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陆仪廷没有说出这个秘密,否则师尊不会留他九年。
“是吗?你猜错了,他正是用自己所知的一半秘密换来了九年苟活,倒是另一个人因为宁死不肯说出来,生生被折磨至死。国师虽然得到了兵符,却无法知道金库所在。”
“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再无人知道那个秘密了?”
“那倒未必,陆仪廷受了这么多年折磨,眼看着亲人同伴惨死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临死前又告诉了我,想要开启金库,必须先找到钥匙,可惜钥匙落在国师手中,我在国师府的时候留意过,不过没有发现。”
“这种事难不倒我,你若早说给我听,钥匙一定已经到手。”
“那又有什么用,你忘了一点,郭宏已归老,兵权不在他手中,当初说的金库兵符又有何用?”
“即使他已经老了,可是他威信仍在,西北路大军皆是他的亲信,想想看,如果我们找到了先帝秘旨……慢着,依你看,秘旨是否已和兵符一起落入了我师手中?”
“在谁手中不都一样吗,难道你怀疑国师会在妖后面前有所隐瞒?”薇宁想到国师与女帝之间相互牵制的关系,也许真有这个可能,但这只是猜测,他们得找到金库钥匙再说。
丛芜居里灯影摇曳,国师困意上涌,揉了揉干涩的眼,支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咚、咚”两声轻响,门外一道低低地声音响起:“国师大人,柳月求见。”
“进来吧。”
打开的门带进来一股凉风,柳月随之出现在房内。国师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今日叶大人进宫除了见过陛下,还与陛下的贴身女官江含嫣说过一会儿话,具体说的什么我没听到,但是江女官似乎很慌张,一直拉着叶大人。”
“查一查江含嫣这个人,陛下自以为事事皆掌控在手中,却不知道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柳月点头应下,国师想了想又道:“慢,江含嫣我会叫人去查,你还是跟着叶薇,别让她发现。”
柳月忍不住问道:“属于不太明白,您既已认了叶大人为义女,却又为何……”
“我让你跟着她不是去监视她,而是保护她,你要记清楚这一点,我怕有人会对她不利。今日还有什么发现?”
“叶大人出宫后曾一度把属下甩脱了,之后出现在柳岸湖边一所宅子,那里的人形迹可疑,属下没有敢靠得太近,只是让人查了香雪园,那里两年前被肃王殿下几年前买下,一直没住过人,年前搬进去兄妹二人,最近住进去不少人,属下已留了人手在那里守着。”
香雪园,肃王,国师沉吟不语,他示意柳月接着说。
“还有一件事,二公子方才去找过叶大人。”柳月还在三京馆当薇宁婢女的时候,就知道焓亦飞对薇宁异常热情的心思,如今佳人失意,正是他安慰芳心的时候。
国师却十分不悦,冷哼道:“这小子想干什么!难不成……”
在国师心里薇娘应该配个更好的男人,焓亦飞是他的二弟子,与薇娘一点也不合适,天恒倒是不错,可惜……
“你去吧,记得要护着她,有事再来向我禀报。”
柳月领命离去,天恒一脸疲惫地等在外面,他今日受召入宫伴驾,方才回来,忧心忡忡地道:“师尊,您这几天都没有进宫,陛下她……龙体有些不适,您不去看看吗?”
国师无动于衷,因为萧颂当场悔婚一事,他对对静王府意见很大,连带着对女帝也有怨言,当夜女帝曾传召他入宫,国师却直言相拒。
他喝了口浓茶提神,“我听说今夜她传召秋霖馆的人去奏乐观舞,这般有兴致,哪会有什么不适?”
正因为如此,天恒才担忧,明日就是大朝会,这两天罢朝也就罢了,今日韦相等大臣递了折子,劝陛下勿荒废政事,又询问明日大朝会开否,女帝连看也不曾看,便让江女官代批奏折,还说大朝会也罢了。如果真是身子不适也好,何必召秋霖馆的小倌入宫,这不是落人口实,惹人非议吗?
“只是这样下去……会惹出朝堂非议,到那时……”
“国将不国,朝将不朝?天恒,你还太年轻,有些事并不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们的陛下是我见过心性最强的女人,狠厉与柔韧并存,天下少有人能及之,你不必担心她。”
“可是我看得出来,陛下她心中有难以排遣的忧伤,再美的歌舞都难以让她开怀。陛下在等师尊,只有您的出现才能让她安心。”
“我陪在陛下身边的时间太长,有时真不知道这是缘还是孽,要知道长久的相聚注定是分散……”回忆过去让他低沉的声音有些失真,可是他很快回过神,并且不愿再说下去,岔开了话题,“对了,亦飞回来没有?”
天恒掩下心中的失望,回道:“我这就去看看。”
国师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桌上一块雕着蟠龙的砚台,头也没抬地道:“不用了,你记得我交待给你的事就行,去吧。”
天恒恍恍惚惚地回到留风雅室,屋里点着灯,焓亦飞正坐着自斟自饮。他微微吃了一惊:“亦飞,你怎么来了。”
“咱们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坐坐了,今晚我突然很想喝酒,来,我先干为敬。”说完仰首饮尽杯中酒,又为天恒倒了一杯。
“你明知道,我很难会喝醉。”话虽这么说,天恒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一个有心事的人,喝了酒感触会格外深,他瞥了眼焓亦飞,想想师尊交待的事,无奈地问道:“你是不是去找叶薇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之前焓亦飞该是喝了不少,此时已有了醉态,提起叶薇,他眼里浮现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几天每晚都过去看她,今日她回了自己家,你哪里会放得下。”
焓亦飞没有否认,他早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天恒拍了拍他的肩,长叹一声道:“我们这位小师妹,才情有之,容貌有之,我曾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看来却有着真心,那就不要错过。”
焓亦飞举杯在唇边,没有动作,很久之后才低低地道:“我知道。”
可惜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他也知道。
酒至半酣,焓亦飞不经意地聊起他们未曾来到国师府时如何的艰难,一起回忆过去的时光,那些一直放在心底从来不与人分享的秘密,还有初入国师府,少年人相互之间的惺惺相惜,说至动情处,竟都有些眼圈发红。
“我记得大哥你有一柄玉做的小剑,可惜被我失手弄坏,此后一直想赔给你,你却一直都不肯要。”
“你还记得那件事?不过是个死物,算不得什么。师尊说过,永远不要执着于一件事一个人,那样只会令人裹足不前,有碍心道修为。”
“师尊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你是最接近他的,应该比我清楚。”
天恒喝尽杯中酒,世人皆是如此,不然他们的师尊为何在房中放着两个砚台,平日最喜欢的只用来把玩,可是从来不用它,只是每天放在眼前。
焓亦飞却已醉得太深,头咚地一声磕在桌子上,就那样睡了过去。天恒叫了他两声,不见他有反应,摇晃着站起来,唤人扶了二公子回去,独自一人对着满桌狼藉继续喝酒。他羡慕焓亦飞,醉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可惜,他却总也不醉。

☆、第 99 章
接下来几日,薇宁足不出门,呆在自己家中,每日看书做学问,也不管外面有多少流言蜚语。闻听她搬离国师府,不少人登门拜访,大多想上门来看看她被人退婚后过得如何,她概不见客。可是有一个人却不得不见,就是打着宫里的旗号来的刘司正。
薇宁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入府,摒退众人,然后便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喝茶。
刘司正张了半天的口,却不知怎么说才好。“叶大人,我知道如今再说什么也不可能了,你要骂便骂吧。”
薇宁淡淡一笑,早在见过川老之后她就想通,与长青会打交道就是如此,没什么好气的。
“我为什么要骂,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这回轮到刘司正吃惊了:“什么?”
“说起来我要谢谢长青会,若不是他们,我不是真得嫁给小静王了吗,那往后还不得被人看得死紧,还怎么做事,大业未成,我不能嫁过去。”
“真的?叶姑娘你深明大义,我们却……川老觉得很对不起你,接而连三给你添乱,他让我替他说声对不住,日后但凡有所差遣,定当义不容辞!”刘司正放下心事,笑着向她承诺。
薇宁脸色骤变:“免了,我已想得清楚,咱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往后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了。”
“这是为何,你不是说……叶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同风影兄弟一般计较。”
不知为何,薇宁听到风首领的名字便想皱眉,她很不喜欢这个人。
“我想不想嫁是一回事,可是生生被人给搅和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们陷我和封家于不义,这却罢了,我成亲,你们不和我商量一声就乱杀人,又算哪门子的合作?我觉得没有再合作下去的必要。”
刘司正今日出宫的机会难得,因着内卫查得严,她几经周折才与会中人联络上,匆匆与川老见了一面才赶来见薇宁。
“你莫要怪川老,他也不容易。”
“难不成你们长青会还有苦衷?”薇宁放下茶盏,正视着她,满脸地不悦。
“风首领是冲动了些,可是他也是为了复兴大业。”
薇宁算是听明白了,刘司正这次来是想挽救双方已然破裂的合作,可她对什么复兴大业根本不感兴趣,当下挑眉道:“冲动?我倒觉得他是针对我,兴许我什么时候得罪过风首领也未可知。还有,你们又是如何处置石致远了?”
“石致远不知所踪,倒是他的妹子石富娘没被看管起来,想来他不会撇下妹子不管,总是会现身的,另外……肃王殿下每次都要找她过去服侍。”刘司正也觉得长青会有些事做得太过,却不好说得太透。
可惜了石富娘,哥哥不见了,长青会和肃王哪一方都不会善待她。薇宁摇摇头,不耻地道:“怎么,长青会改立肃王了?此人善变狡狯,不是个好主子。”
刘司正微微苦笑,她久居宫中,自然听说过肃王的事,明知此人非是明君,但是却不得不听从会中长老的意见。她有些感叹地道:“长青会建会十年,许多人都已不再记得崇安盛世荣光,再等下去,怕是自个儿的心先散了。风首领怕夜长梦多,而川老,竟然也被说动了,所以才会急着和肃王合作,他们简直连一天也等不了了。”
“你是说……他们要反?”薇宁站起来,摇摇头又坐下来:“不可能,肃王手里没兵,要反也等不到今日,即便有长青会支持,那也是不够的。”
可也难说,从前的长青会已经是胆大包天,如今又加上个肃王,胆子只会更大,他们团练私军不正是为了这一日吗?
刘司正亦只是猜测,她是宫中女官,出入很不方便,只能从川老等人的言语中捕捉到这些。末了一笑道:“我今日请缨前来,是想提醒你,虽然你说了不会和长青会再合作下去,可是我想川老不会舍得放弃你,你要……小心些。”
这时候的刘司正仿佛又是在学馆关切照顾她的刘司正,薇宁软下口吻道:“我会的,你放心。”
“我当年没听你义父的话,留在宫里为他们打探消息,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刘司正想到当年,心中万般感慨,放弃了出宫的机会,为了心中的念想,留在宫里虚度韶华,谁也不知道她心中的苦楚。
薇宁虽然不知道她有怎样的故事,但她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长青会里呆下去,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我不信,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走,怎么会走不了?”
“且不说长青会的人容不得我随意来去,单是是宫中记了名的女官身份就让我吃不消,若是现在走了,将来也会被找到,生生世世逃不脱。”她不知道这条路要走这么久,原以为长青会只要一两年就可以光复崇安,那个称了帝的女人被永世毁灭,哪知一呆就是十年,她钟爱的男子如果还活着怕是已经认不出来她了,她却还留着手上的那只手镯。
也许是被她脸上的那抹哀色打动,薇宁思忖了片刻道:“如果你真的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刘司正一愣,她没想到薇宁会做出这样的承诺,但她在皇宫里呆的时间远比她在宫外的时间长,一时之间难以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薇宁继续说道:“你可以到江南去,南边的风气比北边好得多,那里有许多书院,我听说女科开考后,许多地方都开了女子书院,你大可去任教习,总好过留在京城。”
她说得话让刘司正很是心动,痴痴地想了会儿还是道:“我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兴衰荣辱,能出宫自然是好,如果走不脱也是我的命。”
薇宁也不勉强她,“如果你改主意了,就来找我。”
刘司正一脸感激:“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等到薇宁正式入宫往琼台凤阁任职之时,朝中局势已经突变。
女帝借口身染疾病,一连多日不曾上朝。福王裕王抢着御前侍疾,日日在宫中明争暗斗。连日下来政务积压,奏折堆满了龙案,女帝出乎意料地传召了伤势才愈的梁王进宫,与他一番长谈,态度可谓是亲切和蔼,可惜梁王受不住这样的恩宠,当场吓晕了过去,最后还劳累女帝最亲信的女官送他回去,并带着一道旨意,大意是说有郭老将军保举,梁王仁爱有才,可堪重用,特命他尽快熟悉政务,每日皆要到清阳殿处理这些政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梁王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参他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入宫门,以韦相为首的文臣极力反对女帝这一决定,甚至言词激烈指责她拿家国要事如儿戏。武将们也在埋怨郭老将军,为何会推举这么窝囊的一个皇子,难道柴家无人了吗?甚至有人说女帝刻意此举,就算将来肯将皇位传给梁王,也是看准了梁王无能,柴氏江山注定长久不了。
这些奏折自然也摆在初入清阳殿的梁王面前,他哭哭啼啼地长跪在女帝寝宫外,求女帝收回旨意,他绝对无意争做储君,其他哥哥弟弟无一不比她出色,这位子他坐不了。
万般无奈之下,女帝拖着病体接见了几位重臣,唉声叹气地道:“你们要朕立储,朕答应了,可你们却议不出个结果。你们说梁王该回来,他是柴家男儿,朕也恩准了,可如今又是朕的过错,早知为君不易,不曾想这般不易。”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不怕与皇帝对着干,就怕当皇帝的那一位耍无赖,立储立储,若是当机立断定了是谁也好,可是大家意见不一,互相拆台,倒叫女帝看笑话了,她这是以退为进,反倒拿捏住所有人。
琼台凤阁本是宫中女官研习之地,之前女帝曾从奉都城召了几名才情兼备的女子入宫,留他们在琼台凤阁与宫中女官一同研习,故而这里对韦燕苒来说并不陌生。十六名入选女官,初到琼台凤阁的只有十五位,女官之首为何没有前去,其他人清清楚楚,因为那个备受瞩目的女子要嫁给小静王。
多少女子之心碎,对薇宁这样幸运的女子艳羡不已,后来听说成亲当日婚约取消,众人嗟叹遗憾有之,幸灾乐祸有之,韦燕苒自然属于后者。所以当看到门外施施然走进来的薇宁,脸色变得奇差无比。
相对于听外面的闲言碎语,看别人异样的眼光,薇宁更愿意呆在家里不出门,但是女帝的话不能不听,若再考虑下去,只怕江山和情义她哪个也得不到。
十六名女官未入六部先入宫,到了凤台琼阁自然以她们为尊,据说已大致定下日后谁人会去哪一部做事,只有薇宁,身为女官之首,却一直没有露面,也就没有真正定下来。韦燕苒最近还算安份,不再做排挤其他女官的事,甚至放低身段同女官们交好,再加上她曾在御前侍奉过,俨然成了女官之首,在她心里,自然是薇宁回来得越晚越好,最好她自惭形秽永远也不要回来。
薇宁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头一晚她早早上床,养足精神起床,崭新的官袍穿在身上,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同。她抬头挺胸走入宫门的时候竟外地看到封长卿,忙上前打招呼。
他似乎消瘦了不少,一身白衣银甲的禁军服饰,清晨的阳光下格外清俊。
她张嘴便叫,话音刚出口又连忙改过来:“封……武卫大人!”
如今封长卿已非初入禁军的一般武官,而是得到上级赏识,做了武卫官。他笑着道:“叶大人,真巧。”
她含笑道:“是啊,真巧。”
封长卿看着沐浴在晨光里的薇宁,庆幸自己早来了片刻。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禁军呆着,外面的情形也是不大清楚,只知道成亲当日出了些事故,亲事最终没成。当知道是萧颂提出的退婚,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松了口气,只是苦于无法自由出入宫禁,几次想去瞧一瞧也没法子。
身处禁宫,有些话不便说出口,他只得郑重地道:“往后有什么事,记得到这里找我。”
薇宁点点头,挥手离去。
琼台凤阁里种栽着许多时令花草,架子上堆了里里外外好几层,透过花窗可以看到女官们不认生地玩在一处,一点也没发觉她的到来。倒是这里的宫侍恭身迎道:“见过叶大人。”
薇宁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打量着里面的的情形,转头对上一双带着恶意的眼眸。看到韦燕苒她便想起一个人,当日在贡院,容若兰被韦燕苒指使的人拉去顶缸,竟然死在贡院,若是她没死,今日这十六名女官中一定有她。
对容若兰,薇宁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太好强,若兰若男,是否她想当男儿呢?至于她的性子为何如此好强,薇宁一直没有问过,但到底是欣赏她的,即便到后来容若兰选择与韦燕苒之流交好,那也是她出人头地的心思在作祟。只是没想到,下场竟是那般凄惨。
后来薇宁也猜到了给自己下毒的人是容若兰,可毕竟她没有死,心中对她的恨意不是太强烈,也从没想过要报复。
薇宁的到来使得室内气氛一阵沉闷,似乎大家都忘记如何说话,但是礼节仍在,纷纷上前问好:“叶大人。”
她一一回了礼,勾起唇角轻笑:“各位好,我奉旨入宫面圣,特意来看看诸位。”
她倒没说假话,女帝那边还等着要再见她一面。女官们闻言纷纷好奇地问道:“奉旨入宫?叶大人您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吗?”
“不了,已经见过陛下,我还有些事要做。”
韦燕苒眼神闪烁着问道:“叶大人是不好意思,找借口不来吧?”
她意有所指,薇宁淡笑着面对,仿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确实是有事,陛下在查当日贡院有位学子暴死一事,似乎有了些线索,接下来几日,宫里会有人来找诸位问话,咱们同窗时间虽然不长,但情谊却在,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来通知大家一声,好叫你们有个准备。”
韦燕苒立即色变,闭上嘴不说话。其他几位女官都走过去,七嘴八舌地道:“是不是查容若兰的事?真可怜,我过了好几日才知道她那天死在贡院里。”
“说是病死,其实那会儿谁不知道被人打死的。”
“就是啊,我亲眼看到有人拖着她去了后巷。”
薇宁眼睛直直盯着韦燕苒道:“究竟事实如何,还要看宫里查的结果,我只知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今日在场的人都是从贡院里走出来的,功名难得,定要爱惜羽毛,千万不要因为隐瞒此事,被人当是同谋便好。”
“那是自然。对了叶大人,咱们入宫这些日子,就只见过一次陛下真容,你一定见过很多次吧。”
一时之间薇宁身边热闹起来,她斜着眼看了韦燕苒一眼,发现她脸色不好,刚刚她说的容若兰一事,确有此事,女帝虽然并不在意一个小学子的死,可也容不得有人对女科之事插手,韦相所为令她很不满。
出宫之前,她与刘司正不期而遇,薇宁虽然与长青会交恶,却感激她曾经对自己的关怀,正想打个招呼,却见她微微摇头,擦肩而过时,一个纸团不易察觉地弹了过来,薇宁稍抬了下手,让纸团恰好飞进了她的袖口。刚一上马车,她便迫不及待打开纸团,正是刘司正的笔迹,上面写着她无意中知道风首领背着川老与靖安侯多次密谈,具体说了什么她却不知道,但是靖安侯落得如此田地全是薇宁的指使,明摆着有仇,而风首领的个性狭隘,虽不致于将她出卖,但肯定不怀好意。
这些日子,先是应试,又拜国师为父,继而定婚成婚退婚,与肃王、长青会的几番周转,还要时刻提防国师,薇宁已经忽略周丛嘉很久。她瞬间有了决断,此人不可再活。
当夜她收拾整齐,悄悄潜入了靖安侯府,府里上上下下一片寂静,敢留在府中的下人不多了,夜晚看起来象一座死府,薇宁如入无人之地。找了一大圈,才在书房找到了周丛嘉,曾经意气风发的靖安侯象是变了个人,薇宁差点没认出来。
一向养尊处优的他,现在却形容枯瘦,渐见老态。他盯着微弱的烛光,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突然,他被外头的响动刻意弄出些响动惊到,蓦然抬头,惊恐地举起横在膝上的长刀,眼中杀伐之意升腾,跃出书房喝道:“什么人?”
屋外空寂无声,月光黯淡地照着大地,周丛嘉心头阵阵发冷,有种穷途末路的悲哀。
薇宁远远地现出身形,引着他慢慢追上去,一路左拐右绕来到了周府旧宅。
如果要做个了断,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薇宁一言不发站
自从踏入这片荒宅,周丛嘉就止不住心惊肉跳,他如何不记得这里是周府的宅院,当初他大哥与宁柔、薇娘居住在此,也是他曾经盼望着能强占了的地方。世事就是如此,曾经最渴望得到的东西,说不定几时便全都忘了,他建府时将这里的东西搬了个七七八八,好好一座宅院已成荒宅。
周子敬站称身形,强自镇定地问道:“你是谁?”
薇宁冷冷一笑,嘶哑着声音道:“你猜。”
“阁下为何将我引到这里?”
“这里最是僻静,就算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不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吗?”
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认得这个人,但是不及多想,上前欲将薇宁制服,她出手如电,周丛嘉虽已近中年,可是当过将军的他身手不弱。在军营中中呆过的人善刀,左劈右划颇是勇猛。薇宁是女子,剑风也不凌厉,她咬牙硬拼到最后,还是被他痛击在地,周丛嘉心中一喜,趁此上前两步,刚要用刀尖挑破她的面纱,薇宁却扬手挥出三柄柳叶镖,周丛嘉歪头轻易避过,却不料她这是虚招,装作不支倒下,柳腰一拧斜窜出去,长剑已刺过去,周丛嘉变招也算快的,但胸前仍被划出一道重重的伤痕,紧跟着又挨了一掌,打得他吐出一大口血:“居然用这种手段,不觉得无耻吗?”
薇宁闻言一笑:“比起寡廉鲜耻,我又怎么比得上靖安侯你呢,想当初风度翩翩的小周郎,今日落得这般狼狈,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心中实在是痛快。”
很久没听到“小周郎”三个字了,一时间旧事浮上心头,周丛嘉差点忘了自己命不久矣。
薇宁一剑削去他的头冠,继续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妖妇不疼你了,你没有了靠山,很好!”
“我与阁下有何仇怨,你为何要这样做!”周丛嘉连忙阻止了她继续挥下来的剑势,慌忙间想的不是呼救,而是寻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