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疏桐在沙发上落座,又忍不住数落细毛起来,来的路上就数落了一通,说他拉屎不揩干屁股,结果招来了疯狗。细毛唉声叹气,平日人民公仆的威风没了踪影,耷拉着脑袋矮了半截。“我怎么知道那丫头这么难对付呢,要知道她是这样,就是拿枪逼着我…我也不会跟她搞…”细毛说起这事就懊恼得不行。
樊疏桐又好气又好笑,“还拿枪逼着你搞呢,你当你是大明星啊,我呸!你顶多是只苍蝇,甭管什么蛋,见缝就叮!这回好了吧,叮上炸弹了…”
“我说老大,现在兄弟落难,你就别往我伤口上撒盐了,还是给我想个完全之策救兄弟一把吧。”细毛求救地望着樊疏桐。
“自己拉的屎自己揩!”樊疏桐才难得理会。
“老大,你比我有经验,你…你不能见死不救。”
“像你这样的败类,死了是为民除害!”
“老大…”
当时两人已经在喀秋莎的包间里喝上茶了,一边斗嘴一边等着蔻海会合。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蔻海来,细毛着急了:“会不会光荣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樊疏桐忙不迭给蔻海发传呼。正发着,门开了,贼兮兮地闪进一个人…樊疏桐和细毛愣了半晌,这,这人是谁?
只见那厮腋下夹了个公文包,戴了顶鸭舌帽,穿着件皮夹克,要命的是下面还穿着条洋不洋土不土的格子西裤,鼻梁上还架了副墨镜。这…这不是黑皮吗?樊疏桐和细毛只觉得要抽风,这小子前阵子还在卖摇摆机,怎么眨眼工夫就换行头了?果然是黑皮,当他的招牌笑容在他猴样的腮帮子上扯开的时候,樊疏桐和细毛这才还了魂:“你丫的抽风啊,整得跟个嫖客似的。”自己都要抽风的细毛还说黑皮抽风。
黑皮大摇大摆地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落座:“我像什么嫖客,你才是正宗的嫖客,我刚去了你家,听说你把别人姑娘的肚子嫖大了,出息了啊…”
“有没有搞错,我这算什么嫖,我没嫖她,搞…搞对象怎么是嫖呢?”细毛还为自己辩解。
“可你名字就叫‘嫖客’。”
“是…是朴赫。”
“我听着就像是嫖客。”
“你丫的找抽是吧,不去卖你的摇摆机上这来干什么?”
“我现在不摇摆了,不摇摆了。”黑皮揭下鸭舌帽,挠了挠有些秃顶的头,那样子像极了李东宝,那时候有部很火的电视剧叫《编辑部的故事》,里面的男主角就叫李东宝,葛优演的,那时候葛优没现在有名,黑皮尖嘴猴腮的样子跟葛优还真是形似又神似,尤其是现在年纪轻轻就秃头,简直成了葛优的翻版,偏偏这厮还就喜欢挠他的秃头,一边挠一边说:“真不摇摆了,再摇摆我就要把自己卖了,我今儿来呀,是向士林道谢的…”说着起身对着一直微笑不语的樊疏桐深鞠一躬,再鞠躬。
“停停停,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我的追悼会,你给我鞠什么躬!”樊疏桐不容他鞠第三躬,一掌把他劈回到沙发上。
可是黑皮又一把弹起来,抓住樊疏桐的手:“兄弟啊,是你救了我,我不谢你谢谁啊,从前我错怪了你,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是兄弟就是兄弟,我落难至此,要不是你出手搭救,我只怕现在已经流落街头要饭了…”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士林啊,连我爹妈都不管我了,你要我怎么报答你才好,这辈子报答不完,来世做牛做马我都要报答你啊…”
细毛一头雾水:“你丫这是唱的哪出呢,卖摇摆机卖疯了?”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祸害无穷的传销被有关部门界定为非法营销,大批的传销窝点被端掉,黑皮未能幸免,被收容进了看守所。因为欠了下线大笔集资款无法归还,公安机关勒令他必须偿还集资款,否则将以诈骗罪移交检查机关,蔻海的妹妹常英刚好就在派出所上班,知道了这事,回家讲给了蔻海听,蔻海又告诉了樊疏桐。樊疏桐当时也没说什么,却一声不吭地帮黑皮还了集资款,这才让黑皮得以脱身。黑皮出来后,不用问都知道是樊疏桐出的面,因为家里人是不会管他的,而亲友里有不少被他拖下水,人人见他恨不能诛之,更别说搭救,最后也就剩一帮还有来往的兄弟,可是除了樊疏桐,谁也没有这个实力帮他偿还债务,因为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在九十年代初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不亚于是天文数字,不是谁都可以拿得出来的。
樊疏桐倒是对此显得很淡然,甩开泣不成声的黑皮的手,指了指沙发:“坐,坐那儿好好说。”停了下,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别说大家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就是普通朋友,也不会见死不救,我知道你并不是故意要这样,你是脱不了身了,我不救你难道看着你去坐牢?”
细毛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插了句:“黑皮啊,你以后要好好做人啊,干什么都要遵纪守法,路走正了,能掉泥坑里吗?就拿我来说,我要不在水边走,能湿鞋吗?”说着掉头又拽住樊疏桐,“老大,你救他也得救我,凭什么不救我?”
“滚!”樊疏桐甩开他。
正闹着,门又开了,常英姑娘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地晃了进来。
“英子,你怎么来了?”细毛觉得特新鲜,可有些日子没看到常英了,听她哥蔻海说,他妹妹这阵子突然传染了他妈的更年期,成天在家发火找茬,要不就是当哑巴,下班就关屋里头,连饭都要保姆送到房门口。一家人都不敢招惹她,谁惹了她那就等于捅了马蜂窝,谁都知道常英姑娘发起飙来那可真不是盖的。这会儿常英姑娘目光嗖嗖扫视全场,眉毛一抬,冷笑:“我来抓嫖的!”
细毛连忙摆脑袋:“这里没人嫖。”
常英脱了警帽,指着细毛:“还没嫖呢,你都把人家姑娘肚子嫖大了。”说着一屁股坐沙发上,“还在楼梯口,就听你们在嫖啊嫖的,我刚好路过,顺便来扫扫黄,你,你,还有你…”她挨个儿指了一圈,一本正经,“都给我老实点,这个月正在严打,别犯我手上,让我大义灭亲哦。”
黑皮连忙帮腔,推了把细毛:“就是他嫖,我们都是良民。”
“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怎么样,号子的滋味不好受吧?”常英大概是当了警察,习惯了用教训的语气跟人说话,“你要再不走正道,我还可以送你进去疗养疗养…”
“别,妹妹,我现在遵纪守法,绝对没有危害社会。”说着黑皮从公文包里逃出一沓名片,挨个儿发,“大家看看,我现在在做正经事,为人民造福呢。”
樊疏桐接过名片念了出来:“鹊——桥——婚介所。”刚念完,蔻海推门进来了,一头雾水:“谁在征婚?”
一屋的人被雷劈了似的,横七竖八地笑瘫在沙发上。
细毛指着黑皮更是笑得要背过去。
“婚介所?”蔻海也抢过一张名片。

“没错,上个礼拜才开业。”黑皮不好意思地挠着秃顶说,“托兄弟们的福,我出来后,也找我的上线要回了部分集资款,我就寻思着开了这家婚介所,现在很时兴这个,刚刚拿了营业执照。”说着黑皮双手作揖,“兄弟我正在创业阶段,还望各位多多捧场,多多捧场…”
樊疏桐笑着说:“我说黑皮,你卖摇摆机呢,我还能给买两台捧捧场,你卖姑娘,我可不敢。”
“我,我怎么是卖姑娘呢,我又不是拉皮条的…”黑皮的样子特别滑稽。
细毛接过话:“也卖鸭子。”

(2)

细毛果然是港片看多了,连刚时兴的“鸭子”都知道。众人笑得要抽筋,还好空着肚子没吃饭,否则全给吐出来。常英也是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一屋的禽兽说:“你,你们这帮禽兽,当着人民警察的面不是嫖就是卖的,早晚我把你们扫黄给扫了。”说完猛灌了口水,又指着黑皮,“我说你能不能把那墨镜摘了,你是开婚介所呢还是算命…你,你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做…”
黑皮很听话地摘下墨镜,耐心解释:“这就是正经事啊,功德无量!你们想想,家庭是社会的细泡(胞),家庭稳定社会才能稳定,而如今社会上很多大龄男女都找不到对象,不是他们的条件有多差,而是缺少一个平台让他们相互认识萌生好感,继而进一步发展,我们婚介所的宗旨就是成就人世最美好的姻缘,让更多的有情人牵手成眷属,共度美好人生。”
不愧是卖摇摆机积累了丰富的推销经验,推销起对象来也这么有板有眼。哄笑声中,樊疏桐见人都来齐了就招呼大家上桌吃饭。一边吃呢,黑皮还在不遗余力地宣传他的婚介所,说是要大张旗鼓地搞一次集体征婚,目标就是军区大院未婚的单身军人,已经跟相关部门联系好了,报纸上的广告也登了,电视台到时候会现场直播,倍儿热闹,最后还不忘拿细毛作反面教材:“你们说说看,如果这位同志有家有老婆,能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吗?可见家庭是社会稳定的基石,教训,教训啊…”
细毛一筷子打过去:“吃你的,嘴巴怎么这么讨嫌?”
一说到这事,寇海也有话说了,苦大仇深地指着细毛:“我说你妈罗丽娟同志真不愧是母老虎,可惜我又不是武松,我跟她说话简直是冒着生命危险,她那把菜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我真担心一句话没说好,被她劈两半…”说着拿起一瓶五粮液,“今儿你不把这瓶酒干了,你对得住兄弟我吗?喝!”
细毛估计也是受了刺激,接过酒瓶自己斟满了,又给坐旁边的寿星樊疏桐斟满,自个儿先举起酒杯一口见底:“我,我朴——客(赫)——”
话还没说完呢,又是哄堂大笑,细毛不喝酒便罢,一喝酒口吃就格外严重,自己的名字都念不转,大家敲着碗筷笑得前仰后合。樊疏桐右边坐着的是常英,笑虽然也笑,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从进门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樊疏桐,一直到细毛慷慨激昂地发表完了感慨,她才举起酒杯敬樊疏桐:“首长,今天是你生日,妹妹我敬你一杯。”也不容樊疏桐反应,她自个儿先喝了。樊疏桐何其的敏感,早就留意到了常英的微妙情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常拍她的头一样:“傻丫头,你不敬这杯酒还是我妹妹嘛,永远都是。”
就这一句话让常英红了眼眶,因为只有她听得出这弦外之音,他只会把她当妹妹,只能是妹妹!一颗心终于是碎成了满天星斗,也好,从此再不会心痛。从小到大,她就被家里人宠着惯着,想要什么就一定有人送到手边,可是现在她明白,这世上不是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可是她喜欢他啊,从小把他当神一样地崇拜着,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的一切来换得他的爱,但是她知道,这没有可能。
“首…首长,你能把我当妹妹是我的造化,我一辈子都记着你这个哥哥…我,我…”她拍着胸脯,隐忍已久的泪就要夺眶而出,但她不能哭,绝不能哭,刚好黑皮给她斟满了酒,她拿起酒杯仰着脖子又一饮而尽,然后埋头伏桌上掩饰地拭去泪水。樊疏桐见状连忙搂住她的肩膀,指着众人说:“你们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欺负英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细毛喝了酒,脸红得跟个关公似的,结巴着说:“谁,谁敢欺负她啊,我们都仰仗着英子呢,人民警察保卫人民…”
常英忽然大笑起来,抬起头,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转眼工夫也是满脸通红,笑得肩膀直耸:“你知道大院里现在怎么说你们吗?”
樊疏桐很好奇:“怎么说?”
“说你们是军区‘四害’,哈哈哈…”
“四害?”黑皮连忙摇脑袋,“我不是耗子。”
寇海打了个酒嗝:“我,不是蟑螂。”
细毛难得这回没有结巴:“我不是嫖客。”
“哈哈哈…”
“哦,不,不…”细毛明显喝高了,忙摆手说,“我不是苍蝇。”说着拍拍樊疏桐的肩膀,“轮到今天的兽性(寿星)了,你说你不是什么…”
樊疏桐甩开他的手,纠正道:“我是寿星,不是兽性,臭小子!”
“哈哈哈…”
众人笑瘫了,常英笑得就差没溜桌子底下去,大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地聚会过了,一个个都喝得满脸通红,黑皮突然歌兴大发,敲着筷子引吭高歌起来,唱的正是满大街流行的《渴望》主题歌《好人一生平安》。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边,也曾心意沉沉相逢是苦是甜,如今举杯祝愿好人都一生平安…”唱得还真是情真意切,大家无不被感染,一起拿起筷子敲起来:“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此情温暖人间,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此情温暖人间…”
很多年后樊疏桐回忆起这一幕,只觉悲伤,他们一起长大,却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当他们天各一方的时候,谁还记得谁呢?但是樊疏桐不后悔,在他后来最困苦的岁月里,恰恰就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姊妹情谊让他觉得此生没有白活,够了,有这些够了,要得太多反而失去得更多,这是他成年后对人生的最大感悟。即便他后来漂泊海外时,每每想起从前,他最感恩的也正是这些从小一起玩大闹大的伙伴们,哪怕到苍老也不敢遗忘,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什么都失去的时候,又如何舍得遗忘…
“朝夕,你放寒暑假的时候会回来吗?”
连波静静地看着朝夕。
朝夕从抽屉里拿出考试需要的笔和尺,低头一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怎么会考不上呢,不能说这么丧气的话,信心很重要哦。”连波也笑,打量消瘦很多的朝夕,目光长久地凝视着她:“朝夕,你会想起我们吗?”
朝夕抬头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地转过脸,轻声道:“我又不是出国,只是去读大学而已。”说着坐到椅子上,把玩着一个粉色的橡皮擦。这阵子她一定很辛苦,眼眶底下透着青,神情也有些恍惚,她像是说给连波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人生很多时候总要去面对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虽然残酷却逃避不了,得不到的时候就只能放弃了,追求没有希望的理想只能是让自己受伤,我已经受太多的伤,也不想让别人受伤,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就可以了…”
连波哑然,这完全不是她这个年纪说得出来的话,她还这么年轻,还有着饱满鲜活的青春,如何就早早地显出枯萎的样子了?
“朝夕,”他握住她的手,“我不会逼你面对任何你不愿面对的事,我只要你一生平安幸福地度过,我就很满足。”
朝夕侧脸看向他:“我也希望你能幸福。”顿了下,由衷地漾开笑容:“连哥哥,你将来一定会很幸福,因为你这么善良,这么好,一定能娶个纯洁善良的妻子。你不用惦记着我,你过得好,和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这对我来说也会是最大满足…”
连波听出了弦外之音,一下子就急了:“朝夕,你要去哪里?毕业后不能回聿市工作吗?”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又是这么悲观的话!朝夕,哥哥知道…这辈子没有可能在身边照顾你,可是你别让我看不见你好吗?”连波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陡然变得明晰,他将她的一双手捉住放在胸口,紧紧攥着,“朝夕,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不能跟哥哥说的吗?我一直就觉得你心里有事,否则不会要远远的躲开,朝夕,当一个人背负着包袱的时候,躲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只有把心敞开,才能见到更多的阳光…”
一听这话,朝夕顿时像受惊的兔子哆嗦起来,脸色煞白,拼命摆头:“我做不到!连哥哥,不是我不愿意敞开自己的心,而是因为我害怕阳光,我宁愿守在黑暗里,那会让我觉得安全,阳光会暴露一切。连哥哥,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所以让我走吧,我不想骗你,我考上大学的确不会回来了,看不到我也好看得到也好,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道路要走,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见光的?你这么小,能有什么秘密?”连波蹙紧了眉头,更加确定朝夕有事瞒着。
“不,不,别逼我!”朝夕摆着头几乎叫起来,单薄的身子连连往后缩,“我不想说!我不能说!连哥哥,你放过我吧,揭出那些秘密等于是让我死在你面前,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连波瞪大眼睛,他放开她的手,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有这么严重吗?朝夕!我是你哥哥,连我都不能说吗?”
“不,不,我不说——”朝夕踢着脚,双手捧住头大哭起来。
连波忙起身抱住她:“朝夕!你看着我,朝夕…”
“连波!”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3)

连波扭头望过去,是樊疏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身酒气。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朝夕的房间,指着连波说:“干嘛逼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也有吗?我,我也有!”他口齿不清地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这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唔,很大的秘密哦…”他夸张地用手比画着,“大到可以把你整个人都吞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想不想知道?”
“哥,你喝多了!”连波放开朝夕去扶住樊疏桐。
“我,我没喝多,这点酒算什么!”他推开连波,俯身看了看突然寂静无声的朝夕,摸摸她的头说:“朝夕,要考大学了哦,很想远走高飞是不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样才没有人去挖你的秘密。”说着呵呵笑起来,又指了指自己,“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把自己埋了,也不会让秘密跑出来的,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就可以了,不会连累别人…”
“哥,你回房间去,朝夕明天要考试,你别在这里发酒疯。”连波说着就要去拖樊疏桐,一面还朝楼下喊,“珍姨,快弄些解酒汤来,哥喝醉了。”
“谁喝醉了,瞎说!”樊疏桐挣脱连波,又摸了摸朝夕的头,“乖,朝夕,好点考,这样才能远走高飞,哥哥我祝福你前程似锦…”
朝夕停止了哭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而连波见珍姨没有应,只得暂且放开满身酒气的樊疏桐,下楼去喊珍姨。樊疏桐显然还没有醉到人事不省,连波一出门,他冲朝夕又是一笑,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床边,目光钩子似的盯着她:“害怕了?你的样子告诉我,你很害怕,嘘——”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拍拍她的肩膀,“好妹妹,别怕,哥哥我会保护你的!”他凑近身子看住她,见她睫毛上还凝着泪珠,一双漆黑如深潭的眸子透着令人心悸的灰暗,他不由露齿一笑:“不过朝夕,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害怕的样子是最美的,我喜欢看你害怕,因为你害怕的时候像只颤抖的羔羊,眼神好无辜啊。可你发狠的样子呢,就跟只蝎子一样,让我害怕!朝夕,小朝夕,永远别让自己再当蝎子,因为有时候不小心会咬到自己,就像我,当了一回禽兽结果一辈子都是禽兽,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你放心地远走高飞吧。你最不想伤害的人也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而最希望你好好活的不仅仅是连波,还有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跟她说悄悄话:“朝夕,这辈子生或者死我们都在一起了,你想摆脱过去?我也想啊,想获得未来的幸福和快乐!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
他比画着,布满血丝的眼底突然闪闪发亮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青蛙,他原本快乐地生活在河边,有一天,青蛙在河里游泳的时候,遇见了一只很美丽很美丽的蝎子,他一下就被那只蝎子迷住了。蝎子显然对青蛙也很有好感,游过来对青蛙说:‘你好!我想到河对面去,可是我不会游泳,请问你能带我过河去吗?’青蛙听了,心里很是高兴,他当然愿意背自己心仪的蝎子过河,可他同时也知道,蝎子是这世上最毒的,背蝎子过河不就等于自寻死路吗?于是青蛙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给蝎子说了。蝎子笑了笑说道:‘我不会游泳,咬了你我也会沉到水里死掉,所以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咬你的!’青蛙想了想,觉得蝎子说得也对,于是就相信了蝎子,答应背蝎子过河…朝夕,我这么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如果我们两个就是那对蝎子和青蛙,我们是一起过河呢,还是相互攻击?我想首先是相互信任吧,就好比我就是那只青蛙,我愿意相信你,也愿意背你过河,可是我知道你始终是恨着我的,我很怕自己会成为那只可怜的青蛙…”
朝夕张大眼睛看着他,目光灼灼闪闪,仿佛已经被他的故事吸引,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很想知道那只青蛙有没有背蝎子过河。
“想知道结果?”樊疏桐洞悉她的想法,继续压低声音说,“青蛙既然答应了背蝎子过河肯定不会食言,可是当他背着蝎子游到了河中间的时候,蝎子还是攻击了青蛙,于是青蛙和蝎子都掉进了河里,在它们往水下沉的时候,青蛙问蝎子:‘你明知道咬了我你也会死,为什么还是攻击我?’蝎子很无奈地说:‘没办法,这就是我的本性!’青蛙说:‘其实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因为这世上还没有不嗤人的蝎子。’蝎子很好奇:那你为什么还背我过河?’青蛙在缓缓下沉的时候叹了口气:‘因为这是你的愿望,因为…”
“因为什么?”
朝夕完全听入了迷。
樊疏桐正欲继续说,门外传来连波和珍姨上楼的脚步声。
樊疏桐咽下到嘴边的话,拍拍朝夕冰冷的手:“放心吧,我会救你的。即便你是只毒蝎子,可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会背你过河,但如果你攻击我或者攻击我身边的人,让他受伤害,朝夕,我们会一起死,你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朝夕恍恍惚惚地摇头:“我没想要伤害他。”
“好!记住我的话,就算要过河,我可以背你,但你不能把连波拉下水,我被你咬死没关系,反正我死你也活不了…”
而朝夕并不知道,樊疏桐说的这个蝎子和青蛙的传说还没有讲述完整,蝎子问青蛙为什么明知道她会嗤人还要背她过河时,青蛙的回答不仅仅是那句“因为这是你的愿望”,他还说了句:“因为我爱你。”
三天后。
寇海愁眉苦脸地来找樊疏桐,说常英调市局刑侦队去了。樊疏桐说这是好事啊,寇海烦躁得不行,直叹气:“好什么好,到了刑侦队那死丫头就更嚣张了,我新的奴役生涯又将开始,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当时是在樊疏桐的办公室,寇海一身海关制服闯进来,着实骇了樊疏桐一跳,就跟上回常英一身警服蹦进来一样,公司上下无不格外警惕。樊疏桐当时就寻思着,这回雕哥又有得说了,肯定要数落他不光有个警察“女友”,还有个海关稽私队的兄弟,没有见过他这么做买卖的,做他们这行谁不避警察和海关跟避瘟疫似的,他倒好,都黏一块了。但樊疏桐反过来又想,这样或许是个好办法,老雕怕沾他的晦气,没准会让他卷铺盖走人,这不正中他下怀?他可是真不想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