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雇主祁树礼就坐他旁边,冷着脸,自顾抽烟,看到我下楼,脸色更难看了,“我以为你起不来了,喝成那样,今天还用学琴吗?”

“当然要学。”

我还没说话,耿墨池先说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让我的学生偷懒!”说着起身走到钢琴边,指着琴凳说,“过来,把我前天教你的曲子弹一遍。”

完全是一副命令的语气。不带半点情感。

我乖乖地过去坐到琴凳上,揭开琴盖,也不敢看他,直接弹了起来。他拉把椅子坐到我旁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弹。坐在我们身后的祁树礼也没有出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背对着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仍然可以感觉他尖锐的目光从背后刺穿了我的胸膛。气氛有些僵。

我偷眼看耿墨池,眉头紧蹙,脸上也是僵僵的。但是他很有耐心,弹错了的时候,他并不是像往常那样敲我的脑袋,揪我的耳朵,而是手把手地纠正,说话轻轻的,询问的眼神很温柔,让我有些不适应,也让我感觉到彼此难以言语的悲伤。

忽然觉得很屈辱,身后那双眼睛让我如坐针毡。今天不是周末,他怎么不上班呢?他是故意监视我们的吗?我觉得祁树礼有点过分。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我看到耿墨池的脸色有些发白,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吃药,连忙吩咐朱莉娅赶紧拿水来。

“你怎么样?快点儿吃药吧。”我拿过朱莉娅手里的杯子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杯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药,我注意到他的手都在抖,显然已经撑到了极限,我愣愣地看着他吃药,心,痛得滴血。

可是他刚吃完药,放下杯子,气都没喘过来,祁树礼就下逐客令了,“好了吗?今天的时间已经到了。”语气冰冷似铁。

NO.2当我坠入爱河(5)

耿墨池尴尬地起身告退。脸色还是发白,脚步有些凌乱。

“我送你吧。”他的样子让我很担心。

“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客厅,落地窗外,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无力地晃动着。我也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泪水在眼中打转。

“不必这个样子吧,生离死别似的。”祁树礼冷冷地看着我。

我横了他一眼,“他是个病人!”

“是吗?那我呢,我算不算是个病人?”他的目光像刺,很不客气地扎在我脸上,“从爱上你的那一年开始我就病了,一直病到现在,你什么时候用过如此动人的眼神关注过我的病情?”

“什么眼神?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刚才看他的眼神,让我很难受…”

“我现在也很难受!累了,我上去休息!”说完我就气呼呼地上楼,他在后面又阴不阴、阳不阳地扔了句,“爱情是自私的,考儿…”

他又叫我“考儿”,而不是Cathy!

我明白他的感觉,叫我“Cathy”的时候我活在现在,叫我“考儿”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过去。其实他不懂的,过去和现在,感情和爱情,悲伤和幸福,永远不可能同在一个空间,面对他,我或许是幸福的,可是面对耿墨池,我永远只有悲伤,哪怕跟他嬉笑打闹时也很悲伤。这是我和他独有的空间,祁树礼是永远也进不来的,不是我要将他拒之门外,而是如他刚才所说,爱情是自私的,已经接受了的就如长在心里的刺,已经连着肉了,痛,却拔不出来,怎么可能再接受别人?

晚上,祁树礼见我一天没理他,似乎想修复我们的关系,上床后搂着我对我格外缠绵,我反应冷淡,整个人木木的。后来干脆用背对着他。

“考儿,别这样…”

“他时间不多了,身体已经是那样了,还能怎么着?”我哽咽,把被子揪得紧紧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了嫉妒的心。”他伸手扳我的肩膀,试图让我面对着他,我拉开他的手。他不管了,直接抱住我,“考儿,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说着动情地亲吻我的脸颊和耳朵…

他起身去浴室的时候,我的眼泪无辜地滴落在枕旁。

他很快就入睡了,可能也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体力不及以前了。而我还醒着,身体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也不知是何缘故,现在每次跟他亲热我都会感觉很痛,女人的心和身体是一起的。耿墨池出现后,我无法将自己的心从他身上拉回来,再面对祁树礼,我只剩具干涸的躯体。

夜已经很深了,我还是无法入睡。他的鼾声让我心烦意乱,于是起身到阳台透气。阳台上的风很大,天上没有月亮,远处湖岸的灯火却还在闪烁,照亮了半边天。目光收到近处,突然,我发现在楼下马路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个人,路灯照在他身上,看不清脸,却可以看到他比夜晚还寒冷的寂寞。我知道是他,捂着嘴差点哭出声。他显然已经看到了我,目光穿越沉沉黑夜抚摸我的脸,一阵风吹来,我闻到了他独有的薄荷烟草的味道。是的,他在抽烟,烟头微弱的亮光像他可怜的心跳,在夜色中格外刺痛我的眼睛。我朝他打手势,要他离开,风这么大,他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对我的手势无动于衷,直直地看着我…

我知道白天在祁树礼的注视下他不敢看,当时他走出
客厅没有回头,背影决绝,可只有我感觉到他伤感的留恋。我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哭泣起来,拼命捂着嘴,扶在栏杆上,痛苦地缩成一团。他不忍我这样,终于起身了,却没有离开,走到楼下花园的栅栏边,仰着脸看我哭泣。泪光中,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低下头,狠狠地抽烟,最后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默默离开了,背影消失在雾气重重的林荫道。

清晨,祁树礼去公司了,我连早餐也没吃,就来到马路对面的长椅边感觉他昨夜留下的气息。椅子下边一堆的烟头。我粗略地数了数,不下二十个。烟头上肯定有他的气息!我掏出手绢,将烟头一个个捡起来,包好,放入口袋。

NO.2当我坠入爱河(6)

每天他都准时来上课,决不多作停留,只有两个小时。他教得很认真,我也学得很认真。祁树礼再没有在场“观看”过,我们想都没想过有什么越轨之举,事到如今,我已经很满足了,每天都能相处两个小时,感谢上天还这么仁慈。

他每次走后,总会在烟灰缸里留下几个烟头。我总是偷偷地将他的烟头收起来,藏到一个铁质的首饰盒里。我如此珍惜他留下的东西,就是想多留一点他的气息。有一天他真的走了,这些气息可以成为我最昂贵的“氧气”,让我可以继续呼吸,坚强地活下去。对我而言,那些烟头胜过这世上任何华贵的珠宝,胜过我曾经所有的珍藏。

祁树礼见我们一直很“规矩”,对耿墨池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有时候他在家,上完课还会跟耿墨池聊几句。偶尔还会留他吃饭。两个男人在饭桌上谈笑风生,我很少有插嘴的份,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们是多么融洽的挚交。

这天吃过饭,祁树礼提议到附近酒吧坐坐,耿墨池答应了。祁树礼开的车,我和耿墨池坐后面。到了议会山大街,在一间颇具艺术氛围的酒吧前,祁树礼停下车,亲自开车门,牵我下车,随即又搂住我的腰。耿墨池视若无睹,昂着头径直进了酒吧。我瞅了一眼祁树礼,他一脸平静,好像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我的心里有些不快,明知道他是个病人,还这么刺激他。

祁树礼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就有人跟他打招呼,我这才注意到这间酒吧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典型的欧洲中世纪风格,古典奢华,很有贵族气派,三三两两的“鬼佬”凑在一起,看衣着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我们三个人刚在一张台子上坐下,一个身着迷你裙的金发女郎就过来坐到了耿墨池的身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跟祁树礼是一对,耿墨池落单,长得那么帅,又一身名牌,自然吸引人们的目光。

让我颇感意外的是,耿墨池对那位女郎并没有像没见过世面似的怯场,几句话就打得火热,艺术家的浪漫气质,流利的英文,让那位露着半个胸脯的女郎毫不犹豫地贴上了自己的半个身子,而祁树礼则搂着我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呼那个女郎,问她要喝什么。

“What do you want to drink,my dear?”耿墨池也问她喝什么。

“Id like the same as yours,darling.”女郎含情脉脉地瞅着他,说他喝什么她就喝什么。

耿墨池微笑着跟侍应说了他要喝的酒名,祁树礼也点了他要的酒,给我只点了香槟。我闷闷地喝着,耿墨池却和那个女郎贴得更紧了,温柔的眼神,优雅的谈吐,不但吸引了这个女郎,连旁边几个女人都在打量他。看他这架势,绝不是初出茅庐,应是情场老手吧,我怎么忘了他曾经在巴黎混过数年…我的情绪很低落,怏怏的,祁树礼察觉到了,“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用中文问我。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连摇头。

“不要在意啦,男人嘛,逢场作戏,很正常的。”

我看他一眼,没说话。

耿墨池不知道听到我们的谈话没有,搂着那个女郎高声说笑。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要回去,祁树礼起身,耿墨池也站起来了,而那个女郎则挽着他一直跟到了酒吧门口。看她那意思,大概希望耿墨池带她回家过夜。耿墨池搂着她也很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和祁树礼站在车边,看他怎么继续,只见他很深情地问女郎愿不愿意跟他来:“Oh,baby,I really need you.Would you like to go with me?”

“Of course,my dear!”女郎满口答应,女郎勾着他的脖子就要去吻他。

“But,but…”耿墨池搂着她的腰,露出遗憾的表情,突然出人意料地砸出一句,说他是病人:“Dear,I am a patient,wont you care about that?”

女郎很诧异,连忙追问什么病:“A patient? What illness have you got?”

NO.2当我坠入爱河(7)

“AIDS!”耿墨池一本正经地答。

女郎像遭了电击般,迅速就从他身上弹开了,一句话也不说掉头就走。

这个时候我已经蹲在地上起不来了,捂着肚子笑得要抽筋,祁树礼也在呵呵地笑,瞅着他说:“亏你想得出来,艾滋,干吗吓走她,这么好的夜晚有个女郎陪着其实是很不错的。”

“谢谢,我不需要!”

耿墨池突然就板起脸,抄着手走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神色冷峻。

“我送你嘛。”祁树礼表现得很有风度。

“不必麻烦你了。”耿墨池说着钻进
出租车,看也不看我,招呼司机绝尘而去。我僵僵地站起身,再也笑不出来了。我知道,他今晚受了刺激,很明显祁树礼是有意带他到酒吧的,故意让我看他如何逢场作戏。我顿时周身冰冷,祁树礼拉我上车,我手一甩,直接跳上一辆出租车也扬长而去。

“Cathy!…”祁树礼在后面喊。

我在Monica的公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她大概已经去公司上班了,公寓里只剩我一个人。昨晚一气之下我就跑到这来了,冷静一想,也许他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可我还是很生气,耿墨池还能撑多久呢?他现在这种状况还有可能过那种风花雪月的生活吗?那岂不是要他早点死?

从手袋里掏出手机,二十几个未接电话。

我赤着脚冷冷地靠窗坐在木地板上,心烦意乱。

快中午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回去,没准他会去找耿墨池要人。一进门,人还没站稳,祁树礼就从沙发那边弹起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找了你一夜!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

我推开他,径直朝厨房走去,“我肚子饿了,等我吃饱了再说。”

“我早晚会死在你手里!”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Cathy!”

“我叫考儿。”

祁树礼下午没有再去公司,怕我又跑。吃过午饭他试图跟我谈心,我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冷冷地抛给他一句:“不要再去惹他,刺激他,伤害他,他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如果你不想以后我恨你的话,离他远点!”

“在你心中,我还是不及他…”

“等他死了你再说这些话吧。”

说完我就上楼蒙头大睡。恨不得睡死过去。混乱的现实,无法继续的爱情,可怕的一年期限,不知道怎么面对,不敢面对。晚饭我没有吃,一直躲在被子里流泪。我又拿出那个首饰盒,打开,跟往常一样数里面的烟头。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守着这一盒烟头又有什么意义,该走的终究要走,想留的留不住。一年啊,我只能收集他一年的烟头,一年后我怎么办?焦虑、恐惧、绝望,我想我终究会被折磨至死…

“你在看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祁树礼的声音。

我吓得赶紧盖上盒盖,惊惧万分地把盒子抱在胸口。

“没,没看什么。”我竭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

“那你慌什么?”他充满疑惑地打量我,目光落在了首饰盒上,“可以给我看看吗?”

“没什么看的啦,就是以前你送我的那些首饰…”

“给我!”

“Frank!”

“给我!”

我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但这明显更加刺激到他,他不由分说就过来抢,力气很大,一下就抢了过去。在打开盒子的一刹那,我悲哀地意识到,我和他完了!

“这…是什么?烟头?谁的烟头?”他诧异地瞪着我。

我低下头,不做声。

“说!”

我还是没出声。

他颤声逼出两个字:“…他的?”

什么都明白了!他抱着那盒烟头脸色发白,这个时候什么解释都是无力的,他愤怒到极致,猛地摔下盒子,烟头顿时撒了一地。这下刺激到我了,“不!”我扑过去,不顾一切地去捡那些烟头,一边哭一边捡。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留下一点他的东西,给我卑微可怜的爱情留一点点纪念,我做错了什么?!

NO.2当我坠入爱河(8)

“不许捡!”他居高临下地冲我吼。

我没听他的,流着泪还是一个一个地在捡。

“我说了不要捡!你听见没有,不要捡!!”他已经是在咆哮了。

我顾不上,眼里只有这些烟头,这是他唯一可能留给我的东西,哪怕爱情已经死去,让我怀念他曾经的存在也好啊。

祁树礼暴怒!

他抬脚就去踩那些烟头。我尖叫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些烟头碾碎,我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脚,求他不要踩,他一脚踹开我,踩得更凶了,眼看地上的烟头顷刻间成为粉末,我也失控了,尖叫变成惨叫。

最后一个烟头在床边。我和他同时都看到了,同时扑向那个烟头,我快一点点,手抓住了烟头,可是他的脚却踩在了我的手上。

“松手!”他恶狠狠地冲我咆哮,眼睛通红。

我趴在地上,倔强地抬眼看他,就是不松手。

“我叫你松手!”

他完全变得陌生,穷凶极恶的样子像要吃人,昔日的温情款款难道都是装的?这才是他的本相?我不会松手的,我想我不会松手的,哪怕是他把我的手辗碎。他真的开始碾了,咬牙切齿,没有一丝的怜悯,我几乎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哭,都说十指连心,可是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只看到殷红的血从他的脚下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地毯,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早上,耿墨池照常来授课。

我下楼,一声不吭地坐到了钢琴边。想必我的脸色见不得人,他皱着眉头打量我,“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连忙掩饰,“没什么,昨晚没睡好。”

他拉把椅子坐到我旁边,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把前天那首练习曲弹一遍。”

我坐着没动。

“没听到吗?要不要再重复一遍?”

我抖抖地伸出手,右手几乎抬不上来,指头全是乌青。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

“这个样子也叫没什么?”他举着我乌青的手,眼神绞痛,“你知不知道对弹钢琴的人来说,手就是命?”

“我没有这个命,成不了钢琴家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别问了,我什么都不想说。”

“考儿!…”

老天,听清没有,他又叫我考儿了!来西雅图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这世上只有他的呼唤才能让我如此沉醉,又如此心碎,我愿意为他受任何的罪。

“墨池!”我抓住他的肩膀,泪如雨下,“带我走吧,远远地离开这里,哪怕让我跟你一起去死,也请你带我走…”

“别说傻话了。”

“不,墨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努力将你从我的生活中抹去,每次差点成功,最后还是发现我不能没有你,离开你,我会死的!”

“考儿听我说,我是个男人,虽然算不上是好男人,但为人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你现在是他的人,如果我带你走,那我将自己的人格置于何地?况且你也知道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医生说我只能活一年了,一年后呢,你怎么办?跟我一起死吗?不,考儿,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好好活着,为你自己活,也是为我活…”

“不!”我扑进他的怀里,箍着他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墨池,我不信医生的话,他是吓唬你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你应该知道的,墨池!…”

“考儿!”

他也动情了,搂紧我,心神俱碎。

我们两个苦命的人,爱情如此卑微,上天连最后相伴的岁月也不给我们,哪怕是把我们扔到荒无人烟的旷野,只要能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他怀里,也好啊。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能比他的怀抱更温暖,他的气息,他的心跳都会是我最好的祭奠,我要的只是一个归宿而已,哪怕坠入的是坟墓,那也没什么不同。


NO.2当我坠入爱河(9)

然而,我忽略了,我们不是在旷野,我们是在西雅图祁树礼的豪宅,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就在我们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

耿墨池进医院的事,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是他的助理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就知道会这样,祁树礼扇我一巴掌的时候,他来护我,结果祁树礼对他恶语相向,完全没把他当个病人,他的心脏不能受一点点的刺激,当时脸就白了。我哭着哀求祁树礼别再骂他,结果又被扇了一巴掌,到现在我的半边脸都是肿的。

“你真不是个东西,我这么宽容地接纳你,让你做她的老师,结果你还是让我失望,你不就是要死了吗?死就死啊,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叫我去死,我也可以,枉我把你当君子!既然要死就安静地去死,为什么还要来纠缠不清,明知道她心里放不下你,还跑来纠缠,你想干什么?想要她跟你去死吗?她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别梦想我会成全你们…”

这些话从祁树礼的嘴里骂出来,要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我都受不了,何况耿墨池。他离开的时候脚步踉跄,祁树礼还追到门口骂:“别再进我家的门,别让我在西雅图看到你,你滚!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

接下来的事我就很模糊了,脑子里一直在轰鸣,直到耿墨池的助理给我打电话,我才醒过神,忙不迭地赶到西雅图市中心的
医院。

他还在昏迷。在特护室里。

我见到了他的助理,很年轻精干,他跟我说耿先生是昨晚送进医院的,早上醒了一会儿,一直叫我的名字。助理在他的手机上找到我的号码,这才打电话告诉我。

“他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得送回日本。”

“回日本?”

“是的,那里有他的特护医生,了解他的病情。”

“什么时候走?”

“等他病情稍微稳定一点。”

我一直趴在特护室的玻璃窗上看他,鼻腔中插着氧气管子,连呼吸都要借助机器。“对不起!”我在心里请求他的原谅,都是我,要不他怎么会这样?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扑到他身边,他不能说话,只能无助地看着我,抖抖地伸手抚摸我红肿的脸。我让他什么都不要说,我告诉他,我决定离开祁树礼,要陪他到最后。他叹口气,直摇头。

大颗的泪珠从他眼中滚落下来。

我一直守到半夜,等他睡去后才回家。

祁树礼坐在
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我上楼。

“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医生。”他在我背后说。我站在楼梯上冷笑着回头:“算了吧,都结束了,我过两天就走,跟他一起去日本。”

“你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是你毁了这一切,本来我是想跟你一起生活下去的,看样子不行了,请尊重我的选择,也请尊重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我就上楼睡去了,没有睡主卧,而是睡在客房。怀中抱着的,仍然是那盒破碎的烟头。我希望能用自己的温度给他生命的热度,哪怕是把自己的心跳借给他都可以,折我一半的寿命给他也可以,或者是全部都可以!永生吧,我的爱情!

早上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祁树礼坐在床边。

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投进来,反而使他的脸显得很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怀中的首饰盒。我生怕他又抢了去,紧紧地抱在怀里。

“起床吧,我带你去看医生,你的手好像感染了。”他轻声说。

手感染了?我从被子里伸出手,吓一跳,整个右手都肿了,指头由原来的发青变成了发黑,破了皮的地方已经明显的有化脓的迹象。一直忽略,到现在才感觉锥心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他疲惫无助地看着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应该知道。”

“我没有怪你,你没有错,因为我知道你爱我,爱没有错!而我爱他,我也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不该接受你的爱,从而让你陷到现在难以自拔,就像我自己也难以自拔一样,已经改变不了了,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值得你再牺牲,我也不会再牺牲自己,勉强跟你在一起…”

NO.2当我坠入爱河(10)

“不,不,考儿…”

他又叫我“考儿”了!很紧张,试图想挽回,可是我决然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这个错误该结束了,我不能害他一辈子。

去医院包扎完后,回到家我就直接收拾行李,右手不能动,只能靠左手。几件衣服往箱子里一塞,抱着那盒烟头就准备下楼。祁树礼站在楼梯口,冷冷地看着我,他知道任何挽留的话都是多余的,我桀骜不驯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

“你要想清楚了,出这个门容易,再进来就难了。”

“我饿死在外面也不会再进来。”

“他不会带你去日本的。”

“凭什么这么说?”

“我了解他,如果他带你走,就会将自己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带我走,也无所谓,我一个人能生活。”

“你靠什么生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暂时住在朋友那里,我会找工作…”

“那就祝你好运了!”

祁树礼真是料事如神,耿墨池果然不带我走,趁我忙着搬家的当口径直回了日本。临行前发给我一个短信:别再跟他怄气,回去吧。我失魂落魄地赶到
医院,正好碰见他的助理在结算医药费,他交给我一串钥匙,船屋的,说是耿墨池交代的,要我帮着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