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弘添进到书房显然也被这画吸引了目光,一人多高的画纸上,一只麒麟脚踏祥云,口吐薄烟,身边围绕着七彩祥云,麒麟周身墨黑,眼若铜铃,两颗獠牙隐泛寒光,半趴的姿势似在休息,又有蓄势待发之势,似随时要跃出纸外一般。燕弘添抚上画纸,发现墨迹已干便将它圈起放在一旁,又随手翻了几张未完的画,很快发现,他这位爱妃,喜画山水,虽不都是丛山峻岭图那般恢弘大气之作,倒不难看出笔触间的洒脱。
青枫默默站在一旁看着,燕弘添不问她话,她也不出声。这时高进端着一个木盒进来,将木盒放在一傍便动手收拾起她的书桌来,很快收拾好了,高进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叠暗红的小册子整齐摆在燕弘添右手边,那册子看起来不像奏折,青枫猜测估计也是些反映朝堂之事的奏本吧。
燕弘添将刚卷起的画递给高进,然后自如的在书桌前坐下,开始……批阅奏本?
这主仆两人是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御书房。青枫皱眉,燕弘添占据了她的书桌,她现在又不能久站也不能抛开他不管回内室休息,只能躺在书桌旁的软榻上,随手抽了一本书看翻看,心思全然不在书上。悄悄的看向一旁专心批阅的燕弘添,青枫更郁了,既然要处理国事,为何要到她这里来?
就这样估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快到传午膳的时候了,青枫躺着都已经腰酸背痛了,燕弘添几乎没怎么动过,在心里腹诽了几句,青枫刚刚站起身,茯苓慌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不好了!”
掀开隔间的薄纱,青枫回道:“什么事不好了?”
跑到青枫身侧,茯苓刚要说话,就看见端坐在书桌后的燕弘添,膝盖一软,连忙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弘添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似乎没看见茯苓一般,茯苓满头大汗,心砰砰跳,楼相刚出事,皇上却在主子这样,是迁怒?不像,监视?没必要。茯苓僵在那半晌不说话。
想到她今天是去喜宴送贺礼的,现在这般模样回来,青枫急了,莫不是……“我姐姐出事了?”
茯苓摇头。
青枫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不是姐姐出事就还好,燕弘添不出声,茯苓不敢起来,青枫拉着茯苓的手,问道:“到底什么事?”
茯苓仍是低着头不敢出声,手指在青枫掌心悄悄写下“楼相”二字。字才刚写完,燕弘添眼睛还是盯着册子,微沉的声音淡淡的说道:“主子叫你说,你就说。”
茯苓想了想,才回道:“夙将军围剿西北叛贼归来,擒获叛贼头目,叛贼供认与楼相父子勾结,偷盗国库黄金,意图……”茯苓迟疑,想抬头看皇上的脸色却又不敢,青枫更急了,“说!”
茯苓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意图谋反。”
谋反?青枫心猛地一跳,这是何等大罪,祸及九族啊。“楼夕颜现在如何?”
“楼相父子已被单大人和夙将军带走,关入刑部大牢。”
青枫温怒:“那婚礼呢?谁给他们的胆子直闯相府抓人?”
茯苓低垂着头,不敢回答。青枫暗骂自己愚蠢,谁给他们的胆子,自然是身后那个的男人!不然谁敢在一国之相婚宴上抓人。
暗暗深吸一口气,青枫低声问道:“我姐姐怎么样?”
“主子放心,楼夫人没事。”
楼夫人……青枫叹道:“他们已经拜堂了。”
青枫脚步明浮,茯苓赶紧上前,不敢起身,只能跪着撑着青枫,说道:“是楼夫人坚持与楼相拜完堂,才让夙将军把人带走的。”当时的情形突然而混乱,楼夫人一把掀开盖头,执意在众人面前与楼相拜堂完婚,要和楼相同生共死的决心不言而喻,那淡然的神情,坚定的目光,从容的姿态,茯苓不由在心里赞叹,这般出色的女子难怪楼相非卿不娶。
姐姐终是如愿嫁给了楼夕颜,青枫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青枫摆摆手,“你退下吧。”
皇上没发话,茯苓还是硬着头皮依言退下,轻轻掩上房门,却不敢扣死,留了一条缝。自家主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就烈,近来是收敛了些,但这事牵扯到青家人,她就怕主子和皇上又起冲突,主子现在有孕在身,出不得半点差错。
青枫回过身的时候,燕弘添已经放下手中的册子,如鹰般锋利的黑眸紧锁在她身上,不如以往阴冷,却如无底的深潭,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落在青枫眼里,这样的目光是审视,是刺探,甚至是警告。
青枫也冷冷的回视他,“这就是你一个上午呆在清风殿的原因?”
她每次不自称臣妾虚情假意的叫他皇上的时候,燕弘添的心情都会没来由的很好,冷睨着她,燕弘添仍是不说话,他想看看今天的小猫如何亮爪子。青枫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一分都没有到底眼底,“你还真看得起我,想必皇上这时候还有很多国事要处理,请吧!”
燕弘添剑眉微扬,有些长进了,双手交叠在胸前,燕弘添啧啧笑道:“朕没想到,爱妃如此会审时度势,听到青灵没事就开始赶人了,你忘了楼夕颜对你也算照顾有加,如今他还是你的姐夫,你都不为他求情吗?”
“求情?”青枫又笑了,只是这次满满的都是讽刺:“皇上在说笑吗?朝堂之事,臣妾一介女流可不敢妄加评论。楼相与皇上一块长大,在皇上身边辅佐多年,是您的左臂右膀,凡是皆为皇上劳心劳力,他的一举一动,皇上自然比臣妾清楚。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说谁有罪,谁还能无罪?”
清亮的声音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都在说着“你是昏君”的意思,燕弘添鹰眸一凛,“青枫!”
青枫不禁浑身一抖,不退分毫。
青枫猜想燕弘添下面该暴怒了吧,燕弘添却是沉沉的问出一句:“在你心目中,朕真的就是一个昏君?”
“你……”本来就是……
两人中间隔着宽大的桌子,那慑人的气势还是压得青枫喘不过气来,他面沉似水,冷眸似鹰,却又隐忍不发,盯着燕弘添,后面的话她竟说不出口,青枫脑子里忽然响起甄箴说过的话,“你不懂这个后宫,不懂他,也不懂爱。”她是不懂,她也不想懂,一点也不想……脑子里这么想着,心却一阵阵的闷疼。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青枫忍不住转身蹲在墙角呕了起来,先是干呕,后来干脆吐得一塌糊涂。
青枫蜷在角落里,刚才还对着他张牙舞爪人,现在却柔弱得像只小猫,燕弘添有些疲惫的闭上眼,叫道:“来人!”
茯苓守在门外,听到青枫干呕的声音早就想进去了,碍于皇上在里面,只能在门外干着急,现在听到皇上召唤,茯苓立刻冲了进去。
茯苓拿了温水给青枫漱口,还给她拍背顺气,青枫今日却比平日呕得更厉害,一早本就没吃什么,到后面,青枫脸颊暗红,嘴唇却发白。
“宣太医。”燕弘添脸色铁青,茯苓赶紧解释道:“皇上,主子这是孕吐,太医来了也没用。”
青枫狼狈的半跪在地上,呕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燕弘添皱眉:“每天都这么吐?”
茯苓没敢抬头,只匆忙点点头,扶着青枫到一旁的躺椅上休息。
燕弘添烦躁起身,在正厅外来走了几圈,沉声呵道:“从今日起,青枫不得踏出清风殿,若她走出去一步,所有人都人头落地!”
“皇上息怒!”清风殿内一干奴才吓得齐齐跪地,燕弘添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出了清风殿。
“高进,宣黄矫来给她看看。”出到殿外,燕弘添留下一句话,朝着北门走去。
“是。”高进似乎早料到皇上回这么说一般,朝御医苑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将早上皇上递到他手里的画交给身后的小太监,说道:“拿去装裱。”
皇上今日来这,一是想躲开百官为楼相谋反之事觐见闹心,二来是怕这位烈性主子在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作出什么事情伤了自己吧。高进思索,什么时候开始,皇上对青枫是真的上心了?

 

正文 后宫疑云 五十六章 出手相助(上)
清风殿
一颗大树植在院中,树荫几乎占了院子的一半,简易的秋千吊在粗壮的树干上,随着秋风不时摇摆,树荫下,精丝软榻上躺着一个女子,双目微闭,面色沉静,微微隆起的腹部,显示着女子身怀六甲,两名宫女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微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扰了主子的清梦。
青枫昨夜几乎未眠,茯苓早上带回来的消息让她微微安心,从乱贼那里搜到的书信虽盖了楼夕颜的印鉴,却不是他的字迹,谋反毕竟是危害社稷、祸害朝纲之罪,罪证虽不是铁证,楼夕颜却还是只能被关押在大牢里。相府则始终大门紧闭十分平静,姐姐应该还是安全的吧。
茯苓匆匆进入院内,走到青枫身前,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主子,楼相夫人拿着令牌,已经从北门进宫了。”楼相夫人拿着令牌出现在宫门的时候,就有侍卫来报了,楼相刚刚入狱,夫人就入宫求见,只怕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原来还一脸慵懒的青枫倏地睁开眼睛,撑着软榻坐直身子,急道:“你快去接她,把她带到清风殿,小心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是。”茯苓微微俯身行礼,赶紧转身离去。
青枫起身,身后的宫女立刻上前搀扶,挥挥手,让她们退下,青枫盯着院门,手不自觉的交握在一起。
不一会,茯苓领着卓晴进入清风殿,青枫立刻迎了上去:“姐!”
一进院门卓晴就看见了青枫,她还是一样清瘦,隆起的腹部也因此显得突出。
“跟我来。”拉着她的手,青枫把她带进了屋内。
两人进入内室,青枫朝茯苓使了个眼神,茯苓聪颖的点点,轻轻掩上房门,悄声退了出去。
“姐,你还好吗?”姐姐双眼微肿,脸色也太过苍白,她一向温婉纤弱,这样的变故,她怎么受得了?紧紧的握着卓晴的手,青枫显得有些激动。
轻拍青枫的手,卓晴淡淡一笑:“我没事。”
青枫认定卓晴是故意掩藏悲伤,轻叹安慰道:“其实姐夫这个案子,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燕弘添虽然是个暴君,却不是……”想起昨日与燕弘添的对峙,青枫压下心底的叹息,继续说道:“却不是个昏君,姐夫身为一国之相,也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这次的案子,实在蹊跷,你不妨静观其变。”
卓晴坚定的摇头,冷声回道:“我可以等,夕颜的身体不能等,那个监牢,他再住下去,只怕案子是查清楚了,他也快没命了,这一次,我不想坐以待毙。”她相信这件事到最后一定会水落石出,只是她不愿等,尤其是今天见过夕颜之后。
青枫微怔,她从来没在姐姐眼中看到过这样执着而坚定的光芒,往时的她总是相信宿命,是楼夕颜改变了她吗?
确定她是认真的,青枫也没再劝她,直接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希望我做什么?”姐姐既然会来找她,必定是有了计划吧。
卓晴的眼光扫过青枫微突的肚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迟疑了一会才又说道:“我知道你在宫里生活并不容易,我求你的事情,你只需尽力就好,实在不行,便罢了,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青枫心下一暖,始终没有松开卓晴的手,爽朗的一笑,回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吧。”她曾经发过誓,对她有恩情的人,她一定会还,与她有仇怨的人,她也一定会报。这半年来,楼夕颜帮过她很多次,她没有忘记,不管姐今天提的是什么要求,她都会做到。
卓晴轻轻俯身,在青枫耳边低喃了一会。
青枫惊讶的看向卓晴,她原本以为姐是想求她向燕弘添求情,没想到她是想……对上卓晴明锐的眸,她竟有此计谋,实在不是她印象中单纯温柔的姐姐。
卓晴低声问道:“可以吗?”
回过神来,青枫点头回道:“我一定办到。”
“谢谢。”卓晴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她很感激青枫,但是这种敏感时刻,她在宫中待得越久,对青枫的影响越大。
青枫也立刻起身,环着卓晴的肩膀,紧紧的拥着她,只不过也只是很短的一下,青枫还是理智的放开了手:“你也要保重。”
两人相视一笑,已无虚在多言。
打开房门,就看见茯苓从院外一路跑了回来,在她们面前站定,茯苓低喘急道:“主子,皇上正往清风殿走来。”
他极少这时候来清风殿,莫不是冲着姐姐来人?
卓晴与青枫对看一眼,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意的猜测,青枫凤眸微眯,对着茯苓说道:“茯苓,从侧门送她离开,快!”
“是。”
卓晴也不再寒暄,对着青枫摆了摆手,就跟着茯苓一路小跑,从院子旁边的侧门疾行离去。
“皇上驾到!”
太监高亢的声音在院门响起,青枫不但没有迎上去接驾,反而立刻退回屋内,掩上房门。
燕弘添如果是冲着姐姐而来,让他以为姐姐还在清风殿,就能为她多争取一点出宫的时间。
不一会,大门被燕弘添蛮横的推开,青枫这时才从床上缓缓起身,拨开帷帐走了出来,微微躬身行礼,不急不慢的说道:“臣妾刚才忽然觉得不太舒服,小歇了一会,不知皇上驾到,未能接驾,还请皇上责罚!”
燕弘添鹰眸扫过不大的内室,除了一脸平静的青枫,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影。
“她人呢?”
青枫装傻:“皇上指的是谁?”
室内空空荡荡也藏不得什么人,看青枫这样淡然的神色,人定是已经走了,燕弘添也没有追的意思,只冷声说道:“楼夕颜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朕自有主张。”
微微扬眉,青枫开怀一笑,回道:“臣妾已经被软禁在这清风殿内,还能做什么?皇上多虑了。”
事情才发生一日,青末已到提刑府走过一遭,发现没有所获竟将夙凌书房翻个底朝天,青灵入了趟大牢,还进了一次宫,若说她只是随便走走诉个苦他可不相信。这大半年来,虽然有楼夕颜和夙凌给她们掩盖着,她们干了什么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现在青灵已不想坐以待毙了,那么她想干什么?又想青枫干什么?燕弘添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若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走,也很是无趣。楼夕颜对青灵情根深种这个他早就知道了,现在看来夙凌似乎也不敌美人魅力,那她呢?青枫,除了画画你还会什么?
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指轻轻滑过青枫微扬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爱妃莫叫朕失望才好。”说完燕弘添竟没继续发难,大摇大摆的走了。
进门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的温怒,此刻又这般悠哉而去,当真喜怒无常!
燕弘添最后那一眼中的神色,夹杂着玩味与窥视的复杂光芒,青枫的心抖了抖,强子镇定下来,暂不管这些,无论如何,姐姐交代的事情,必须办到。
燕弘添离开不久,茯苓也回来了,进入屋内,将看见自家主子站在客厅中间,蹙眉而立,像是这样思考了很久,深知主子焦急,没等青枫问出口,已经回道:“主子,楼夫人已经安全出宫了。”
暗暗松了口气,青枫点头却还是不肯坐下。姐姐想的这个方法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把楼相救出来,但是过程太过凶险,且那人始终是燕弘添生母,姐姐这么做会不会惹恼燕弘添?不这么做,楼夕颜若有个万一,姐姐她……青枫轻咬下唇,对茯苓招招手。待她来到身边,青枫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到西霞宫找一个宫女,叫姚蝉,让她今晚子时到清风殿侧门来。”
茯苓点头,心中不免疑惑,她几乎时刻与主子待在一起,主子何时在西霞宫安排了人,她竟然不知?茯苓刚要转身出去,青枫又轻声交待道:“小心,别让人发现你。”
“是。”茯苓隐隐觉得,楼夫人求主子这事,想必也是极其凶险的,不然主子也不会这般心思沉重。
今夜无云无风,月色明亮,宁静似水,清风殿侧门,两道纤细的身影背靠着围墙,茂密的大树阴影之下,即使月明星稀,一时间也难以发现她们。
茯苓低声说道:“主子,子时已过。”青枫心下有些躁动,莫不是她不敢来?正在这时,前方宫道上一道人影微弯着腰贴着旁边的矮丛,急急的跑过来。快到侧门的时候,那人没有上前,而是躲进附近矮丛中四处观察,茯苓暗想,这人倒是谨慎。
茯苓稍稍往外走了一些,月光照在她身上,姚蝉也看见她了,一路小跑过来,走近了姚蝉才发现,树荫阴影之下,还有一道清丽的身影依着围墙而立。
姚蝉连忙上前几步:“奴婢参见清妃娘娘。”
青枫也不拐弯抹角,轻声说道:“本宫有一件事让你去办。”
“娘娘有何差遣尽管吩咐。”来之前,姚蝉就已经想到了,清妃当时放过她只怕正是看重她是西霞宫的人,要她为她所用吧。
“本宫要西霞宫里一件东西。”
姚蝉低着头不说话,静静的听着。
一会之后,她能感到那身处暗处的人微微躬身,朝她靠近了一点,轻轻吐出几个字:“西太后的私印。”
私印?!姚蝉浑身一凉,倏的抬头看向面前的青枫,那双艳绝的明眸正冷冷的看着她,姚蝉觉得脖子上像架着一把钢刀般沉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也不敢大声说话,压抑着声音急道:“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印鉴,而且,这两日太后都在宫里,奴婢就算想也拿不到啊。”
想拿也拿不到就是说她知道在哪咯?青枫心情大好,“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明日酉时,西太后一定会离宫,只要你动作够快,不会有人发现。你将印鉴拿出,自然有人接应。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你就可以把印鉴拿回放回原处。”她只要盖几个章而已,很快……
姚蝉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用力摇头,“太后的印鉴藏在哪,奴婢真的不知道。”她原以为清妃娘娘是要她监视西霞宫的一切,有事及时向她汇报,却不想,娘娘要的竟然是私印!
青枫也不急,微微一笑,轻吟般的嗓音在沉静的夜里幽幽的响起:“姚蝉,你就快可以出宫了,但是汪武还要在宫里当差呢,好好想想清楚再回答本宫。”
那夜那个男人弃她而去,她仍宁死也不肯招供,可见此人便是她心中最重之人,她以为她不说就没人知道吗?只要查查这些年来与姚蝉有交集的人,再找找那夜侍卫值班的名录,要找到那个人又有什么难的?
看着匍匐在地上,呼吸比之前更为急促,全身颤栗的姚蝉,青枫知道她一定会赢。
“奴婢……奴婢一定想办法拿到印鉴。”带着哭声却异常坚定的话印证了青枫的自信。轻轻摆手,青枫回道:“退下吧。”
“是。”姚蝉不敢久留,赶紧从侧面溜了回去。
“派人盯着她,如果她又任何异动……”后面的话不用说尽,茯苓已明白,“若有异动必杀之”,心微微紧缩了一下,最后她仍是一如往常般回道:“是。”
青枫抬手轻拍了茯苓的手一下,温和的说道:“回去吧。”
“是。”
茯苓眼中一闪而过的心惊与黯然没有逃过青枫的眼睛,茯苓心思细腻,处事谨慎,对自己也很忠心,只可惜她心地善良外冷内热,这本是好品质,但是在这后宫,心慈手软有时候比愚钝更加危险。两宫太后对她都心有不满,皇后势力庞大且出手狠毒,其他妃嫔目前虽还未对她下手,想必也在等待时机除之后快,她势小力薄,稍有不慎被人抓住把柄,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茯苓于她,名为主仆,但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在她心中,茯苓已是除自家姐妹外唯一的亲人。然茯苓是什么人呢?一个十年不肯卑躬侍主之人,心必高洁,常让她行卑鄙龌龊之事,她内心必定痛苦厌倦且有损她们之间的情谊。青枫也不忍心让茯苓变得那般狠毒无情,毕竟真心待她的人本就不多。
青枫暗叹,她身边还差一个心思剔透又心狠手辣之人……

 

正文 后宫疑云 第五十七章 出手相助(中)
西霞殿
殿前的小花园里,繁花尽谢,只有几簇娇艳的黄菊竞相开放,一身暗紫素衣的妇人手拿着剪子,细心修剪着枝叶,脸上轻柔的笑容看起来温和而慈爱。
老嬷嬷脚步轻快的行来,她身后行礼道:“主子”。
语调中的喜悦显而易见,杨芝兰没有回头,一边专注的剪着花枝,一边笑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老嬷嬷脸上满是笑意,回道:“楼夕颜旧疾复发,御医已经去诊治过了,只说一直反复,御医也束手无策,如此看来,只怕案子还没审完,他就要死在狱中。”
主子果然有先见之明,多年来,名义上是为楼夕颜寻医问药,其实给他精心配的药中,虽有抑制他的病症良方,却也含有一味药引,让他多年来未能断根,今日才正好派上用场。
一切都在她预料之内,杨芝兰脸上未见喜色,反而眉头微蹙,问道:“皇上怎么说?”添儿与楼夕颜自小一块长大,感情至深她是清楚的,就怕这一病会让他心软。
看出杨芝兰的忧虑,老嬷嬷赶紧回道:“主子不必担心,在杨、李两位大人带领的一众官员施压下,皇上并没有让楼夕颜出狱治疗,只是下旨,给他换了一间牢舍。”
“好。”历朝历代,皇室对谋反之罪皆不能容忍,添儿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没有手软,更何况是一个臣子。她,还真是多虑了。杨芝兰眼神一暗,只是眸中划过的不知是喜是悲、是伤还是痛。
“派人时刻盯着那两名乱贼头目,不要让他们乱说话,若是他们受不了重刑临时倒戈,就结果了他们,此事容不得出一点纰漏。”杨芝兰轻抚娇花的手,温柔怜爱,只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冰凉刺骨,毫无感情。
“是。”老嬷嬷心微颤,不敢有一丝迟疑。
姚蝉提着刚打回来的井水,准备进屋内给太后养在佛堂案台上的锦鲤换水,这是她一天唯一一次能接近内室的机会,错过这次即使太后不在宫里,她也没有机会盗印鉴了。不着痕迹的抬头看去,太后还在小花园里和嬷嬷说话,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酉时马上要到了,姚蝉心里又急又慌。
这时一名十来岁小宫女忽然急匆匆的跑进西霞宫,一下跪倒在太后面前,涨红的脸色、急促的呼吸让人怀疑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杨芝兰拿着花剪的手微抬,脸上神色不变,眼底划过一丝不悦,老嬷嬷一掌拍在小丫头的背心上,低声喝骂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宫女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但也不敢叫出声,直挺挺跪在地上,暗暗顺了气,伶俐的回道:“回禀太后,朝云公主不知何故,冲出了清萱殿,朝御书房跑去了,奴婢们拦不住她。”
这次杨芝兰脸色终于变了,急道:“怎么回事?”
小宫女面有难色,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只是清萱殿里的小宫女,用过午膳本该是公主午睡时间,谁也没想到这些日子一直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致精神萎靡的公主忽然就冲出清萱殿,嚷着要去御书房,怜儿姐姐拦也拦不住,让她来请太后,她是真的不知发生何时。
杨芝兰将手中花剪一扔,也不多再问,寒声说道:“带路。”
“是。”小宫女颤栗起身,走在太后身后半步的地方,躬身带路,杨芝兰领着老嬷嬷和几名宫女匆匆出了西霞宫。
姚蝉看看时辰,正好酉时。暗暗深吸一口气,姚蝉如往常般提着水桶,缓步进了佛堂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