道,“姑娘的身上及衣上,都有过重的面汤味道。”
天凉窘了一下,抬起臂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怪道:“这全是阮先生不会挑时间。”
圻暄低头,在她唇上轻点一吻,“说过的话不容反悔,姑娘也要记下。”
天凉咬住他的唇,丁香小舌娇巧的探入他的唇齿中,半湿的身子纷有水珠滑落,有些沾上他的臂膀便顺而滴下,暧昧旖旎。
他一只手不疾不徐,轻拢慢捻地扣住她的腰,回以深吻,浓情蜜意。
天凉此时才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样与他靠近的时光,才是最加美好。
他的味道,真好。
他的吻,很甜。
他的一切,都值得人迷恋…
既如当初湖边初遇那一个愤怒斐然的夺吻,又如那时落云阁前,向他送别时微风拂柳下相拥一吻,天凉抱着他,几乎舍不得松开,脑中想着,就这样挨近他,无论多久,都会在心中祈求,再多一刻,再多一刻即好…
屋外几声清脆鸟鸣打乱了两人,天凉不解向外看去,“什么声音?”
“展叔养的鸟儿,是在提醒我”,圻暄叹:“吃药的时辰至了。”
“展叔?”
“当年随母妃遗命将我带出宫,由幼时便在此照料我。”
“这是你的家?”天凉睁眸,想起那时他所言带她回家瞧一瞧的话,“你那时,是预料过今日的。”
“施计前,要虑想所有可能性,只是思其发生机率有几成而做下应对决定”,圻暄摇首,“可惜我漏下了最不可能影响全局的子语。”
“怪只怪,你是个好人,如果你像阮美人一般十恶不赦,那么顾子语一定不会费了这么大心思来琅邪宫寻我”,天凉想起顾子语劝慰自己时的坚定,不由感激道,“我要重礼感谢顾先生才成。”
圻暄听知她是故意言语,望她一眼,面色只显无耐。
鲜少见先生吃瘪,天凉看着那张无耐的容颜,会心一笑。
“少爷!少爷!少爷你在何处!少爷…”
展叔的声音响起,嘹亮焦急,一声声朝浴池逼近!
圻暄起身,“稍候带你在家中逛逛。”
“你用午膳了么?”
“尚未。”
“想吃什么?”
“都可。”
“待会儿一起用午膳。”
“好说。”
好平实的对话,可天凉很喜欢。
“以后要寻我时,入桃林即可”,他笑着,起了身。
天凉应一声,捏去了鼻尖水珠,再抬头时,圻暄已走出浴房,带上了房门。
她擦干了身,收整了衣,换上了圻暄浴房里为她留下的男装。
圻暄比她高上许多,她穿上只觉宽大,费了好大的力捆捆绑绑终于收整好,才迈开脚步朝浴房外走去——
开门时,身后水声忽然泫然流淌,响的厉害。
天凉回头,看着空空荡荡的浴房,忽觉有些东西来的太快,又太过充盈,反而失了真实感…
功亏一篑。
即使事有急变,圻暄会这么**自己功亏一篑么?
天凉摇了摇头,警告自己不要多想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浴房门前,她望见那摇椅仍摆放在高处。
椅旁有几只鸟儿在跳耀,不停的发出清脆响亮的鸣叫声,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这时,一个中年人急跑过来,拿起笤帚开始赶鸟儿,口中气愤念着,“去,去!走开!走开!”
天凉眉心一旋,迈步走到那中年人面前,试探性低唤:“展叔?”
展叔闻言,转过头,“姑娘是…怎会认得我?”,
“这不是展叔养的鸟儿吗?”天凉疑问,“为何要恶言相赶?”
“姑娘在说什么?这些鸟儿不知是从何处荒山野岭飞来的野鸟,我也是小少爷病又犯了,才从山脚带少爷来这山上高人处求药的…”
那位展叔正说着,只见远处跑来了一个小童,方才七八岁模样,跑来喊道:“展叔,到处都找不到那位先生,不过我在客房中寻着了和上次一样的药,咱们下山回家去。”
“小少爷您慢点儿,摔了碰了夫人要骂奴才的!”
展叔叔急忙迎上,稳住小家伙后,才转头道,“姑娘你也是来求…”
但见山头上,早已没了那姑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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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他是在睡吗
【494他是在睡吗】
这山头不大,却让天凉一阵好找,她翻遍了所有厅堂寝房,都没有望见圻暄的身影,最后不由朝离山中那处桃花林奔去——
她脚下如起了火,用最大的力气狂奔而去,即使衣衫宽大有所阻挡,却仍不减她的速度。
离桃花林越近,香气愈是扑鼻而来,灌入鼻翼中,醍醐灌顶的令她开始清醒思考。
越清醒,希望越渺茫。
桃花林,离圻暄居住的地方不远,漫天的绯色,满眼的桃花,遍野的桃花,扑鼻浓重的花香。
桃色深红浅淡的遍布山坞,随风起舞而飘落的花瓣数不胜数,香气芬芳中随着威风逶迤飘扬,粉色丝缎如同千万朵云彩在山间翻滚流淌…
天凉是在看到阮美人之后,才停下的。
她顾不得喘息,冲上前便问:“圻暄呢,他在哪儿?”
阮美人抬眸望她一眼,冷道:“见他的尸么?”
天凉胸口砰的一下炸开,心中发沉的急问,“什么意思!他又走到哪里去了!你带我去见他!”
“他在半柱香前,走了”,阮美人面色沉重哀恸,“厉姑娘,我走前说的难么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又是什么计策!”她咬牙,怒言,“这又是你们联合下的什么计策!”
“你没有为他解药是么?”阮美人轻问,“厉姑娘,你为何不为他解药?”
他语气质问,天凉却一下子懵了。
解药?圻暄方才明明是言…
“我带你上山时千万闪躲,只为不引起他的注意而令他有所防备。即使将你隐藏时,也许被他发现,但那烈药无色无味,极其难制,时间的关系,就连当年药名天下的君家三少都无法及时配解。如今虚弱下的圻暄,更极难再以武气相抗拖延时间,也不可能这么快配置出解药,厉姑娘,你若为他解了毒,他怎会死于此药?”
天凉因他一个死字,双耳尖锐的溃痛了一下——
她睁大眸,松开抓住阮美人衣襟的手,怔怔站在那里,胸中无数痛楚同时上涌,几斤要将她逼至崩溃。
烈药之毒,无解。
阮美人清楚的告诉她了。
可她却还是被圻暄三言两语给骗下了。
他不愿她为自己解毒,甚是可以强忍着药性,做出为她沐浴这样亲密的事,来令她相信毒已解。
圻暄初开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令她深信不疑。
而最后那鸟鸣,展叔,和喝药的时辰…全都是他最后要逃开的借口。
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再待下去,便会难抵药性侵身,他也知道,若是要了她,给了她孩子,任她这些时日伴随身边,这一生,她根本不可能忘记圻暄,而那些被搁浅的记忆,只是越磨越重,刻入骨髓。
功亏一篑,这不是圻暄的作风,就是到最后,他也在坚守自己所设下的防线。
如若终归总要离去,那么选择的方法,永远只会是对她有利,而他自己选做牺牲一方。
她就这样,简单的毫无怀疑的,再一次被他骗了,推开了…
天凉勾首,语气低迷,“他可在这林子里?”
“你要见,好,我带你去。”
阮美人一直认为是天凉不愿解毒,愠怒之下猛而抓住她的肩一提,脚下腾空,将天凉带至了一处粉光浓郁的桃林深处中…
此处绯树流花,浮香四溢。
前方万千桃花树下,横有一块青石,那青石上,正躺着身穿雪衣的男子。
阳光稀疏,透过堆积成群的花蕊,洒射到他恬静的面容上,恍若沉睡,安静洁然,不染世间半点尘埃。
天凉定定望去,一觉自己如误窥仙境的凡人,胸口酸意翻涌。
他是…在睡吗?
至少,天凉如此认为。
他是在睡着。
圻暄的胸前没有起伏,亦没有均匀的呼吸。
风袭之时,他的衣角会微微晃动,阳光投射,长睫便在他的面上照出一层淡淡剪影,薄皙桃红的唇褪去颜色,微显苍白。
他躺着,仿佛与那青石融为一体,毫无动静,更无神情,那容颜上一贯的温润圆融也全消,变为了死气沉沉,略显僵冷。
垂下的手,没有生息。
洁白的脸,血色全褪。
如若与他素不相识,天凉望一眼便可大致判断,此人已亡,近半柱香时间。
可她就是无法相信。
因为他是她的圻暄,所以,她无法确定他会如此狠心的这样抛下她一人离开。
她抬脚,朝那青石方向冲了过去——
阮美人抬手发击去挡,天凉正面迎上,根本不顾那袭来的土武招式,生挨阮美人一击之后,仍是坚持上前!
不料行走至离圻暄不远的地方,身子猛如受重创,一道光芒将她击退,震飞而出,跌倒到了地上。
武息开始絮乱,天凉坐在地上,扶着胸口轻喘。
“这是护障,他身有五行武气,可任意设下护障,我猜这是他凭最后一分力气,为火武者所设不得靠近的护障”,阮美人语句清冷,“即使已亡,圻暄的武息护障也不会被人轻易破解穿透,你放弃罢。”
天凉恍若没听见似的,抬手以火术击去,奋力前行。
一次次,起始有变,过程有变,结果,却没有变化。
整整一个时辰,天凉来回闯了几十次,皆是没有结果,浑身火武也已耗尽,此时连站立的力气都已失…
她坐在地上,看着前方如山般坚毅矗立的护障,胸口发闷,每一次汲取呼吸,都觉困难无比,她握紧拳,狠狠砸向地,愤恼低言,“我怎么如此无用!如此无用!”
阮美人见她才砸了两下,血肉便已破开,淌出了怵目的血色…
他这时才终于明白,不是此女子薄情,而是圻暄,太过深情。
495六瓣桃花
【495六瓣桃花】
阮美人垂下眉目,静静向天凉阐述,“我离去时,一路仔细回想,圻暄对我手段向来了解,若我向之下烈药,他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他竟没有任何言语,默然接受,那么其中也许有异。
于是我急而赶回,在此处寻到他,却见他命已流逝,解药也已无用。
我上前把脉诊断,方知他自我下药那一刻后,他便服了另一种毒药,以毒攻毒,虽可在稍微减缓烈药毒性,却是会自断心脉,令其提前结束生命。
他在初中药之时,便做好了这种打算。
我与他,本是与我相邀过几日才告别,不想这次相见,却成永别…”
阮美人言语间,神色悲伤,“也许我将烈药下于你的身上,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他的死,我也需负一部分责任。”
“他没有死”,天凉低言,神情笃定,“我在此候着,等护障消失,等圻暄醒来。”
“他心脉已断,回天乏术,你就算在此待至天荒地老,那得来的,不过也是一个死字!”
阮美人神情激动劝语。
天凉平静接话,“那我就待到天荒地老罢。”
“你…”阮美人皱眉,美目愤怒,“冥顽不灵!圻暄所做为何,你难道不懂么?”
天凉默而不言,面目倔强。
阮美人继续道:“他从前在北瑜以那样的方式令你误会,便是不愿与你生离。现在,他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亦是不愿与你死别,你如此执着,可对得起他一片良苦用心?”
天凉抬手,捂住了耳。
“你不听,好,那便睁着眼,好好看清楚。”
阮美人走进那护障之间,抬手拾起巴掌大带花纹的硬石,拿起圻暄垂下的手臂,硬压了上去——
那石上之痕,很轻易的在他肌肤上留下了相应的纹痕。
阮美人扔下了石,“死者半个时辰内必会出现淤血不同,肌肤松弛,此重压物留下痕迹,便是尸身**也难消,你不信,便候着。”
离的距离不算近,可天凉望的清晰。
那痕迹在他白皙的手臂上留下痕迹,一直未消,莫说是普通人最慢一盏茶时间消去,他的臂上却是近一刻时辰,仍然清晰可见。
“再过一个时辰,会出现尸僵。”
“再过两个时辰,会开始生长尸斑。”
“过了今夜,尸体开始**…”
阮美人一句比一句残忍,天凉终于听不下去,扭过脸低喊:“别说了!”
“你的儿子和家人,还在琅邪宫等你”,阮美人低语,“他的后事,我会安排妥当,你走罢。”
天凉脚步如钉,不想移开。
阮美人沉眸怒光微闪,洒下一把迷药便将她迷昏,抬手吹哨,召来一匹快马,将趁机昏迷的天凉放了上去。
他拍了马身,嘱咐两句后,那快马便朝山下奔去,直朝琅邪宫山脚方向——
阮美人见天凉离开,便走至青石旁,抬手施土武,为他尸身清整一番之后,复又洒下鳞粉,确定无遗漏,方才低声一叹。
“最后的礼物,却送的如此失败。你怎会因我鲁莽,做下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