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劲拉他的手,明明给他冲的是咖啡,怎么感觉他像喝醉了酒似的,晕晕乎乎颠三倒四,暧昧的气息似股暗潮汹涌而来,我快招架不住了。因为他的味道真的好闻,仿佛是吹过田野的风,清新悠远,有着森林的味道,每次从他身边走过,我都要克制自己别被这味道吸引。现在我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着,他的身体紧贴着我的后背,我很明显地感觉他身体某处在微妙地亢奋。我越想逃离,他箍得越紧,像把钳子似的,似要把我嵌入他的生命。
突然他的手松开了一下,我借机挣脱他的怀抱,刚转过身他就将我仰面扑倒在书桌上,按住我的双手瞅着我呵呵地笑,原来他是有蓄谋的。他的吻雨点般落下来,我躲不掉,推不开,又踢又打,他招架不住,双手捧着我的脸狠狠地说:“你不可以拒绝我的,幽兰,昨晚我就想要你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没办法的,得不到你我会疯掉…”
“我会杀了你!”我也狠狠地叫。
“是吗,你要杀了我,”他的眼圈发红,表情痛苦地抽搐,“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你拒绝我的爱,就是在杀我,每拒绝一次就是一刀,我会被你一刀刀地割碎…”
这个疯子!他还以为我在跟他说情话呢!
我用力推开他,喘着气冷酷地瞪着他说:“先生,您别逼我,在我还没想好怎么杀了您的时候,最好别逼我,否则您会死得很难看!”
他笑了起来。“幽兰,你真是可爱,你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我喜欢看你生气,你很少给我笑脸,你生气了,至少让我感觉到你是生动的,比冷冰冰的要好…”他走近几步张开臂膀,试图再次拥住我,我跳开,拔腿就跑,一口气跑下楼关上房门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门对面是梳妆台,镜子里的那张脸精致到极致,皮肤通透如白玉,眉眼盈盈,谁能想到这曾是一张爬满伤疤的恐怖的脸啊,如今这张脸整个地被恐惧笼罩,还有愤怒和迷茫。那是我的脸吗?我怎么看着这么陌生!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如果我再不下手,恐怕很难再有机会。
第78节:二幽兰(2)(9)
动手吧!
不能再等待了!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下楼到餐厅用餐。他派人把早餐送到房间来我也没吃。我站在窗前目送他的黑色奔驰驶出梓园大门。一整天我都没出房间的门。书桌上的小说稿摊开着,一个字也没写。但我的心里却似乎已经有了草稿。
晚餐的时候我下楼了。他见到我很高兴,问我早上怎么不吃早餐,中午吃了没有。我没回答他,一直低头看着盘中的食物。他还想说什么,见我不理他,只好埋头吃自己的。最后的晚餐,我突然想到了达?芬奇的一幅名画。
我抬头盯着他看。像看达?芬奇的画。
“看什么,不认识了吗?”他察觉我在看他。
“你很像一个人。”我忽然说。
“像一个人?”他马上来了兴趣,“像谁?”
“我小说里的一个人。”
“小说?你…你会写小说?”他很惊讶。
“看过《双面人》那本书吗?”
“没看过,听说过,怎么了?”
“是我写的。”
他瞪大眼睛。嘴巴张成了个“O”型。
“原来你是个作家。”
“谈不上,就是个写书的。”
“那,那你怎么到这来…做佣人?”
“体验生活吧,因为我现在写的这部小说需要这方面的素材。”
“不可思议!”他满眼放光,连晚餐也不吃了,坐立不安,激动不已,“我明天就找你的《双面人》看,然后再设想你现在这部小说的内容,一定很精彩,真没想到你是个作家,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气质非凡,不像个普通人,但怎么也没想到你是个作家,上我家来做卧底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我装出很惭愧的样子。
“没关系,这样才刺激啊,幽兰,你越来越让我激动了。”他搓着手,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可是写得不是太顺利。”我脸色黯淡地说。
他马上问:“怎么不顺利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进入不到状况,写不下去了。”
“怎么会呢?”他皱起眉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你帮我忙?”我故意问。
“是啊,只要我可以帮得到,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笑出了声,“其实…很简单,你就充当一下我小说里的人物,我们配合着演示一下小说中的情节,让我真实地体会人物的感觉,然后把这感觉写出来。”
“可以啊,听上去很好玩的,像演戏一样。”他拽过我的手满脸泛光。
“那我先告诉你小说情节,我们再上楼去演示好吗?”我用最魅惑的笑容引诱他。
他简直晕头转向了,连连说:“好,好,你说,我照着办。”
我天真地笑着,点点头。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主要情节是这样的:男主人公失去了最爱的妻子,他一直很怀念她,可是他后来的婚姻很不幸福,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足以让他粉身碎骨的女人,他爱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却背弃了他的爱,他很绝望,万念俱灰,于是想到了死,他给那个女人写下一封遗书,然后就服下毒药自杀了。”
他瞪大眼睛。震惊、疑惑、伤感写满他的脸…
半晌他才说:“你…怎么想得出这样的故事情节?”
“写书的嘛,上天入地,什么都可以想的。”我面不改色。
“可你不是说这是个谋杀的故事吗,这男主人公是自杀的啊?”他有些不解。
“看上去是自杀,实质是谋杀,谋杀者就是那个背弃他的女人,她用爱谋杀了这个男人,‘爱’是她想到的最尖锐的武器,无坚不摧…”
还是震惊、疑惑、伤感…
半晌他才说:“你说得没错,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尖锐的武器,无坚不摧…”
“对,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真是个杰出的作家。”他由衷地说。
“过奖,搞创作的人都有点不着边际,你别见笑,如果觉得有困难,就算了。”
“谁说我有困难,”他居然不知道我在欲擒故纵,连忙说,“能充当你小说里的人物,我真是万分荣幸,等将来小说出版后,我要做第一个读者。”他憧憬着,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说吧,我们怎么做?”
第79节:二幽兰(2)(10)
我就把他带到书房,拿出纸和笔摊到他面前,交代道:“你先写遗书,写完后再到卧室,服下毒药…”
“遗书?怎么写?”他拿起笔不知所措。
“别急,先慢慢进入状况,我来念,你来写。”
“好,你念。”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的表现太让我满意了!
“听着,照我的写!”我双手支在书桌上,俯身看着他,“亲爱的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晴是谁?”他打断我。
“哦,是背弃他的那个女人。”我解释说。
“好的,接着念。”
“我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其实是拜你所赐,我那么爱你,用尽我生命的全部力量去爱你,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亵渎了我的爱…在认识你之前,我也爱过,我爱我已经亡故的妻子,她离开我后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爱的,后来认识了你,我将对她的爱转移到你身上,如同是一个赌注,我押上并预支了未来的全部幸福,可是却输个精光…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被掏空了的躯体,没有灵魂,没有爱情,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可能再期待又有谁来取代你的位置,我赌不起,也输不起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会想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轻而易举地就将我杀死,用爱的武器将我杀死…”
我念不下去了,泪水滴落在他的书桌上。
他也写不下去了,手在抖,嘴唇在抖,整张脸白得像剥落的墙皮。“还…还要再写吗?”他抬起头问,无边无际的痛苦将他的目光绞碎,散落在书桌上。
“如果写不下去了,就别写了,署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我的心底也在发抖。
“署上我的名字?为什么要署上我的名字?”他疑惑地问。
我早有准备:“这样才有真实的感觉啊,你将你真实的感觉告诉我,我再把这感觉真实地写入我的书中…”
“哦,好的。”他如我所愿在遗书的最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给我看看。”我拿过他的遗书。很满意。一切都是照计划进行。
“幽兰,我觉得你好残忍。”他站起身,定定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让书中的主人公死得这么惨?爱的武器,没有比这武器更残酷的!”
我迎接着他的目光,笑而不答,顺手拉拉他西服的领子,整理他的衬衣,很亲昵的样子。他反应好快,就势搂住我的腰,贴上自己的唇。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满足他吧。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吻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湿润绵软,舌尖滑动如小蛇,恨不得将我整个吸入,那一刻天地万物都在旋转,身子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灵魂就要随他而去…他已经很激动了,手早就没在我的腰间,不知何时已滑进衣内…我的耳根、脖颈也被他的吻肆虐得快要失去知觉,这个时候我想推开他已经不可能了,他将我一步步地往后推,最后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他褪下我的衣裙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震惊不已,仿佛是一种归宿,游荡无所寄托的灵魂突然着了地,我竟是那么快乐,欣慰,发疯!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是第一次,明明不爱他,怎么像失散多年的恋人般恨不得嵌入他的身体发肤?可是由不得我多想,我在他激情万丈的冲撞下已经粉身碎骨,我搂着他的脖子任由着他,泪流满面。
当最后一刻来临时,我们都滚落到了地毯上。
我埋头低声饮泣,久久不能平息。
“幽兰,我的幽兰,”他抱住我,将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披在我身上,抱着我,情绪完全失控,“老天,怎么会这样,跟你是第一次,竟然像是在一起很多年,救救我,幽兰,我快死了…”“我不能自救,只有你才能救我,爱是唯一救我的方式,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你就隐藏在我周围,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为了你的小说,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渴望得到你的爱…”
“爱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我突然恢复了意识。真实的感觉回来了。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刚才干了什么?跟他做爱?!
第80节:二幽兰(2)(11)
“幽兰,你不会杀我的,你只会爱我,我感觉得到。”他捧着我的脸吻着我脸上的泪痕,语无伦次,“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能杀我呢?”
半个小时后。我哄他躺在了卧室的床上。
“我不会杀你的,我从来只在小说里杀人,这就是当做家的吸引力,没有什么职业比当做家更自由,在文字的世界里,我可以是公主,可以是乞丐,可以是侠女,也可以是杀手,一个人一旦迷上写作就会乐此不疲,像吸了鸦片般欲罢不能。”我继续哄他。
“真羡慕你。”他看着我满脸迷茫。
“要不要继续?男主人公写下遗书后,回到卧室服下毒药,永远地睡了过去,没有痛苦,非常平静地睡了过去…”
我引着他走向“故事”的终点。
“好,照你说的做吧。”
“我就去给你端碗夜宵,小米粥,你就当里面放了毒药,喝下去…”
“好的,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厨房。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米粥里放入白色粉末的时候我还是犹豫的,但是容不得我思考,我不敢思考,直接端了粥就上楼回到他的房间。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远远地看着我微笑。
“粥弄好了,你喝下吧。”我把碗端到了他面前。
他看都没看就接过去,瞅着我一动不动,忽然说:“你喂我喝。”
我心底又是一阵颤抖,答应了他。
窗外明月如钩,繁星闪烁。时间仿佛凝固。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我喂的粥,脸上始终带着微笑。那笑容让人感觉他是个天使,我却成了魔鬼。没有人天生就是魔鬼,就如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天使一样。也没有人愿意变成魔鬼,就如没有人不愿意成为天使一样。这是我小说里的一段话。苍天作证,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杀这个男人,佛说,有因就有果。正是这样的!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他伸手拭去我的泪。
“我好像已经进入小说的情节了,你呢,进去了吗?”
“当然,我早就进去了,不过我想问你,我死后,不,书中的男主人公死后,女主人公怎么样了呢?”
“她…这个还没构思好呢。”
“我想知道结局。”
“没有开头怎么会有结局呢?”
“开头是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想知道?好吧,我讲给你听,”我一边喂着他小米粥,一边像讲故事似的轻轻地说,“那个女主人公其实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杀那个男人,她是背负了深仇大恨,没有办法解脱自己才想到要去杀了他的…她的仇恨源于她家人的亡故和离散,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她还有个姐姐,很漂亮,如花似玉,可是姐姐被那个男人看上了,玷污了,姐姐投河自尽,父亲为了给女儿报仇开车去撞那个男人,结果没撞死那男人,自己却先死了,父亲死后不久,母亲也疯了,最后竟然被那个男人的父亲骗走,至今音信全无…”
他听得呆了,靠在床头一动不动,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淌下…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当年还只有十三岁,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她跑到那个男人住的地方去找母亲,结果被一条恶狗咬伤,毁了容,老天似乎要将这个孩子置于死地,可是因为心中不灭的仇恨,那孩子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恢复容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用爱杀死那男人,她没有别的武器,只有爱…”
讲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而床上的男人,眼神已经涣散,昏昏欲睡。我放下手中的碗,替他盖好被子,微笑着说:“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女主人公要男主人公死了吧?”
他已经无力说话。点点头。
“恨我吗?给你讲这么残忍的故事。”我抚摸他的脸。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摇摇头。
“谢谢你的理解,你安静地去吧,到了另一个世界,请记得一定要向我的家人忏悔,请求他们的宽恕,让你来世再为人…”
第81节:二幽兰(2)(12)
又是两行泪在他眼角淌了下来。他吃力地抬起手抚摸我的脸,嘴唇颤抖,呼吸很困难,却依然清晰地说:“谢谢你,幽兰,让我…知道这一切…”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耷拉下来,可是他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语不成句,“我…我从不后悔把你留在身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带着爱离去,我…很满足…”
“别怪我,先生,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了这一天,心中的仇恨早就把我变成了鬼,我活得像个鬼,没有爱,不能爱,虽然明知你爱我,却无法接受,不能接受,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你的爱人,这辈子欠你的我下辈子还,但前提是你欠我家人的必须这辈子还…请放心,我会遵守承诺把你写进书中,你应该知足的…对不起,先生…”
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眼睛已经合上,前尘往事已随风而去。去吧,我目送你去,请记得一定要向我的家人忏悔,来世清清白白地再为人…
我将他的身体放平,抹去他的泪痕,整理好他的仪容,就像当年在停尸房做的一样。然后我将那封遗书放在了他床头。关掉灯,轻轻带上门。我走得很从容,离开梓园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部没完成但即将完成的小说稿。
小说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就叫《爱杀》!
三朱道枫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爱情故事。
当朱道枫昏睡了两天一夜后,他知道自己差点被谋杀。这种事只在小说电影里才有,可是却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他真是应该感到荣幸,可以成为别人书中的人物,尽管在书中他是被谋杀的对象。也不知道那位奇思妙想的伟大女作家会怎么写他的结局,一定是女主人公带着诡异的笑容来到男主人公的坟前,献上一束花,鞠上一个躬,声泪俱下地说对不起,我没想要杀你,只是你欠我的只能用生命来还…这位伟大的女作家当然想象不到,她谋杀的人居然还能活过来,也不知道是杀人的经验不够呢,还是手下留情,如果是手下留情,可能是为她的下部小说留伏笔,男主人公没死掉,又会有很多故事发生,够她再写一部惊世骇俗的小说了。
这些都是朱道枫胡思乱想的,他人是醒过来了,可感觉还停留在被谋杀的那天晚上,以至于善平笑着跟他说“欢迎你回到人间”的时候,他还老大不高兴呢,当时正是清晨,阳光温暖地照进病房,窗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善平和牧文都在身边。
“别发愣,你还活着呢。”牧文没好气地说。
“谢谢你告诉我我还活着。”他也没好气地答。在医院又躺了一天后,他很不耐烦,吵着闹着要回梓园。没办法,善平只得依了他。一回来管家就告诉他,老爷要回来了。
“他来干什么?”朱道枫很诧异,父亲已经十年没回过梓园了。
“是我打电话叫他来的,您当时昏迷不醒,我们以为…”管家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所以就通知了老爷…”
朱道枫冷冷地说:“来了也好,有些事情我要问清楚。”
说完他直奔幽兰的房间,她走了,什么都没带。他坐在她的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出来,拼命捕捉着她的气息,回忆着她的味道,想象着她离去时的身影…怎么得了,她已经掏空了他的心,轻轻地来,决然地去。想要他的命,却似乎又手下留情,因为在厨房,管家找到了剩下的半包安眠药粉。她为什么不一次放完呢,还要留半包?她真是让他很心痛!自从心慈离去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心痛过了。十年来,他一直感觉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从那个孩子闯进庄园起这目光就无处不在,所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睛暴露了一切,他并不去深究她是为何而来,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这个愿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彻夜难眠。在她身上,出人意料地显现出光芒,仿佛这光芒来自茫茫宇宙中的某个星球,带着神秘温暖的信息抚慰着他荒凉已久的心,一度以为是心慈送她来的,明知道是无稽之谈也深信不疑,因为除了心慈,不会再有人带给他如此强烈的爱的感受。想想真是异想天开,逝去的人怎么可能回得来呢?她的到来跟心慈无关,她就是来杀你的,你居然到现在才明白!
第82节:二幽兰(2)(13)
早上,他还没起床,牧文就给他打电话,问他还要不要那块地。之前他曾委托牧文帮忙找地,他要搬出梓园另建一栋房子。那块地在南郊,四面环水,是个岛,面积不大,却清静得宛如世外桃源。牧文带他去过一次,他就看中了,当时是想建好房子后把幽兰接出来同住的,现在人走了,还要不要那块地,他心里也没了底。
“我们再去一次吧。”他对牧文说。
因为身体太虚弱,是牧文开车来接他。
“你脸色还是很不好。”牧文一见面就说。
“没事,昨晚没睡好。”
“别想太多。”
“没想。”
牧文不出声了。他的样子像是没想?仿佛是一夜之间,他整个人都脱了相,憔悴不堪,眼神更是涣散无光。跟他相处这么多年,除了心慈去世,他何时这么失常落寞过?一路开着车,牧文都在用余光打量着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人想到了飞蛾扑火。
到了目的地,两人先后下车,一路步行上岛,因为通往岛的小径太窄,两边长满水草,泥土松软,车子肯定过不去。
“如果买下了,今后可以将这条路加宽加固。”牧文说。
“是,还得加高,铺上鹅卵石,两边再修个木栅栏。”朱道枫说。
牧文笑了起来,直摇头:“你这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风花雪月的本性。”
“我说的是真的,晚上站在这小道上看月亮一定很不错,有水有山又有倒影…”
“还有蛙鸣。”
“对。”
“还有徐徐夜风、清凉露珠…”
“对。”
“对你个头,”牧文简直拿他没办法,“有时候我真觉得你骨子里都灌了墨,看什么都是画儿…”
“对。”他笑着答。
这是他们第二次上岛,头一次是卖岛的人带他们来的。这次他们没通知卖主,想自己来看看。这个岛并不是私人的,是这个村的,村里要搞招商引资,所以就对外出让土地使用权,上次带他们来看岛的就是村长和书记。说是村,其实也不能算村,因为这里离市区并不远,住的都是花农,家家户户都有苗圃,据说他们的生意还不错,种植的花木远销到沿海城市。一路来的时候,随处可见繁花似锦,草木葱茏。而他们要卖的这个岛从远处看呈椭圆形,浮在水面上碧绿如翡翠,上岛的唯一通道就是刚才牧文和朱道枫走的那条小径,走上去是一片深深密林,到处是野草闲花,空气中尽是树的味道,临近湖边的时候,又闻得到湖水味道。出得密林站在岸边,举目望去,一望无际的湖面宛如天镜,湖面映着蓝天白云,水的那边是连绵青山,青山脚下是零星的平房和小楼,清脆入耳的是风声鸟语,置身这么一处人间仙境,谁也舍不得移开脚步,甚至愿意化身一棵树,永远守候在岸边,听风、看水、赏月…
“好地,真是块好地…”朱道枫连声赞叹。牧文也说:“是啊,上次来还没觉得这么心旷神怡,这次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就叫缘分吧,我感觉跟这岛有缘…”
“那你的意思是要了?”
“当然要,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
牧文看着他,感觉他消瘦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呈现出异样的光华,双目也炯炯有神,尽管眼底还是透着深深的忧郁,他忍不住问:“你买这岛是要建房子吗?”
“是的。”
“跟谁住?一个人吗?”
他不说话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湖面。表情如突如其来的阴云,压抑的哀伤毫无遮掩地流淌出来,可是他眉头紧锁,似乎还在压抑,隔着几米的距离,都仿佛可以听到他心底在无声地呜咽。他这个样子,让牧文忽然很担心他:“威廉,你不能这样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是的。”
“你都差点死在她手里,难道还对她抱有希望?”
“是的。”
“这么下去,你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是的。”
“威廉!”牧文叫了起来,摇着头,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这么没有主张?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身边哪个女人比她差,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第83节:二幽兰(2)(14)
“不许你这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