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了吗?”容把我带到过去我们常去的那家会所,听他讲完这些事,我的心揪在一起。容抬头看着我,当即哽咽,“不答应能行吗?只要能救Sophie,别说家产,就是押上我的命我都愿意。”
“那你…”
正文 惊魂记·四月(16)
“我明天就要飞巴黎去跟苏珊娜签署协议,明天之后,我就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除了保留上海我现在居住的芷园,我什么都没有了。巴黎的农场,上海的公司,十几处房产,车子,游艇,股票,什么都没了…”
容慢慢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神色极度疲惫,叹着气说:“我知道,这是她在报复我,去年离婚的时候我夺走Sophie的抚养权,她就对我恨之入骨,当时她就跟我叫嚣,早晚她要我一无所有。我果然是中了她的咒,她实在是个厉害的女人,颜…”他看着我,脸色发白,嘴角不能控制地颤抖着,“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这世上真正爱过的女人,虽然过去我经历过很多女人,可她们大多数爱我的钱胜过爱我的人,包括苏珊娜。也因为如此,让我对女人没有信心,也极少付出过真心,直到遇见你…你的单纯和自尊让我轻易就投入了真感情,我原想等你长大些了再来找你,那时候你思想和情感会成熟些,不会再那么决然地拒绝我。可是现在看来,老天分明是在捉弄我,我之所以在走前跟你说声,是因为我想…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等我从巴黎回来后,你还愿意见我,重新再考虑我们的感情吗?哪怕是再次拒绝,至少你应该给我一次争取的机会。按理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Sophie病得这么重,现在在巴黎的一家医院里,浑身插满管子…但我需要你给我勇气,这世上除了你再不会有谁可以给我这样的勇气,请让我相信,只要Sophie活着,只要有你的等待,我就可以重新开始,我值得押上全部…”
我赶紧握住他放在桌台上的手,满眶的泪汹涌而泻,“容,你值得的!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救活Sophie,你值得押上全部。我发誓,我会等你,一定会等你,没有钱没关系,我们可以赚,一分钱一分钱地去赚,哪怕天天吃白菜都没问题。我能吃苦的,我现在的学费都是我自己赚的,等我毕业了我可以正式工作拿薪水,我可以养活你和Sophie,那时候我们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幸福,这世上从来不是有钱就能幸福…”
“真的吗?颜,你说的是真的吗?!”容眼眶通红,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忙不迭地点头,“是的,是真的!”
“你确定?”
“我确定。”
正文 惊魂记·四月(17)
我也不清楚我为何突然决定跟他在一起,我曾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放弃这段感情,为此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可是我仅用了数秒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回到他身边,这是不是表示,他在我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只是我自己忽略了而已,是不是这样?
冷静后细想,也许我是不忍心拒绝一个绝望的人,我想给他生活下去的希望,因为我曾经比他更绝望过,对于一个深陷绝望的人还有什么比希望更弥足珍贵的呢?给他希望,或许也是给自己希望,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虽然我仍不能肯定我是否爱容,但我喜欢他,认可他这个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想慢慢相处下去,我爱上他并非没有可能,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个很难让人忽视的人,他身上自有一种令我着迷的气息,似曾相识。这种气息跟他良好的出身和优越的生活密切相关,他的优雅淡定,从容不迫,还有温和妥帖,是某种特有的环境才能熏陶出来的,我并不愿去细想我到底是倾心他这个人,还是迷恋他身上的气息,以期找到某种久违的温暖。而这种温暖曾在我颠沛流离的幼年时期给予过我短暂的幸福。
当然我并不能确定我选择容是否就有了幸福的可能,但至少值得我付出希望。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些希望的,李老师就经常开导我,人唯有有希望才不会对生活失去信心,有了生活的信心,什么样的苦难都可以视作过眼烟云。
我需要这种信心。
我跟容的关系确定下来后,芳菲的订婚酒会接踵而至,那几天我都在陪芳菲选礼服和首饰,芳菲不知道怎么忽然变得很烦躁的样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凡看中的东西也不管需不需要,刷起卡来眼睛都不眨,那些耀眼的金卡想来都是费先生给她的吧。只是芳菲明显有在发泄的感觉,好像不把那些卡刷爆不足以平息她心底的怨气。这让我诧异,她深得费先生宠爱如何还有怨气,两人拌嘴了?但我又不敢多问,只好陪着她一家家店去试,累到脚抽筋。我承认我是心不在焉的,芳菲也看出来了,她在试一套粉色露肩小礼服的时候问我:“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
“还说没有,都写在脸上呢,心不在焉!”芳菲撅起了嘴。自从她跟费先生交往,大约是有人宠,格外的任性了。但她真是变美了,皮肤吹弹即破,脸上的红润光彩决不是化妆品可以修饰得出来的。爱情真的是可以改变一个人。
想到爱情,我脸上浮出暖暖的笑,“姐有心事,你愿意听吗?”
正文 惊魂记·四月(18)
我想我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从前不常跟人倾诉是因为觉得自己卑微得很,根本不敢奢望爱情,而当真的拥有某种憧憬和希冀后,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塞满了,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失落和惆怅。看来爱情是可以让人变得充实而富有的,这种富有跟金钱和物质无关。
每天,我都会和容保持通话。他跟我汇报Sophie的治疗情况,他从不主动提及苏珊娜,但我知道Sophie的治疗离不开苏珊娜,因为,因为他们得生孩子才治得了Sophie。生孩子,不就得,就得…我不否认每次想到这些心里会很不舒服,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就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和别的女人欢爱,虽然理由是为了救孩子,但在心理上我仍然很排斥。因为在容去法国前的某个晚上,我曾留宿在他的住处芷园,我将初夜的惶恐和慌乱留在了那里,我感觉那夜之后容更爱我了,每次看着我的眼神都热烈得仿佛能融化世间万物。
“颜,谢谢你。”容动情地不断跟我说着这话。
我问他谢我什么,他说:“谢你把最珍贵的给了我,值得我用一生来回报。”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故作轻松地笑笑,“我心甘情愿的。”
可是现在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因为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睡到别的女人床上去,我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淡定平静,除了容,我没有跟别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也就无法想象爱和性怎么可以分得那么清…听说容曾尝试过人工受孕,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而时间紧迫,Sophie的病情耽误不得,在医生的催促下他不得不…
唉,这些事真的不能想,一想就很不舒服。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心里忐忑不安,常常睁眼到天亮。容会不会因此旧情复燃?苏珊娜怀上孩子后,会不会借此要容回到身边?容在生意上运筹帷幄不在话下,但在感情上他绝对是个心软的人,为了Sophie他可以放弃全部身家,他会不会为了Sophie而选择回到苏珊娜身边?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是一种煎熬。没接到容的电话我会煎熬,接到他的电话后同样煎熬,脑子里经常像煮沸的开水,一直翻滚,翻滚。上课无精打采,下了课也是心事重重,干什么都走神。姚文夕一口咬定我谈恋爱了,我没否认也没承认,因为这种事我觉得应该是跟自己最亲密的人倾诉,除了芳菲,谁还是我最亲密的人?
芳菲听完我的叙述,吃惊得张大嘴巴,提着长长的礼服裙跑到我身边坐下,“姐,你真的确信他会回来吗?”
“我确信。”
“他要不回来了呢?”
正文 惊魂记·四月(19)
“他不会不回来的。”
“你凭什么这么信他?”
“我…”
真的,我凭什么信他?记得离别前那个早上,我在芷园醒来,他带我在院子里散步,院子的花圃边有棵菩提树,枝叶扶疏,浓阴覆地,心形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光,尤显得通透碧绿,绿得仿佛要滴出水。当容试探着问我是否真的会等他时,我指着那棵菩提树说:“我就是这棵菩提树,无论你走多远去多久,我都在这里等你…”
容当即泪湿眼眶,将我拽入怀中,“颜,谢谢你!其实我也一直在等你,等你长大,等你学会爱。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敢说我有多爱你,怕你觉得有压力,也怕自己陷得太深。可是现在,就为了你的这份心,我会用尽余生的全部力气来爱你!我答应你,这棵树就是你我的约定,无论生或者死,我们都会在这棵树下找到彼此,一定可以找到彼此。”
“容…”
菩提树下的誓言可否当真?虽然古往今来有很多这样的教训,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诺言,自古就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但我仍然愿意去信一回,哪怕这辈子只信一次也可以。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赌局,每个人都是赌徒,输赢多是命中注定。但我跟芳菲说不清,她这辈子不用去赌什么,因为有人为她铺好地毯就等她抬脚踏上去而已,她不会懂得我此时此刻的心境,我只能跟她说:“我愿意相信他,因为他给了我希望。”
只此一句,芳菲的脸色忽然变得黯淡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我,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我平静淡然的脸,她缓缓垂下眼帘,“姐,你让我自愧不如。你对生活还抱有这么单纯的幻想和希望,我就不行,我遇到的人也好,我看到的事也好,都让我对生活、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我没得救,我就是这个样子了。”
“芳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觉得我听不懂她的话。
芳菲笑了笑,摇着头,眼中又闪过那种不可捉摸的恍惚,“你不懂是最好的,懂得越少越干净…这个世界太肮脏,像你是可以干干净净地活在这世上的,有些人就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一脚踏进泥潭一辈子就不干净了。”
说着她转过脸看着我,目光闪烁不定,“在你眼里我看到了爱情的坚定和毋庸置疑,这很好,真的很好,你终于有自己的爱情了…可是我在他的眼里看不到爱,说来你也许不信,他甚至没有真正地亲吻过我,就是…那种很深入的吻,从来就没有过,我们也没有上过床,他好像对我没那种兴趣…”
正文 惊魂记·四月(20)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更加好奇了。
“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他是个礼貌有余热情有限的人,他非常有风度,对谁都很讲礼数,尤其是爸妈面前。可是他的礼貌和风度反而让我觉得生疏,就好比一个人对你笑,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嘴巴在笑,他的眼睛里却是冰冷的…”
“芳菲,你怎么了?”我发现我忽然不了解这个妹妹了,她的表情我看不懂,她眼底涌动的情绪亦让我很陌生,“你是不是婚前恐惧啊,很多人都这样,没事,结婚没你想到的那么恐怖,何况你现在只是订婚,万一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反悔的。”
芳菲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深深看着我,忽而又笑了,“不是恐惧,是有些难过吧,身不由己,老觉得对不起姐姐。”
“傻丫头,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只要你幸福姐姐就很满足。”
“可我们以前不是拉过钩吗?我们一辈子也不分开,要永远做一家人,结果我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姐姐你也有相爱的人了。”芳菲神色黯然,低垂着头。
“你结了婚,我们也还是一家人啊。”我有些不明白,芳菲今天是怎么了,情绪这么反常,我不由起了疑心,“是不是费先生对你不好啊?”
“今晚你就可以见到了,他请我们全家吃饭,试完礼服我们就得赶去饭店了,爸妈他们都在那里等着。”芳菲说着站起身,开始脱礼服,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只好点点头,“那我去见见这个人。”
3
从礼服店里出来,天色已晚,街上的梧桐树已经黄叶凋零,暮色下尤显得秋意萧瑟。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街边大厦的各色霓虹,已经逐次亮起,行色匆匆的艳妆女子表情永远冷漠。无论你有多么不幸,从来不影响他人纸醉金迷的生活,这就是生活。
费先生派来的车已经等候在街边。已经秋天了,一阵冷风袭来,芳菲不由自主缩紧了身子,她穿得很单薄,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件桃色针织裙。我赶紧脱下自己的牛仔外套披她身上。
“李小姐,费先生已经到饭店了。”司机毕恭毕敬地为我们拉开车门。芳菲点点头,闷不做声地上了车。
“姐,希望你…不要恨我。”芳菲将头靠在我肩上。
正文 惊魂记·四月(21)
“恨你?为什么?”
“没,没什么,我是说我这么快就结婚,你不会觉得我抛下你不管吧?”芳菲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叹口气,“姐,我就是觉得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总是被生活踩到脚底下…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的,我希望可以帮到你…”
“怎么了,芳菲,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我搂着芳菲的肩膀,分明看到她眼角渗出的泪水。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的。
芳菲不做声,长长的睫毛低垂,我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不免有些意外。因为我知道她以前从不用香水,就像她最讨厌高跟鞋一样,她该是为那个男人用的吧,我听她说过,费先生喜欢优雅的女人。事实上,芳菲的确改变很多,以前极少穿高跟鞋,现在每次见到她都是穿着细高细高的CHANEL鞋子走路,感觉像踮着脚在跳舞,我总担心她会跌倒。
芳菲说,费先生最喜欢给她买鞋子,都两三百双了,如果一周内她穿了同款的鞋子,他就会不高兴,他说一个女人如果连鞋子都不会穿,面孔再美丽都会显得丑陋。这话真是奇怪,别的男人打量女人是从头看到脚,他却倒过来了,喜欢从下往上看,看来每个人的嗜好都不尽相同,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男人关注女友的鞋子胜过关注女友的脸孔。
所以芳菲说的“累”我多少能理解了。
远远地,就看见饭店门前竖着巨大的圣诞树。蓝色的灯光闪闪烁烁,很多人都在抢着在树下拍照。车子直接驶到富丽堂皇的大堂门口,马上有门童为我们拉开车门,一下车,首先看到的就是门两侧挂着的圣诞花环,非常有节日气氛。
芳菲挽着我的胳膊在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带领下直接进入大堂VIP电梯,我尽可能地目不斜视,仍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显然芳菲一身名牌更加衬托出我的寒酸,出了电梯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八十几块钱买的达芙妮打折货,平底,已经被我穿了两个年头了。我在心里想,费先生大约会失望了,他美丽的未婚妻有个这么穷酸的姐姐。
贴身管家将我们领入一间豪华包间。芳菲先进去,我在门外就听到程雪茹大惊小怪的声音,“怎么才来啊,费先生都等半天了!”
“姐,进来。”芳菲将我拉了进去。
足有两分钟,我立在门口没有动。
那个男人就是费先生?
正文 惊魂记·四月(22)
比上次看到的那个侧影要显年轻多了,他虽然穿了西装却没有打领带,浅灰色的西服里配着的是粉色条纹衬衣,显得潇洒闲适,又不失礼。我很少见男人穿粉色衬衣,还穿得这么儒雅淡定。他的面目看上去很和善,戴了副无框眼镜,气质卓然。
果然,他见到我的第一眼是从脚看到头的,却并没有露出嫌恶或鄙夷的眼色,相反微笑着主动跟我打招呼,声音醇厚动人,“你好,颜小姐。”
“你好,费先生。”我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过来坐啊,干吗站着。”费先生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我坐过去。芳菲也牵我的手,“姐,过去坐吧。”
我和芳菲坐在一个沙发上。
费先生坐我旁边。
程雪茹和李老师坐芳菲旁边的沙发上。
“外面很冷吧,你好像穿少了些哦。”费先生侧身跟我说话,微笑的样子很和煦,完全没有芳菲说的那种冷漠。
芳菲说:“是我穿少了,姐把衣服给我了。”
费先生没有朝芳菲看,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脸上,“你该毕业了吧,学的什么专业?”
“设计。”
“唔,女孩子学设计很好。”
“专业有些偏,不是很好找工作。”
“没关系,到时候可以到我公司来上班。”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注意到程雪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连忙说:“谢谢,我有自己的安排。”
“肚子饿不饿?要不开饭吧。”这个男人果然厉害,不露声色地化解了尴尬,他侧身朝静候在旁边的侍应生说,“可以上菜了。”
偌大的一张圆桌,就坐了五个人,显得空落落的。
一桌的佳肴,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正文 惊魂记·四月(23)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来,试试看。”费先生主动拿起筷子。
我注意到他拿筷子的样子有些生疏,看得出来平常吃西餐吃得比较多。这让我想起容,从小在国外生活,每次拿筷子都很别扭。
“菲菲啊,还不敬费先生酒,过两天就要订婚了。”程雪茹是个不甘冷落的人,有些不满女儿的呆滞。李老师则干坐着,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场合。
谁知费先生不买账,道:“我们就免了,反正都快成一家人。”他端起杯子,绕过坐他旁边的芳菲,直接把杯子举向我,“来,我敬颜小姐一杯,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跟你共进晚餐,祝你学业进步。”
我紧张地看看程雪茹僵冷的脸,还是举起杯子,“谢谢,还是叫我四月吧。”
“嗯,可以啊,这么叫比较亲切。”费先生微微颔首,笑得很由衷的样子,“那我们干杯,OK?”我诚惶诚恐地跟他碰杯,迅速瞥了下他的眼睛,笑意分明抵达了眼底,莫不是他很会演戏?他真的不像芳菲说的那样森冷傲慢,相反一点架子都没有,虽然很年轻,但是举手投足却不失稳重,侃侃而谈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放松,不会刻意给对方压力。
芳菲坐在他旁边说话很少,也吃得很少,郁郁寡欢的样子让我很担心。程雪茹则明显有些心急,几次把话题引到订婚酒会上,费先生总是漫不经心地岔开,“这些事我会找人安排的,您不用费心。”
语气平缓,没有任何的不敬。
可我仍听出来他好像并不是太在意这个酒会,也不太喜欢跟程雪茹交流,跟李老师更是没话说,跟芳菲也是。他只跟我说话。这无疑让程雪茹极度地不满,我不想再搅和,饭吃到尾声就借口还要回学校查资料就起身告辞,费先生马上也跟着起身,对程雪茹视若无睹,“那我派人送你。”
“不用了,我到门口打辆车很方便的。”
“那怎么行呢,这么晚了,你一个单身女孩子走夜路很不安全的。”他说着就用手机给等候在大堂的司机打了个电话,执意派车送我回学校。
而且,他还一直将我送到电梯门口,亲自为我摁了“下”。我进了电梯,他还笑吟吟地跟我说了句:“四月,很期待酒会上见到你哦。”
芳菲订婚酒会那天早上,我正在寝室里翻箱倒柜找衣服,容打来电话,显得有些兴奋,又很小心的样子。“颜,她怀孕了。”我听见他轻声说。
他很少直接说苏珊娜的名字,每次都是以“她”代替,怕我受伤。我一时僵住,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形容,自己喜欢的人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是该悲伤还是该庆幸?但是我很快想到Sophie的病有希望了,马上说:“真的吗?那太好了,Sophie有救了!”
正文 惊魂记·四月(24)
“难说…”容欲言又止,“颜,你不知道,Sophie现在的情况很糟糕,都不知道能不能拖到孩子出生,医生…要我们别抱太大的希望。”
隔着一个太平洋,我都能感觉到容的伤心,他还在做最后一搏。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握着话筒簌簌地掉泪,“容,你要坚强,Sophie会好起来的。”
明知道这些话没有用,但又只能这么说。我听到容在电话那端叹气,“但愿吧。”片刻的僵滞后,他突然哽咽起来,“颜,我真想快点见到你,可是又害怕最后的结果到来,我都快疯了!我想念你,非常非常地想念,做梦都梦到那棵菩提树…”
挂掉电话,我伏在床头的被子上低声饮泣。
姚文夕刚好端着早餐进来,满嘴都塞着馒头,她对我的情况多少了解,使劲咽下馒头,过来坐我床边,“你男朋友又打电话过来了?他女儿病情怎么样?四月,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哭坏了身子。”想了想,又岔开话题,“呃,你不是说今天是你妹妹订婚吗,衣服挑好了没?”
我很不情愿地把两年前的那条白裙子从箱子底下拖出来。果然是好料子,在箱子里压了两年居然没怎么皱,提在手上宛如无物。我还是不想穿,姚文夕说:“你总不能穿着T恤球鞋去参加妹妹的订婚宴吧,那显得多不庄重。”李梦尧则拿过裙子在我身上比画起来,突然说了句:“四月,不穿太可惜了,既然人家敢送,你有什么不敢穿的。”
“我又不知道是谁送的。”
“呃——”姚文夕像一下子想起什么,敲了下我的头,“四月,送你礼物的人肯定是认识你的人,而且就在你的周围,说不定今天他也会去参加你妹妹的订婚宴,虽然你不知道是谁,但只要你穿了这条裙子去,没准对方会露出马脚哦,就看你到时候怎么观察了…”
李梦尧连连点头,“对呀,对呀,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的,四月你就穿上,给他点狠看,看他还有什么招!”
“没错,把那双鞋子穿上!”
“嘿,还真当自己是灰姑娘呢。”说这话的是躺在床头看书的戴绯菲,自从上次的衣柜事件后,她已然跟我们划开界限,很少插嘴说话。寝室的气氛也大不如从前,大家都憋着闷气,谁看谁都不顺眼。
姚文夕走过去靠住床边的小桌,冲戴绯菲嫣然一笑,“穿水晶鞋的未必是灰姑娘,穿布鞋的也未必不是公主。”说着冲我眼一横,恶狠狠地吼,“叫你穿上就穿上,哪那么多废话!是公主还是灰姑娘,出去遛遛就知道!”
正文 惊魂记·四月(25)
“那是骡子。”李梦尧这次的反应很快。
“你才是骡子呢,臭丫头!”姚文夕白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投降,“好了,好了,我穿就是了。”
也许她们说的对,送我礼物的这个人可能真的会去酒会现场,既然如此我有什么不敢穿的,我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我从未参加过此类酒会。跟容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从不带我出席这样的场合,他说我还是学生,不能受污染。
“哇——”
当我穿好衣服从洗手间里出来时,李梦尧和姚文夕的嘴巴张得好半天合不上,戴绯菲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目光也分明流露出惊诧。虽然洗手间里有镜子,但我没敢照,我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很怕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