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舒清坦荡的视线,李缘犹豫了,封闭陛下寝宫,事关重大,想了想,李缘回道:“听明白了。只是臣需亲见陛下,才可听命行事。”
舒清猜到她必定会有此一说,只是她也未免天真,若是西烈月可以亲自给她下命令,还需要她拿着印鉴来宣旨吗?舒清再次将印鉴递到李缘眼前,冷声说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这印鉴不是陛下的信物?还是说本相假传圣旨?”
李缘立刻低头,抱拳回道:“臣不敢。”这个罪名她可担不起,毕竟印鉴确实在左相手上。
舒清并不急着拿回印鉴,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本相没有记错,见印鉴如见陛下。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臣知道。”
舒清将印鉴拿在手上把玩着,依然舒缓的声音里,却隐含着不容抗拒的气势:“既然知道,大人只需记住,这是陛下的命令,你执行就可以。”
心中纵使有千般的不解,但是规矩不可废,李缘回答得有些艰难,但还是应道:“臣,遵旨!”
舒清在心里暗暗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说服了李缘。知道她心里一定有疑惑和疙瘩,但是以她为人处世之法,应承下来,必会办到。若不是李缘这遵循礼矩的性格,事情怕也不会这么顺利。好在不需要多久,只要七到十天,西烈月若是熬过去了,后面的事情应该就不难了。
西烈倩的尸体已经入殓,待五日后吉时下葬皇家陵园。她的房间里,斐汐渃仍是呆呆的坐在床边,眼神恍惚而空洞地看着屋里的一切摆设,心中的悲伤快要将他打垮,倩儿是他唯一的女儿,现在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如何不悲。泪已经流干了,心也痛到麻木,只是不愿离开着沾满倩儿气息的房间,哪怕捉住最后一点念想也好。
夜已深沉,烛光映衬下,原来还算俊朗的脸,才一天,已经被丧女之痛折磨得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一直服侍他的老仆实在看不下去,手中捧着热了又热的粥,劝道:“主子,您这样不吃不喝已经一天一夜了,如此下去,您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好歹吃一点吧。”
斐汐渃仍是没有反映地盯着床上的被褥,一遍遍地抚摸着,仿佛上面还有西烈倩的体温一般。老仆无奈地摇摇头,这可怎么得了,继续这样下去,五日后熙王下葬的日子,只怕主子也要跟着去了。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走至床前,半跪着行礼之后,便不再说话。
他的出现,终于引起斐汐渃的注意。只见他盯着地下的男子,问道:“查到什么?”他不相信倩儿就这样死了,虽然多年来,倩儿的身体一直不好,但是经过细心调养,只是比较孱弱,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病重。怎么可能就这样去了,一定是有人想要至倩儿于死地。
一口闷气哽在胸口,斐汐渃难受地低喘起来,老仆赶紧上前为他顺气,斐汐渃轻咳了一声,一反刚才的颓然,对着老仆说道:“把粥拿过来。”他现在还不能死,不为倩儿报此仇,他决不罢休。
“是。”老仆赶紧将粥递上去。
“你快说。”斐汐渃将粥往嘴里送,吃的是什么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想知道倩儿到底是什么死的。
男子始终低着头,将今天查到的如实回禀:“通过查证,熙王是迷上了天涯芳草里的一个伶人,将这个伶人接到府上几日,熙王就……”
紧紧咬着牙根,斐汐渃掩下一阵阵的心痛,说道:“说下去。”
男子微微抬头,只见斐汐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赶快低下头,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有可能是那个伶人对熙王下了毒,只是现在御医查不出下了何种毒药,还有,天涯芳草已经人去楼空,昨晚陛下去了一趟之后,主事者也死了。”
昨晚他赶到天涯芳草时,正好看见陛下的马车离开,还有主事者的尸体,系中毒而死,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原本灰涩的眸子忽然精光一闪而过,斐汐渃问道:“你说西烈月昨晚去了天涯芳草?”她去干什么,是去查看,还是她就是主谋?
斐汐渃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男子的头垂得更低,不敢妄自猜测,只是如实禀报自己所知的事,“是的,陛下以前就常去天涯芳草,而且陛下与那主事者好像还颇有渊源。还有,不知何故,今日陛下也未上早朝。”
斐汐渃原本轻抚锦被手不知觉地慢慢抓紧,暗哑的声音里难掩寒意,“再去查。越详细越好。”
“是。”男子行礼之后立刻退了出去。
皇位之争,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斐家世代为官,在海域的影响力,绝不亚于所谓的皇族,当年女皇要立西烈月为太女,她是赞成的,他的倩儿身娇肉贵,他舍不得她为国事操劳。
如今,如果真是西烈月加害倩儿,他绝不放过她!
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该为倩儿陪葬!谁也别想躲!
斐汐渃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在烛光摇曳下,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夜幕降临,李缘尽忠职守地立在寝宫之外,已经三日了,陛下未曾踏出寝宫一步,早朝也只是由左相代为宣旨,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为此,她昨夜也曾悄悄潜进寝宫,可是还没能靠近殿内,就被一个白衣男子发现。男子武功高不可测,她不是他的对手,怕暴露身份,她只有立刻撤走。好在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隐约听见陛下的声音,这起码可以确定,陛下真的在寝宫里,而且,还活着。
李缘还在想着是否调遣心腹再入殿查看,远远走来的一行人,让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待来人走近,李缘行礼道:“参见后主,惜君。”
“平身吧。”许炽擎略过她,就要向寝宫走去。
李缘立刻起身,后退数步,拦在了寝宫入口,抱拳说道:“后主,您,不能进去。”
许炽擎不耐地呵斥道:“废话,本君乃后宫之主,这皇宫哪里不能进?”今日惜抒来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难道有人想要软禁陛下?
李缘低着头,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让步的迹象,“这是陛下的命令,恕臣斗胆,不能让您进去。”虽然她心中也有疑惑,但是既然她已经接了旨,这就是她的职责。
许炽擎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季惜抒,转而盯着李缘,问道:“陛下的命令?圣旨呢?”难道是陛下把自己关在寝宫里?
李缘摇摇头,虽然有些牵强,她还是认真回道:“是,口谕。”
季惜抒也上前一步,问道:“谁传的口谕,陛下亲自传的?”如果不是陛下亲传,李缘也不可能如此糊涂,但是若是陛下亲传,那陛下是想干什么呢?多日不上朝,朝堂内外早就议论纷纷了。
先向季惜抒行以一礼,李缘才解释道:“是左相持陛下印鉴所传。”
印鉴,那是陛下绝不离身的东西,效力几乎可以与玉玺媲美,难怪李缘不得不从,可是这就更奇怪了,陛下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左相?有什么事情让她不能亲自现身?难道……
此刻就连一向不管事的许炽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追文道:“是什么口谕?”
“这……”李缘迟疑了,圣旨的内容,按理是不需向他们宣读的。
季惜抒和许炽擎同时急道:“说!”
李缘想了想,还是回道:“除左相外,不容许任何人进入寝宫。”他们一个是大将军之子,一个是右相亲侄,或者他们可以想到办法名正言顺的进入寝宫,她也希望这个谜团可以赶快解开。
这是什么狗屁口谕,连个原由都没有,还大言不惭地说唯有左相可以入内,她舒清真的当海域没有人能治她了是吗?许炽擎继续逼近,冷声说道:“本君今日就是要进去。”他倒想看看,李缘准备将他怎样。
李缘并没有亮兵器,只是轻轻抬手,旁边的大内侍卫立刻跑到她身后,站在寝宫门口一字排开,前后排了三行之多,这已经昭示着许炽擎如果想要进去,除非踏过她们的尸体。
许炽擎狠狠地盯着李缘,说道:“你是预备要和本君动武了!”
李缘仍不为所动,微微弓着身,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圣旨不可违!”
“你……”她真的以为他不敢出手杀她?
“闭嘴,要吵滚远点吵。”就在许炽擎亮出袖间的短剑,一场打斗似乎避无可避的时候,一声绵长深厚地低吟却悠悠传来,震撼了所以人的心神。声音不大,轻轻的,却仿佛每一个字都直咂人心。
安沁宣轻轻地抚摸着西烈月憔悴的脸,三天了,她几乎都没有睡过,犹如万蚁蚀身的疼痛,让她用力抓着床沿的手指甲都渗出血来,更别说她用力挣扎让布条深深地陷入皮肉之间,伤痕累累。半夜里压抑不住的低泣哭闹,都像是要撕裂人心一般。
他现在恨不得把风絮从地下拖出来狠狠的揍一顿,他说的没错,这毒确实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尊严和骄傲。也因此,对于这个他看做赌局附属的女子,有了新的认识。心中的那根弦,也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这困极了趴在他腿上睡去的女子拨动。
而她好不容易才睡着,外面的人却吵吵嚷嚷,要是他们再不走,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是谁?”许炽擎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明白这听似轻柔地低吟,隐含着多么深的内力。
李缘小声说道:“左相派来服侍陛下的。”能有这样深厚的内力来传言的人,除了那个白衣男子,她也想不出还有谁,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男子的功力竟然如此醇厚绵长,看来她想再夜探寝宫,就更是不易了。
许炽擎惊道:“又是左相?”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弄个高手进来,她以为这样他就不敢进去了吗?说不定就是她把陛下软禁起来,又拿了陛下的印鉴,意图不轨,他非要进去看个究竟。
季惜抒却一把拉住了许炽擎的手臂,如果说来之前他怀疑左相意图不轨,今天走这一着,他却不这样想了,如果左相真的是想要软禁陛下,大可以关在其他地方,不需选在寝宫。还费事的让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御林军阻挡外人进入。再说,那口谕就更好笑了,她根本懒得编造怎么说辞,可见封闭寝宫的时候一定不会很长。而她在朝上也没有任何动作,她所做的一切明显就是在拖时间。
他只是不明白,陛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要这样避而不见所有人。
再看了一眼寝宫,今日硬闯是不可能了,也没有意义。紧紧拉着许炽擎的衣袖,季惜抒神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许炽擎看向季惜抒,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瞪了一眼李缘,估计他今天想闯进去也不容易,罢了,就看惜抒如何个从长计议法,将短剑收入袖中,许炽擎轻哼一声大步离去。
季惜抒走了两步,又忽然折回,在李缘耳边轻轻问道:“你确定陛下真的在寝宫?”
李缘抬头看了一眼季惜抒,又立刻低下头,回道:“是。”惜君果然是才貌兼备,他会这么问,估计是有了什么好方法了吧。
所谓好方法就是来觐见陛下的应该另有其人,而且还要选准时间。
和昨天一样,今日陛下依然没有上早朝,这让朝中重臣议论纷纷,早朝结束以后,季惜抒和许炽擎就差人拦住了季悠苒和许淮素。
两人各自在宫里谈了一个时辰,最后很有默契的在寝宫门口不期而遇。
对视一眼,季悠苒有礼地轻轻拱手,笑道:“许将军。”看来惜抒和许炽擎商量好了,是想让她们一同前往。
“右相。您也是来觐见陛下?”看来炽儿说的,确有其事。
季悠苒微笑着点头,“是。”
种种迹象看来,她自己是不觉得舒清会软禁陛下或者是对朝廷有什么不轨,她今天来,为的是三天来,已有十数名大小官员请病假修养,她也曾派人调查,发现她们确实身患怪病,还是几人的病症都基本相似,这就非同寻常了,此事一定要和陛下言明。所以,就是惜抒不找她,她今天也势必要来觐见陛下。
“那么一起吧。”也好,她们一同前往,今日必要见到陛下。
“请。”
“请。”
两人谦让着来到寝宫门口,李缘看见她们立刻跪下行礼道:“见过右相,大将军。”她算是许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而且对右相一向很是敬佩,今日见她们来,心里也是十分欢喜,但是又怕她二人也是要进入寝宫,她职责在身,到时不免……
季悠苒显然已经在惜抒那里听闻了所谓口谕的事,所以也不直接进去,而是微笑着说道:“李将军免礼,我们有要事要觐见陛下,请代为通报。”
通报?这……
左相只说不让任何人进入寝宫,没说不准通报吧。而且刚刚左相才进了寝宫,她代为通报一声,也好让陛下和左相知道此事,她是希望两位大人可以面见圣上,揭开这个谜团的。
李缘抱拳回道:“两位稍后。”
“有劳。”希望今天可以见到陛下,若是不行,她也应该和左相好好谈谈了。
许淮素只是背着手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今日她非要见到陛下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陛下要治她个抗旨之罪,她也要进着寝宫,面圣!
舒清下了早朝就立刻赶到寝宫,相较前两天或是昏迷不醒,或是抓狂哭闹,今天的西烈月虽然依然憔悴,好在还是清醒的,看到她能吃下一些粥,舒清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一半。
这四天,受煎熬的不止西烈月一人吧。紫竹和御医估计也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了,脸色暗黑发青,就连安沁宣也是一脸的疲惫。舒清走到安沁宣旁边,轻声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让苍素进来。”
安沁宣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舒清一时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时,殿外李缘的声音传来:“禀陛下,左相及大将军有要务求见。”
西烈月轻轻推开紫竹送上来的粥,轻叹道:“让她们进来吧。”
舒清走到床边,握着西烈月依然冰凉的手,小声问道:“你撑得住吗?”听紫竹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吃了也会吐出来,她这样能见大臣?别到时晕过去,就糟了。
稍稍挪动身体,西烈月有些牵强地轻轻扬起嘴角,回道:“四天都撑过来了,死不了。”虽然现在浑身没劲,但是她还是可以坚持的,毕竟四天了,各种揣测一定漫天飞,她再不露面,下次来的,怕就是母皇了。
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永远放不下自己的责任,也许这就是一个好国君应该具备的品质吧。舒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道:“好。”今天不让她见也不太可能了,朝廷两大重臣齐聚于此,就算不让见,她们也不会就此离开的。
舒清出了殿外,去迎她们了。西烈月想要撑着坐起来,可是无力的手臂让她不能如愿,她总不能就这样躺着接见大臣吧,“紫竹,扶我坐好。”西烈月觉得心里一阵悲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连坐起来,也需要人帮忙。
“是。”紫竹放下粥碗,小心地扶着西烈月的肩膀,将她慢慢扶起来,可是西烈月现在浑身无力,紫竹又不敢用力抓着她,所以摇摇晃晃的,也没能让西烈月坐起来。
这时,一双宽厚的手掌揽住了西烈月的肩膀,安沁宣对着紫竹说道:“你去把帘子放下来。”自己利落地翻身上床,坐在西烈月身后,反手撑着她的腰,让她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他背上。
西烈月对紫竹点点头,紫竹将纱帐放下来,这样隔着看,朦胧间,西烈月确实好好地坐在床上。
放心的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他,西烈月轻声说道:“谢谢。”
身为皇族的她,极少说过谢谢,但是现在,她却想对他说。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出现在她生活中的目的,但是不可否认,在她人生中最痛苦的四天里,他一直陪伴着她,无数次因疼痛而厮打时,他总是稳稳地握住她的双手,不让她自残,而她已经不记得因此咬过他多少回。当她无力挣扎,只能低泣着忍受一波一波地蚁噬时,他总是将她至于怀中,还不断的给她注入内力保护心脉。
她是应该感激他的。
正文 第17章 身份的秘密
安沁宣久久地无语之后,仍是用他特有的轻佻语气回道:“我想听的可不是这句。”但是他想听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迷惑了,他只知道舒清说让苍素来照顾她的时候,他直觉的反对,他不想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她,不想。可是他想从她嘴里得到什么呢?情爱,他最为不屑一顾;钱财,身为东隅首富,这东西他可不缺;权势,他又不打算长留海域,要来何用?那是什么呢?
就在西烈月也疑惑想要问他的时候,舒清带着季悠苒和许淮素进了殿内。两人也只得暂停了对话。
“请。”舒清带着她们走到帘子前,自己往后退了两步,贴着纱帘站着,小心地向纱帘内望去,只见西烈月端正坐着,紫竹垂首站在一旁,安沁宣却不知所踪。看来西烈月能好好坐着,一定是安沁宣帮她了,舒清也安下心来,转头看向立于纱帐前的两人。
舒清轻微的动作并没有瞒过季悠苒的眼睛,季悠苒仔细地看了纱帘里的人,虽然模糊,确实是陛下没错。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季悠苒和许淮素还是跪下来行礼道:“臣等叩见陛下。”
“平身。”西烈月平静的声音从帐内传来。
季悠苒默不作声,许淮素只得躬身问道:“陛下的身体可好些?”看样子陛下并没有大碍,那为什么没有上早朝呢?
西烈月轻咳一声,朗声说道:“养了几天,好了很多,你们有什么事,说吧。”
众人听来,她的声音和平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有安沁宣知道,她为了能发出这样平静而清朗的声音,费了多大力气。每说完一句话,她都会轻颤,也要压抑地喘息很久。
看陛下并无大碍,许淮素进来时凝重的心情也散了不少,轻松地回道:“兵部并无要事启奏,臣今日来是代表群臣给陛下问安。”陛下没事,她对炽儿也可以交代了。
西烈月轻笑着点点头,转而问道:“右相呢?也是来问安的?”
没有许淮素的轻松,季悠苒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再次抬眼看了纱帐内的西烈月,沉吟一会,季悠苒缓缓道来:“臣来有三件事,一是挂念陛下的安康,二是近几日来,多位官员抱病,且均为恶症,就连泯王,也抱病在家足不出户,各部人员紧缺。三是,明日熙王出殡,陛下身体抱恙,不知……”
她总觉得大批官员抱病之事,左相似乎早有预料,回想前两天她与自己的对话,句句别有深意、另有端倪。而陛下又这么巧的病倒了,难道这是陛下和舒清的策略?再则,熙王的死太忽然了,仿佛有着似有若无的联系,而她,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西烈月未等她说下去,朗声回道:“明日朕会去送熙王最后一程。”
她的回答让舒清微微眯起眼,西烈月想干什么,她这样怎么撑得过明天冗长的出殡仪式。但是不去行不行,答案很明显,不行。她四日未上朝,为何西烈倾华没有干涉,一是西烈倩刚死,没有人敢在这时打扰西烈倾华,二是当时她曾逼西烈倾华说下不管朝政之事,大臣们也拿捏不准该不该上报,但是如果西烈月不参加出殡仪式,不仅会为此开罪斐家,西烈倾华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要推进科举必是难上加难。
显然安沁宣也反对西烈月这个决定,扶着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手心紧贴着她的腰,安沁宣能感觉到她不住地颤抖,多日来的经验告诉他,她一定又开始难受了。
西烈月暗暗调理气息,轻声说道:“许将军,朕安好,你退下吧。”
她应该赌一次了,只要季悠苒能站在她这边,她就赢了一大半。
听声音就知道陛下有些疲倦了,许淮素本就是军人出身,也没有想太多,抱拳行礼道:“臣告退。”
许淮素出去之后,西烈月也不打算再装下去,放软了身子,向后倒去,安沁宣赶紧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西烈月用着虚弱的声音说道:“右相,进前来。”
季悠苒不仅听出了西烈月声音的变化,也看出了纱帘后,陛下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人,刚才都是那人撑着陛下吗?难道她真的病得如此严重,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刻意隐瞒,不召集天下名医整治呢?
心里思绪百转千回,季悠苒还是慢慢走上前来,与舒清平排而立。
良久之后,西烈月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紫竹,把帘帐打开。”
让季悠苒直接看见她此刻的样子更好,省了不少解释。她也不惧让季悠苒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因为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她站在她这边,成为她真正可用之人,要么,她只有死。
紫竹却不知道西烈月心中所想,只想着陛下这个样子,实在不该让臣子看见,毕竟这会对陛下的形象及威严有损。
“是。”君命不可违,紫竹还是走到帘帐边,轻轻掀开帘帐。
帘帐缓缓打开——
当季悠苒抬起头,看向帘帐时,一向悠然平静的脸却由于惊讶而变得僵硬,她猜想过帘后会看见什么样的情景,但是却万万没有想过会看见这样的西烈月,她竟不自觉地惊道:“陛下!这……”
西烈月的额上满是薄汗,头发披散着,早已被汗水打湿,眼眶下明显青紫,形容憔悴。虽然一只手已经努力地撑着床沿,但还是无力软倒在她身后男子的怀里,不断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刚才不长的对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这哪是那个风华出众,英姿飒爽的海越新王?才不过四天的时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西烈月的狼狈虚弱她看在眼里,季悠苒心中除了惊讶、疑惑之外,也深深明白,今天看到这一幕,她除了选择忠心效忠陛下,别无选择,除非,她真的想死。
季悠苒是聪明人,相信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西烈月对着舒清说道:“舒清,告诉她事情的原委。”
舒清轻轻点头,简明地对季悠苒说道:“陛下、泯王,还有你说的得了恶症的官员,甚至是死去的熙王,都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此毒并没有解药,而且中毒者对此毒有很强的依赖性,只能依靠自身的身体情况和意志力来戒掉,过程会很痛苦,中毒不深的,半月至一月中毒的症状就会慢慢减轻,只要不再继续用毒,大体无碍,若是中毒已深的,或是身体受不了,如熙王一般死去,或是受不了毒发的痛苦,自尽而亡。”
原来如此,季悠苒接着问道:“下毒者是天涯芳草的人?”对于熙王的死,她略有耳闻,而盛名一时的天涯芳草在熙王死后,马上消声觅迹,她猜这其中必定有所联系。
“是的。而且主谋已死。”舒清不想再过多纠结于天涯芳草及风絮的事情上了,毕竟这中间牵扯到太多西烈月的**,现在要解决的是大量官员中毒还有月的身体问题。
季悠苒显然也感觉到了舒清不愿多谈天涯芳草的事情,转而问道:“那陛下的毒?”陛下此刻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而刚才舒清对这毒的解释让她也出了一身汗。
舒清微笑着回道:“右相可以放心,陛下中毒并不深。”
再过个十天八天,应该就会好转了,毕竟只是少量吸食未提纯毒品而已。
中毒不深已经这样?难怪熙王会顶不住,那些官员想必就更不用说了。有了这项认知,季悠苒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原来以为那些官员不过是得了什么病症,现在看来,远不是这么回事。
一波一波熟悉的异样感袭击着她,三天来,西烈月太明白接下来会如何了,她轻微地变化安沁宣感受的最为明显,知道她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手轻轻贴住她的背心,缓缓地为她注入内力,虽然他知道作用并不大,起码可以让她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