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我怎么了?将来的我又怎么了?难道你会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现在的你,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将来的你,会知道什么叫天意难违。
…
“天意,天意。”韩信有些感伤地道:“既然天意难违,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沧海客道:“十二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神意可以改变天意!”
韩信道:“我的事,谁也帮不了。那不是人力可以…”
沧海客道:“人力不可以,但神力可以。”
韩信意兴阑珊地一笑。
沧海客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主人真的有神力?”
韩信转过身,望着奔流的寒溪,轻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沧海客道:“不就是一条通道么。”
韩信身子一颤,慢慢回过头来:“你…你说什么?”
沧海客慢条斯理地道:“栈道焚毁,汉王东归无望,使你无用武之地,所以你感到绝望了,对吧?其实,出蜀入秦,又不是只有一条褒斜栈道!”
韩信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是不止一条。可是能用来行军的,只有一条褒斜道。傥骆道屈曲盘绕,子午道遥远艰险,都不可能…”
沧海客道:“不,还有一条。”
韩信一怔:“还有?不,没有了…啊!你是说陈仓道了?那条古道都荒废了好几百年了,哪里还能走人?我都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沧海客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诡谲的笑容:“如果我主人能使陈仓道复通呢?”
韩信道:“你说…你主人能…能…”
沧海客道:“我主人能为你重开陈仓道!”
不!不可能!不要相信他!他终究只是一个术士,玩些惑人耳目的幻术把戏还可以,军国大事指望他是绝对不行了!
沧海客道:“怎么样?现在你是否对这桩交易感兴趣了?”
不!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可这是惟一的希望了,也许他真的…
不!绝对不行。他决不能做这样荒唐的事,他会成为后人的笑柄的…
内心深处理智的底线在激烈地抵抗着强大的诱惑。
他面对着滔滔的寒溪,让澎湃的心湖逐渐平静下来:“对不起,我没兴趣。”
沧海客一愣:“你说什么?”
韩信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沧海客看着他,像在看一件奇怪之极的物件,半晌,才道:“难怪我主人说你与众不同!别人要是落到你这份上,假的也要当真的试试了,你却偏要把真的当假的。”
韩信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信。”
沧海客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相信?”
韩信看着暗夜下奔腾不息的寒溪,笑了笑,道:“除非你能叫寒溪断流。”
沧海客道:“这有何难?”
话音刚落,一道细细的寒星似的光芒从寒溪上方掠过,韩信只觉得眼前所有的景象猛地一颤,一直在耳边轰响的奔流声像一切切断了一样,忽然消失了。凝目一看,刚才还滔滔奔腾的河水竟已无影无踪!只看到河床底部一块块大大小小的卵石,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光。卵石缝隙中隐约可见几丝涓涓细流,还在慢慢流动。
韩信觉得自己的呼吸似已停止。
他倏地回头。沧海客冷冷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神力!”
韩信道:“不…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沧海客的语调依然那样冷漠,“任何难以理解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
一阵阴冷的山风吹来,吹得人身心一颤,四周的空气像是突然间冷了许多。
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野鸡的鸣叫,雊!雊!雊!那声音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幻?
不,是真的,是真的。长生不老之术、神秘的照心镜、帝国的暴亡…都是真的。证据早已摆在那儿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接受啊!雄才大略的秦始皇、深沉睿智的师傅、学识渊博的仲修,他们哪一个不是意志坚强的人中俊杰?哪一个会轻易被人蒙骗?如果不是有了确凿无疑的证据,他们怎么会为此改变自己一生的方向?韩信颤声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沧海客道:“凡人是不能窥测天机的。你只要告诉我,现在是否愿意做那桩交易了?”
韩信道:“可是,你主人…要我为他做什么作为报答?”
沧海客停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移山填海。”
韩信道:“移山填海?”
沧海客道:“是的,移山填海。”
韩信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移山填海?”
沧海客道:“我说了,凡人是不能窥测天机的。你只需按着神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啊!也许他现在真的在做梦。他没有出南郑城,他没有见到沧海客,他没有看到寒溪断流,他没有听到这段荒谬绝伦的对话,他就要醒来了,这个毫无理性的梦就要结束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不可能。海洋无边无际,倾举国之力也不可能填平。”
沧海客道:“我没说是全部大海。你需要填的,只是渤海中的一部分。”
韩信道:“多大的一部分?离岸多远?水深多少?”天哪!自己居然还在继续这场荒唐可笑的对话。怎么还不快结束?
沧海客道:“离岸三百七十里,水深十八寻,方圆二十丈。实际上,等于是要你造座小岛。为了保证稳固,基座要比露出水面的部分大三倍。”
韩信默想了一下,道:“形状大致像秦始皇的骊山陵吧?”他在说什么?他要干什么?
沧海客点点头,道:“是的,差不多就是那样,只是坡度要更陡一些。”
韩信默默估算了一下,道:“太难了,骊山陵建筑在陆地上,而且是因山而建,尚且动用了七十多万刑徒,花了三十多年时间。而这座‘山’,是凭空在海底堆垒起来的,又离岸那么远,光是筑条通向那里的长堤就已耗费惊人,要全部完成,工程量太浩大了。”自己怎么真的考虑起这桩荒唐的交易了?难道是被这鬼魅迷住了心窍?
他想起张苍诚恳的话:大人,相信我,那妖孽真的会带来厄运。
他心里一颤。
他是在走秦始皇的老路么?
沧海客道:“确实有难度,但这也正是我主人选中你的原因。你是这世间最杰出的人才,你有这个能力。”
算了,不管这条路通向哪里,就顺着它走下去吧,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韩信缓缓地道:“看来,你主人对我的帮助,实际上也是为了他自己吧?因为我若没有统御天下的权力,根本不可能为他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沧海客直言不讳:“不错。但是从你这边说,如果没有我主人的帮助,也永远不可能得到那权力。这桩交易是互利的。”
韩信道:“互利?只怕未必。这项工程的消耗之大,足以动摇国家的根基。工程完工之日,也许就是我的统治垮台之时。如果你主人助我获得的一切,我终将会失去,现在我又何必答应这桩交易呢?”
沧海客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主人自有办法使你的统治稳如泰山。”
韩信道:“用什么办法?”
沧海客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道:“看到了吗?就用它。”
韩信凝神一看,只见沧海客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枚寸许见方的方形薄片,通体做银白色,上面似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纹路,不禁笑道:“你说用这东西来稳定我的统治?”
沧海客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色,严肃地道:“不错。”
韩信道:“我能用它做什么?杀人?还是祭神?”
沧海客顿了顿,道:“你能用它监控天下!”
韩信道:“你…你说什么?”
沧海客道:“你听说过九鼎吗?”
韩信道:“听说过,可这东西跟九鼎有什么…”
沧海客道:“这是九鼎的心脏。”
韩信道:“你说…这东西是…九鼎的心脏?”
沧海客仰面向天,缓缓地道:“故老相传,‘得九鼎者得天下’。可有几个人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只有历代天子才知道,九鼎的魔力,其实在于它能监视九州!但就连天子也未必知道:九鼎全部魔力的根源,又在于这片‘鼎心’!”
韩信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热闹,都快抓不住思维的焦点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九鼎能…能…监视九州?可传说它不是…不是夏禹铸来象征九州的吗?怎么…怎么会…”
“象征九州?哈!”沧海客冷笑一声,道,“文命这小子够厉害,一个荒诞主义居然能蒙住天下人一千八百多年!告诉你,九鼎是用来监视天下九州的!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之内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在九鼎上观察到。大至山川河流,小至人物鸟兽,要远即远,要近即近,音形俱备,如在眼前。”
韩信心中一片混乱,许久,才道:“文命…是谁?”
沧海客道:“就是你们尊称的大禹,我辈份比他长,习惯叫他名字了。他宣称是他铸造了九鼎以象征九州吗?笑话!他能有这个能耐?九鼎是我主人设计铸成的!他只是提供了铸鼎所需的金属而已。”
韩信道:“九鼎…真有那样的魔力?”
沧海客道:“你没发现正是从夏朝开始朝代的寿命突然延长了?禹传子,家天下。然后是夏四百年,商五百年,周八百年。难道夏商周的君王比唐尧虞舜更贤明吗?”
韩信喃喃地道:“怎么会是这样?这…这是真的吗?”
沧海客道:“怎么不是真的?夏商周三代,八十多位君王,除了开国之初的禹,汤,武,有几个是像样的?他们能安享天下这么久,真是因为他们治国有方吗?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用九鼎监视着天下臣民!”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天命所归”、“神灵庇佑”的神话背后的真相!这就是腐朽统治长期屹立不倒的秘决!啊!难怪见过九鼎的人都要死,难怪历代天子将它掩藏的如此隐秘。这样卑鄙的统治手段,怎么能让臣民知晓!
沧海客道:“现在九鼎不是在项羽手里便是落到了刘邦手里。只要没有鼎心,九鼎便只是一件废铜烂铁!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它的真正用途,甚至可能他们连那东西就是九鼎都不知道。因为九鼎的形状根本就不像鼎。当初称它为鼎,是因为它使用时要像鼎器一样架火烧炙以获取能量。九鼎体积庞大,项羽、刘邦又不知道它的重要,你要找到它一定很容易。等你有了权力,不管用巧取还是豪夺,从他们那里把它弄到手,再把这片鼎心插入,天下就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只是你要有准备,九鼎启动后会显现出人物景象,你不要惊恐,别把那当成是鬼魅现身。有些人初见时是很害怕的。”
那宦官被杀之前只说过两句关于九鼎的话。
第一句是:九鼎不是鼎。
第二句是:那东西会招鬼。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人都已经死了,恐怕没人会知道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就从来没有人能见过九鼎还活下来?除了君王以外?
有。
有?谁?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东海君吗?
韩信忽道:“你真的有一千多岁了吗?”
沧海客目光一跳,道:“你说什么?”
韩信道:“听说你曾成功地向秦始皇证明了自己有千年之寿,你这么做是不是就是为了从秦始皇那里盗取这片鼎心?”
沧海客沉声道:“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韩信道:“你做的事秦朝满朝文武都知道,秦始皇悬赏缉拿你的画像现在都还在。我知道一点有什么可奇怪的?只是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失踪后,秦始皇会发了疯一样地找你,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原来你破坏了他统治天下的最有力的工具。”
沧海客冷笑道:“他恨我?他有什么资格恨我?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谁叫他…”说到这里,沧海客忽然住口不说了。
韩信道:“谁叫他怎么?”
沧海客道:“那与你无关。年轻人,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我说过了,凡人是不能窥测天机的。记住这句话!现在我再问你,对于那桩交易,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怎么样?”
韩信道:“我接受。”
沧海客道:“很好。鼎心你拿着,好好保存,不要弄湿。切记!它不怕火,不怕摔,但怕水。千万不要浸水。九鼎的形状是外方内圆,色作青灰。外形有点像一个玉琮,但要大得多。高一丈二尺八寸,长宽俱为五尺三寸。鼎下方有个火门,火门正上方六尺处有一条细缝,不细看不易发现。找到这条缝,把鼎心这面朝上插进去,插到严丝合缝。使用时只需在鼎中的圆孔里放满木炭,从火门中点火焚烧。烧到大约半个时辰,九鼎就会启动了。很简单,到时你一试便知。”
韩信接过那片鼎心,看了看,很小心的放入怀中。
“这是陈仓古道的路线图,”沧海客说着,又递过来一卷图画,“下面我说的话请你仔细听好:今年八月,你率军从此道出蜀。路上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理会。走你的路!你只有这一个月时间。八月一过,一切又会和现在一样,道路将不复存在。所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获得兵权,并说服汉王在那时发兵。”
韩信接过图画,展开借着月光看了看,隐约看得出是一幅画的很详细的地图。他收起地图,想了想,道:“为什么选在八月?整军备饷的时间太仓促了,就不能在开春吗?”
沧海客道:“不,必须在八月。原因我不知道,这是我主人作出的决定,但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韩信道:“好吧,粮饷我到关中再筹措。我可以设法取食于敌。”
沧海客赞许地点点头道:“很好,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记住,这一仗你有进无退,所以一定要迅速在三秦夺得立足之地。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以你的用兵之能,天下已没有谁是对手。在战略部署上,你务必把齐国放在前面。占领齐国,填海的先期工程就可以开始了。你当上齐王的时候,我会把工程图和具体的方案拿来给你。”
说到这里,沧海客停了停,忽然道:“萧何来找你了,跟他回去吧!”
黑沉沉的夜色中,除了偶尔听到几声野鸡“雊雊”的鸣叫,再没有别的声音。韩信满心疑惑。
“我走了,记住!”沧海客的声音像是一下子冷了许多,“和神做交易,是不能毁约的。否则,他能让你得到的,也能让你失去!”说完,就转身离去。
韩信被他的话说的心中一寒。
沧海客的身影即将隐入黑暗中,韩信忽然想起一事,向他的背影大声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沧海客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叫篯铿。”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他的身影便完全没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篯铿?篯铿?…篯铿…一个毫无线索的名字。
忽然耳边“轰”的一响,把沉思中的韩信吓了一跳,继而才发觉,轰响连绵不绝,竟是寒溪的滚滚波涛声。急看那寒溪,果然已恢复成水深浪急、奔腾不息的模样了。
韩信又转身看自己的马。
如果马能说话,也许就能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了。不是常说,禽兽比人更能识别鬼魅吗?
马还在用蹄子刨着地,又喷了个响鼻。它毕竟不会说话。他又把视线转向寒溪。
不久之前,他还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甚至要把生命葬送在这湍急的河流里。可现在,他忽然成了世上最幸运的人,夺取天下和统治天下的奥秘,都藏在他怀里。
可这是真的吗?他真要凭着刚才那番虚幻离奇的对话,去决定一件关系着成千上万人命运的军国大事吗?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隐隐听得萧何的呼唤声。
声音越来越近了。
马蹄声止。
“可找到你了!”萧何喜不自胜的跳下马来,冲过来一把抓住韩信的胳膊,“你不辞而别,我都快急疯了!汉王那里我都来不及说一声,就赶着来追你!你把我找得好苦。你不能走,你得给我说清楚,你那封信是什么意思?那把剑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有负子房先生所托’?什么‘剑诚至宝,才实庸驽,不足以受之’?你想把我逼疯吗?天下除了你还有谁配用那把宝剑?你这样一走了之对得起谁啊?你…你明明早就带着这把剑了,为什么一直不肯拿出来?你好大的傲性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早拿出来…”
韩信慢慢地把目光从寒溪收回,看向萧何,道:“丞相,我错了,我跟你回去。”
萧何欣喜若狂。
回到南郑,萧何坚持要让韩信暂住自己的相府。
韩信笑道:“丞相,这次我真的不会再逃跑了,你放心。”
“我放不下这个心!”萧何道:“你这匹千里马脚程太快,不拴在身边我连觉都睡不着的。”
韩信心中感动,道:“丞相,我只是想找个清静地方待一下,想一些事。”
萧何道:“那你用我的书房好了,没人会打扰你的。”
萧何的书房通常是不让外人进去的,这是他处理军政要务的地方。这一点韩信知道得很清楚。
“我现在就去王宫,你放心,这一次决不会让你久等了。”说完,萧何衣服也没换就匆匆离去了。
韩信坐在萧何的书房里,从怀中取出那卷图画,轻轻摊开在几案上。
一幅他从未见过的,极为精细、详尽的军事地图展现在眼前。
王宫中,汉王像一头困兽一样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嘴里骂骂咧咧。
“你也走了,他也走了,萧何也走了。好!我算是看清了:什么叫交情。呸!狗屁!”
“好啊!走啊!走得越远越好,全走光了才好。哼!我不稀罕!我不稀罕!我不…”
骂着,骂着,忽又蹲下去抱头大哭起来:“谁走了不该你走啊!萧何,萧何,你忘了我们同富贵共患难的誓言了吗?那时在沛县,你当吏椽,我当亭长,你就一直很照应我了。现在我好歹也混上个汉王了,你怎么反而弃我而去呢?我哪里对不起你啊?你攀高枝也别挑这个时候啊!萧何,萧何,我需要你啊…进入咸阳,人人争抢金玉珍宝,只有你去收集秦朝的律令图籍,你说这些咱们将来用得着…现在你叫我用到哪里去…呸!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无赖!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家伙,我要杀了你…”
“大王,你要杀了我?”
汉王猛地抬头,萧何垂手恭立在殿门口,微笑地看着他。
汉王跳起来,撩起衣袖擦掉脸上的泪痕,冲过过一把揪住萧何,左看右看,看了半天,突然破涕为笑,一拳砸在萧何肩上,骂道:“老萧,你没良心!我什么地方亏待你了?别人逃走,你也逃走,你还对不对得起我?”
萧何见汉王像孩子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禁好笑,揉了揉肩头,道:“大王,你冤枉我了。臣不敢逃,臣只是去追逃走的人了。”
汉王道:“追谁?”
萧何道:“韩信。”
“呸!”汉王又火了,“你这个笨蛋,连撒谎都不会!诸将逃跑的有好几十个,你不追。哦,单单去追一个钻过人家裤裆的懦夫?鬼才相信!你撒谎撒得像一点儿嘛,我心里也好舒服些。”
萧何道:“臣没撒谎,臣真的去追韩信了。大王,他不是懦夫,而是国士!别人逃走多少也没关系,他这样的人才,一国之中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一定要把他拉住。”
汉王道:“又来了,又来了。我听的耳都快起老茧了!你和夏侯婴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拿这种人当宝贝?我问你,他韩信要是真有本事,怎么在项羽那里没干出什么名堂来?”
萧何道:“宝剑落到不识货的屠夫手中,只会被用来杀猪宰羊,也许还不如普通的屠刀来得称手,可若握在豪侠剑客手里,就可以成为无敌于天下的利器。项羽没能重用韩信,是他的失策,也是大王的幸运。韩信是上天赐予大王的宝剑,大王一定要重用他啊!”
汉王道:“嗬嗬!你这个老实人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厉害起来了?看来我要是不肯重用韩信,就要堕为‘不识货的屠夫’之流了。”
萧何道:“臣不敢。臣只问大王一件事:大王是只想做一辈子汉中王呢,还是想夺取天下?”
汉王道:“废话!谁甘心一辈子窝在这鬼地方?我当然想向东发展,夺取天下啊,可是…”
萧何道:“大王要向东进取,就必须重用韩信!”
汉王愣了半晌,才道:“好吧,算我怕了你!我就用他为将。”
萧何道:“这不够,他还会逃跑的。”
汉王道:“那你说吧,要怎样才够?”
萧何斩钉截铁地道:“拜他为大将!”
“什么?”汉王差点跳了起来,“樊哙、曹参他们跟我打了那么多场血仗,我还没拜他们为大将哪!这小子一来就爬过他们头顶去?你还讲不讲理?我用他为将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萧何道:“不是给我面子,是给张子房面子。”
汉王一怔:“张良?你是说…你是说…”
萧何道:“横尘剑就在他身上!”
汉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那他…那他…为什么一直不拿出来?早知道他有这个,我也不会那样对他了。”
萧何道:“我怎么知道?他这个人一身傲骨,也许是不想单靠别人的推荐获得名位吧。”
汉王道:“好!你现在就叫他来,我马上拜他为大将!”
萧何道:“这不行。”
汉王又差点跳起来:“这还不行?你到底想要怎样?是不是要我杀身以谢?”
萧何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这样,大王。拜一名大将不是叫一个小孩,不能那样随随便便。而且,韩信也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他逃走,就是因为以前受了太多的冷遇。要真正把他留住,就必须郑重其事:择良辰吉日,斋戒沐浴,筑土为坛,除地为场,行拜将之礼,这才行。”
汉王道:“好,好,都依!真是,明知道我最怕这一套了。”
“不要紧,大王。”萧何安慰道:“就几句仪式上的套话要背一下,不难的。”
汉王要拜大将了!
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迅速传遍了三军将士。
会是谁?樊哙?曹参?夏侯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去向丞相萧何打听,萧何笑而不语。
于是人们纷纷自行猜测。一番评头论下来,多数人认定:樊哙的可能性最大。一是因为他有鸿门宴上救驾之功,二是因为他与汉王有一层诸将谁也比不上的关系——他的妻子就是王后的妹妹。
斋戒三天之后,汉王前往太庙祷祝。祝毕,上拜将台,仪式开始。
“宣——”司礼官拉长了嗓门传唤,众人凝神屏息倾听,“治粟都慰韩信上台!”
惊讶,意外,怀疑,还有一些窃窃私语。
“韩信?”
“韩信是谁?”
“不知道…”
韩信神态平静,步履沉稳地向拜将台上走去。登上拜将台,恭恭敬敬地向汉王行参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