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祝希尧冷笑,"如果她那么容易扳倒,我还会失手吗?我自认智商不低于她的,还不是栽了。"
"不会的,邪不压正,希尧,凡事应该往好的方面想。"
祝希尧无力地摆摆手,"晚了,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没了元气,再也爬不起来了,你不知道,为了对付这个女人,我搭进了全部身家,而且要命的是,我的精神也垮了,抑郁症加上间歇性狂躁症,我…我想我活不了了…"
"别这么说,希尧。"
"是的,现在我几乎不敢见人,南希夫人到处找我,我躲在巴黎一所公寓里足不出户,只能利用病情好转的时候对外发号施令,本来…我很想去普罗旺斯看冷翠,但是怕连累到她,一直不敢露面,事实上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没法见人。可我还是连累到了冷翠,她起码要在监狱里待上十年以上,甚至可能是终身…我…我真是个罪人啊!一想到这,我愈发的要疯,不敢见她也是因为怕自己发疯,我是爱她的,天知道我有多爱她,冷翠…"
"她说她约了你在叹息桥上见面。"文弘毅说。
"是的,她约了我,那又怎样?见了面又怎样?改变得了什么?"他拼命摇着头,好像自己真的要死了,看什么做什么,都那么感伤,正应了那句话,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啊。他这么说着,泪水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流成一片,"弘毅,你说我如何见得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进监狱却束手无策,我会疯的,我活不了了,我怕我会死在她面前…"
"没有你想的这么糟,法国那边的官司不会这么快开庭的。"文弘毅倒是很有把握的样子。祝希尧问,"大概要多久?"
"起码也是半年以上,法国人的办事效率你不是不知道。"
"是,法国人做事是很喜欢拖,可我能拖多久呢?我怕我的病一发作不可收拾,瞬间的崩溃就足以要我的命…"祝希尧一点也不乐观。
文弘毅极力劝说他,"那就应该好好听医生的,别到处乱跑,安心治好病,即便你不去桥上见冷翠,也应该把病治好,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不为别人,为自己也应该好好保重身体。"
祝希尧满脸凄迷,"为自己?"
"是,为自己。"
"…"
他不再说话,盯着天花板发呆,直至最后疲惫地睡去。这个男人,完全把爱情当做一个理想一个追求,好像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他空虚无依的灵魂唯有寄托在爱情上才得以存活,他似乎从没想过爱情的结果,哪怕爱到最后只剩一抔黄土,他也想要借着这抔黄土最后安息。
威尼斯叹息桥…
文弘毅想起那座桥,无限伤怀起来。
他可怜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可怜冷翠,甚至可怜自己,他们三个同一天在叹息桥上碰面,绕来绕去,谁都不属于谁,都失去了最美好的恋爱时光。果然是命运的不可逆转啊。
天亮的时候,祝希尧还在沙发上睡着没醒。
文弘毅不忍叫醒他,到厨房准备早餐。
"丁零零",有人按门铃。文弘毅跑出厨房,祝希尧已经警觉地坐了起来,他作了"嘘"的手势,文弘毅大声问门外边,"谁啊?"
"是我,冷翠。"
祝希尧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拽住文弘毅,"别告诉她我在这,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别告诉她!"说着直奔里面的卧室,迅速关上门。
"怎么才开门啊?"冷翠嘟着嘴巴进来,一脸的不高兴。
"哦,我在厨房准备早餐,没听到。"文弘毅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自然。可是冷翠眼尖,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毛毯,"咦,你昨晚在沙发上睡的啊?"
"呃,这个,昨晚我在沙发上看电视,怕冷就搭了条毛毯。"文弘毅僵硬地笑着说。 第135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9)
"你干吗这表情?笑得好假哦。"冷翠瞅着他乐,眼睛有意识地瞟了瞟卧室的门,"不方便就早说啊,我又不是外人,男人嘛,偶尔风流风流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完还耸耸肩膀,做鬼脸。
文弘毅差点晕过去,显然她误会了他。
"你听我说,冷翠…"文弘毅尴尬地想解释,冷翠一把推开他,"别解释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是成人!得,你运气好,我送Tracy去幼儿园路过这,怕你没早餐吃顺便给你带上来,你叫里边的小姐一起吃吧,我走了啊,拜拜!"
说着一阵风似的跑到门边换鞋。
"冷翠!"文弘毅叫她。
"别谢我,我欠你的还少吗?"冷翠回眸一笑。如刹那间的烟火,照亮了整个房间。文弘毅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冷翠抢先说,"昨晚我又梦见了Jan,他瘦了好多,我真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所以我一定要到叹息桥上去等他,我要把他领回家,Tracy还在等着她的王子爸爸…"
文弘毅送她到电梯。
再回到房间时,祝希尧已经出来,站在窗户前,痴痴地看着街道上,冷翠上了辆的士,绝尘而去…他就那么看着,脸上竟现出了久违的血色,他陶醉在这由全部情感凝结而成的痛楚之中,僵冷滞塞的心,正在自己独有的空间中,穿越一生的等待和黑暗,直达彼岸。
"希尧…"
"弘毅,"他喃喃地,"帮我个忙。"
2
二○○六年七月十一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得感谢法国那边的官司一拖就是大半年,而且还没有开庭的消息,法国人的慢节奏还真是举世闻名。否则冷翠绝无可能以自由身去叹息桥赴约。她是提前一天飞往威尼斯的,住在圣马可广场附近的一家酒店,彻夜未眠。
半年来他依然杳无音信,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放弃。他以为她会屈服于他的固执,殊不知,她比他还固执。走到这一步,她不知道是在跟他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哪怕押上自己全部的爱和希望,她也要去赌一把。她唯一拿不准的是,如果他不来桥上见她,他是否应该给她一个解释?至少,应该听她亲口说声"我爱你",才宣判她的死刑吧?
冷翠以决然的心坐等到黎明。然后,她像出嫁的新娘般,郑重其事地沐浴更衣。沐浴完后她对着镜子梳头,梳着梳着她僵住了,脖颈处的紫痕呢?!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挽起,仔细察看光溜溜的脖子,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可能啊,前几天洗澡时都看到了的!
深层的寒意,自脊背蔓延到全身…
这是他留给她的爱的印记,突然消失,意味着什么?镜子上凝结的水珠开始向下流淌,她的泪也在流淌,梳子掉在了地板上。
但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不会有事的,淤痕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恢复原色,并不代表什么。时间不早了,她收拾心情好好打扮起自己来。很简单的妆化了一个小时都没化好,睫毛膏都涂到眼皮上去了,因为抖得厉害。她对着镜子笑,狠狠地笑,什么事都没有,对不对?她一直"笑"着出了门。
她还是穿着两年前的那条灰白色的裙子,戴着同样的帽子,甚至,手里拿着同样的面谱(唯恐他认不出她)。只不过,脖子上多了一条七星项链。还不到中午,桥上人流如织,在嘈杂声中,她觉得自己恍然是站在奈何桥上,人世的繁华就在眼前,却都跟自己无关,来来往往的人,都不是她要等的人。所有的痛苦都成过去,所有的悲伤都飘散在空气中,出门时她就下定决心抛下一切,从圣马可广场一路走过来,她不断鼓舞着自己,沉肩,放松,深呼吸…假装面前是一个洒满阳光的海滩吧,金色的沙滩上,有一大群弯腰捡贝壳的小姑娘,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脚上沾满沙粒…她跟她们一起笑,深深地吸一口气,哦,看海鸥在空中盘旋,仿佛心也跟着飞了起来,彩霞满天,那里才是她人生最极致的快乐…是的,她宁愿用幻想麻痹自己,松懈自己过于紧绷的神经,这一天她已经等得太久了,终于等到了今天,在这桥上等待最爱的人,一同去赴前世的约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没有来。
当然,现在离黄昏还远着呢。
冷翠站在桥上,透过廊桥的小窗户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还有水巷上穿梭不停的"贡多拉",心渐渐变得激动起来,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激动…什么海滩,小姑娘,彩霞,怎么幻想都不管用了,阳光也不再明媚,而是格外的刺目;她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自己,想不下去,想也没用,她开始强迫自己面对现实,是斩断情缘,还是重续旧梦,都变得不再那么期待了,她很怕又是一种毁灭,听天由命吧…
但她知道她不会后悔,绝不会后悔的,她甚至心甘情愿就这么死去,只要能见到他。可是,明天,明天怎么办?Tracy怎么办? 第136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0)
当这个想法骇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时,她顿时陷入混乱和恐惧,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叹息桥俨然成了一根钢索,她此刻就正站在钢索上,脚下是万丈深渊,除了空虚什么也没有。
正混乱着,背后搭过来一双手。
啊,他来了,一切还跟从前一样,不是吗?!
她压抑住心跳惊喜地回过头--
刚毅俊朗的脸庞,深邃的目光闪闪发亮,却透着难言的哀伤,显出性感的男性魅力,嘴角似乎想笑,却被什么牵住了似的,微微地抽搐着。多么熟悉的脸庞!多么亲切的眼神!可惜,不是他…
她泪光闪闪,早已预料的结局,不是吗?哦…她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从天上跌到地上,又从地上直落入万丈深渊…
"冷翠,你听我说…"
文弘毅一直按着她的肩膀,似乎怕她昏厥过去。
"什么也别说!"她打断他,甩开他的手,转过身直愣愣地望着小窗外的水巷,逼问道,"他叫你来的是吗?还是你自作主张来的?"
文弘毅低着头,不出声。
"你说话啊!"她背对着他叫。引来旁边的游人纷纷侧目。
"你看看这个吧。"文弘毅递给她一封信。
她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到信,几乎是抢了过去,像是抢救命的仙丹,抖抖地拆开来,顿时目瞪口呆,上门仅有一句话:我想要飞翔,请给我自由。尧字。
她又看信的背面,又掏开信封往里看,什么也没有,就这一句话。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她终于彻底被打败,靠在廊桥上号啕大哭,"Jan,这就是我九死一生等来的结果吗?你想要飞翔,那我呢,我就该钉死在这桥上吗?你好绝情啊,就这么一句话打发我,你好歹露个面,当面跟我说啊,为什么给我这样一个结果,Jan…"
"冷翠,你冷静点,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不方便见你,"文弘毅拽着她的胳膊,拖她走,"我们先回去,等他状况好些了,他不来找我们,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等等,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封信的?"冷翠僵着身子,红着眼睛逼问他。
文弘毅老实地回答,"就是,就是去年…有一天早上,你给我送早餐…"
几秒钟的静止。
"不!!…"她尖叫一声捂住了耳朵。
那天早上,她坐到的士车上,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文弘毅的窗口,突然整个的一震,她分明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在玻璃上,那目光,如夜空最遥远的星辰,穿越浮尘落在她身上…她以为又出现幻觉,揉揉眼睛,再看,什么也没有了,窗帘被拉上。她当时就奇怪,天都亮了,干吗还拉上窗帘。她甚至有再上去看看的冲动。但她终于压抑住了好奇,可是现在,她悔恨得真想一头撞死在桥上,如果,如果当时她上去,她还用在这桥上伤心欲绝吗?
文弘毅并不知道这封信里写的什么,当时祝希尧把信交给他时也没特别说明,只是交代他,"明年的七月十一,你帮我把信交给她。"
此后的大半年,他没有再见过祝希尧,只通过几次电话,祝希尧询问官司的进展和冷翠的一些情况,还要了几张Tracy的照片。文弘毅多次问及他的抑郁症怎样了,他总是含糊其辞,即使回答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文弘毅感觉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也就更加不敢把这事告诉冷翠,怕她担心。
他和祝希尧最后一次通电话是在三天前。
祝希尧说他在罗马。
文弘毅问他,"你在罗马干什么?"
"没事,待几天而已。"
"你的身体怎样?"
"没怎么样?"
"过几天,冷翠就要去威尼斯…"
"我知道,所以才提醒你,把信交给她。"
"为什么一定要到那天才给她?"
"因为我和她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定好了结果。"
"什么结果?"
"我不想说,冷翠会知道的。"
"她很惦记你。"
"…知道。"
文弘毅最后问他,"真的不去见她吗?"
祝希尧答非所问,"我累了,想要解脱,她也应该解脱才是,我跟她之间的伤痕太多,已经没有愈合的可能。有些伤痕跟她有关,有些伤痕跟她无关,但这段感情终归是毁了,在她从我身边逃开的那天就毁了,我给过她机会,她却错过…"
…
无论文弘毅怎么劝他,他就是拒不来威尼斯,这个男人的固执,只怕上帝也奈何他不得。而冷翠的固执同样不输于他,两个人不曾见面,却在暗地里进行着心理对抗,即便没有把握,她还是孤注一掷地想要最后一搏。文弘毅完全可以在她去桥上之前把信给她,但祝希尧交代过他,"让她死心吧,去了桥上她才能死心,死了心才能解脱,解脱了她才能重新开始…"
文弘毅只得依他的吩咐行事。
这会儿,桥上也来了,信也看到了,冷翠有没有死心,文弘毅完全没有把握,因为她绝望的尖叫让人揪心。 第137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1)
"冷翠,我们回去吧。"文弘毅拉她不动。
"不,我要等他,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冷翠双手掩面抽泣,无边无际的悔恨,漩涡一样的强烈,把她的心从肉体吸向未知的空间,刹那间,幻想破灭,一相情愿只剩彻底的绝望,活着比走向死亡还可怕…
一切都过去了。有的只是一片刺目的阳光和不可名状的失落,如果可以,她愿意用整个余生,挽回他从前的一个吻,无论他怎样冷漠狂傲,她都会用最温柔的心来面对,哪怕他不分青红皂白咆哮如雷,她也会微笑着拥抱他刚毅的背…但不可能了,是她亲手葬送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冷翠,你要牢牢地记住,一定要在我听得到的时候说那三个字,如果我听不到,你就是说千遍万遍也是没用的。人生这么漫长,我这人很乐观,我一定可以等到你亲口跟我说的,怕就怕我转身走了,离开了,你才想起要说,这样就太遗憾了,这样的遗憾你愿意有吗?"这是他亲口跟她说过的话,果然,他转身离开了,纵然她现在对着天空说千遍万遍也没用,他听不到!
以为还有机会的。
却原来早就错过了。而且是一再地错过了。
"走吧,我带你到公寓好好休息。"文弘毅还是试图拖她走。
"他会来的…"
"不会来了,他现在在罗马。"
"罗马?"
"是的,罗马。"文弘毅搂住她的肩膀,好半天,她才肯挪动步子,可是双腿好沉重啊,像灌满了铅一样地提不起来,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真想就这么倒下去,永远永远也不要起来。他躲在罗马干什么?还是在那个房间?看着落日,想象着飞翔?
"对于很多人来说,坠落是等于飞翔的,刹那间的飞翔也是永恒。"仿佛一声炸雷,凭空劈在她头顶…他说什么,坠落等同于飞翔?!
心怦怦地跳起来,血液冲上了脑门,全身一阵战栗,她瞪着阳光斜照着的廊桥,不知道被什么可怕的景象吓傻了,仿佛突然窜出个魔鬼,将她的灵魂捉来钉到了墙上。
"弘毅!"她陡然扬起脸,拼尽全力叫了一声。
文弘毅吓一跳,"怎么了?"
"你刚才说他在哪?"
"罗马啊。"
她的脑袋轰的就炸了开来,无边的绝望和黑暗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她晃动着身体,已经无法再看清眼前的任何东西…"快,快去罗马!马上!快!!"她尖叫起来。
"冷翠,你怎么了?"文弘毅扶住摇摇晃晃的她。
"弘毅,罗马,快,罗马,来不及了…"她抓紧他,脸越来越白,眼睛似两把铁钩,垂死的人那样抓住生的希望,"他想要坠落,不是飞翔,快啊!!…"
两秒钟的迟疑。
文弘毅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拖起冷翠就往桥下飞奔,边跑边看表,"还有四十分钟,中午的最后一趟航班直飞罗马!"两人冲出叹息桥连着的总督府,几乎是跳下石阶,两步就跨到岸边的一艘快艇上,把旁边想上去的两个游人差点推倒在地,对方当即骂过来,文弘毅骂回去,边骂边怒喝驾驶员,"快,机场!!"
但还是晚了一步,飞机起飞了。
只好等下一趟航班。冷翠坐在候机厅抽风似的哆嗦,嘴唇发乌。文弘毅紧紧抱住她,想安慰她,自己却先哽咽,"不会有事的,翠翠,不会有事的,一定还来得及…"
这个时候的冷翠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冷汗早就把她全身沁透。她把头靠在文弘毅的肩膀上,镇静着自己…深呼吸,放松…海滩啊,阳光啊,小姑娘们,都快出来啊…可是徒劳无功,所有的幻想都不起作用,谁也救不了她了。
两个小时后,航班起飞。
冷翠差不多是被文弘毅抱下的飞机。漫天的晚霞如达·芬奇的画映在天边,落日,血一样,将整个罗马古城染成血红色。的士在宏伟的广场和雕塑间穿梭,冷翠将脸贴着车窗,撕裂的痛苦,无边无际的黑暗,绞缠在一起,多么残忍!是幻觉吗,眼前是一片薰衣草绽放的花田,仿佛是自己替他亲手挖掘的坟墓,骇然呈现在她的面前,空前的绝望,顷刻间洪水决堤火山爆发,彻底将她摧毁…
Jan,等等我,如果你想要飞翔,请让我和你一起飞…
"冷翠,我们要坚强!"文弘毅搂紧她的肩膀,把她的头贴到自己的胸口,就像他所习惯的那样,用下巴抵住她的头,"人世间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无论生命以何种方式存在,只要他幸福,那么,我们也只好…"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滴落在她的发际。
她不能回答,仿佛有一柄尖刀正扎在她的胸口上,她抬起脸,就那么看着他,眼泪也是一串串地落下来,目光幽幽地散落在前方,那样子仿佛灵魂已经出了窍,她竟然含糊不清地唱起歌来,"在阿维庸…的桥上,让我们跳舞,在阿维庸的桥上,让我们…围着圆圈跳舞…" 第138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2)
"冷翠!"文弘毅抹了一把脸,更紧地搂住了她。
纳佛那广场。
远远的就看见广场上的三个喷泉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汩汩的泉水,像是爱情亘古的语言,爱情或许可以等待,但一秒钟的错过,即便等待千年也是惘然。爱情很多时候就是一瞬间,你要爱的人,或爱你的人,在你眼前时你没有抓住,那么,即便去了天堂,你也抓不住他了…这世间,最不能等的就是爱情啊!
绕了一大圈,车子停在了古堡状的落日酒店前。
似乎还没停稳,冷翠就把车门打开了,以至于她几乎跌倒在地。她踉跄着,下意识的朝楼上看了一眼,就一眼,时光就被定格在那一瞬间。
一秒钟?两秒钟?
那个熟悉的可以看见落日的露台,一身白衣的他飞身坠落,上帝啊,他果然是"飞翔"了,只不过是往下飞,如一尾轻飞的羽毛,那么轻,完全没有力量,仿佛是他的魂魄早已飞出了他的身体,坠落的只不过是他的躯壳,他的灵魂,真的已经飞翔,飞向那灿烂的晚霞,飞向那血红的落日…
"嘣"的一声。
世间最可怕的声音莫过于此。
鲜血,如散开的花朵,溅落在她的面前,不过十米。
他躺在地上,侧着脸,眼睛正对着她…
"Jan!--"她的尖叫刺破长空。
然后,她也倒下了,在倒地时最后仅存的意识里,她的眼睛正对着他的,她看见鲜血从他的脑后汩汩地涌出,如广场上的喷泉,诉说着爱情亘古的语言,似乎在跟她说,"你怎么才来,我说了我等不起的,你来晚了…"
Jan,我爱你。
…
没有回答。他是否听到了也不得而知。也许他没有死,正浮在天上的那堆云朵里,透过那洁白柔软的云层,静静的,俯视着她…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不是吗?人们怎么来评价他都无关紧要,正如他说过的,刹那间的飞翔也是永恒,都过去了,把一切忘掉吧。愿蓝天白云朝霞落日,接纳这个不幸的灵魂,尘归尘土归土,如果有来生,哪怕是变成一缕清风,也请给他轻松自由,想爱就爱,至少不用再等待…可怜的人儿…
3
杜瓦的第三封信:
"翠翠,我的心肝,真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正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你见了那小子吗?不管见到没有,宝贝,请记得要微笑,因为只有微笑能给你勇气,继续活下去。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你还这么年轻,人生还有很多的风景等待着你去遇见,我唯一要忠告你的是,这世上什么都可以等待,唯有爱情不能。切记!"
毫无疑问,杜瓦早已预见了祝希尧不会去桥上见冷翠。
微笑,杜瓦要她微笑。可是,她还能笑吗?
两天后,从巴黎传来消息,著名华裔南希杜瓦夫人在其寓所中被杀。据说死得很痛苦,被人活活掐死的。而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儿子丁晖。杀死母亲后,丁晖焚毁其母收藏的全部名画,这些画中有很多是世界上仅存的真迹,价值无法估量,南希为这些画阴谋算计了半生,最后仅剩一堆灰烬,不等警察赶到现场,丁晖就已服毒自尽。警方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他对他母亲种种罪行的指控,厚厚的上百页文案,显然事先经过周密准备,如果南希活着,这些指控足以判她终身监禁,同时,这些指控也宣告了冷翠的无罪。
法国警方通知冷翠去巴黎认尸。
因为她是南希杜瓦夫人和丁晖唯一的亲人。
文弘毅陪伴冷翠去的巴黎,从头到尾,冷翠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在太平间,警察揭开丁晖遗体上的白布,看着这个年轻人安详苍白的面容,泪水,终于还是溢出了她的眼眶。她忽然想起丁晖送Tracy到酒庄的时候,临走说过的那句话,"别跟我说再见,我唯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如果见到,不是你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