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凝笑,"你把问题看严重了,我只是去散散心,不是去嫁人的。"
"冷翠回来了怎么办?她一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才让你出走的。"
紫凝看着他:"你还是很在意她的感觉,我也劝你解脱自己吧,冷翠比你想象中的还固执…"
文弘毅把头埋在双手中,不吭声。
紫凝又说:"听说她来意大利喜欢上一个男人,但是不是爱呢,她自己都不确定,可惜这个男人又死了,你说她还会接受爱情吗?"
"不会。"文弘毅老实地回答。
"那你…"
"但我还是会在那座桥上等她,我有感觉,我一定可以等到她。"
"唉,"紫凝叹口气,"我们两个,好似同病相怜。但我不会像你那样固执地去等,等不到的,我知道。既然等不到,就只能去继续另外的旅程了,或许不会甘心,但总比等到枯萎要强,女人是等不起的,不比男人。"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但我还是希望你快乐,不管跟谁在一起。"
"你放心,我会快乐的。"
"你是个好女孩,紫凝!"
"谢谢!"
两人说完这些话,登机时间已经到了。文弘毅送紫凝到登机口。紫凝从他手机接过机票,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走了进去。她不敢回头。
文弘毅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好一阵发愣。也只有在紫凝的面前,他才会现出本相,衰弱憔悴,毫无生存的乐趣…自那天在叹息桥上表明心迹后,紫凝像变了一个人,自尊心受到沉重打击,这些天就一直没怎么跟他说话。他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面对她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个人生活在一栋楼里,感觉非常局促。偏偏唐临风这家伙不识趣,三天两头地来串门,罗马的生意都不管了,一来就找紫凝说话,逗她乐。紫凝的脸上,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笑容。结果没几天,紫凝竟然要一个人去罗马,说是散心,其实是为了避开他,唐临风无疑钻了空子。天知道这家伙跟紫凝说了什么。
文弘毅送走紫凝,准备回公司上班。大步走出机场,迎面一个金发美女冲他笑,他也笑笑,不作停留。他是吸引人的,白T恤配上牛仔裤,衬出他年轻健康的体魄,加上独有的东方人面孔,儒雅俊朗,自然赢得女郎们的青睐。这些只是风景而已,他已经习惯了过目就忘。他心中的风景,远着呢…刚出机场手机响了,他拿着电话才"喂"了声,脸色霎时灰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后,他转身就往机场跑,直飞佛罗伦萨。
到了警察局,跟祝希尧碰个正着,他惊得目瞪口呆,"你…你还活着?"
祝希尧冲他笑了笑:"是,还活着。"
"你怎么在这呢?"文弘毅问他。
"有点事,来录口供。"
"录口供?"
祝希尧还没回答,一个大胖子警官走了过来,跟他说,"死者的初步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年龄在五十岁左右,身份不详,死亡时间为凌晨两点左右,死于心肌梗死,据我们的推断,昨夜下雨,气温低,死者可能在墓前情绪失控诱发心肌梗死,没有及时抢救从而导致死亡…"说着转过脸看着文弘毅,问,"请问阁下是文弘毅先生吗?"
"嗯,我就是。"
"我们在死者口袋里发现了一个电话簿,里面记载有你的号码,所以才联络到你,请跟我来吧。"说着转身往里走,文弘毅忐忑地跟着警官走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出来,整张脸由灰白变惨白。
祝希尧和Peter正准备离开,见他这样子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文弘毅直直地看着他:"那个老太太死在碧昂的墓前?"
祝希尧点头:"对,一早发现的,所以来录口供。"
"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
文弘毅突然涌出泪光,浑身战栗,扶住旁边一张桌子似乎站都站不稳了,他望着祝希尧连连摆头,哽咽着:"怎么办,冷翠怎么办?"
"冷翠?"祝希尧一把上前拽住他,"冷翠怎么了?啊,她怎么了?我正准备去巴黎找她的…"
"那个老太太就是她…母亲。"文弘毅吃力地说。
祝希尧张大嘴巴,"母亲?冷翠的?"
文弘毅痛苦地点头。
"那她也应该是碧昂小姐的母亲。"Peter插了句。
"你给我闭嘴!"祝希尧狠狠瞪他一眼,吼道,"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赶紧去处理后事,快去,马上!"
Peter转身就跑出去了。
4
一天前。巴黎。
冷翠买药回来,发现母亲不见了,问南希那两个手下,得到的回答是,"老太太要我们送她去琴瑟堡…"
"谁让你们送她去那的!"冷翠咆哮如雷。
"小姐,是您交代我们,老太太有任何需要都要我们照着做的。"那两个白痴还振振有词。冷翠气得快晕厥。她懒得理会他们,打个车直奔琴瑟堡。一路上她都在哭。天已经黑了,透过车窗,田野沉睡在星光点点的夜幕下,一两声穿肠透肺的野鸣,正像她心中的悲哀,格外揪心。她已经与世无争,已经忍让退缩,可灾难仍接踵而来,毫无怜惜地漫上来,浸到了她的脖颈,她觉得她就要被灭顶了。
"夫人不在。"琴瑟堡的仆人这么跟她说。
她站在隐秘在黑暗中的客厅里,已经是半夜,古堡内一片沉寂,大灯都熄了,只有墙上的壁灯微微地亮了两盏。自走进大门,她就被扑面而来的黑色镇住了,不是那种惶惶然阴沉沉的黑,是那种星光璀璨又宁静安谧的黑,如同童年摇篮里的一首歌一个梦,黑得让你坠入梦境浮想联翩。难怪碧昂会看上这里。
冷翠纤细的身影长长地拖到了墙上。一幅欧洲贵妇的肖像画正对着她,雍容华贵,头发高高绾起,袒露着大半个胸脯,倾倒众生。看着这个妇人,她没有可能不想到南希夫人,那个女人的脸像剑一样刺痛了她,不可遏制的疯狂和绝望让她一下就失控,提高嗓门尖叫着:"我要见她!我要见她!把她叫出来,我必须马上见到她!…"
仆人立即去叫来了管家。是个满头金发的老男人,显然刚刚从床上起来,尽管穿着笔挺的西装,衬衣的领口还没来得及扣上,他认出了冷翠,非常有礼貌地用英文说:"对不起,小姐,夫人的确不在,这么晚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我母亲下午来过,南希怎么会不在呢?"
"哦,您母亲下午是来过,我家夫人跟她聊了会,正好夫人要出门,就把您母亲带走了,至于去哪里了我们下人是没有理由知道的,很抱歉!"
"骗人!巴黎的公寓没有她,这里也没有她,你们都在护着她,叫她出来,今天她不出来你们谁也别想安静地睡觉!"※爱电※子书论※坛区※区整理※
"小姐,请不要让我把保镖叫来。"管家板起了脸。
"我不管,我就要见秦菲,这个巫婆,你给我出来,为什么躲着不见我,你不是人,没人性,逼死女儿,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冷翠此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像一只困兽喷射着野性,很快从客厅的各个角落涌出好些人,将她团团围住,而她毫无畏惧,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成了她的仇人,她只是本能地发作着,凭着发自心底的疯狂。
"你们尽管都过来好了,即便我死了都不会放过那个女人,你们都是她的帮凶,魔鬼,这整个就是座魔鬼的城堡,我不怕你们!…"她跺着脚歇斯底里地嚷着,把自己整个儿点着了,胸脯一起一伏大喘着粗气,"巫婆,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两个猛汉冲过来就势拽抓了她的胳膊,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拖出了好远,她又踢又打眼看就要被拖出门外,"放开她。"黑暗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话音刚落,两个猛汉马上松手,冷翠跌倒在地上。
她抬头,视线很模糊,但还是一眼就认出坐在轮椅上的杜瓦,穿着睡袍都还是很绅士的样子,冷冷地扫视着客厅:"怎么回事?"
管家连忙过去,叽里咕噜地用法文跟他说了一通。他这才把目光投向跌坐在地上的冷翠,眼睛立即火焰般地点亮了,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仆人把他推到了冷翠的身边,他俯身朝她伸出手,"宝贝,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你是怎么过来的?"
冷翠遇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杜瓦的手大哭:"我妈妈不见了,南希夫人跟我妈妈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妈妈就不见了,我找不到她,我找遍全城都找不到她…"
"巴黎这么大,你怎么会找得到呢?快起来,宝贝!"杜瓦拉她的胳膊,旁边的仆人连忙把她扶到了沙发上,他冲她很温和地笑,"南希的确不在这,下午她就去东京了,你肯定见不到她。至于你妈妈,她跟南希一起走的,南希不会把她怎么样,别担心,明天我就会派人帮你去找,上帝保佑,她不会有事的。"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冷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极度的焦虑和悲伤,让她脸色萎黄,灯影下单薄得像个纸人,缩在沙发里瑟瑟地抖。幸亏窗户是关着的,否则一阵风吹进来,真会把她吹走。杜瓦半边脸都罩在阴影里,眼睛发亮,长久地凝视着她:"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见到你,其实我一直有预感你还会来这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宝贝,你该相信,是上帝带你到这来的,这几天我一直留在这里,本来是要回普罗旺斯的,我知道,是上帝留我在这等你的…" 第91节:第十章 绝望的舞台(8)
冷翠这时已经清醒,仆人都被支走了,偌大的城堡仿佛就剩下她和这个老人。不,不,他的样子一点也不显老,人是坐在轮椅里,气势仍然很逼人,尤其他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只古董壁钟,走得格外清晰有力,静极了的室内,钟摆的滴答声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带着不安向她压来…她必须走,一刻也不能停留。
但是她走不了,这么晚,郊区怎么可能搭得到车?
杜瓦看着她孩子般无助的表情,脸上浮现出异样的温情,手一挥,黑暗中不知道哪里又冒出个仆人,他叽里咕噜用法文跟仆人说话,大意是马上准备一间客房,仆人给他行了屈膝礼上楼去了,他这才跟她说:"你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到楼上睡个好觉吧,明天我帮你去找母亲,放心,宝贝,在巴黎找个人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冷翠的确是很疲惫了,躺在被窝里浑身瘫软。在完全陌生的房间,她拼命抱着一只枕头,并用枕头死死地堵住自己的嘴,巴不得立刻就像闷死一个婴儿那样杀了自己。她太大意,竟让毫不知情的母亲遭受无妄之灾!她知道自己整个儿就是一个伤心绝望的舞台,只要她活着,种种悲剧,生离死别的悲剧就会不断地上演,爸爸死了,姐姐死了,Jan死了,母亲现在又不见了,而自己,不断心碎,痛极累极,还得挣扎着继续活下去。
谢天谢地,早上她还能醒过来。
起床,早有仆人等候在门口,见着她就朝她行个屈膝礼。一连串叽里咕噜的法文,她听不懂,看她的手势,大概是要带她下楼。
仿佛走在一个神秘恢弘的宫殿,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华丽地毯。踏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软软的,如漫步在云端。古堡里的走道和楼梯非常多,绕来绕去,晚上看不清绕了几圈,白天还是搞不清方向,只看到墙上随处都挂着油画,不像是赝品,应该都是真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走路有点摇摇晃晃,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铁人都扛不住。仆人将她领到一楼餐厅的时候,她就已经两眼昏花了。杜瓦坐在餐厅的主人位置,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嘴里应着,眼睛就盯着桌上的食物。
法国人习惯在七八点钟吃早餐,一般喝咖啡或红茶,吃涂黄油的面包片或月牙形小面包。冷翠没要咖啡或红茶,要了牛奶,不到十分钟,扫荡了六块面包片和三块糕点,意犹未尽,最后又塞了两个甜饼。
杜瓦自己吃得很少,一直微笑着看她吃。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他才跟她说正事:"翠翠,昨晚我连夜派人去巴黎,今天早上得到消息,你母亲已经出境,目的地是意大利,刚打电话证实,是南希送她上飞机的,南希正好要去东京,走前就给你母亲买了去意大利的机票,她说是你母亲要去的。"
冷翠嘴里包着甜饼还没咽下去,差点噎死:"什么,意大利?"
杜瓦点头:"是的,昨晚八点出的境,有记录查的。"
冷翠差点跳起来,喜极而泣,好不容易咽下喉咙里的甜饼,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连声跟杜瓦道谢,噌的一下起身就要往外跑。"机票我已经给你订好了,我会派人送你去机场的。"杜瓦不慌不忙地在后面说。
她转过身来…
决非故意,这刺激着她的神经,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包围着她,针一般扎进她的毛孔,她不由得条件反射打了个寒战,惶惶然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如何反应。
"你应该跟我说'麦森'。"杜瓦提醒她。
"麦森"是法语"谢谢"的谐音。
"去吧,去找你母亲,但我相信你一定还会再来的,我跟你的命运必会连在一起,宝贝,我在普罗旺斯的卡依隆庄园等你,那里有你梦想中的东西…"
"我梦想中的东西?"
"是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在那里找到。"
"我要真相呢?"
"真相?什么真相?"
"我姐姐有一本罗马日记,日记里有两年的内容被撕掉,那两年里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一定要知道。"
"好,没有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但前提是你来普罗旺斯。"
"…普罗旺斯?"
"是的,我在那里等你。"
"可…可以。"
"要回答干脆些,可能你对我还不了解,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别人答应我的事情也必须做到,否则…"杜瓦炯炯的目光直视着她,"违背诺言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想你的姐姐碧昂,就是个例子。"
"我姐姐?她违背了什么诺言?"
"这个,以后你会知道的。"杜瓦并不愿深谈。
冷翠看着他,心慌意乱,手心里也冒出汗,目光幽幽地在空中飘散中,她在想她来巴黎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寻找姐姐日记中遗失的两年吗?既然有人可以帮她达成所愿,那么她还犹豫什么?因为他是个老头?没什么不可以的,人只要狠下心来,有什么不可以做到的。她咬紧了嘴唇,咽下心里泛上的苦涩和绝望,终于还是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会遵守诺言。" 第92节:第十章 绝望的舞台(9)
"那就这么说定了,宝贝!"
杜瓦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餐厅。
冷翠站着没动,仰着脸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如果她食言会怎样,她也来不及细想,收拾心情匆忙赶赴机场。上飞机前,她给文弘毅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母亲已经回了意大利,要他随时留守在那边,一发现母亲就马上告诉她。文弘毅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冷翠懒得跟他细说就挂了电话。
飞机上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冷翠两只手攥紧了又松开,手心一直冒着汗,没来由的窒息。三个小时的飞行比三年还漫长。下飞机时,她差一点就从升降梯上跌下来,幸亏身后一男士拽住了她。"麦森",她胡乱说了句,连头都没回就朝出口飞奔,人流汹涌中,她谁都看不清。
"冷翠。"仿佛是梦中的呼唤,突然在她脑后响起。
她一愣神,迟钝的大脑用了几秒钟来反应这个恍若前世的声音。她又一次转过身,人来人往中,隔着几米的距离,她骇然地瞪着那个唤她的人…
"冷翠,是我。"他朝她走来,一步步,像踏在她的心上。
不可能的!是幻觉吧?什么都没有,不会有,一定是太紧张了。她镇定着自己,巫婆似的叨念着这不可能,不可能,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头渐渐松弛,重新能顺畅地呼吸,"Jan?…"
"是我,冷翠。"他已经站到她的面前。
她想逃,却挪不动步子,觉得自己又像从前那样灵魂出了窍,偷眼瞅瞅四周,竟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又犯病了?梦游?大白天像见了鬼,头脑一片空洞,川流不息的人群从她身边走过,耳边嘈嘈杂杂,没一样能让她感觉真实。 第93节:第十一章 我想要飞翔(1)
第十一章 我想要飞翔
1
下午的天气潮湿,雾蒙蒙的。山冈上的景色也变了,倦鸟已经归巢,远处一座座灰蒙蒙的高山绕着地平线蜿蜒起伏。暮色越来越浓,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钟声清晰地从山脚下传了过来,四周的树林黑压压的,耳边只听见狂风在树林间呼啸。
安娜知道,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踏入那扇门。
已经是夏天,她站在花园大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四个小时没有挪位置。也许是麻木了,她并没有觉得累。花园中的薰衣草已经绽放,暮色下,大片大片的紫蓝色小花铺满花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薰衣草芬芳。这是他种的花,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为他精心打理花园,明知道这些花不是为她而种,她也仍抱有幻想,心想看在这些花的分上,他也不会弃她不顾的。可是现在花开了,他却将她赶出了花园。
她每天都来这里,风雨无阻。无论她如何不甘心,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退出了他的生活。他不再需要她,甚至是恨她。从此她将在失去他的痛苦中艰难度过余生,而她这一生,实在是活得孤单寂寞,她永远无法将自己融入欢腾的人群,就像是碎了的玻璃,不可能跟任何东西融为一体,那冥顽不灵的本性,那凌厉锋锐的尖角棱面,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多么愿意化为泥土,可以融入大地被生活重塑,不幸的是,她不是泥土。
十三岁那年,父母双亡,她被父母生前的世交祝平涛夫妇收养,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平安夜的晚上,她进了祝家的门。"姐姐。"他当时这么叫她,叫得很不情愿。那一年,他八岁。大概是因为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而且以后还要一起生活,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祝家独子,虽然是生长在温室中,但他独立的个性从小就表现明显,坚强而固执,从小他就不喜欢被人管,所以刚开始他并不热衷跟她交流,很少主动跟她说话。直到他十岁那年,有一次他们全家到瑞士滑雪,突遭雪崩,祝平涛夫妇深埋雪中双双遇难,当时他因为感冒正在滑雪场的酒店里休息,她作为姐姐在旁边照顾着他。闻知噩耗,她第一次拥抱住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他凄厉的哭声撕碎了她的心,她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这个弟弟。
她做到了,这么多年,她为他付出了全部的青春和爱,承担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重担,为了供他读完大学,她四处打工赚钱,什么都出卖过,包括灵魂。她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从发觉自己爱上他那天开始,她就千方百计阻止别的女人接近他,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他很顺从她,她不喜欢的人他是绝不会带回家的。但他的顺从并不意味着接受,他始终不接受她,即便他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他因为醉酒跟她有了那么一次身体接触,他也从没有表示过他会接受她。相反,他对那次的醉酒行为痛悔不已,从此跟她保持了距离,对她的任何接近都很抗拒。大学四年,他一次家都没回来过,明的暗的恋爱,跟她进行了长达数年的较量,每一次都是以她的胜利宣告结束,她成功地击败了他身边的众多女人。可是直到碧昂的出现,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较量。这一较量,就长达十年。她轻而易举就破坏了他们的婚事,因为她手中有碧昂不光彩过去的把柄,碧昂黯然离开了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赢了,碧昂离开后,他竟然远走意大利,逃到了香港,将她一个人撇在意大利五年不闻不问,如果不是因为始终念及她的养育之情,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他是恨她的。她知道。
可即使他回来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得到了原谅,因为他竟然又带回来一个女孩,这女孩就是碧昂的妹妹冷翠。她还是抱着即便赢不了也不能让他得到的决心来对付这个丫头,趁着他海啸失踪之际,她毫不犹豫将这丫头赶出了天使之翼,谁知才过了两个月,就轮到她被赶出来了,这一次,他彻底踢开了她。因为她伤到了他最爱的女人,他已经失去了碧昂,无论如何不会容许自己再失去冷翠。他做得很绝,冻结了她的账户,收回了她的房产,甚至要将她赶出意大利。一夜之间,她连个属于自己的住所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阿丁收留她,她只能是流落街头。
啊,他来了!
黑色的奔驰什么时候换成了银色的宾利,不是司机驾车,是他自己开的车,挟着风径直驶入花园大门,卷起一地的落叶。管家奔跑着过来给他开车门。一身白色衣裙的冷翠从屋里飞奔出来,蹦跳着扑进他的怀抱,"你怎么才回来?"这丫头也学会发嗲了。
两人当即拥抱在一起,狂热地亲吻。
而她躲在大门外的树下,涕泪滂沱地仰着脸,全身绷紧抵抗着从头到脚的战栗,抵抗着整个世界在她心里的彻底崩溃。她泪流满面地走下山冈,失魂落魄,像一个游荡无所寄托的鬼魂,不知道自己的墓地在哪里。佛罗伦萨的城区已经亮起了灯,她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这座她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城市,竟没有一处灯火是为她而守候,她整个人都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这场争斗,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我看你还是放弃吧,没用的,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阿丁不止一次地跟她说。
阿丁…
她总是在困顿的时候想到这个男人,然后投靠他。十年前,偶然的一次相遇让她决心为自己找一份温暖,阿丁无疑是最好的对象,他当时年轻、家贫、稳重内敛、为人低调,她供他读完大学,安排他进律师楼,他从默默做她的情人多年到现在,反过来又要求她做他的情人。她一无所有,只有他才可以给她一个栖身之所。报应啊,她常常这么想。
只是跟原来料想的不一样,自从这次搬过来,阿丁并没有满心欢喜地黏她,来去都给她自由,从不多问一句,当她是空气。而从前,他可是巴巴地求她过来跟他一起生活的。求了很多年。求她放弃对祝希尧无望的爱情,求她找回自己,给自己一条生路,也求她正视身边真正关心她的人。可是自从那次因为小Tracy大吵一架后,阿丁的态度彻底转变,因为她竟嚷嚷着要掐死小Tracy,她从前说过的很多话他都当耳边风,唯独这话让他对她格外防备起来。他当时以一种极度绝望的表情看着她说:"你是疯了,这么多年以为你总会有好转的时候,没想到疯得越来越厉害,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比碧昂更有资格进疯人院。"
而且,他严厉警告她:"如果你敢伤害到Tracy,我会跟你同归于尽!"
这让她更怀疑小Tracy的来历,他说是他亲戚的小孩,可能吗?如果真如他所说,为什么他会小心翼翼地藏着这孩子?每个周末他都会去看孩子,若不是偶然让她撞破,不知道他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如果这孩子是他跟哪个野女人生的,她反倒不会太在意,怕就怕…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她怕想得太多真会如他所料进疯人院。现在她已经无依无靠,忘了这事吧,离开他对她没有任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