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李老师。
亲情、爱情,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晚上,四月下楼了,径直走向莫云泽静候在树影下的奔驰车。莫云泽看到她从马路对面走来,赶忙熄灭手中的烟头,推开车门。
“四月…”
“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等了,没有意义的。”
“你管不了。”莫云泽站在路灯下,神情落寞,这些日子大约是过得不好,他消瘦得骇人,眼窝都陷进去了。四月本来想狠狠说他几句,结果一看到他这样子,说出来的话成了另外的意思,“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你不也一样吗?”
“云泽,这样没用的,回去吧。”
莫云泽不理会,走近她几步,目光透着深切的痛楚,还有绝望,“四月,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我撑着一口气没咽活到现在,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可你还让我去跟芳菲结婚,这跟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四月别过脸不吭声,她什么都不想说。
“芳菲下午来找过你是吧,她不让你去参加婚礼?”莫云泽冷笑,“我早料到了,她怕我反悔,怕我最后会把戒指戴到你的手上,这样的事她在费雨桥那里就遇到过,她怕重蹈覆辙,提前来跟你打招呼了。”
“不是这样,是我自己不想去。”
“别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这件事情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你亲爱的妹妹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单纯,你偏不肯面对…”
“够了!请你不要诋毁我妹妹!”四月陡然扬高声音。
“四月!”莫云泽也扬高声音,“你一定要这样装糊涂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你知不知道,你的害怕和退缩毁了我们的爱情不说,还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你让我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你让我背上一个可怕的阴谋婚姻,四月,即便你不爱我,你也不能让我以这种方式死去,你于心何忍,颜四月!…”
每次对她极端不满时他就会直呼其名,他的样子像是很愤怒,可是他更伤害,话没说几句泪水就夺眶而出,原来他比她还懦弱。
只是他的懦弱与她不同的是,他是因为爱她而将自己逼到了这般境地。他都到了这般境地,而她竟然还是维护她亲爱的妹妹,他真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她是傻子吗?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恐怕未必。她只是不肯去面对而已!
在被迫同意跟芳菲结婚之时,莫云泽曾经问过他这位未来的妻子:“你觉得你所做的这一切,你姐姐一点都不介意吗?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芳菲当时就笑,“她应该知道吧,只是说细节知道得不是那么清楚罢了,别忘了她是我的姐姐,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她。”
“所以你就利用了她的这点,李芳菲,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她被你夺走。”
“荒唐!就算她不跟我,将来也会跟了别人。”
“那不一样。因为她爱你,如果她跟你走我就会彻底失去她,反之她如果嫁给别人,她不会投入真心,那么她的心始终还在我身上。”
听她这么一说,莫云泽也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才出手这么狠的,看来是我判断错误,你不觉得你心理有问题吗?你得去看医生。”
“莫云泽,你不用嘲笑我,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起我,谁让我出身贫贱呢?”
“你觉得我看不起你、讨厌你是因为你出身贫贱吗?”
“当然不是,因为我下贱。”
“原来你还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生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又有那样一个母亲,从小看到的、听到的、遇见的都是些龌龊的人和肮脏的事,我能纯洁得起来吗?我不像你,命里富贵,什么都不缺,从小享受着上流社会最好的教育,用人、保镖、家庭教师一大群人围着你转,在你学画画、骑马、打高尔夫的时候你有想象过我在干什么吗?我可能正在巷弄里被那些流氓欺负,也可能为了给姐姐买她喜欢的发卡偷家里的钱,我跟你的人生境遇不同,灵魂自然也不同,而我将自己的灵魂变得这么肮脏都是为了让姐姐不受污染永远纯洁。她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干净的人,我喜欢她爱她,不容许任何人夺走她,我指的是她的心。她跟任何人谈恋爱或者结婚我都不担心她会分走对我的爱和关心,直到遇见你,我才开始恐惧和害怕…”
莫云泽至今仍记得李芳菲说那些话时眼底泛滥的绝望和忧伤,他从未见过她那么忧伤,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没感情没人性的人。
“你真是病得不轻,李芳菲!”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莫云泽。”芳菲丝毫不理会他的嘲弄,看着他说,“不要把我说过的这些话告诉我姐姐,如果你还爱她的话。不要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幻灭感,让她生活在她所认为的童话世界里吧,让她保持她的单纯吧。她这个人我了解,即便她心里明白,只要不跟她挑明,她就有足够的底气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的;只要她认为不是真的,那就不是真的。如果你做到这点,我会感激你,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跟杀了她没区别,明白吗?”
所以此刻面对四月的执迷不悟,莫云泽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他憎恶芳菲到极点,但他不得不承认芳菲说的也正是他的忧虑所在,他太清楚一个人的信念幻灭时那种毁灭性的灾难。四月很单纯也很脆弱,一直把她跟芳菲之间的姐妹情看得比命还重,她经受不起这样的灾难。莫云泽对她极端失望,恨铁不成钢,他恨透了她!可是他知道,他更爱她,时至今日仍然无可救药地爱着她,这份爱如此卑微,仿佛是生在肉间的刺,此生都无法拔除了。
他并不太清楚芳菲如何就认定了四月对他投入了真心实意的感情,但他心里因此多了几分欣慰倒是真的。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四月的逃避只是为了成全芳菲,她心里还是爱着他的,她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做出那样的决定,事实果真如此吗?
“云泽,你就当我死了吧,如果我说过什么让你误会,我很抱歉,我们毕竟只相处这么些时日,我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一个人。”这就是四月给莫云泽的回答,她说这话时明显舌头发硬,每个字都像是子弹,瞬间穿透了莫云泽的心。
“你,你什么意思?”莫云泽骇恐地瞪大眼睛,脸都白了,他一把攥住她的肩膀,逼着她跟他对视,“你什么意思!”
四月心一横,扭过头去,“我不爱你。”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一万遍也是这个意思,我不爱你。”她任由着他将她的肩膀攥得生疼,她任由着泪水决堤般地涌出眼眶,她任由着心底一分一分地在撕裂,明知道这话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她也只能战栗着割裂着自己的心,“还要我说吗?你太想当然了,云泽,这一切都是你强加给我的。你自己算算我们才相处了多久,在容出现之前我都不认识你,我的记忆里没有你,你让我如何爱你?爱情于我而言不过是虚无的幻想,如果说我有为你动心过,那么现在我已经清醒了,你也醒醒吧,我们都不是彼此命里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让我一个人好好地过吧,我贫穷,我寂寞,我孤独,我没人疼没人爱,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再强行将我拉到你和莫家混乱不堪的是非里去,可以吗?”
“四月!”莫云泽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一双眼睛就如要噬人一样,“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足以杀死我?你明知道梅苑那个地方是我的坟墓,你还把我往那里推,我只要一走进梅苑,就感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腐烂,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也无动于衷吗?四月,颜四月!即便你不爱我,你也别这么作践我啊,我这么对你,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你竟然把我的感情当泥一样地踩在脚下,颜四月,你一定要我恨你吗?!”
“你恨我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违心地说爱你,爱情不是这么轻贱地挂在嘴边的,爱情是两情相悦,不是一厢情愿!”
“轻贱?你觉得我轻贱?”莫云泽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随你怎么想!”四月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她的薄唇透出浅浅的乌色,“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后天你就要结婚了,好好地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吧,你都是要做爸爸的人了。”
她还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目光突然像濒临死亡一样,整个地涣散了,他消瘦的脸在路灯下亦仿佛是被定格的遗像,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死了,他真的就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死了,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了。
“颜四月,我恨你。”
4
莫云泽跟芳菲举行婚礼的头天晚上,费雨桥请四月吃饭。
费雨桥这阵子都很忙,公司兴建的融臣大厦已经破土动工,浦东那块地的竞标,还有码头那边的新港口项目报批,都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不过再忙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情敌莫云泽的婚讯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喜讯。他请四月吃饭时犹豫了很久,觉得自己是不是急了点,他自认是个很有理智的人,可他所有的理智一放到四月身上就归为零,这一天他等得太久。
很意外,四月对他的邀约答应得很爽快,从电话里的情绪上看,似乎没有受到莫云泽结婚的影响。两人约在云南路一家官府菜馆见面,费雨桥打量四月,在她脸上看不出端倪,只是她脸色不大好,人也消瘦得厉害,更显得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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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忙什么,都瘦成这样了,我一直找不到你的人。”费雨桥给四月的杯中斟酒,“问蓝老板,她说你辞职了。”
“嗯,我出了趟远门,请不动假就辞职了。”
“那新工作呢?有眉目了吗?”
“正打算找。”
费雨桥本来很想说:“来我公司上班吧。”又怕太唐突,于是转移话题,一点也不想藏着掖着,“明天你会出席婚礼吗?”他并未说明是谁的婚礼,因为不需要说明。四月用勺子挑着汤碗中的鲟鱼,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长睫,声音低不可闻,“不去,你呢?”
“我?”费雨桥笑出了声,“你说莫家有可能邀请我吗?”
“那你今天请我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四月不经脑子地问了句。
“求婚。”费雨桥也不经脑子地回答。说出这话,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四月,等着她给他脸色看。如果她把碗中的汤泼向他,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不想四月脸上波澜不惊,可以说是面无表情,“说说你的理由看。”
“理由?”
“当然,我要看你有多少诚意。”
费雨桥的脑子不过用三秒钟的停顿就辨别出她此话的真假,他放下手中的刀叉,认真地看着她,“诚意是显而易见的,不然我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约你见面。”他清了清嗓子,尽可能的表达清楚,“这么说吧,我十四岁时初见你,那时候你大概八九岁,这个我已经跟你讲过了,从那时起我就在心底埋下了爱慕的种子,说爱慕可能有些不妥,毕竟我那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而你还是个孩子,确切地说是喜欢吧。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我对你的喜欢和想念慢慢成长为根深蒂固的爱情。也就是说,这种感情是经历了时间的考验慢慢累积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你大可不必怀疑我是脑子发热一时冲动。”
四月摇摇头说:“就凭这,好像不足以成为我嫁给你的理由。你说你爱慕我这么多年,都是你自己单方面在说,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你完全可以杜撰嘛,话总归都是你说的。”
“杜撰?我是商人,不是小说家,四月。”费雨桥觉得好笑。四月似乎也有准备,一点也不含糊,“反正我不信,而且我对你的过去,对你这个人完全不了解,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那你想了解我什么,你现在就可以问,我知无不言。”
“当真?”
“当真。”
“好,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必须说实话,如果有一句谎言,今天的谈话就Over了,我们今后也不用再见面,因为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说谎话的男人,我们连做朋友都没有可能,你明白吗?”四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明白,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跟容念琛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止你说的那么简单吧,你买下芷园决不是碰巧,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费雨桥笑了起来,坦然迎着她的目光,“我就知道这事一直是你心里的结,好吧,今天我就跟你坦白。我跟容念琛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只能说是认识,而我认识他完全是因为你。当时我得知你正在跟他交往,在某次酒会上与他认识后我就跟他摊牌了,我希望跟他公平竞争。结果可想而知,遭到他的拒绝,后来他事业上有了些麻烦,公司的大股东换成了他的前妻,本来这对我来说是绝好的机会,但我这人好像不太喜欢落井下石,不是说我有多高尚,而是我希望是在公平的原则上竞争,否则赢了也没意思。你知道男人是很要面子的,乘人之危这样的话传出去很丢人,有损我的声誉。于是我跟他提出,我帮他把股权从他前妻手里夺回来,让他获得绝对的控股权,但前提是三年内他不得跟你结婚,我们就利用者三年的时间公平竞争。如果三年后你还是选择了他,我无话可说,自动退出;反之,如果三年后你选择了我,他也必须永久地从你的生活中退出。事情就是这么回事,绝无半句虚言。四月,如果这件事还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你可以继续提问。”
“那他后来怎么自杀了呢?”一说到容,四月的眼底就泛起泪光。时隔这么久,容的去世始终是她心底不可触碰的痛。
费雨桥耸耸肩,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呢?得知他自杀的消息时,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也有些难过。不是猫哭耗子,是真的难过,毕竟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他还那么年轻。所以在他去世后获知他的财产被法院查封公开拍卖,我毫不犹豫地就买下了芷园…”
“我还是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想不开。”
四月疲惫地靠向椅背,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淌下,她竭力稳定情绪:“好吧,这个问题就这么着吧。下面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你还是不能说假话。”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只能转移话题,她不想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失控。费雨桥贴心地递上纸巾,“OK,你说。”
“戴绯菲的事情是不是你幕后指使的?”
“不是。”
四月望着他,“回答得这么快?”
“当然,本来就不是我干的,我还需要犹豫吗?”费雨桥抬抬眉,笑道,“四月,以我的身份,你觉得我会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吗?没错,我是想收拾那个丫头,不过还没容我出手呢,就有人先收拾她了。”
“有人先收拾她?谁?”
“这个…”费雨桥思忖着,手指敲着桌子,“我不大喜欢背后说人坏话。”
“那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OK。”
四月说着就要起身。
费雨桥忙拽住她,将她按回座位,“你别急嘛。”
“你说了不说假话的!”
“好好好,我说我说,怕了你了。”费雨桥瞅着她直摇头,“其实你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是谁干的,除了你的老板娘还有谁呢?”
“老板娘?”
“没错,就是她。她很早就发现戴绯菲跟她老公的私情,但这个女人很厉害,她一方面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方面派人搜集证据,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她就反击了,将老公和戴绯菲捉奸在床的同时,立即以受害者的立场提出离婚。因为有事先收集的证据,她老公自然就属于过错方,离婚时在财产分配上吃了大亏,你的这个老板娘呢,嘿嘿,一箭双雕,不仅成功地休了偷腥的老公,还分得了公司大部分财产,她现在可比谁都得意呢。”
“原来是这样…”
“是啊,这种伎俩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你觉得像是我的做派吗?”
四月于是低下头不吭声了。
费雨桥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凑近身子,试探地问:“那么,第三个问题呢?我可以知道吗?”
四月长嘘一口气,素白纤细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好吧,前面两个问题就算你过了吧,第三个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说着她直视着他,眼底似有火花飞溅,“费先生,从我十八岁开始,每年生日都送我礼物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
四周突然静下来,餐厅仿若只剩了他们两人。
费雨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四月。
四月亦静静地看着他。
想来她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很久了,目光透着不可抑制的狂热,“你跟梅苑当年那场大火有什么关系?你送我的那根蜡烛是什么意思?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一个月后,四月在陆家嘴一家顶级婚纱店试婚纱。
当四月披着洁白的婚纱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姚文夕和李梦尧眼睛瞪得溜圆,化妆师、店长和店员小姐个个围在旁边看,啧啧直叹:“真美…”
姚文夕深吸一口气,“四月,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不属于这个地球。”
“你干脆说我从火星来的算了。”四月对着镜子笑。
镜中的仙人儿仿如画中人,都说女人穿婚纱的那天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四月望着镜中的自己,亦觉得很美,尽管这美丽看上去透着难言的哀伤。跟很多女孩子少女时期就向往婚纱不一样,四月对婚纱一直有着某种心结,因为母亲去世时就是穿的婚纱,母亲深爱父亲,做梦都想穿上婚纱嫁给他,不想至死都未能如愿。
四月至今记得,母亲被人从卧室的吊扇钩子上放下来时,面孔干干净净,没有传说中那种上吊自杀的人的狰狞,唇畔甚至还隐约浮着微笑。
一晃这么多年,而今四月也穿上了婚纱,眼中没有幸福的憧憬,只有死灰一样的沉寂。选择这场婚姻的目的,不过是埋了自己。她很清楚。
她问费雨桥:“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你不后悔吗?”
费雨桥说:“娶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何来的后悔?至于你是否爱我,四月,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我有足够的信心让你爱上我,我要把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东西全都捧到你面前,我要让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妻子,四月,我可以做到。”
“可是我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爱上你,我没有这个把握,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下这个赌注,未免太冒险了吧。”
“四月,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到老去,都要面临各种各样的赌注,每个人不管自身的角色是什么,其实质都是赌徒,事业、爱情、婚姻,试问哪一样不是赌博?赢或者输都是宿命,既是宿命,就顺着自己的心去下赌注好了,有什么好顾虑的。”
“其实,我嫁给你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他死心。唯有他死心,我妹妹芳菲才有获得幸福的可能。我抱着这个目的嫁给你,你也不介意吗?”
“我只要结果,不在乎缘由。”
“那你答应我,跟我结婚后再也不要针对莫家,针对莫云泽,放下你过去的仇恨平平静静地生活,可以吗?”
“我已经赢得了我要的,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你确定?”
“确定。”

于是四月答应嫁给费雨桥,两人迅速领证结婚,准备举行婚礼后就去日本度蜜月。本来四月不打算举行婚礼,但费雨桥执意要举行,说一辈子就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四月。婚礼的繁杂事宜费雨桥也没有要四月劳半点神,全权委派婚庆公司筹划,别看费雨桥在商场上冷酷决断,但私底下他颇为温情浪漫,从两人领证那天开始,他就将四月接到芷园住,体贴入微地照顾。搬家那天,王珊很热情地帮忙,看得出来她是羡慕四月的,说嫉妒也行,“你比我现实。”这是王珊对四月的总结性评价。
四月当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
也罢,“现实”总比愚蠢和盲目要好,起码证明她还有正常人的理智,还有清醒的思维,还有接受新生活的勇气,这是不是从另一个角度反证她的选择并非是一时冲动?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很积极,她对未来既不悲观也不丧气,她是个勇于面对现实并且永远不会被厄运打垮的强者…
这么一想,她丝毫不觉得王珊的评价刺耳了,反而把她的话当成了赞美。
权当是赞美。

只是现实远比想象复杂,思想上四月已经接受现实,但感觉上仍觉陌生,而这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多为费雨桥带给她的。
两个原本连朋友都称不上的男女,忽然生活在一起,同床共枕,这本身就是件荒谬而滑稽的事,有时候半夜醒来,四月看看枕畔陌生的男人,总疑心是做梦。可是早晨睁开眼睛,看见这个男人对着穿衣镜从容地打领带时,她才确定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她真的结婚了,她将和镜前的这个男人共度一生,一生啊,多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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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恨不得一夜就白头,这样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明天是什么样子,不至于忧心忡忡,不至于惶恐。那时候她或许已经人老珠黄,守着丈夫和儿女日复一日地平静生活,跟过去她住过的那个弄堂里的任何女人一样,整日系着围裙在灶台前打转,也会唠叨,也会撒泼,也会斤斤计较,跟丈夫吵架时嗓门尖厉,锅铲敲得当当响…可是她根本看不到未来,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费雨桥带给她的生活颠覆了她所有的想象。虽然他的笑容,他的亲昵,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可是他待她实在太宠溺,这种宠溺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个细节,甚至是他跟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像甜腻的巧克力弄得化不开。
他决不会让她将来在灶台前打转,因为他雇有保姆,家务事根本不让她沾手;他一定不会让她有唠叨抱怨的机会,因为他总是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不需要她操半分心,甚至于每晚临睡前的避孕丸,都是他不露痕迹地放到她的面前,旁边一定还有杯温热的水。他当然也不会让她有撒泼的机会,每日下班回到家换下西装,他就不再是商场上那个锐利锋芒的费总裁了。他屏退随从,推掉一切不必要的应酬,总是悠游自在地跟四月讨论晚上的消遣,或驾车接四月出去吃饭,带她游灯河,或者去海边漫步,数星星。
这样的生活,平静安逸得让四月失去想象,仿佛之前遭遇的种种起伏都跟她无关似的,迅速退到了时光的背后。她原以为她会疼痛得活不过来的,却不想她竟然活得安然无恙,而且莫名其妙就成为费雨桥的新娘。
所以当四月在婚纱店面对镜中光芒四射的自己时,被狠狠吓到,她不能肯定镜中的人就是自己,那不是她!她不会这么快以这种决然的方式了结自己,一定是弄错了,她是用婚姻杀死自己,还是杀死莫云泽,她完全搞不懂了…
“四月,真高兴你可以嫁得这么好。”姚文夕站在身后欣慰地看着她,倒把她吓一跳,神思总算回来了,她听到姚文夕又不免忧虑地说:“不过你想好了吗,结婚可不是儿戏。”
四月的脑子此时其实不甚清明,灵魂和心完全游离了她的躯壳,她只是本能地点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