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这颗心公子还不明白?无时不刻记挂着公子,恨不得生生世世同公子在一起。”说着手中一紧,登时两人的气息皆有些不稳。
“爷也恨不得时时陪着小月儿……”陪字加重了音用了重力,直弄得怀中女子娇喘不已,手脚紧紧缠住他,象是要融到一起才肯罢休。他却在此时抽离了身子,起身含笑道:“爷得走了,府中今日有要事,再不回去只怕性命堪忧。”
“公子这样子……活不成的是月儿!”怨不得那女子生气,这当口说走就走,任谁也受不了。
瞧她只顾生气,半露着身子也没注意,收拾好自己的封长卿伸手摸了一把,笑吟吟地哄道:“莫急,爷会再来的。”
出了房门是个小小的院子,厢房里有人却躲着没人出来,封长卿自儿开了门走出去。
门外那条巷子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封长卿回头又看了小院一眼,笑笑离去。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热闹的长街,出了小巷,他神清气爽地走向几步开外的小茶摊,一个青衣童子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对着一碗茶水叹气。
“小昌,在想哪家的小娘子?”
小昌抬头一看,拍着心口道:“二爷!你可来了,小的在这儿等了好半天,急得差点把头发揪光!”
这几日府里来了许多客人,封长卿在府里呆不下去,于是带着人日日在街上转悠,倒也自在。没想到昨日过此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撞到了个小娘子,之后小昌就被打发回府。
小昌跟着封长卿已经有些日子,对自家主子去做什么勾当他一清二楚,无非是些送上门的女人想求一段露水姻缘,如今这风气,此等只能算是风流韵事,并不是什么毛病,小昌自是识相。只是见他一夜未归,大爷又一早派人找他,便早早地来守着。
“二爷,咱们回去吧,大爷一早起来就让人到处找你呢。”
府内老夫人还在,只是长年病着不能起身,早已不管府中之事,对这个小儿子只有疼,半点不舍得责骂,也没有人不长眼去说什么是非。
封长卿却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并不嫌茶水粗鄙,倒了碗端着慢慢呷,他刚起身什么也没吃,正口渴着。
“今日府中事多,大哥哪里还有空管我。”
小昌连忙放出消息:“听说大爷请了位贵客,是从京里来的,特意将静园送了出去。”
“哦,这倒有趣……”封长卿微眯了眼,又听小昌禀道:“还有梅庄也派了人来,听说来的是两位姑娘……”
话未说完,他那什么都不在意的二爷突然站起身,扔下几枚钱币说了声“回府”就走。小昌愣了一下,心道:早知道先说两位姑娘的事,可这几日又不是只有这两位姑娘来,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今日封府敞开大门,迎接四方宾客,喜帐挂满了庭院,按礼封长卿该去见自己的兄长,毕竟今日是他的寿辰。可临进门时却脚步一转,向后走去。到了内府随手拉住一个丫头:“知道夫人在何处吗?”
“二爷,奴婢不知。”
“那你知道女客们都在哪里?”
他问得不妥,那丫头脸色一变,头摇得更厉害:“奴婢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恰逢梅氏走过来,见状喝道:“长卿!放着满座宾客不去招待,你与个丫鬟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刚刚的情形极易让人误会,虽然他并不在乎,却也讪讪地松了手:“嫂嫂,你怎么来了?”
“你大哥问了你几次,回来了就立马去前头见他,有事同你商量。”
梅氏忽然觉得夫君的安排并无不妥,做为江南王的幼弟却对生意不上心,整日无所事事,只爱游街窜巷,说起来真该让他去京中谋个事做,受些约束才行。她不好同自家夫君那样教训小叔叔,只得交待道:“千万记得换身衣裳再去见你大哥。”
“到底有什么事?对了,不是说梅庄来人了吗,在哪儿?”
他如此关注梅庄的事,梅氏心中不禁狐疑:“这你就别管了,来的不是庄子上的人,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那倒未必……”
薇宁正坐在一堆女客当中,她名义上的表姐玉清娘也坐在一旁。
她察觉得出来,不断有人上下打量着她们。已陪坐了半天的薇宁心中有些躁,她来这里可不是人当稀罕物看的。
玉清娘从桌下伸过来一只手掌,微微有些汗腻,冰冰的,原来她也在不安。
薇宁转眸凝思片刻,忽地将手抽出来,恰恰打翻了一只白玉茶盅,有人在轻笑,“可怜见的,许是没见过世面什么世面。”
跟着“啧啧”两声:“不知姨母从哪里找来的,竟让她们同咱们呆在一处。”
“莫要叫得那么亲热,你那姨母早已埋在地下,如今这位可再与你陈家没关系。”
“怎地没关系,府里正经的公子小姐可都是我姨母留下的!倒是你……哼!”
“笑话,我自叫我的姑母,不象有些人……”
竟当场起了口舌之争,便有人做和事佬,两边劝抚着,并岔开了话道:“几位姐姐,可曾听说那琼台凤阁之事?”
这词儿新鲜,众人均被吸引过去:“什么琼台凤阁?”
“昨日官学娘子来说的就是这个事——别看我,我也是听来的。听闻陛下要开考女科,不论你是官家小姐,还是贩夫走卒家的丫头,凡通文墨者皆可应试,琼台凤阁大概指的是应试之地。”
“考了做什么?难不成也学那些个男人,去做官?”
“我哪里清楚,想来应该是这样。”
“怎么可能,女子……能做什么官?嘻嘻,我知道宫里面女官倒是不少。”宫里女官均是内官,与外官不尽相同。
“那倒未必,好些个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曾应诏入宫,有才学的便被留用,我还听说……”
玉清娘听得津津有味,没有察觉薇宁悄然起身离开。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主掌朝政,何曾见过女子在朝堂上出现,如今不一样了,女帝登基九年,颠覆的岂止是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传统。设琼台凤阁,开考女科,皎皎者经御笔钦点,便是女帝近臣,那是何等的风光!由于是头一年,格外地慎重,先由各州各府选拔人才,登记了在册后,呈报上去,待筛选后再入京备考。自前朝时便不拘着女子读书习文,至如今熹应朝风气尚可,江南又是钟灵毓秀之地,不乏才气四溢的女子,想来会有不少人应试,只不知有几人可得见天颜。
这些消息早已传到了梅庄,刚刚那些人却是知道得晚了许久。薇宁正心里正盘算着女科之事,忽听得有人“嘘,嘘”地叫声,她愕然朝声音来处看去,还未看清楚,一直跟随着她的蝉心已听到声响,闪身出现,挡在她面前,朗声道:“何方小子,居然私闯进来!”
那人跳了出来,惊喜道:“蝉心?你是蝉心!你不认得我了?”
“长卿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我太清水,以后我要往变态上写,这章开头小试了一下,怎么样?标题我定的是春 色神马的,居然被框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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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故人来(补全)
蝉心早在手心扣着几枚荆菱,乍一认出是他,诧异之至。
“广陵一别已有三年,我一直想问……你家姑娘可好?”他
蝉心在心中权衡了片刻,才将手中的荆菱收起来。虽不知长卿公子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她仍是如实相告:“主子安好,长卿公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的话向来不多,只字不提已背转过身的薇宁,封长卿的心思全在蝉心的主子身上,并不知道正主儿就在身边。
封府的园子春意盎然,一枝早开的长柄玉拂横出条枝桠,垂下一串泛着青涩之意的小花苞,封长卿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脸蒙白巾,身量不高的小小少女。那一年他被兄长送到广陵,拜在丹孺先生门下,不久便认识了同被梅老爷子送去的蝉心主仆,当时年少,明明连她的真容都不曾见过,话也不曾说过几句,稚嫩的少年却在心里暗暗记住与她有关的一切。
“长卿公子?”
封长卿回过神,不答反问:“你说她安好,那么她可曾来了?”
他急切地想知道薇宁的去向,当初她离开得太突然,没留下只言片语,他甚至不知她家住何处,是丹孺先生稍稍透露她的来历。梅庄,连他的大哥去了尚不敢造次,他又如何敢莽撞去找人,只得淡了那份心思。
“主子没来,派了我和虹影护送玉姑娘来给江南王贺寿。”
蝉心有些不快,这位公子年纪比之前大了些,怎地老问东问西,
“她……有人来了,我先走一步!”封长卿刚想说话,却看到梅氏陪着几位女眷走过来。他可不敢让那些女人看到有男人进来,连忙窜到了花墙边,顺着原路翻出去。
蝉心低低地对薇宁道:“主子,刚刚那个长卿公子象是知道些咱们的底细。”
薇宁正努力回想三年前广陵府之行,似乎有这么一个人,那时义父将她托给几位至交好友,都是些颇有些才名的大儒,也不记名,只是跟着学些必要的东西。丹孺先生善知律法,门下已有位弟子,行为顽劣,总在先生授课时逗她说话。偏此子天资聪颖,丹孺先生又不大管他,故而她只在广陵呆足三个月便立时起程回了梅庄。没想到今日竟又得见。她一想便明白,这位定是封府的二爷,封伯行的弟弟正是叫做长卿。
“主子,可会有麻烦?”
虽说三年后她与他都变了许多,可若是封长卿知道她的名字,将她与梅庄庄主之间联系起来,定会起疑心。薇宁摇了摇摇,说道:“无妨,即便他猜到,那又怎样。”
说罢扯出一抹带着羞意的笑迎向梅氏等人。
静园,周丛嘉独自坐在亭子里,望着暮色中的花草神情复杂。
他这次离京颇有些狼狈,之前因陈粮之事起了波澜,陛下怒斥他一番后责令他闭门思过,同时也将一众朝臣想要夺了靖安侯爵位的请命驳回去。此等明显于外的回护并不能令这位备受皇宠的周大人好受多少,上书请罚,陛下召他入宫长谈了一番,末了准他暂离京城,就当是闭门思过了。
他原以为离了京师,可稍解烦闷,但静园虽静,他的心却无法静下来。
远远地有话音顺风传来,他抬头一看,是慧娘带着名丫鬟寻到此处,却被守着的护卫拦下。
“你若不让开,便去请侯爷用饭。”
“这……慧夫人,侯爷的吩咐小人不敢违背。”
慧夫人不悦地蹙眉,余光瞄到侯爷走来,放缓了声音道:“若耽搁了侯爷用饭的时辰……”
“慧娘有心了。”
见是侯爷过来,两名护卫连忙退到一边。
慧夫人生得极美,纤腰盈盈不足一握,迎上前贴心地道:“侯爷,南边虽然天暖,却也不好在亭子里久坐,还是回屋去吧。”
周丛嘉颔首前行,随口问道:“慧娘觉得江南可好?”
“景色自然是极好的,见了许多在京时不常见的花,咱们离开时,京都正是料峭春寒,江南的花竟已开得如此妍丽。”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这园子虽大,景色虽好,妾身想要赏景连个伴也无,春雪姐姐还是呆在房里不肯出来,妾身几次相邀都闭门不见。”
江南此行只得她与雪夫人相陪,那位生性清冷,日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倒似十分不情愿出远门。
周丛嘉微微一笑,不理会她的暗示,想了想道:“你若喜欢热闹,明日请苏大人的家眷过来相陪,可好?”
慧夫人有些失望,她十七入侯府,三年来与其他几位侧夫人一般,日子没有多好,也没多坏,侯爷虽未迎娶正室,却并未待哪一个与众不同。据闻侯爷年少时鲜衣怒马,最是多情之人,如今不过三十有余,怎地愈发的暮气沉沉。
周丛嘉想起此处原是封伯行的园子,便又叫人送了贴子去封府,一并请了封家的女眷,至于封伯行想为弟弟谋个前程之事,他则要见了人再说。
“静园赏花?”薇宁低喃着重复了一回,觉得荒谬无比。
封府寿宴已毕,玉清娘这个来谢恩的孤女也该返回梅庄,薇宁已收到靖安侯落脚静园的消息,正思忖如何见上他一面,机会却自动送上门。
“是的,主子,大小姐似乎不太情愿去静园应酬,大姑爷劝了半天,又说事关长卿公子的前程,大小姐这才同意。”
说到封长卿,薇宁略皱了皱眉,他可比她那位义姐难缠多了,这两日寻了蝉心几回,想打听她的事,都被蝉心挡了回去。
薇宁轻抚着封府让人送来的衣饰,明日去静园赏花的人中不光有她和玉清娘,还有几位家远未曾踏上归路的女眷,适龄的姑娘们每个都得了一套衣饰,反正封家富足,有的是钱。
她歪头轻笑道:“那我们明日就做一场好戏给靖安侯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补了点,这章就这么多吧,啊啊啊,我发誓以后不钻在被窝里码字了!
☆、疑似故人来(一)
封府到静园的路不远也不近,一柱香工夫便到。静园的地势高出平地一截,顺着缓坡向上至园门是一段青石路,两侧坡壁被修建得极整齐,用大块大块的石砌墙,上面攀爬着成片的藤蔓,藤蔓尽头则到了园门,茂密的竹林簇拥着两侧园墙,人到了此处往往先被这片幽深的绿意慑了心神,未入园门已是心静如水。
封长卿骑在马上漫不经心地想着兄长出门前的交待,其实去不去京城有没有前程他一概不在乎,久居淮安,他倒是不介意出门走走,至于兄长所说的前程则要看他心情如何了。想到呆会儿就要见的那位靖安侯,他微眯了眼,靖安侯名满京师,风评却不怎么好,为此封长卿来得并不怎么情愿。
只是兄长打定主意送他去求取功名,还拿出了长兄如父的架子,封长卿只得出来应酬一二。
静园在望,缓坡前他驻马回首,今日封府出动的马车有四五辆,来的女眷不少,只不知那位叶薇姑娘在哪辆车上,又生得是什么模样,到底她与自己想着的那个叶薇宁有何关系。
今日拜会靖安侯,不情愿来的人不止封长卿一个,封府夫人梅氏打心眼里厌烦与周丛嘉这样的人往来,尤其是听说靖安侯没带夫人来,只有两名侧夫人相陪,今日这赏花宴便是侧夫人的意思,她更是不情愿。但她还是来了,知府夫人都带着女儿去赴宴,她还能说什么。
正想着呆会儿如何应对时,忽闻几声大喝,跟着马车剧震,梅氏差点没翻倒,扶着丫鬟的手连声问:“出了什么事?”
今日他们是来做客,带得家仆不多,若是有什么意外,只怕没人能救得了她们。只听得外面刀剑之声大作,封长卿喝道:“快护着马车,别让来人得手了!”
车门边的丫鬟吓得发傻,闻言掀开车帘看了眼,又尖叫一声放下,朝车内爬了几步,颤声道:“夫人不好了!”
任谁都知道外头情况不好,梅氏一掌推开丫鬟,顾不得揪她的错,自己向外看去。只见外头一片人仰马翻,人影飞来飞去,不时有几声凄厉的尖叫声长长回荡在寂静的缓坡前。梅氏看得脸色发白,定了定神,看清自己这辆马车行在最前,又有家仆护着,一时没危险,但瞧动静最大的是最后那辆马车,那可是玉氏姐妹乘的车。
封长卿早纵马奔到了后头,一眼看到最后面那辆马车已被毁去一角,蝉心正脚踏车辕,仰面躲过一道剑风,腰肢一折扬剑劈出,与另外一名丫头配合着护在马车前,勉强挡住刺客。他虽平日玩世不恭,功夫却是不弱,跃马上前打落一支飞剑,顾不得细想从哪里来的刺客。
封家的家仆护着其他几辆车,看这边的情形危急却谁也不敢上前。来人为数不少,下手狠辣,上来便伤了几个封府的人,他们都身穿青衣,扎着白色头巾,围着马车游斗。别看外面打得热闹,车里没有半点声响,封长卿左绌右支,勉力问道:“蝉心,车上的人有没有事?”
蝉心还没有回答,又有几道人影快速闪入场中,手起刀落,下手一点也不比那些青衣人差,且专挑青衣人下手,朵朵血花飞贱,竟是须臾间结束了这场刺杀。
看样子来人是友非敌,蝉心与虹影有些发愣,早前的安排并非如此,这些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后来的几人收起兵器退到一边,动作整齐划一,甚是好看。路口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拉车的骏马通体乌黑,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表姐,你快醒醒……来人呀,表姐!”
蝉心面色一变,弯腰进了车厢,片刻后抱着身染鲜血的玉清娘出来,只见她浑身是血,腰腹处乌溜溜一个血窟窿,已是人事不知。
那片血迹太过吓人,在场的人均吸了口气,封长卿不知道这是谁,着紧地问:“她是谁,这是怎么了?”
从青衣人来袭到被歼灭,时间并不长,静园里的人已听到动静,出来一小队官差查看。这是知府大人留在静园供侯爷差遣的,今日只知园中有宴,没想到园门口出了血案,还已经结束,他们只赶得上收拾残局。
事发突然,玉清娘受伤,流了不少的血,封府的女眷们也全都受了惊,有些胆子小的女子已昏过去几次,大家伙只得听着官差的安排先进园子休整,玉清娘则被抬入园中救治,这儿地处偏僻,大夫极难请,幸好附近有名坐堂的老大夫肯出诊,被快马载来后喘得只剩下一口气,为玉清娘诊治了一番,开了保命的方子,只说尽人事听天命。
有了这一番变故,谁也没有心情去赏花,黑色马车的主人带着那八名仆从不声不响地离开,只有封长卿追出去很远,想要问问是何方神圣,谁料竟没有追上。
“回大人,这些人的来历已查清,是城中青龙堂的人,来犯者一十八人,死了十三个,还有五人重伤。这几人也已招供,是有人出钱要他们来杀一个叫玉清娘的女子。”
苏清齐面色很不好看,他正在府衙里处理公务,突闻静园出事,马上赶了过来,好在不是靖安侯出事,否则他可要担责任。
“封家的人有没有事?”
“除了那位玉姑娘受了重伤,其他人没有大碍。”
苏清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玉清娘的事。当日梅庄替玉家出头,他还做过调停,玉家的产业能顺利归还也有他的功劳。看一旁的靖安侯满脸不解,便将此事的来拢去脉说了一遍,自然是荣家可恶至极,玉家凄惨万分,荣家自荣百福死后已经没落,如今定是心有不甘,才会□□。末了他十分隐晦地提极荣百福生前与某位京官有来往,故而才在淮州城中为所欲为。
周从嘉没料到远在江南之地还有这等事,对那个京官很是好奇,待问清楚名姓,他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之后却说待玉清娘清醒后见上一见。
夜幕初临,玉清娘终于醒来,她浑浑噩噩地躺在满是药味的房里,床榻前守着的是一脸忧色的“表妹”,蝉心、虹影分侍两旁,生怕她有个什么不好,就此西去。然则她除了初遇袭时撞了一下晕过去一会儿,其他并无不好。都说她腰腹受了重伤,伤势太重,不得起身,可她为何察觉不到疼痛?她刚才悄悄在被子下摸了摸腰际,发现那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创口处微微有些濡湿,难道她真的血流不止,如那名大夫所说将命不久矣?
这该是静园吧?刚刚封府的夫人来探视过她,连声说无法向义妹交待,好好一个人儿来封府拜寿,竟不能好好回去。就在她想问出声时,一直没有出声的“表妹”按住她的手,道:“表姐才刚醒过来,万不可多说话,大夫说今夜最是凶险,过了今夜便好了。”
最后一句暗有所指,似是叫她安心,既是梅庄的人不让她问,她便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不识
静园不静,窗外风吹竹林萧萧如雨声不歇,不时有人进来端茶倒水送药,白天里靖安侯派来一位姓夏的管事已来了好几趟,这会儿听说玉清娘已醒,连忙让人回禀侯爷。
出了这档子事,苏清齐与封伯行也守在静园呆足一日,至于前来赴宴赏花的女眷们早被打发回去,封长卿虽不愿走,但还是护送梅氏先行回了府。封伯行十分清楚百福堂是被谁给收拾的,只是没想到此事还有后续,对梅庄里那个从不露面的小姨子略有些不满,今日他本另有安排,可长卿之事只得再往后押了。
靖安侯亲来探伤,还带着知府大人和江南王,着实把玉清娘吓了一跳,此时她已经确定自己的伤势是假,心中发虚,看着屋中人跪了一地,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周丛嘉快步走前两步,冲着榻上欲挣扎起身的玉清娘道:“玉姑娘受了伤就不要起身,你受委曲了!”
得周侯爷如此温言劝慰,玉清娘只觉鼻头一酸,莫名想掉眼泪。
他态度谦和,没有半点架了,也不避讳满室的药味,回头摆了摆手道:“都起来罢,玉姑娘眼下伤势如何?”
夏管事替她答道:“总算是福大命大,已救了回来。”
薇宁趁着起身的功夫,顺来人的袍靴处往上看去,明明只燃了一枝夜烛,屋内光线很是昏暗,偏生薇宁却觉得他一身月白常服十分刺眼,慌忙低下头,掩在袖子里的手已是不由自主紧紧握住。
他还是那个模样,与九年前相比,只在眉梢眼角添了少许细细的纹路,终不再是当年那个才气四溢,被誉为“小周郎”的少年才俊。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听他道:“……不想竟有人胆敢在我的住处前行凶,苏大人,可曾问清楚原由?”
“候爷,下官已经查明,那些人是荣家找来的,荣百福生前与人结怨颇多,却又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家人便将帐算在了玉家头上,今日之事便是冲着玉姑娘来的。”
玉清娘心中一惊,原以为有梅庄护着万事无忧,没想到还有这个麻烦,玉文瑞手刃了荣百福是事实,若是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今日遇险的是她,若他日文瑞遇险……玉清娘想到惨死的兄嫂,玉家遭受的磨难,一瞬间手足冰凉,刚想说话,一道女声响起:“大人,荣家害我兄嫂亲人,荣百福是死有余辜!如今又拿我表姐与侄儿出气,难为我们这些孤苦无依之人,求大人为玉家做主。”
周丛嘉看向站在一旁出声的少女,她的脸色苍白,比躺在上的玉清娘好不到哪儿去,漆黑的眸子深且沉,不由诧道:“你又是谁?”
薇宁轻施一礼:“民女是玉清娘的表妹,名叫叶薇。”
周丛嘉早已听说,玉家只剩下一对姑侄,小的在梅庄暂住,大的来给江南王拜寿,几时多了一个表妹。不过这只是小事,他淡淡地道:“既是让周某遇上了,自是要管上一管。”
苏清齐跟着提醒了句:“侯爷,听说荣氏原与右仆射大人是姻亲。”
“那又如何,若右仆射大人不辩是非,执意要为难玉姑娘,我必将此事禀明圣上请她圣裁。”
玉清娘才见过几个官,何况是如此不畏权势的官,此时的靖安侯在她心中不啻于神明,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有伤在身,早起身拜谢了。她颤声道:“侯爷的恩德,小女子万死莫能回报!”
“若是可以,玉姑娘伤好之后,可否随我回京,你可是苦主,此中冤情只有你才说得清楚。”
“清娘自当前往!”
周丛嘉满意地点点头,他哪里有这等好心做这种好事,不过是另有盘算。想了想又道:“既是伤势未好,不便移动,就在静园安心休养几日。”
靖安侯带人离开,这里总算清静下来。
虹影看了看玉清娘,忍不住说道:“玉姑娘,那个侯爷只是动动嘴皮便让你如此感激,却不想想当初救你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