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很好奇,一直在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让他那么魂牵梦绕,今天见了你之后,我就真的明白了我儿子心里的那份感情…”耿母说到这眼眶变得湿润起来,那双虽不再年轻但仍然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令人心碎的忧伤,“墨池从小就不是很开心,可能是没有父亲的缘故,他跟周围的人一直都格格不入,他把他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钢琴里,小时候教他弹钢琴原本是想让他有所寄托,排遣一下寂寞,可是事与愿违,钢琴弹得再好荣誉获得再多他还是不开心,跟叶莎结婚的几年里,我也很少见他真正地愉悦过,作为一个母亲,我毕生的愿望并不是期望他成为一个多么伟大的音乐家,而是希望他真诚快乐地生活,别像我,一辈子生活在忧郁里…”
“您为什么忧郁呢?”我忽然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一言难尽啊,我们上辈人的事,你们这一代人是不会了解的。”耿母看着我直摇头,母亲一样地抚着我的头发说,“答应我,考儿,留在墨池身边吧,我看出来了,只有你才能让他真正快乐,也许他的脾气不那么好相处,但他的心里有你啊…可能你觉得我很自私,为了儿子不顾别人的感受,可我是一个母亲,一个很无助的母亲,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他对我有多重要…”
NO.5 他送我进精神病院(13)
“伯母,他对我也很重要,可是他总是伤我的心…”我禁不住一阵心酸。
“那肯定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你试着跟他沟通,你们会找到彼此的相通点的。”耿母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他在房间等你,你们好好谈谈…”
耿墨池的卧室在走廊的最尽头,推开门进去,我看到他正靠在床头看书,柔和的灯光让他的脸显出异样的安详和温柔。
“我母亲跟你谈了什么?”他没抬头,眼睛盯着书本问。
“她要我嫁给你。”我看着他说。
“是吗?”他翻过一页书,还是没看我,“你答应了吗?”
“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他这么说,其实是很没底气,他怕我拒绝。
“我当然会答应,我那么爱你…”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惊讶,这还是我头一次真切地说爱他,两年的纠葛与斗争,听到这样的话他以为我又犯病了,但他还是笑了,放下书本,拍拍身边的枕头,示意我过去。
我钻进温暖的被子,他抱着我一下就变得冲动起来,褪去了我的睡衣,喘息着吻我的脸、脖子、肩膀…“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好久了,天哪,你终于说了,再说一遍…”
“我爱你,墨池。”我这么说着,泪水滑落眼角,弄湿了他的肩膀。
“我也爱你,也爱你…”他吻着我的泪,将我紧紧拥在怀里。
半夜醒来,枕边空空的,我爬起来找他。
房子里很黑,我光着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出了卧室,感觉楼下开着灯,但我没有下楼,耿墨池跟他的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话,我不想冒然打扰。
“你打算怎么办啊,她的病…”耿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真怕她又成第二个叶莎,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孩子很可怜,很孤独,很像小时候的安妮,让人忍不住想温暖她…”
“所以我才要带着她,到哪都带着,不会再让她离开我半步。”耿墨池在抽烟,红色烟头在黑暗的角落忽明忽暗。
“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就一定能治好她的病?”
“她没病,病的是我。”
“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实话,我比她病得厉害,比她更害怕孤独,害怕这个世界。”
“墨池,你是不是在怪我啊,我没有给你完整的童年。”
“不,妈,我怎么会怪你呢,这种恐惧感和陌生感是天生的,”耿墨池长长地吐口烟,仰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感觉到他的心在割裂,“从小我就跟周围的人合不来,这你是知道的,按理我什么都不缺,却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自己…后来遇到她,觉得终于可以拥有一份真情实意的爱,我是真的想把握住她拥有她,只要她能属于我,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墨池!”耿母带着哭腔叫了起来,“你当着我说这种话不是要我的命吗!”
耿墨池没理会母亲,继续说,“所以我要带她去法国,一辈子不再回来,不给她任何的机会离开我,直到我死去…”
“墨池…”
耿母低声饮泣起来,哀哀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小楼里倍感凄凉。
“妈,你知道我的情况,说不定哪天就…我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就想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刻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有她送我上路,我会很安心,”耿墨池手中的烟头越来越暗,随时都会熄灭,犹如他对自己的希望,“也许我这样很残忍,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离开这个世界后,我会还她自由,但这之前,她必须在我身边。”
“可她不愿意怎么办?”
“不愿意也得愿意,就是拿麻袋捆也要把她捆到巴黎去。”
“可你这样会加重她的病情啊…”
“你不明白,妈,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一直就那么病着,这样我才能更近地接近她,照顾她,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因为如果她是健康的,她就会浑身带刺,让我根本无法近距离地接触她。”
NO.5 他送我进精神病院(14)
“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我护照都办好了,过两天就走。”
“那她父母知道了怎么办,你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
“不管了,反正我怎么做他们也不会喜欢我,再说我又不是把他们女儿给卖了,我是带她去法国定居,过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还回来吗?”
“我说了,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她回来,我死了,她才能自由…”
NO.6 我宁愿不听这真相(1)
我逃回了长沙!
在耿墨池陪他母亲去医院看病的时候,我趁人不备逃出了那栋小楼,用身上全部的钱买了一张去长沙的机票。可能是穿得太少,我全身都在抖,还发着烧,下飞机时已经烧得东西不辨。我晕头晕脑叫了辆的士返回城里。车子开到繁华拥挤的五一路时,司机不耐烦了,问我到底住哪,他看我那落迫的样子只怕是付不起车钱了。我也知道我可能是付不起了,搜遍全身只搜出一百来块钱,司机横我一眼,鄙夷地说了句:“冒得钱就别坐撒,满街都是公交车,还充阔坐的士…”
我身无分文地下了车,头还是很晕,司机说那么难听的话我居然也不生气,心里还没从巨大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我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耿墨池追过来了,于是又接着跑,就像有什么妖魔鬼怪追着我一样,跑得五脏六肺都快翻出来了,我没命地跑,疯狂地跑,我想逃开,想甩掉,可是那东西还在追我,追得我无路可逃。
“找死啊!”一辆差点被我撞上的黑色轿车盛气凌人地刹在我的身边。
“想死也别撞我的车!”司机怒气冲天地摇下车窗。
我惶恐地看着他,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车门开了,一个皮鞋锃亮的男人走下车来,还没待他继续追问,他就看到了车前狼狈不堪的我,很吃惊地扶扶眼镜,叫出声来:“考儿!怎么是你?”
我又好像睡了很久,当我在一家酒店的豪华客房醒来时,落地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我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头疼欲裂,摇摇晃晃摸到浴室打开淋浴喷头,使劲冲,从头冲到脚,边冲边吃力地回忆,好像记起了一点,耿墨池要带我去法国,我逃了出来,上了飞机,坐上的士,过马路的时候又差点撞上一辆车…车?哦,那辆车,我想起来了,祁树礼!怎么每次见到他总是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呢?
我裹着浴巾出浴室的时候,床头的电话正好响了,“喂,是考儿吗?醒了?”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我含糊不清地应了,晕头晕脑地问:“我在哪?怎么会在这?”
“你昏倒了,我送你去医院,医生看了看说没什么事,我嫌医院太吵就把你带到了这,我就住这酒店,在你隔壁,你好像很疲惫,所以让你一直睡到现在。”祁树礼一口气说完,我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又问:“睡好了吗?还要不要再睡?”
“几点了?”
“都晚上八点多了,你整整睡了十一个小时,怎么样,下去吃点东西吧?”祁树礼说,“我在二楼的餐厅等你。”
尽管我出门前整理了一番,祁树礼看到我时还是很吃惊的样子。“你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你必须好好调养,先吃点东西,这两天一点东西也没吃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摇摇头,“我不饿,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他盯了我一眼,开始点菜。他只字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在那种状态下出现在他面前,他很有分寸地保留自己的好奇,他并不急于知道什么,因为他的神情很自信地表明他最终什么都会知道。好聪明的男人!
吃完饭,我感觉体力恢复不少。“找个地方聊聊?”他问,礼貌而分寸。
“不了,我要回家。”
“这么晚了,就到这住嘛,反正房间也是开好了的。”
“我不习惯住酒店,对不起。”
他马上就看出了我的顾虑,“没人会打扰你,我保证!”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看着他,忽然也很好奇,“你怎么也住酒店?干吗不住家里?”
“家?哦,对不起,我已经没有这个概念了。”他说,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我出去了那么多年,突然回来,不太习惯住家里,也不习惯跟家人沟通,我习惯了一个人,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说完他邀我到顶楼的咖啡厅坐坐。咖啡厅是旋转式的,四周的景致一览无余。我们靠窗坐下,城市的灯火在我身下闪烁,我的目光游离在远方,好美的夜,那么多的灯,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找不到家?“在想什么?”他适时打断我的思维,笑容很温和也很克制。
NO.6 我宁愿不听这真相(2)
“我在想,这么灿烂的世界背后是什么?”
“你认为是什么?”
“睡天桥的流浪汉,路灯下身份不明的小姐,喝醉酒的醉汉,卖花的孩子,烤烧饼的老夫妇…很多很多,很多并不灿烂的人生。”我喃喃自语。
“你太忧郁!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灿烂和灰暗并存的,天堂只存在人的想象里。”他看着我,像是跟自己说,又像是跟我说,“考儿,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不会问你什么,但我要说,你所受的可能对你来说是到了极端,可在我看来,你还是很享受的,享受你的青春,你的美貌,你的鲁莽,你的愤怒,你的冷漠,你的癫狂…你还有大把的东西可以挥霍,不像有的人,除了那表面上的金光闪闪,内在已全部腐烂,流着脓水爬满蛆…”说到这他点了根烟,烟雾将他缭绕,让他的脸显得高深莫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脸上,我也看着他,却怎么也捉摸不透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又接着说:“所以考儿,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苦,好像要下地狱似的,也不要轻视自己,要告诉自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没人比我高尚,也没人比我干净,因为那些在你面前道貌岸然的君子没准就是个沾满鲜血的杀人魔鬼,你以为你很堕落吗?你还差远了,我的天使!除了没有翅膀,你就是个干净得不沾一点尘土的天使,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你很干净,那么纯洁,如果褪掉你的忧郁,你比任何一个天使还像天使,这么一个天使,上帝喜欢还喜欢不过来,会让你下地狱吗?”
“你好像很懂似的,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事,对吗?”我傻傻地问。
“我比你大一截,丫头!”
我笑了,“你有那么老吗?我没看到你有胡子啊!”
“我的胡子没长在外面,长在这!”他指指自己的心,“我的心长满了白花花的胡子!缠在一起!外人是看不到的,你就更看不到了,谁看得到谁的心呢,我也想看你的心啊,看得到吗,你会给我看吗?”
“我的心早死了,腐烂了!”
“又说孩子话,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太幼稚!什么心死了?受点伤害就死心,如果都像你,这个世界早就绝迹了!”
“你不了解的,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万箭穿心也不会死,有的人一次意外的伤害就可以致命,我不是后者,但也没有万箭穿心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本事,至少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我已经很艰难地熬到现在。”
“可是到现在你还在熬啊,证明你还没有放弃嘛,每个人都向往自己理想的生活,可是理想的生活在哪呢?谁能具体的描述出它的样子?也许你千辛万苦地去追求,回头一看只不过是一堆烂絮,而你曾经拥有的呢,也许比你追求到的要好万倍,别摇头,看着我,考儿,我很想看你笑,尽管我从未见你真正地笑过,笑一笑,天大的事也都放得下,世界末日还没到呢,别自个先把自个击垮了。”
“我说不过你,我甘拜下风!”
“这么快就认输,不像你的个性,”他在我面前优雅地吞云吐雾,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我,似要剥落我的防备穿透我的内心,“我很喜欢你的个性,我说过,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有这感觉,所以保留你的个性吧,别轻易妥协,有时候千万次的努力会被一次妥协毁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跟你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以你的年龄和经历,还有很多事是你无法看到的,这人一辈子哪,就好比在爬一座山,从山脚下爬起,每一个年龄阶段就到达一个层次,山脚有山脚的风光,山腰有山腰的景致,当你终于攀上顶峰俯瞰全景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老了,我都还没看到全景呢,你就更不可能看到了,不过我所看到的绝对比你看到的要远要深,你能接受吗?”
“那是当然的。”我不否认。
“所以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必记住,但听一听你会有收获,我很少跟别人说这么多话,我几天加起来说的话也没现在跟你说的多,你是个例外!”
NO.6 我宁愿不听这真相(3)
“为什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看,好奇就是你年轻最本能的反应!”他弹了弹烟灰,笑了,“为什么?干吗要问为什么?还需要我解释吗?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的妻子,你们一起生活过,他不在了,我却可以在你身上去体会去捕捉他生活的痕迹,我跟你说话感觉就像跟自己的亲人说话一样,我很放松,说不清为什么,你就是让我很亲切,让我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你嫌我唆吗?会不会觉得我故意在你面前卖弄自己的阅历和深沉?”“你觉得我会吗?”我反问。
“谢谢!”他很敏锐地知道了答案,跟我举举杯,“谢谢你今晚听我说这么多,我想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谁谢谁啊?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我笑。轻松了不少。
“你看,你笑的样子很美嘛,对,就这么笑,我喜欢!”祁树礼点点头,看着我,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泛着无边的光芒,我也看着他,不知道那光芒来自何处。这个男人很深沉。我在心里这么感觉。
可是一回到阔别数月的家,我的情绪很快又崩溃,抱着米兰哭得稀里哗啦,把她那套价格不菲的宝姿洋装蹭得全是鼻涕眼泪。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人不人鬼不鬼,”米兰一点也不同情我,啧啧直摇头,“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白考儿!”
一听这话我哭得更伤心了,想想这些年的混乱无常,说不清过去看不到未来,我真恨我自己,为了一个耿墨池,把自己搞得如此落泊灰暗。
“哭什么哭,你以为全世界就你凄惨啊?”米兰的脾气不知怎么变得很坏,“樱之比你更凄惨!”
我马上止住哭泣。“樱之怎么了?”
“离婚了!”米兰没好气地叫。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
“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天。”
“我走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什么叫好好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千山搭上那个女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樱之她现在…”
“搬回娘家住了。”
“毛毛呢?”
“判给了张千山。”
“那怎么可以?”我叫起来,“毛毛可是樱之的命根子。”
“那有什么办法,樱之的单位几年前就买断了,没有抚养能力,孩子当然只能判给张千山,”米兰愤愤不平,又很难过,“房子、大部分存款也都给了他,樱之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说着她抬眼看我,略带嘲讽地说:“现在你还觉得你凄惨吗?”
我不知道怎么和父母交代,当他们问起我这三个月的去向的时候。“我没事,就在上海进修。”这是我事先编好的谎话,冯客回上海时我也是这么叮嘱他的。但是细心的母亲来长沙见到我后还是起了疑心。我知道她是专程来看我的(我不敢回去见她),无论她如何盘根问底,我就是死不开口,最后送她回去的时候在火车站她还是问:“你是不是又和那个姓耿的男人在一起?”
“哪有的事,我跟他已经分手两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又在糊弄我!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跟他鬼混,怎么会弄成这样?”母亲早就心知肚明。
“妈,我…真的没有…”
“你还想骗我,你这几天老是在吐…”
“我胃受凉了…”
母亲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我,站台上的风很大,白发翻飞的母亲那么无助地看着我,恨铁不成钢的悲伤让她暗黄的脸更显苍老。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上了车,连头都没回。火车缓缓在我面前驶过,我奔跑着搜寻车窗里母亲悲伤的面容,可是看不到,她在躲着我,是我伤了她的心!最后我只好独自伫立在站台凄冷的寒风中,掩面痛哭,那一刻,我从没这么觉得自己亏欠父母过,从没觉得过!
“你的子宫壁本来就很薄,又做过一次手术,如果再做,恐怕以后很难再怀上,就是怀上了也保不住。”这是回长沙后当我检查出自己怀孕后医生给我的忠告。
NO.6 我宁愿不听这真相(4)
妈妈,我在心里说,我怎能将这件事告诉你?!我开不了口!所以我才不敢回家,我知道只要一回家,你就会知道一切,我不想让你再为我操心,因为你已经为我操了半辈子的心。可是现在你还是知道了,我可怜的妈妈,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女儿,想必你已经绝望了,连我自己都绝望了,还有什么理由让别人给予我希望?
走出车站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这应该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长沙火车站广场那座标志性的老钟沉闷地叩响着灰暗的天空,我仰望苍穹,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也是一片混乱和苍白,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让我辨不清前面的方向。事实上,我又什么时候看清过人生的方向,我走路从不看方向,跌得鼻青脸肿都不吸取教训,现在好了,跌进万丈深渊了。
这事我也不敢告诉米兰,让她知道了,不晓得会把我骂成什么样。我强打精神照常上班,可是很明显,我无法集中精力,做节目的时候老是出错。好在老崔并没有责怪我什么,只是关心地问我是不是又病了,如果病了就回家休息一阵子再回来上班。但我不敢回家,白天米兰去上班的时候,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会让我感到无端的恐惧。我怕我又会疯掉!到了晚上,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失眠的恶疾这次来势更加凶猛,比在上海时的情况还严重,加上强烈的妊娠反应,我面色萎黄,迅速地消瘦下去。难怪母亲察觉出我在撒谎。
米兰是个人精,也很快察觉出了什么,我也只得对她搪塞说最近胃病犯了,很难受。米兰半信半疑,却也没再深究,她现在很忙,一天到晚兴冲冲的,根本无暇顾及我快崩溃的情绪。我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肯定不是在忙工作。我的猜测没有错,她还在攻克祁树礼的城堡,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可是好像进展不大,虽然她把祁树礼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但这位祁先生还是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我感觉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明确地拒绝她,一直自诩拥有一颗智慧头脑的米兰不知道怎么还没觉察出这点。也难怪,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通常降到零,最简单的问题往往都想不转,冰雪聪明的米兰无疑也是如此。
那天下班回到家,我跟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忽然问:“你说,祁树礼这个人很难对付是吧?”“干吗问这个?”“我今天碰到他了,”米兰眼睛空洞地盯着屏幕,神情好像有点沮丧,“我跟他打招呼,他好像爱理不理的。”
“我说过要你别太认真的!”
我给她泼冷水。我已经不止一次给她泼过冷水,虽然是我把祁树礼介绍给她的,但当时我只说是“介绍”认识,并没有表明是要她跟他发展男女关系,而且她自己也应该知道,以祁树礼的实力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他会看上一个虽然有几分姿色但也只有几分姿色的小记者?我见过祁树礼的几个女下属,清一色的白天鹅,一个比一个高贵优雅…说实话,我很替米兰捏把汗。
可是米兰不甘心,她虽然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交战,放弃还是继续对她而言只是一念之间,就像天堂和地狱,往往也只有一步之遥。
电话响了,正是祁树礼打来的,说他最近要回美国一趟,临走前想约我见个面。“很想看看那个湖,你能陪我去吗?”他问得很小心,生怕我受伤似的。这反而让我没法拒绝(他总是这样,在发出邀请前就切断了你回绝的路),所以我只好答应。“明天我接你一起去。”他有些意外的欣喜。
我连忙推辞:“不,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约你做什么?”米兰知道祁树礼约我有些不悦。
“他说想看那个湖,要我陪他去。”
“想看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呢?”米兰的脸色很阴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拉下脸。
“没什么意思,”米兰别过脸,阴阳怪气地说,“你小心点就是,这个人很厉害,别到时候被人家盯住了想甩都甩不掉,他可不是耿墨池那么好对付。”
NO.6 我宁愿不听这真相(5)
“他好不好对付我好像比你更清楚,这话应该我来提醒你吧?”
“你…”米兰瞪着我气得说不出话。她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往卧室冲,重重地摔上门。“别高兴太早,谁先死在他手里还不一定呢?”我听见她在里面喊。声音很恶毒。
我又是一夜没睡。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雪,我看着窗外漫天雪花心底一片悲凉,米兰说得对,谁先死还真不一定,至于死在谁手里那倒是其次,对我而言,死在耿墨池的手里的可能性比较大,祁树礼,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让我死。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米兰也起来了,她冷冷地甩给我一句话:“过两天我就搬回去住,这阵子打扰你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本想说句挽留的话,但我说了句“随你吧”就出了门。一出门我就后悔昨晚把话说得那么刺,可我死要面子,心想等过些日子大家都平静了再去跟她解释,请她吃顿饭,这么多年来每有矛盾我都是这么摆平的。她也是。十几年的友情呢,岂是一个祁树礼就能破坏的,对此我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