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贼喊抓贼 下


夙素眼见事态不妙,连忙跳出来灭火,大声说道:“大家别冲动,我相信慕叔叔说的是实话,自然是站在永穆族这边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住主帅大人,让她相信永穆族人对朝廷没有敌意,暂缓发兵,别破坏这片美丽的土地。我们再赶紧把甯姐姐找到,这件事就能圆满解决了。”

 


“曦哥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夙素向楼曦眨了眨眼睛,差不多就得了,别玩过火了啊。

 


不知道是接收到了夙素的眼神警告,还是楼曦觉得撩拨得差不多了,终于不再说犯众怒的话,在永穆族人恶狠狠的目光中,从容淡定地话锋一转,说道:“其实,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在永穆族人心中,最珍贵的就是这片森林,之前那般暴怒,也是因为接受不了有人想要毁掉他们心中的圣地。若此事能有转机,自然是最好不过。众人稍稍收敛了一下身上的杀气,竖起耳朵听。

 


“我听说清妃娘娘这些年一直想为皇上配一副延年益寿的药,这味药正缺少一样关健的药材——赤灵芝。”

 


赤灵芝三个字说出口,永穆族人中,大多数人只是愣了一下,年长者微微蹙眉,有些年纪小的少年甚至一脸的茫然。

 


楼曦将众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已经明白赤灵芝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心底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只是想要赤灵芝,并非真的想和永穆族结仇。

 


“赤灵芝只长在钟灵神秀,灵气充足之地,我看这片西北森林就很好,灵气四溢,永穆族长居于此,想必手上应该有赤灵芝吧。”楼曦看向穆沧,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盈满温柔的笑意,丝毫不见说出放火烧山时的残酷,“若是穆族长愿意将它送给清妃娘娘,足可以证明,永穆族对朝廷并无反意,我也可以借此说服主帅大人暂不发兵,让慕叔有更多的时间寻找阿甯。”

 


穆沧抬眸看他,将他眼中的志在必得看得一清二楚。

 


穆沧还未作出回应,言歌已经受不了地低呵道:“不行!赤灵芝乃我族中至宝,怎么能随便就给你们。再说我永穆族又不是穹岳的附庸,凭什么要向朝廷进贡!”

 


永穆族自然是有赤灵芝的,但也只有两株而已。赤灵芝性温,却喜欢生活在极阴处,生长速度极慢,还格外容易引来动物啃咬,想要找到一颗完成的成熟赤灵芝,极其艰难。它之所以珍贵,除了因为它稀少之外,还有它绝好的药效。

 


在很多医者药师眼中,赤灵芝代表着生机,虽然没到白骨生肌、起死回生那么夸张的地步,却能固本培元、扶正祛邪,还能延缓衰老,滋养身体,有了赤灵芝,就能炼制成延年益寿的良药。

 


赤灵芝确实珍贵,但也算不上族中至宝,言歌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气不过,燕甯来到他们永穆族,从来没有人伤害亏待过她,她被人掳走,也非他们所愿。再说永穆族和穹越国一直就是仇敌,就算现在关系缓和,最多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凭什么让他们进贡赤灵芝讨好穹岳的主帅?!

 


楼曦微微耸肩,笑得风光霁月,一点也没有因为言歌的呵斥而尴尬,回道:“我也只是给你们出出主意而已,你们不愿意大可以不送。说起来这赤灵芝最多算是赔罪的礼物,也算不上贡品,毕竟是你们劫持我穹岳公主在前,将人弄丢在后。各位若不愿意和解,那就接受来自穹帝的报复便是。”

 


楼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神色也不见半分倨傲,有些人就是如此,他不需要疾言厉色就能让人恐惧敬畏,因为你知道,他说的就是事实,并且说到就能做到,然而“报复”二字永穆族承受不起。

 


“给他。”一道沙哑的嗓音打断了言歌的未说出口的话。

 


“族长!”言歌低叫一声,虽没再意气用事,却仍心有不甘。

 


穆沧很清楚,他们斗不过燕弘添。穹岳囤兵百万,六国臣服无人敢犯,穹帝想要毁了这里,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她不畏死,却怕守不住这片孕育着万千生灵的天地。

 


以前她与西北军斗智斗勇,从未惶恐和退让,那是因为她知道,这片森林是穹岳的西北屏障,毁了它对穹岳一点好处都没有。只要他们不动森林,永穆族便没什么好怕的。

 


燕弘添不愧了六国霸主,一击即中,直接掐住了她的咽喉命脉,让她没有一丝还手之力。更糟糕的是,这次还是他们落人口实了,毕竟确实是她劫持穹岳公主在前,人家报复在后,说出去怕也只能得到一句活该。

 


穆沧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无极,去把赤灵芝取来。”

 


“是。”无极比言歌清醒稳重得多,若是一株赤灵芝,能换来族人和这片森林的平安,那实在太值了。

 


无极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他便抱着一个白玉盒子出来了。

 


夙素立刻迎了上去,在穆沧点头之下,无极将盒子交到了她的手里。

 


捧着玉盒,夙素才发现盒子居然是温热的,这让她对里边的东西好奇不已。

 


用下巴指了指墨渊的手,夙素挑了挑眉,在他无奈又好笑的目光中,将盒子放到他缓缓抬起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玉盒的盖子。

 


盒子刚刚打开,夙素还未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就先闻到一股特别的药香,这香气非常浓郁,算不得好闻,但能让人有一种瞬间神清气爽的感觉。

 


白玉盒子里躺着一朵巴掌大的灵芝,夙素见过无数灵芝,却没见过这般奇特的。按照言歌的说法,这赤灵芝是族中至宝,想必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得到的,说不定已经保存了数年甚至数十年,而然这株灵芝就像是刚摘下来一样,不,应该说,像是还没摘下来似的,无比鲜活,通体赤红,夙素凑近看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它身上散发的热气。

 


这实在是神奇,昨日曦哥哥说今日的目的就是从永穆族要到一株灵芝的时候,她还觉得曦哥哥浪费机会,弄这么大阵仗就为了一株灵芝,现在看来,是她见识浅薄了,赤灵芝绝对是个宝贝!

 


夙素迅速将玉盒盖好,想了想,还是从墨渊手里接过将盒子,牢牢抱在自己怀里,作完这些才对着慕易和慕易笑眯眯地说道:“多谢慕叔叔穆婶婶了。”

 


夙素这副心满意足眉开眼笑的样子,让言歌看得非常窝火,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想刺她两句,话还在嘴巴,耳边就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难怪我说穆沧怎么跟妖精似的,这么多年还保持这般年轻的容貌,原来如此啊,不过才一株灵芝未免少了些,不如送个十株八株吧。”

 


这声音是从密林里传来的,众人心头一惊,连忙看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三十丈之外,居然站着几个人。

 


他们站的位置很是巧妙,刚好几棵阔叶大树和蔓藤交汇之处,若不是有人出声,还真没很难发现那里藏了人。

 


那几个人站在交错的蔓藤之间,让人看不清长相,然而别人不知道,慕易却已经让出了来人是谁,那个女人的声音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

 


顾云也没让大家久等,抬手波来几根垂在面前的蔓藤,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慕易看见顾云的那一瞬间就醒悟了,怒道:“燕甯是你带走的对不对?”

 


如果说看到夙素他只是怀疑,那么看到顾云,他就肯定了昨晚劫走燕甯的人肯定是她,以她一点小亏都吃不得的恶劣的性子,不报复才奇怪。

 


而夙素口中的主帅,也一定非她莫属。

 


慕易正气得牙痒痒,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稚嫩嗓音,“爹,你也太笨了吧,被人家耍得团团转。”

 


这声音……慕易满眼欣喜地看过去,果然看到顾云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翠绿的裙子让她几乎融入山林,灵动的猫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嗤笑,不是他宝贝女儿还有谁?!

 


慕苒鄙视自家爹爹,但一对上穆沧的目光,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嘲笑,乖乖叫了一声“娘”。

 


穆沧微微点头,脸色没什么表情,夙素离得近,还是能看到她眼眸中淡淡地柔光。

 


相对于穆沧的含蓄,慕易就奔放许多,看到顾云时墨黑的脸早已放晴,对着慕苒招招手,笑道:“宝宝,你回来了!快过来给爹看看瘦了没。”

 


除了永穆族人一副“我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外,顾云这边所有人都瞬间变了脸色,尤其是顾云,只觉得鸡皮疙瘩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不是说古人都重男轻女吗?她认识的男人一个个都怎么回事,无一例外都是女儿奴,她算是服了!

 


她不知道夙凌和慕易谁更宠女儿,但就称呼上来说,慕易赢了。

 


慕苒对这个称呼适应良好,笑眯眯地朝她爹招手,拉着顾云一起往前方空地走去。

 


跟在顾云身后的几名男女也从蔓藤后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就是“失踪”的燕甯。

 


这一群人中,最尴尬的就数她了,事实上一开始虽然是穆沧劫持了她,但到了后面,确实是她自己跟来永穆族赖着不走的,慕易好心收留了她,却让他被楼曦阴了一把。

 


她心里同情慕易,但鉴于她自己就是“私自逃家惹是生非”的待罪之身,这时候可不敢忤逆小姨和阿曦,只能在心里对慕易报以深切的同情。

 


燕甯挥了挥爪子,呵呵笑了笑,“慕叔叔穆婶婶,下午好啊。”

 


好个屁!永穆族的人都肺都快气炸了,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贼喊捉贼!明明是他们把人接走了,还倒打一耙,骗走了他们的赤灵芝!

 


永穆族人恨不得冲上去把玉盒子抢回来,好在他们脑子没被怒火烧坏,还记得那数千精兵还围在外面呢。

 


慕易瞥了燕甯一眼,倒没生气,宝贝女儿回来了,他心情好得很,懒得和小辈计较,要怪就怪顾云,慕易瞪了她一眼,阴森森地说道:“你算计我!”

 


顾云微微挑眉,银白的冰炼长剑在她手里转个圈,笑道:“你别冤枉我,这些都是小孩子们跟你们闹着玩的小把戏,要是我想教训你,肯定不会要什么灵芝。”

 


慕易脸色瞬间就白了,那种浑身泥泞恶臭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尤其是看到这个女人恶劣的脸庞时,恶寒的感觉成倍地往上涌。慕易绝对相信,这件事不是顾云做的了,这种迂回地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法子根本不是她的风格,这女人向来简单粗暴,心狠手辣。

 


“瞪我干什么,你劫走我家阿甯,我都没和你计较,还帮你把女儿送回来了,现在不过要了你一株破灵芝而已,明明是你赚了。”顾云牵着慕苒,慢悠悠地往前走,反正又不能动手,也就打打嘴仗而已。

 


慕易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难受,自从二十年前被她算计一回之后,他好像就被诅咒了一般,在她面前总是吃瘪,他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就是顾云!“东西你们都已经拿到了,快滚吧!”

 


慕苒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她爹气成这个样子,看向顾云的目光带上了两分崇拜,差点没让一直关注着自己女儿的慕易真的呕出血来。

 


“你今日为何而来。”

 


慕易是被顾云气坏了,才没深想。穆沧却可以肯定,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云若只是为了要一株灵芝,完全没必要在灵芝刚刚到手的时候,就带着燕甯主动现身。在顾云看来,半夜接走燕甯,让楼曦来族中倒打一耙,骗取赤灵芝,这些都只是孩子们的一个小玩笑而已。

 


她不会为了一个小玩笑而带领几千精兵将永穆族团团围住,她这么做,肯定另有目的。

 


顾云歪头看去,对上穆沧探究的黑眸。咦?好像被看穿了……


森林的夜晚来得格外的早,才刚过酉时,密林之中已是一片暗色,顾云在林间行走,穆沧看不清她的神色,长久的沉默,让穆沧心中越发忐忑。好在顾云并非喜欢吊人胃口的人,她牵着慕苒走到空地前,神色轻松,目光坦荡地说道:“我这次来永穆族,一是为了阿甯,二则是为了白金八卦盘。”

白金八卦盘?

穆沧很诧异,顾云是怎么知道白金八卦盘的?她应该是昨晚才见到燕甯的吧,就算燕甯把白金八卦盘的事告诉顾云,她也不是那种听到别人有宝物,就会心生好奇的人,而且听她的口气,不仅仅是好奇这么简单,显然白金八卦盘就是来佩城的原因之一,难道……顾云早就知道,灵石里面有八卦盘?

她是如何得知的呢?就连穆沧都只知道灵石中有异宝,却不知是八卦盘。

两人都没有多说话,顾云能从穆沧眼中看到戒备和疑惑,穆沧也能从顾云眼中看到坚持和坦荡。

穆沧自嘲地摇了摇头,楼曦想要的赤灵芝果然只是开胃小菜,顾云才是真正冲着族中至宝来的。

“你想如何?”顾云都带了近万精兵前来,不让她达到目的,她肯定不会罢休,穆沧倒是好奇她想干什么。

“想借白金八卦盘一用。”说完顾云又补了一句,“三月为期,三月过后立刻归还。”

永穆族人只知道族中有一灵宝,名唤灵石,虽然他们都没看出那块石头有什么特别的,但它毕竟是先祖时期流传下来的宝贝,就算没用也是族中至宝,若顾云说要借灵石,永穆族人怕早就群起而攻之了,但顾云借的是白金八卦盘,除了知道内情的无极言歌变了脸色之外,其他的族人都没什么反应,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白金八卦盘是什么。

“不可能!”

穆沧还未开口,一道冷厉尖锐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粗暴地拒绝了顾云。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一名身穿黑衣,脸覆面具的女子隐身在族人中间,若非这一声呵斥,众人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靳羽本不愿和夙家、楼家的人见面,她对这两家人的感情很复杂,既感谢他们这些年对阿甯的照顾和保护,同时也怨恨他们将阿甯送给燕弘添和青枫,隐瞒阿甯的身世,还多次阻止她接近阿甯。

以前的事她可以不去计较,但顾云居然觊觎八卦盘,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宁可拼了这条命,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拿走这面八卦盘。想到燕甯还站在顾云身后,靳羽眸光一厉,大声呵道:“未离,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阿甯给我带回来。”

靳羽了解未离,他习惯在暗处保护燕甯,即使现在没看到未离的人影,她也知道他肯定就在燕甯身边,未离是她养大的孩子,只要不是伤害阿甯的事情,未离从来不会不听她的命令。

隐身于树冠之上的未离神色冷漠,眉头微蹙,唯有看向前方那抹嫣红的身影,眼中才染上了淡淡的暖色。

就如同靳羽了解未离一样,未离也同意了解靳羽,平日里她若是带上了面具,便不糊如此焦躁暴戾,而她现在的样子,情绪显然很不稳定,未离怕靳羽一怒之下控制不住自己,会伤了燕甯,立刻从树冠上跳了下来。

楼辰和靳衍痕走在最后,就站在燕甯身后一丈的地方,察觉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朝着燕甯而去,楼辰比那黑影更快,几步上前,拉着燕甯朝后猛退,燕甯也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原本想要避开,但看清是楼辰之后,便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

楼辰动了,靳衍痕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一转身,迎向刚刚落地的未离。他握着“止戈”剑平举在胸前,将未离挡在原地。

未离只是担心燕甯,并没打算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带走,但是此刻,一个男人拿着剑拦在自己面前,这让他很不高兴,墨色的眼眸冷暗了几分。

靳衍痕对未离并不了解,只在昨夜见过一面,感觉他对燕甯还挺关心的,但现在对面的男人可算不上友好,身上却带着淡淡的煞气,靳衍痕不放心他接近燕甯和辰儿,坚定地将二人护在身后。

两名男子隔着一把墨色长剑,对峙而立,两人都没动手,紧张的气氛已经弥漫开来。

越来越黑的夜幕之中,持剑的灰衣男子的脸有些模糊,只隐约看得清楚五官,他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手中握着的墨色长剑,剑未出鞘,已让人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迎面扑来。

“哥哥……”

就在众人以为两人要打起来的时候,靳羽忽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玄铁面具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唯有一双赤红的眼,死死地盯着靳衍痕,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炙热得吓人。

她声音抖得厉害,甚至整个人都在抖,嘴里小声呢喃着“哥哥”两个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好似声音响一点,动做大一些都会将眼前的景象震碎一般。

所有人皆是一愣,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认识靳羽的,虽不知她具体几岁,但肯定不年轻了,那她对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叫哥哥是什么回事?

靳羽走到靳衍痕面前时,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双眼,隔着层层水雾,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她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抱住靳衍痕的胳膊,靠在他的手臂上,哭得像个孩子,“哥哥,你……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对不对?!羽儿好想你,哥哥……”

靳衍痕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终究没有甩开靳羽,当听到她悲戚地叫出那声“哥哥”时,他对女子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未离不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哭,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哭得这般肆意,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一并哭出来一般,未离原本准备过去扶她,想了想,还是退后一步,默默地守在一旁。

靳羽这一哭,竟然哭了半柱香的时间,靳衍痕的肩头都湿透了,然而,这半柱香的时间里,有人茫然,有人好奇,有人若有所思,偏偏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劝慰靳羽,就连楼辰也无视他的求救,丢给他一个“自己解决”的眼神,便拉着燕甯往后又退了两步。

惨遭抛弃的靳衍痕没办法,只能自救了。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靳羽的肩膀,将她推离了几分,尴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前辈,我叫靳衍痕,并没有妹妹,您怕是认错人了吧。”

靳羽有一瞬间的茫然,靳衍痕?怎么不是靳翼吗?

哭过一场,将这些年心中的郁结哭散了几分,靳羽心底也渐渐清明起来,缓缓松开手,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他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脸颊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和年轻时候的哥哥很像,气质冷硬刚毅,然而他偏偏又拥有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生生将那份刚毅抹杀了大半,给人一种艳丽慵懒的感觉。

这个人很像哥哥,但是……却不是哥哥。

失而复得的极致喜悦,得到又再次失去的绝望痛苦,如同一只只狰狞的凶兽,一边撕扯着她的理智,一边碾压她的心脏,这人不是哥哥?!他为什么不是哥哥?他为什么要和哥哥长得这般像?!

靳、衍、痕……靳羽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渐渐染上疯狂的颜色。

靳衍痕总感觉靳羽的情绪不太稳定,忍不住低声问道:“您没事吧?眼睛疼不疼?”

低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子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

靳羽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模糊的稚嫩脸庞,那是一个漂亮可爱到让人疼进骨子里的孩子,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一双明亮灿烂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记忆中,他总喜欢抓着她的食指,软软地叫着姑姑。

那双眼睛,和面前这人的桃花眼竟然奇异地重合了,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划过,靳羽再次冲上前,紧紧地抓住靳衍痕的手腕,眼中灼热和急切比起之前只多不少,“小痕!你是小痕对不对?”

靳衍痕嘴角抽了抽,小痕这个称呼早百八年就没人用了,现在听起来,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靳羽似乎已经认定了靳衍痕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不等他回答,便激动万分地继续说道:“小痕,我是姑姑!”

靳羽喊出这句话之后,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小痕是哥哥唯一的骨血,是哥哥在这个世界上血脉的延续,她原本以为自己害死了哥哥一个三口,没想到老天爷终于开了一回眼,小痕活下来了!还长成了这样一个偏偏少年郎。靳羽发誓,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这样死后,她才有脸再见哥哥嫂嫂一面!

靳羽并不知道,靳衍痕当年因为爹娘惨死,受到极大的惊吓,高烧数月之后,已经忘了小时候的事,后来被靳家刺激了一番,想起了一些往事,但也只是很小的一分部,所以他对小时候陪伴自己玩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靳羽没什么印象。

靳羽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如此陌生,以为是她带着面具,他没能认出自己来,连忙伸手把面具摘了下来,对着靳衍痕温和地一笑。

面具之下的这张脸艳丽无双,眉心的朱砂痣在夜色下也依旧迷人,她可能很少笑,即使极力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善意和温柔,但僵硬的笑容还是让她看起来冷漠又别扭。

岁月虽然在靳羽的脸上留下了少许痕迹,但看过这张脸的人,没有人会否认,她与燕甯长得实在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

永穆族人都懵了,靳羽很少居住在族中,回来的时候都带着面具,看过她容貌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人看过,那也是多年以前,早就记不清楚了。所以一些族中老人见到燕甯的时候,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只觉得这位眉心有一颗美人痣的公主殿下有些面善而已。

然而现在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说她们不是母女都没有人相信,可是燕甯不是穹岳的公主吗?!

穹帝燕弘添为了这个女儿,不惜要毁林灭族,可见宠爱之深,而孩子的母亲居然是靳羽!天下人都知道,穹帝最爱的人是清妃,最宠的是甯公主,从没听人提过靳羽的名字,这中间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段三角恋情?!总之肯定逃不过虐恋深情四个字!

永穆族人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各自演绎了一段“虐恋情深”的戏码,狂奔的思绪,十万匹战马也拉不回来。偌大的一片空地上,站着数百上千人,竟诡异的非常安静。

靳衍痕知道他爹有个妹妹叫靳羽,也见过她的画像,所以昨晚见到燕甯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如今看到本尊,他心里其实没有太多的感情,但这人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他也没打算不认,只是一直被她紧紧抓着手,有些不太习惯。

靳衍痕微微抬了抬胳膊,将被抓着的手腕举到靳羽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姑姑,你先放开我,你看,你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听到他终于叫自己姑姑了,靳羽别提有多高兴了,害怕真的抓伤了宝贝侄子,她连忙松开手。

还未等她查看他手腕的伤,靳衍痕已经往旁边退了几步,避开了她的手,站到楼辰身旁。

靳羽自然也是认识楼辰的,这个清冷聪颖的姑娘,和阿甯的感情非常好,她对楼辰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对她爹楼夕颜心有怨气,自然也就不会多喜欢他的女儿,尤其是目光扫过楼辰缠在腰间的莹白软剑时,靳羽的情绪再度失控,“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