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枕在脑后,舒服的半躺着,商君轻松的回道:“不妨说来听听,能赚钱的买卖,我基本上都接。”
“你可曾听说过海域?”
忽然睁开眼睛,商君疑惑的看向毕弦,问道:“天下四国之一,却无人知道具体在哪!莫不是你所说的生意,与海域有关?”
毕弦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欣然解释道:“海域位处东方,隐匿于东海尽头,多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只因甚少人知道进入海域的方法,更少人知道,那里十分富足,奇珍异宝多不胜数。但是海域毕竟是海国,唯独种不出好茶,产不出精棉。所以只要你有这两样东西,轻而易举就能换到很多所谓的奇珍异宝。”
他说到这,商君反而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继续靠着船桅,闭眼假寐:“既然如此容易,你自己去就行,还和我谈什么?”
“要去海域,一年只有四次机会,而每年中秋,则是最佳时辰,东海上会出现半个时辰的海水逆潮,你需把握住这段时间,随水漂流,但这半个时辰内,海水流向不定,礁石、巨浪颇多,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而这样的危险行程,需持续十数天,若是不死,就能到达海域。”停顿了一会,毕弦才继续说道:“去的人,就要有死的准备,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与你谈了?!”
商君不为所动,轻哼道:“你已去过数次了吧,若是怕死,不必等到今日才找人前去!”
商君轻轻抬手,拦下毕弦接下来要说的话,直言道:“毕弦,与我无关之事,我可以不管不问,也无意窥伺他人隐秘,但是若与我有关之事,我不接受一丝一毫的敷衍。你最好想清楚再与我谈。”
好强的气势,好孤傲决绝的性子,毕弦苦笑:“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不过正因为这样,这海域他还非选他去不可。罢了,有些事憋在心里够久了。
盘腿坐在商君身边,背靠着桅杆,毕弦灌了几口酒,才悠悠的说道:“在海域,有一个人,我想去见,又怕去见,而她已不允许我再踏入海域,此生,我都没有资格再去了。”不特别感人的故事,也不特别悲伤的声音,断断续续,纠结难解,让人似懂非懂。
商君缓缓张开眼,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在毕弦面前晃了晃,爽快的回道:“这门生意,我答应了。”或许他还是没听懂毕弦所说的那人,那段故事,不过他听懂了他即使极力掩藏却依然疼痛不已的心声。
手中的酒早已喝干,毕弦扔掉酒壶,拿起另一坛酒,撕破蜂蜡,与商君的酒壶轻碰,二话不说,仰头猛灌,商君不语,有一口没有口的喝着。
壶中酒被一饮而尽,毕弦放下酒壶,手背轻拭唇角,那双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眼却依然清明,再拿起一坛酒,毕弦淡淡的说道:“你每次去海域得回来的东西,一半归我,价钱就按你从海域收来的价钱算。另一半,随你!”
商君一愣,摇头低笑:“你果然是个好商人。”要不是他眼中仍残留伤痛,他会以为他刚才在逗他!
“问你一个问题,回不回答随你。”毕弦知道尤霄,还对宫闱之事知之甚详,或许他可以从他这里了解到宫里的消息,商君明白,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过度关切宫里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毕弦放下酒坛,看向商君,等他发问。他有些好奇,商君会想问什么!
暗自斟酌了一番,商君才迂回的问道:“你似乎,对皇族宫殿的人和事很清楚?”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商君暗暗咬牙,冷然回道:“我都想知道。”关于陇趋穆的一切,他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知己知彼,他才有胜的可能。虽然他现在不能杀他,终有一天,他会将凌霄刺进他的心窝!
毕弦若有所思的盯着商君忽然阴沉的脸,良久才轻笑道:“你可知宫闱朝廷的事,都卖的很贵。”
商君惊讶,猜测道:“这么说,你和风雨楼沈啸云一样都是依靠贩卖消息为生?”
毕弦摇摇头,眼眉间隐隐透着鄙吝:“我和他不一样,他卖消息看银两,我卖消息看心情。”他的消息只卖给他想卖的人。
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商君上下打量着毕弦,故作了然的轻叹道:“难怪,你只能着布衣。”
低头看看自己,毕弦莞尔,对上商君调侃的眼,两人相视大笑。
月下的天河,沉静而唯美,缓缓流淌的河水,轻轻拍打着画舫,船身轻晃,甲板上,酒香四溢,两人背靠着背坐着,时而轻笑,时而举杯,月光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第四十章 萧家三少
“你就是商君?”萧纵齐打量着眼前这个消瘦的男人,听林义说过他武艺高强,听纵卿赞过他的性情随然,他现在看来,有些失望,也就是瘦不拉几,长得还算俊俏的男子而已。
商君微微拱手,有些尴尬的回道:“是。”
他现在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大早,三儿就拉着他往正厅走,才走进大堂,这个男人就绕着他由上到下看了个遍,就差没跟他脸贴脸了。好不容易,他看够了,走回主位上坐下,商君也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眼前的正厅。
正厅宽阔而明亮,主位之上一块梨花木匾,浓墨重彩、刚劲有力的书着“积善之家”四个字,两幅名家字画分居其下,大堂左右,数张红木宽椅一字排开,简单而不是庄重,可见这正厅应该是萧家议事的地方,现在偌大的厅堂里,除了刚才逼视他的魁梧男子之外,还有一个素衣男子坐在主位的右侧,消瘦的身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眼光扫过商君,只停留了一会,便缓缓垂下眼睑。
这两人,该是萧纵卿的哥哥吧,商君对那素衣男子比较感兴趣,刚才只一眼,他居然被那双清冷的眼睛看得心中一颤,那双眼,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一般。
商君还在注视着素衣男子,一道有些不耐的男声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想与我萧家谈什么生意?”
商君转而看向萧纵齐,微笑着回道:“东隅慕容家的丝绸、茶叶闻名四海,沧月萧家药材、珠宝天下皆知,我想与你做个交易,拿丝绸茶叶,与萧家换药材珠宝。”
萧纵齐怀疑的看着商君:“真的是慕容家的丝绸、茶叶?”慕容家的丝绸、茶叶皆是极品,难以求得,数月前好不容易谈好了一批,却被山贼劫了!
商君坦然回道:“如假包换。”
“好。”萧纵齐也爽快的应道:“这笔生意可以和你做。”慕容家的丝绸、茶叶在沧月能卖出很好的价钱,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我还没说完。”商君迎着萧纵齐不解的视线,朗声说道:“今后萧家销往东隅的药材、珠宝都只能通过我来交易。”
盯着商君,萧纵齐两条浓密的剑眉纠结在一起,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道低吟而冷淡的男声自素衣男子口中缓缓说出:“你的意思是,萧家不能把药材、珠宝买给其他东隅客商?”
看向男子,商君肯定的回道:“是。”他要成为两国交换最大,也是唯一的商人,即使是萧家也不能私自交易,这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不可能。”萧纵齐拍案而起,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居然想买断他萧家的药材、珠宝!
萧纵齐一向是火爆的性子,这声怒吼震得商君耳膜隐隐作痛,轻柔耳朵,商君无所谓的回道:“萧大公子不妨再考虑考虑,慕容家已经与我有了协议,如果你不愿与我合作,那你萧家以后都不可能再买到慕容家的丝绸和茶叶了。而我,也只能和别人合作了。”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萧家没有了丝绸和茶叶,便少了一条财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旦他将丝绸、茶叶卖给他们多年的宿敌丘家,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萧纵寒思索一番,沉声说道:“萧家愿高价购买你手中的丝绸和茶叶。”
商君轻轻扬眉,连价都不问,直接回道:“只换不卖。”
“你?!”萧纵齐气结。
商君看向萧纵寒,说道:“两国之间的货物,常常因为经过龙峡谷而被山贼抢夺,萧家与我合作,还可以保证你们的货物安全无虞。”
纵卿是说过这人与山贼间的协议,多年来,他们都在为龙峡谷的山贼头疼不已,这人能走通龙峡谷这条路,可见本事不小,与他合作未为不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萧纵寒脸上未动声色,问道:“你要求萧家不能将药草、珠宝卖予他人,那么萧家如果与你合作,你是不是能保证沧月只有萧家能买到慕容家的丝绸和茶叶?”
商君点点头,回道:“可以保证。”喜怒不形于色,这人才是萧家真正厉害的人吧。
“这笔生意萧家做了。”果然,萧纵寒应允之后,萧纵齐即使心有不悦,却也没有发作。
再次垂下眼睑,萧纵寒掩藏住眼底的精光,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商君却觉得他比气势凌人的萧纵齐难应付的多。
原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纵卿,走到商君面前,笑道:“太好了商君,以后我们就有机会经常见面了。”
“还得谢谢三儿。”若不是他,他也有信心说服萧家,就是要花更多的时间。
伸手搭上商君的肩膀,萧纵卿笑道:“走,喝酒庆祝去。”
商君微微侧肩,不着痕迹的退开,回道:“我待会就要赶回临风关。”昨日他已与毕弦谈妥了出海之事,距离中秋,还有不足一月了,虽然船只、水手毕弦都已准备妥当,他还需先赶往东海,这期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他的时间不多。
“这么急?”
商君点点头,拍拍萧纵卿的肩头,笑道:“下次,陪你喝个痛快。”
“一言为定!”萧纵卿却以为他是因为尤霄而不得不早些回去,也就不再挽留。
“一言为定!”
商君向着萧纵齐和萧纵寒抱拳施以一礼,朗声说道:“具体的事情我让管家留下来详谈。商君告辞了。”说完即转身离开。
“商君,我送你!”萧纵卿紧跟着商君身后跑了出去。
萧纵卿一溜烟跑得飞快,萧纵齐忍不住骂道:“三儿这死小子,和那个叫商君的交情好像还颇深!几时见他这么粘过谁?!”几个月前就一直叨念着商君的名字,今天一大早,还不许他们出门,非得要他们见商君不可!
萧纵寒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苍白的脸上难掩担忧,轻叹一声:“不知是福是祸。”
第四十一章 瘟疫(上)
商君匆匆赶回飘渺山庄,才入庄,就看见商笑双手紧握着,焦躁的在前院走来走去,脸上满是恐慌的表情,商君急急的走过去,问道:“笑儿?!你怎么了?”
商笑忽然听见声音,先是一惊,看清出商君之后,原来还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归了原位。拉着商君的手,商笑常常的舒了一口气:“哥,你终于回来了!”
商君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商君咬咬唇瓣,小声回道:“临风关发生了瘟疫。”
“瘟疫?!”商君大惊!历朝历代,任何一场瘟疫都意味着灭顶之灾!
“嗯,城门已经封了五天,只有拿到郡守的通关令牌才能进出,忠叔去查看情况,到现在还没回来。”忠叔都出去一整天了,也没个音信,刚才她真的好害怕!
商笑紧紧拽着他的手,指甲也不知觉的掐进肉里,即使商君现在也是心乱如麻,脸上却不敢表现分毫,轻拥着商笑,商君镇定的说道:“别担心,进屋里再说吧。”
进了前厅,商笑还是坐立难安,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遍,紧张的看向微微皱眉的商君,问道:“听守城侍卫说,已经死了不少人!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她也曾听说过瘟疫的厉害,这两个也看了好多四国之中关于瘟疫的记载,没有一次不是惨烈而恐怖的。
商君轻叹一声,拉着焦躁的商笑在身边坐下,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沉静的眼对上商笑慌乱的眸,商君低声说道:“别怕,你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走,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嗯。”商笑轻轻的靠在商君的肩上,颤抖的身体在商君的轻拍下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不在的这几天,她真的吓坏了,忠叔和侍卫都形色匆匆,关于临风关瘟疫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她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她终于不怕了,因为他回来了,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商笑慢慢安定下来,商君的心却越发的不安了起来,侍卫匆匆行来,在前厅外停下,禀道:“主子,忠叔回来了。”
商君朗声回道:“让他到偏厅等我。”
“是。”
轻拍着商笑的头,商君轻声说道:“笑儿,你回永乐阁呆着,不要到处跑。”
“不要。”商笑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叫道:“我看了很多关于疫病的书,我也可以帮忙。”
商君摇摇头,不容置疑的说道:“听话,瘟疫有时候比战争还可怕,不要让我担心你,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笑儿绝对不能出事。
商笑张了张嘴,口中反驳的话硬生生的压了要来,低下头,喃喃的回道:“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乖。”
商君转身离开,商笑赶紧抬起头,大声叫道:“哥!你要小心啊!”
商君回过头,笑道:“好。”
商笑怔怔的看着商君离去的背影,落寞的低头转身,向永乐阁走去,什么时候,她才不用成为负担呢?!练武!她一定要好好练武!总有一天,她可以站在他身后,与他并肩作战,为父母报仇,那时,她应该就可以再叫一声姐姐了吧。握紧双拳,商笑发疯一般的向后院跑去。
商君匆忙赶到偏厅,早就侯在那里的杨忠立刻抱拳行礼道:“主子。”
商君在主位上坐下,说道:“忠叔不要拘礼了,坐下来把临风关的疫情细说给我听。”
“是。”杨忠站直身,却没有坐下,将打听到的情况如实回禀:“半月前,临风关南郊的虎丘村传出有不少村民患上了急症,请了很多大夫也没能看好,谁知才过五日,附近的村子中很多村民也相继出现了与虎丘村民一样的急症,大夫说,有可能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疫情一直在蔓延,越来越多的村民都染上的急症,几天前郡守派了重兵将那几个村里隔离起来了,临风关也戒备森严,任何人进出临风关都需要有郡守的令牌。”
已经半个月了,难怪笑儿会说死了很多人了。商君剑眉微皱,问道:“那些染病的村民现在怎么样?!”
“他们全都被关进虎丘村里,郡守只是想着不让疫情蔓延开,村民的生死,他早就不关心了。不过阮家的人进了虎丘村,听说已经在开始救治村民,只是还是有人不断染病。”
阮家?是阮听雨家吗?商君暗暗钦佩,阮家不愧为医药世家,妙手仁心。
“郡守有何作为?”
杨忠脸上尽是鄙吝之色,回道:“他早在两天前将家眷搬至百里外的凤山镇,自己躲在郡守府里不敢出门,每日只给驻军和村民提供一百石粮食,看样子,他是想让村民自身自灭。”黄史杰这个败类,仗着姐姐嫁给了吏部侍郎,在朝中有些关系,谋了临风关郡守之职,平日里只知道苛捐重税,欺压良民,这样危急的时候,半点作为都没有!
瘟疫若是依靠这样的堵截就能解决,历年来也不会有如此多人命丧于此了!商君起身,走至前院,交待道:“忠叔,你将山庄前厅与后院间隔开,女眷全都移至后院。凡是出过山庄的下人和侍卫,都不许进入后院,每日煎熬药石净手,喷洒庭院,不能让山庄中的人染上疫病。还有,调集山庄的影卫,等我的命令。”
听商君的语气,杨忠隐隐有些不安,问道:“主子,你想?”
“我要进虎丘村探个究竟。”阮家人在里边,疫情仍得不到控制,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使不得!”一听商君要涉险,杨忠急道:“这瘟疫可不是儿戏,到现在为止,阮家都未能找到医治的方法。”
“这疫情控制不住,飘渺山庄也不能幸免此难。”正是知道疫情的可怕,商君才非去不可!
杨忠拦在商君之前,沉声说道:“一定要去,去就让老奴去吧!”
他给威远镖局当了一辈子镖师,押送过无数次货物,出生入死,结果因为一场意外,货物被劫了,他们居然污蔑他与盗贼合谋侵吞货物,将他赶出镖局,江湖上的人,听信威远镖局一面之词,视他为奸险之人,多少曾经把酒言欢的所谓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唯独他,这个叫商君的年轻人,不仅信他的为人,还对他委以重任,他年纪一大把,就一个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再则为他死,值得!
商君摇摇头,笑道:“我与阮家还有些渊源,我去更为妥当,入村之后,我便不回山庄了,每日酉时,你到虎丘村后山等我的命令。”他何尝不知道杨忠的用意,只是他如何能让一个老者涉险!
商君的决定,从不容人质疑,杨忠潸然,最后也只得回到:“是。”
商君满意的点点头,消瘦的身影向着虎丘村极速奔去,即使他才刚刚从沧月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即使他已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第四十二章 瘟疫 (中)
虎丘村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叫醒了沉寂一夜的天幕,云层间火红的光亮,正一点一点晕染天际,如同一块炫红的丝绸,曼妙地飘摇与天际。本该是万籁俱寂的黎明,却交叉着呻吟、低泣。对虎丘村来说,漫长而恐怖一天又开始了。
阮听风拔出细针,手中的孩子终于又有了浅浅的呼吸声,将孩子交到哭了一夜的娘亲手中,阮听风疲惫的净手,对着身边的小童低声说道:“霖芹,药!”
“是。”霖芹熟练的倒出药汁,扶着孩子的头,一点一点的给他喂药。
阮听风揉揉太阳穴,等待眩晕的感觉消退,身后不远处,阮听雨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哥,你过来一下。”
“用了药之后,给他用汤药拭身。”
匆忙交待霖芹,阮听风赶到阮听雨身边:“怎么了?”
她脚边,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平躺在用一块木板简直拼成的床上,皮肤已翻着淡淡灰色,身上恶臭传出,阮听雨面色凝重的摇摇头,阮听风抚上妇人的颈间,脉息全无!
阮听风收回手,低声说道:“尸体,尽快烧掉。”
呆坐在妇人身边的少年立刻弹了起来,就要扑到妇人身上,被阮听风拉住手腕,少年跪倒在他脚边,哭喊道:“不可能,我娘没死,她昨晚还和我说话呢!!大夫,求求你,在看看!在看看!!不要烧掉我娘亲!!”
阮听风痛苦的闭上眼睛,任少年拉扯着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数不出来。旁边的村民上前把少年拉走,阮听风无力的走出临时搭建的帐篷,行医十数年,这是他经历最为惨痛的一次,见惯生离死别的他,也为每天重复上演的死亡感到心力交瘁。
阮听雨站在他身后,怔怔的盯着初升的太阳,活力四射的晨光,却丝毫未能给她带来生的希望。一双秀美也纠结在一起,阮听雨叹道:“已经是今天的第七个了,这样下去,怎么办?”
阮听风颓然的摇摇头,“没有绿缢草,药配不齐全,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药汤换过四五次了,收效甚微,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喜鹊从另一头匆匆走过来,看了一眼头痛不已的阮听风,迟疑了一下,喜鹊在阮听雨耳边轻声说道:“小姐,粥不够了。”昨日的粮食已经吃完,今日的粮食还没有送到,即使送到了,也是不够!
“又不够了!?”阮听雨看着哥哥疲惫的背影,不忍再为这些事去打扰他,对着喜鹊吩咐道:“以后缺粮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让家里直接运些粮食过来吧。”
喜鹊双拳紧握,不平的低吼道:“我们是医药之家,又不是开米铺的,这么多人,家里的粮食还能撑多久!?家里的药仓都开空了,现在还要派粮,那郡守真该死!!”官府只知道把染病的人丢进来,却不管他们死活!!他们阮家还能撑多久!!
瞪了喜鹊一眼,示意她不要大声张扬,挥挥手,阮听雨心烦的说道:“好了别唠叨,快去。”
喜鹊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看周围或哀泣,或垂死挣扎的人,又觉得现在抱怨这些也是无用,转身离来,却在远处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既陌生有熟悉消瘦身影,拉着阮听雨的手,喜鹊叫道:“小姐~~你快看,那人,那人——”叫什么名字喜鹊一时想不起来。
“商君!!”阮听雨低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是他吗?!
昨晚忙于筹粮,一早进入虎丘村,商君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双眼,村里的房子不够同,大多数染病的村民被安置在村里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呻吟声,呕吐声,哭泣声交汇着恶臭与药草的味道充斥着这个小小的山村,尸体被一具一具的抬出来,堆在远处架满柴薪的木架上,一些或呆滞,或恐慌,或悲痛的人蹲在木架旁,眼中的绝望,让人心颤。
商君正要寻找阮家的人,就听见一声低呼在远处传来,抬眼看去,他看见了晨光中的阮听雨。
商君走过去,阮听雨也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商君,急道:“商君,你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他也染上了疫症!!
“我听说这里发生了瘟疫,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你们的。”看见阮听雨,商君有些微讶,知道阮家的人在这里,却没想到阮听雨也来了,身为女子,在这样的时候毅然挑起重任,她果然如他初见时一般,巾帼不让须眉!
知他不是染病,阮听雨一颗心总算归了位,不过看看周围衰败、惨烈的景象,阮听雨叹道:“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的。”
“无妨,疫情若是得不到控制,哪里都一样危险。”转向站在一旁的阮听风,商君问道:“阮公子,商君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阮听风微微点头回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喜鹊却抱怨道:“你又不会医术,能帮上什么忙?!本来就不够吃的了,无缘无故又多了一个!”
“喜鹊!”阮听雨低斥!
阮听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他很佩服这个叫商君的男子,如此有胆识,孤身独创疫区,可见此人心地纯良,胸怀天下,他颇为行赏,只是喜鹊说的也是实话,他贸然闯进来,也帮不了什么忙。
商君指着村子入口处,守将们帮忙推进来的五大车粮食,笑道:“粮食我来的时候,已经筹措了一些,一千石应该可以撑一段时间吧,不够我再想办法。这样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喜鹊急忙看过去,果然看见几百袋粮食堆在村口,惊喜的叫道:“真的是你运来的吗?!太好了!!”她不用再为吃饭的问题发愁了!
“谢谢你商君。”阮听雨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阮家的财力,真的支持不了多久。
商君并不居功,淡然回道:“别这么说,和你们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你们还没有找到能治疗疫病的药石吗?”
阮听雨为难的看向阮听风,阮听风一脸愁绪,回道:“找到了,还差一味药,绿缢草!”
绿缢草?他没听说过,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点:“找到绿缢草就能解这次疫灾?!”
阮听风摇摇头,并不敢肯定:“绿缢草能让脓疮等伤口快速愈合,扶内气抑邪毒,应该可以解疫,但是一切要等患者服用过后,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这也是他翻遍了先祖留下的医学典籍,才找到的方子,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