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冷翠成石雕了,"…姐姐从没在日记里提到过这事。"

"她不知道,从小我们就认识,包括她的养父徐叔叔都不知道,母亲不让我说,威胁我如果说出来,就不再认我…"他又闭上眼不看她,但声音突然就哑了,泪水滴落在冷翠的手背上,"我也恨我的母亲,因为她给了我一个耻辱的身世,为了自己的声誉又残忍地将我抛弃,可是,她毕竟是我母亲…"

"所以你就听她的指使害碧昂,骗自己姐姐的画?"冷翠的声音也哑了。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除了母亲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那个时候年纪小,尝尽人间冷眼,好想有个人给我温暖,母亲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也知道是不对的,可我害怕失去唯一的亲人…"他俯身抱着头,仿佛有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在死劲地绞着他的身体,像绞一条毛巾那样,他挣扎得连呼吸都接不上,"我也知道我错了,醒悟过来已经太迟…没错,我是听从母亲的吩咐,千方百计地接近碧昂,想从她嘴里得到画的下落,包括当时她进疯人院,我去接她出来都是母亲授意的,可是碧昂没有跟我说过画的下落,是安娜偷看了她的日记无意中告诉我的,安娜为了帮祝希尧创业而卖掉那些画,母亲知道后逼我以他人的名义暗中买下那些画…"

"所以那些画都在她手里?"冷翠的心碎了一地。

"是的,也不是全部,碧昂从继父那里一共继承了一百八十多幅画,可安娜只偷出了六十多幅,后来可能她发现了,就迅速转移了画。"

"转到哪去了?"

"不知道。"丁晖神情恍惚地摇着头,他说得很费劲,也很痛苦,刚才那么暴烈的情绪消失了,脸上显出吓人的惨白,额上沁出冷汗,"我只知道我的余生势必都要来赎罪,年纪大了,心智一成熟,就知道自己过去犯下了什么罪,也许拿我的一生去赎都赎不完,我经常免费给穷人打官司,就是在赎罪…那些穷人活得很悲惨,其实我比他们活得更悲惨,包括在安娜这件事上,我也是遍体鳞伤,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靠着她吃软饭,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爱她,明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这,还是舍不下她…其实我现在拥有的钱下辈子都用不完,何况她年纪还比我大好多,不过十年前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三十出头,我在餐厅当服务生时跟她相遇,当时我就知道我完了,她的高贵优雅,成熟妩媚,对我来说意味着毁灭,我丝毫也不介意她的年龄比我大,也许这是恋母情结衍生出来的感情吧,我整个人生都毁在了我母亲手里…"

"那你还帮她做事?"

"现在没有了,我们…已经没有了母子情分,在我知道那件事后…"

"什么事?"

"冷翠,不要再问了好吗?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算起来,我们应该是表兄妹了,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也请你转告祝先生,叫他别去查了,所有的人知道都可以放一边,如果他知道…唉,算了,我不想说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早晚他还是会知道的,我也会知道的。"冷翠还想尽最后的努力。

他却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只要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我就少一份罪了,将来死了也少下一层地狱。"

冷翠绝望地望着他,知道即便跟他说到天亮也是没用的,一个人要是执意隐瞒某件事情那就誓死都不会说出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他脸上的伤心也让她失去追问的勇气,那么苍白,汗津津的,眼神迷茫,这个人,是碧昂的弟弟啊!

回到天使之翼,天色已晚。

祝希尧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着她。

她一路上都在打腹稿,想着怎么应对祝希尧可能的盘问,可思绪却越来越乱,像秋风遍扫的枯叶一样,越往一堆拢,越是七零八落乱成一片。但是出乎意料,祝希尧并没有盘问她什么,只温和地问她吃饭没有,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倒是她,脸色萎黄,怯怯地立在门口,长长的睫毛垂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直到躺在床上,她都不敢直视祝希尧,做贼心虚原来是这样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祝希尧亲吻她的额头。 第99节:第十一章 我想要飞翔(7)
冷翠咕噜着:"没事,女人都有生理周期的,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他爽朗地笑起来,"原来如此,你们女人的生理周期还真奇怪,早上都好好的,怎么出门一趟脸上就是阴云密布了呢?"

"Jan,"冷翠突然抓住他的衣袖,"我们…一定要好好的…"

"怎么了,我们哪里没好好的了?"祝希尧的目光探照灯似的凝聚在她脸上。

她眼中闪出泪光:"你要相信,我们都是为了你着想的,碧昂,还有我,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免受伤害…"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困了,要睡了。"冷翠背转了身,用被子蒙住了半个头。祝希尧拉下她的被子,看着她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冷翠,我不希望你瞒着我什么,我宁愿受伤害,也不要欺骗。"

冷翠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明天我们去罗马。"

第二天,他们抵达罗马时已近黄昏。而这座古老的城市繁华未改,像一个中世纪的贵妇,岁月的流逝在城市的角落刻满沧桑的印记,残墙、断壁、喷泉、教堂,每一张雕塑的面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王城昔日的辉煌。昔日的,却不代表今日的,爱情也如此,爱过的人,经历过世事变迁早已踪影全无。冷翠发现,一到罗马,祝希尧的脸就变得凝重,大概是这座城市给他留下太多痛苦回忆吧。

而且,他很固执,依然住在纳佛那广场的落日酒店。依然是那个房间。他站在窗口眺望着遥远的天空,落日余晖将他的肩镀上一层金色。孤独的背影,像一堵墙阻断了现实,他还活在过去里。

冷翠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纵然是粉身碎骨,她知道她永无可能取代碧昂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那么,她如此执著地留在他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爱吗?她爱他吗?她变得迷茫起来…

"Jan,你饿不饿,该吃晚饭了。"冷翠看着他的背影很心痛。

他一动不动像尊雕像,答非所问,"冷翠,你知道飞翔的感觉吗?"

"飞翔?"

"是的,飞翔。"

"Jan!"冷翠走到背后将他抱住,用脸贴着他的背,"只有鸟儿才可以飞翔,我们没有翅膀,如何能飞翔?我知道你想她,没有关系,你可以好好地想,可是你别这样郁郁寡欢,我看着好难过,如果碧昂看到,她也会难过…"

"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天空飞翔,有时候是黑夜,有时候是黄昏,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要去哪里,我只是在飞翔…"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她将手臂环抱住他的腰,接过他的话,"如果你一个人飞翔觉得孤独,我陪你飞好吗?"

"如果我坠向深渊呢?"

"…"她顿时哽咽,"Jan,难道你带着我,只是想让我跟你坠入深渊?"

他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我是怕你将我带入深渊。"

"Jan…"

"知道我为什么来罗马吗?"

"为什么?"

"我要向你求婚,嫁给我,冷翠,哪怕是和你一起坠入深渊。" 第100节:第十二章 逃跑的新娘(1)
第十二章 逃跑的新娘

1

这是哪里…

罗马?不是。

佛罗伦萨?不是。

威尼斯?不是。

巴黎?也不是。

白色纱帘被风轻轻撩起,一股清新的薰衣草清香随风飘进来,似乎还带着露水的味道。普罗旺斯?!冷翠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她在普罗旺斯!

脑子里飞速地旋转,两天前,她都还在佛罗伦萨,从罗马度假一回来祝希尧就着手安排婚礼,可是还在罗马,她就已经知道,她做不了他的新娘。那天她记得很清楚,一大早起来,祝希尧就带她去会见朋友,地点就在唐临风的茶楼,紫凝和文弘毅都已等候多时。

"弘毅,你也来了。"冷翠跟文弘毅打招呼。

"是,唐老板的喜事我能不来吗?"

"喜事,什么喜事啊?"

"你问他啊。"

唐临风还是一身唐装,扶了扶眼镜说,"这个,我是想…"他瞟了瞟身边的紫凝,眼神很幸福,一脸的笑,"我想跟紫凝共结百年之好,今天在这儿招待各位,就是想跟大家分享这快乐…我很快乐,哈哈…"

"恭喜!"祝希尧伸出手跟唐临风握了握,表示祝贺,"祝你们幸福。"

"谢谢,谢谢,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唐临风很绅士地回礼。

"嗯,你也总算是改邪归正了。"文弘毅总是不放过他。唐临风从来也是以牙还牙,"我这不叫改邪归正,我这叫返璞归真,这么多年我就知道一定有某个人在某个角落等着我,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你带来的,威尼斯的叹息桥,真是个好地方啊,哈哈…"

紫凝的目光闪了闪,回避着文弘毅。

而祝希尧一阵发愣,"你们是在叹息桥上认识的?"

"是啊,我上桥,她下桥,就这样撞一块了,好奇妙的缘分!"唐临风还沉浸在相遇那天的惊喜中,"叹息桥果然是名不虚传,成全了我的爱情,我那天要是早一点或是晚一点,都碰不到紫凝的。"

祝希尧目光突然变得很空,神思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弘毅自嘲地笑,"缘分这东西有时候也很残酷,错过一秒,也许就错过一生。"

祝希尧别过脸望向他,"你错过?"

"当然,我错过,就意味着有人得到。"文弘毅的目光落在冷翠的脸上。

冷翠刚喝了口茶,"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正喷在坐对面的文弘毅身上,"对不起,对不起…"她尴尬得无地自容,掏出面巾去给他擦。祝希尧一把拽住她,微笑着对文弘毅说,"抱歉,她就是这样,冒冒失失,一点也没有个淑女的样子。"

冷翠硬生生被祝希尧拽回了座位。

紫凝拿出面巾递给文弘毅,"是的,冷翠要成了淑女,我也就成了仙女。"

"你在我眼里从来就是仙女!"唐临风笑着搂紧她。

上午在茶楼喝茶,中午就由祝希尧做东请大家吃饭。吃的是地道的法式大餐,先是精致的冷盘,然后是主菜,最后是奶酪、水果和甜点,大家说说笑笑,气氛随意了许多,没有先前那么微妙和尴尬了,祝希尧这时候跟大家宣布了结婚的消息。他送给冷翠一条华贵的钻石项链作为礼物,设计很独特,七颗连着的星星上镶着细细的碎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光芒四射,他说这项链是他请人专门定做的,并亲自戴在了冷翠的脖子上。

冷翠抚摸着项链眼眶蓦地通红,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真的为她摘星了,把天上的那七颗星一并摘给了她!她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他竟然不动声色地实现了,"Jan…"她哽咽。

"没有什么是我不能为你做的!"他附在她耳边说。

每一个人都表达祝福。

唐临风说,"真是太高兴,没想到还有人跟我同喜!"

祝希尧热情相邀:"今晚请大家到梅森堡看烟火。"

梅森堡是罗马郊外的一处中世纪的古堡,比冷翠住过的巴黎那座琴瑟堡的历史还悠久,外墙爬满青苔,而且很奇怪,好像是一座没有完工的建筑,祝希尧给大家介绍说,"这座古堡建于公元十四世纪,是当时的罗马皇帝给一个王妃建造的,他很爱那个皇妃,亲自设计了这座古堡,可是很遗憾,古堡建到一半的时候王妃病故,国王伤心欲绝,一病不起直到去世,古堡也就永久地停工下来…"

"奇怪了,我在罗马待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座古堡。"唐临风大感意外。

"这是一座被遗忘的古堡,我的第一部独立制作的电影就是在这拍摄的,当时这里差不多荒废了,我花了很多钱才修缮到可以住人,而就是凭借这部电影,我才有今天,所以为了纪念,我就从一个商人手里买下了这座古堡。"祝希尧侃侃而谈,招呼着给大家倒葡萄酒,"今晚的烟火很漂亮,大家可以尽兴欣赏。"

冷翠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感动,"被遗忘的古堡,也是被遗忘的爱情吧,在荒无人烟的世界里独自荒芜,独自长草,可是爱情却已永恒,真美!"

祝希尧将一杯醇香的葡萄酒递给她,"荒芜的爱情也是可以重生的,只要有爱的种子,无论过多少年,都可以重获新生,冷翠,谢谢你让我获得新生。"说完在她脸颊轻轻一吻,再吻,耳语道,"喝下这杯酒,我已将爱的种子放在酒里,你喝下,我等着这种子在你心里发芽,我等得到吗?"

"Jan…"冷翠仰着脸看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脱口而出的,可她还是咽回了他梦寐以求的那三个字,以后再说吧,会有机会的。

"喝吧。"祝希尧将酒递到了唇边。

冷翠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我一定可以等到的,是不是?"

"Jan,只要到了花开的日子,你就可以闻到花香的。"

"我想我会等的,爱情就像花儿,盛开的日子不会太遥远,我相信你会好好浇灌你心里那颗爱的种子,你不会负我对不对?"

冷翠一阵眩晕,感觉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白应该摄入电影。但她很幸福,不是吗?爱的种子,酸酸的,甜甜的,一如这酒的味道。烟火大蓬大蓬地在罗马郊外的夜空绽放,大家聚集在古堡二楼的露台上观赏,紫凝忍不住尖叫,冷翠却恍然被定住了,那不断绽放的烟火璀璨迷离,五光十色交错变幻中,无数的星星开始聚拢,耀眼的光芒折射出一个五彩缤纷的云堆,在云上,很多人来来往往地走…母亲!她看到母亲,朝她微笑着招手,母亲的身影隐去后显出来的是一个长发的女子,天使的面孔也在微笑,显然那就是碧昂,随后又出现了安娜,安娜后面站着的不是丁晖吗?她正欲大叫,所有人的面孔都隐去,云彩上赫然出现Jan的身影,恍惚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向云彩深处,那么决绝,那么悲怆,没有丝毫回头的可能…

"Jan!…"她叫出了声。

凄厉绝望的叫声刺破夜空。

"怎么了,冷翠,做噩梦了吗?"她感觉被人抱起,摇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仍清楚地辨出云彩上的面孔近在咫尺。"做噩梦了吧。"他拧亮床头灯,替她拭去额头的汗,黄澄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那么清晰真实,她的意识渐渐回来了,这是在卧室,她在他的怀里,刚才,刚才只不过是一个梦。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是梦,只是一个梦! 第101节:第十二章 逃跑的新娘(2)
"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他拢了拢她额头汗湿的碎发,亲吻她的脸颊,一抹微笑在他嘴角漾开,"你刚才在梦里叫我的名字,上帝,我居然进入到你的梦里,这可是个好兆头,不是吗?"

"Jan!"她猛地箍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哽咽,"别离开我,无论如何请别离开我,在这世上我孤苦无依,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无论我犯什么错,无论我去到哪里,请你一定相信,我必在原来的地方等你…"

他也紧紧箍着她,"我们谁也不必等谁,这辈子我已经等怕了,等得我的心都快成了化石,所以冷翠,我也请求你,无论如何别让我再等,我等不起了。"她泪流满面地亲吻他的脸、唇,胡乱地点头,"好的,好的,我们谁都不等谁,我们一定在一起…"

他热烈地回吻她,灯光将两人的叠影长长地拉到了墙上,激情缠绵,难舍难分,仿佛是末日来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上天的恩赐,谁也不容对方遗失。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一旦遗失只怕是再也找不回来,即便是耗尽一生的岁月,也是找不回来的…

2

"你幸福吗?"冷翠这么问紫凝。

当时她和紫凝正在罗马最繁华的街头购物,逛累了就在路边的露天咖啡座喝咖啡。紫凝采办了很多结婚用品,脸上似乎是幸福的,但是冷翠却在她眼神背后看到了某种凄凉,隐隐约约,如一团雾蒙住了她的眼珠,于是问她幸不幸福。

紫凝说:"冷翠,幸福其实都是上天赐予的,上帝给你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或许会给你他所认为的幸福,但是这幸福在你的感觉中是不是真的幸福呢,这就要看你是否真的爱这个男人了。"

"所以你不幸福,因为你不爱他。"冷翠反应很快。

紫凝凄楚地笑了笑,"没有关系的,即便我不幸福,我也会很欣慰,因为我可以让他感觉幸福,这样也是可以的。"

冷翠一针见血:"你不幸福,他能感觉幸福吗?"

紫凝低垂下长长的睫毛,搅拌杯中的咖啡,一圈又一圈,不再说话。冷翠将手放到她肩上,"紫凝,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我没有觉得委屈自己,每个人都会遇到爱或者被爱这样的选择,其实都有痛苦,爱一个人也是有痛苦的,被爱也许痛苦少些,但是伴随着的是不能跟爱着的人相守的遗憾,没有谁的人生是没有遗憾的,我们只能认命,上帝创造我们,从来不会给你想要的全部,没有可能的…"

冷翠不想再说什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爱与被爱的自由,不是吗?

两人喝完咖啡,本来还想继续逛,冷翠接到一个电话要走,紫凝也就没了兴致,很快就被唐临风的司机接走。冷翠则一个人直奔许愿泉,打电话的人约她到那里见面。

"你们怎么来了罗马?"冷翠问戴着墨镜的莱特。翻译朱红也来了。莱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交给她一个牛皮纸信封,朱红马上翻译:"我们给您带来了您要的东西。"

冷翠迟疑着接过厚厚的信封,抽出来,只一眼,"轰"的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倒灌进了心脏,有那么一会,冷翠觉得自己就要缺氧窒息,那…那熟悉的字体,娟秀的笔迹,竟是被碧昂撕掉的日记!而且是原迹!"你们从…从哪弄来的?"她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个您就别问了,您只需要履行您的承诺就可以了。"朱红翻译莱特的话说。

大热天的,冷翠翻着零散的日记手脚冰凉。

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旦真的到手,会让人怀疑其真实性,冷翠那会儿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每一个字都在无限地放大,又缩小,完全看不清内容是什么。一个人呆坐在喷泉边,落日的余晖已经洒下来,祝希尧的车来接她的时候,司机毕恭毕敬地把车门打开,她脚还没抬起来,人就瘫倒在地上。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但她的意识很清晰,那种痛,前胸穿达后背。

"姐姐,我一定要给你报仇!"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的就是这句话。然后她陷入很深很深的黑暗。再次有意识时,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放在了柔软如云堆的床上,房间内有好闻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她知道这是在落日酒店。有人亲吻她的额头,摩挲着她的脸。她想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任凭泪水渗出眼角,滴落在那个男人的手心。

对不起…

当时她就知道她要对不起这个男人了。其实一直以来她就知道她对不起他,他给予了她那么多,那么多的美好和感动,可是她连那三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她深知誓言在命运的摆布下实在是微不足道,就比如姐姐当年和Jan立下的那个十年之约,耗尽了两人的所有,可最后还不是劳燕分飞阴阳相隔。如今碧昂在地下已成一堆冰冷的白骨,祝希尧把全部的筹码都押在了冷翠身上,但是冷翠知道,他绝不可能赢。

"对不起,Jan!"冷翠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说"对不起"。 第102节:第十二章 逃跑的新娘(3)
祝希尧叹息着,坐在床头俯身拥紧她,将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你呀,总是这样让人不放心,才离开一会,你就昏倒…"

"我没事。"她虚弱地笑。

他吻了一下她,"没事怎么会昏倒?"又揉揉她的脸颊,"还不快点嫁给我,这么弱不禁风,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给我多生几个小胖崽…"说完,自己哈哈笑了起来,冷翠也笑,嘴角笑着,泪水却夺眶而出。

"你哭什么?不舒服吗?医生说你是低血糖,所以才昏倒的,现在头是不是还很晕?"祝希尧紧张地看着她。

她连连摇头,"没事,我真的没事,就是…很感动,你对我这么好…"

"你傻吧,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别忘了,这世上我只剩你了,你也只剩我,从此我们就要相依为命,谁离开,另一个人就会活不了…"接下来的话祝希尧还没说,冷翠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飞了停在窗棂上的鸟,祝希尧被吓到,怎么安慰她都不管用。此后的好几天,冷翠动不动就哭,眼泪汪汪,祝希尧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紫凝来看过她几回,反过来安慰祝希尧说,"她可能是太幸福了,一个女人,在失去所有后忽然又得到她一直祈求的,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不清楚,冷翠从小就吃了很多苦,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她被母亲艰难地抚养成人,可是姐姐和母亲又都相继离开她,现在只剩你陪着她,心里难过,是难免的…因为,她是那么的爱你…"

"她爱我?"祝希尧充满怀疑。当时冷翠服了安眠药已经入睡,祝希尧和紫凝站在酒店房间外的露台上说话,祝希尧对紫凝的话好似完全不信任,反复问,"她真的爱我?"

紫凝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你觉得她不爱你?"

"是,我没有觉得她爱我,但也没觉得她不爱我,很多时候我很矛盾,她可能比我更矛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是爱她的。"

"她当然也是爱你的,"紫凝很坚定地告诉他说,"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怀疑这一点,也许她没有将'爱'字说出口,但是作为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比你更了解她,在你失踪的那些日子,你都没有见她的样子…所以,请无论如何都不要怀疑她的爱,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要怀疑…"

祝希尧怔怔地看着紫凝,"我其实就等着她说那三个字…"

"三个字?"紫凝笑了笑,直摇头,"有那么重要吗?爱与不爱,是不需要说出口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声叹息都可以表达。"

说到这里,紫凝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望着酒店对面气势磅礴的纳佛那广场,喷泉、雕塑、游人…真的不要说出来吗?其实她也不能肯定,因为若是她自己,也是希望心里爱着的人对她说那三个字的,即便她经常听到那三个字,可爱和不爱,有太多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