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公公眼神复杂地看着香茶,天气炎热,他出来大半个时辰还未进半点茶水,这会儿倒是想喝,却又不敢喝,身有残缺之人在别处内急着实不太方便……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很多时候都用不着他亲自出宫办差,今日运气不太好,偏偏摊上这个差事,原以为传个口谕便可,不想耽搁这许多功夫。
他哀哀地道:“可老奴回去得晚没法复命,陛下是要杀头的。”
“定是陛下想着急问学馆里的事,这样吧,我今日正好跟去了三京馆,这就跟你进宫,有事儿问我便成。”
“这……成吗?”花公公有些犹豫,虽然国师府上三名弟子也时常进宫,但陛下传召的是国师,若是一个不妥,倒霉的可是自己。
“你这老东西还不乐意,那好,我本来约了凤梧去西城消暑,谁耐烦同你进宫去?”
“别呀二爷,我求您,求您与我一同回宫复命可好?”
花公公说着作势磕下头去,焓亦飞一把接住,拍拍他的肩,笑眯眯地道:“花公公免礼,咱们是老相识了,用不着如此见外。”
他一会儿花公公一会儿老东西,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直教花公公不知说什么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如约奉上一更,虽然短了点,我已尽力~
☆、窥探
焓亦飞扔了扇子率先往外走,花公公也怕再站下去他这条老命得交待在这儿,忙招呼小宫侍扶着自己跟上去。
国师府是女帝所赐下,占的是前楚陈王的旧宅子,虽是旧宅,却建得极其华美,在国师还未被封为国师之时,赐住这样的府第没少惹来麻烦。如今再无人敢说什么,国师倒低调起来,虽然在外行事多有张扬,这府里头却安静得很,偌大的府第里连仆人的影子都难见到。
花公公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刚刚他可是连水也不敢多喝,出了前厅被白花花的毒日头一照,顿时气喘头晕,眼瞅着有人慢呑呑迎面走来,却看不清是谁。
倒是焓亦飞远远地叫道:“凤哥儿,为兄我这边有点事儿,回来再陪你去西城消暑,可好?”
国师门下三名弟子,个个才貌出众,凤梧也不例外,除了性子懒了些,其他都好。只见他眯起眼看了焓亦飞一眼,方懒洋洋地“唔”了一声,继续慢慢前行,根本没注意到花公公。
凤梧终于一步步磨到了前厅,待喝了盅凉茶才想到唤自己的小厮阿莫来,撑着头问道:“我跟二哥约了去西城吗?”
阿莫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回道:“不曾听公子提起。”
他想了想又道:“方才宫里来人找国师大人,可是大人回来便歇下,谁也不见,二公子就跟着进宫去了。”
凤梧慢慢哦了声,忽就笑了起来:“我还当是自己忘了。”
都说三位公子中二公子最出色,可凤梧这么一笑,笑得阿莫愣神,心想若是自家公子变个性子,常常出去露个这样的笑脸,名头未必会输给二公子。半晌回过神问道:“公子,这都已经未时了,是回房再摆饭还是……”
“大哥呢,也不在?”
“大公子一早去了秋霖馆,这会儿还没回来,想是不回来用饭。”阿莫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我要是国师大人也会只看重大公子,就您和二公子这般模样,谁能放心。
“既是如此,我便回房自己用些罢了。记得让史家娘子弄得清淡点,还有,上上回吃的那道燕饺不错,也来点。”
他啰啰嗦嗦交待了一堆,阿莫连连点头,只不知记住多少,临走时不无担忧地道:“不如小的先送公子回房,要不然回头饭摆好了你还没走回去……”
话没说完差点挨一记,阿莫慌忙退下。凤梧望着他的背影,撑着头又坐了会,目光放在厅堂的一角,似乎在做什么决定,蓦地长身而立,再无方才的懒散,匆匆出了前厅往后堂走去。
早两年国师府中并不太平,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自古以来当政者无不希望臣子忠诚,可敢于挑战昭明女帝的人却一拔又一拔,国师的手上沾染了多少血大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能在短短几年中升至高位,国师靠的不单单是神秘的来历,还有铁血手腕。他来历神秘,在朝堂上不属于任何一派,只对女帝忠诚,哪边的人都敢得罪,都敢下手,自然少不了被人时不时地报复,近两年才消停了许多。他的迅速崛起让朝臣们明白,能当官的不止他们,无论有多少人骂过他是女帝座前的一条狗,可无疑他是一条手握重权的狗,如今已是熹庆朝最有权势的男人,让人不得不服从。
如此手握重权的人偏生住在国师府最偏僻的的角落,他的居所丛芜居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杂草丛生,处处透着荒芜味道。
凤梧悄悄地潜入丛芜居,每次来到这儿都让他极度不舒服,府中随便一处院子都要比这儿好太多,可是他的师尊却非要在这里住,且一住五年,连个姬妾也没有。
因国师不喜人近身服侍,他的居所里常年没有仆人,恰好方便凤梧行事。此时他走入丛芜居宛若进入无人之地,午后烈阳仿佛被什么东西遮挡着照射不进来,即便如此,凤梧还是出了一身的汗,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里面只放着简单的摆设,显得屋子十分空旷。一条略有些黄旧的布幔从梁上挂坠下来,将房内隔成两重。
他咽了口唾沫,几乎以为自己吞咽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惊醒了里面的人。据阿莫所说,师尊正在休息,可他却知道一定不是如此。
凤梧犹豫了片刻,终于缓缓伸手欲拉开帐幕,却察觉一道身影迅速迫近,来不及回首便反手无声拍出去,却是恰恰与人对了一掌,两人一触即分,似乎都不想有太大动静被人发觉。凤梧趁机回身,本欲点出的手及时收了回来,在来人蕴含着怒气的目光中垂下头,一副认错伏罪的模样。
他的内心满是惊骇,本该在秋霖馆的大哥天恒突然出现,是恰逢其会,还是师尊的吩咐?他希望是前者。
一件白绢长袍,一条嵌着碧玉的腰带,这便是国师最看重的大弟子日常的打扮,天恒寒着一张面孔,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善良无害的三弟会来窥探师尊的居所。偏偏他被发现后装作一脸无辜还带着抹微羞的笑容,仿佛当年刚进府时逢人便露出这样的笑容,讨好地让人心酸。天恒的心有些软化,指了指外面,凤梧眨了眨眼,听话地跟着他回了留风雅室。
这儿是天恒的居所,凤梧常来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已经镇定下来,反正被天恒发现也没什么,大哥不会把他怎么样,不然早在丛芜居里便声张起来。他瘫倒在惯常躺的软榻上面,懒散地模样似乎如从前来闲坐。
天恒皱了皱眉,在另一端坐下,寒声问道:“说吧,你到师尊房中干什么?”
“大哥想得太多了,小弟只是好奇而已。你不觉得师尊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居所里很奇怪么?”
“好奇便去窥探师尊的居所?你觉得这为人弟子者能做出的事?凤梧,你入府的时日不短,应该知道这府中的规矩,这种拙劣的借口不用也罢!”
凤梧微闭上眼:“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真的只是好奇,大哥,你敢不敢和我打赌,若是刚刚我揭开了帐幕,师尊他一定不在房中!”
“凤梧,师尊他在或不在,与你我有何关系,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不是我提前回来,而是师尊发现了你,那又当如何?”
凤梧的笑脸一僵,心中不无庆幸,其实他也不是十分断定房中没有人。不过后来他与天恒在那里交了一下手,房内如果有人的话,早已发现,看来师尊今日是真的不在。
“我再问你一遍 ,到底为何潜入师尊居所?”天恒紧紧追问。
凤梧坐直身子,正色道:“大哥,你跟随师尊日子最久,难道没有留意到师尊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国师最不同寻常之处便是随时随地戴着面具,这已是他的一个标志,如今世人已接受了国师的这副模样,如果有一日国师去掉面具,大概世人反倒不认识他了。天恒摇摇头道:“不曾,我只知师尊收留你我,教养你我,此等恩情你我一生亦难报答。”
“小弟自然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这与我好奇师尊的行踪并无冲突,难道我知道了师尊的秘密便要害他嘛?”
“你倒是会狡言底诡辩,凤梧,但愿你只是好奇,否则我要你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凤梧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是从秋霖馆被天恒带来国师府的,未到秋霖馆前正要被人卖去做小倌,是天恒不忍心将他救下,即便在秋霖馆也没呆多久便去了国师府。能拜在国师门下他受益良多,只是纵使日子过得再好,幼年时的悲惨遭遇直至今日仍会让他发噩梦。
他再无法维持面上的笑,木着脸道:“你我兄弟一场,真就如此无情?”
天恒不答,只是深深地望着他,兄弟中他二人相交甚厚,如今面对面互不相让还是头一遭。凤梧终道:“大哥,你想一想,师尊是对我们有恩,可是这几年可曾真将你我放在心上,若是真心待我们,为何要建什么秋霖馆,为何一次次将你带进宫去?你可知外头是如何传的,他们……”
“别说了!”
“我要说,那些人当面问你叫爷,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们,都以为做国师的弟子有多尊崇,其实什么也不是!我宁可呆在府里什么也不做,也好过出去听那些肮脏的话,起码不用忍受令人恶心的眼神。我真怕有一天被师尊当作物件送进宫……”这还是头一次,凤梧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却渐渐说不下去。
“这便是你与师尊离心的原因?”
凤梧倔强地抿住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想起天恒当初在街上救下他的那一瞬,想起天恒这些年任人摆布所做的一切,心中微痛,他只想帮到天恒,离开这一切!
天恒几次想要说些什么,仍是强自忍住,最后叹息道:“一切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凤梧,答应我,日后再不可做出这样的事,若是师尊知晓……”
凤梧亦是一颤,道:“我答应你,大哥,我们就当今日之事并未发生过。”
奉都迎来了入夏后第一场暴雨,放晴后的天空格外澄明,三京馆内小小荷池里也红红白白开了一池的荷花。如今学馆秩序井然,学子们按着开馆当日定下了规条行事,每旬一谭,每课七日听学官入馆授课,学官自是那一日来过的大人们担任,每三月学官可对学子们进行一次季考。按照规条,每旬中有两日将女学子们分派到六部学习,此一项可衡量各人表现,看日后是否留用。余下一日则为安休日,如同官员沐休。
竟然未入仕便有机会见识六部诸公,由此可见,昭明女帝对这些女学子们寄予的期望有多高。
这一日乃是三京馆第一个安休日,薇宁早一日便知蒋颜儿与容若兰各自有家人来会,没自己半点事,便拾了本书到荷池边小坐。梅庄里亦有处荷池,想必此时也开满了荷花,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梅庄中的众人,青琳,挽玉,玉清娘……
“我当是谁这么有兴致一大早来赏荷,原来是名动学馆的叶薇叶姑娘。”
薇宁皱眉转身,身后站了几名女子,说话之人她认得,便是同船上京的韩萱雪,她身边站着的几人也面熟,韦燕冉冲她一笑,道:“早就想与叶姑娘结交结交,今日倒是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熬了一晚上写出来三千多,太不容易了。我还喝了咖啡吃了面,注定是个死胖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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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休之日
是很巧,巧到家住奉都的几位小姐连家都不回,特特来这儿寻她。赏荷的兴致被人打断,薇宁略有些不快,却又发作不得,还得大大方方地同几人见礼。她在几位姑娘身上扫了一眼,因是安休日,她们已换上了各色襦裙,就数韦燕苒的穿着华贵,发髻顶端那朵压发珠花当中的明珠虽然不算大,可在阳光下泛出隐隐光辉,脸上还细细扑了妆粉,容颜比平日亮丽三分。
这些日子里大家净是素面朝天,穿着颜色暗沉的学子袍服,好容易不受约束,当然得打扮起来。韦燕苒也在打量着薇宁,只见她仍是穿着学子袍服,没戴半件首饰,可面容倒让这素色的袍服衬得愈发白皙晶莹。
这学馆有一样不好处,女儿家比了长相还得比才学,韦燕苒一想到她当众出彩之事便气馁,江南女子长得美倒也罢了,可开馆当日她所展露的气度也是不凡,真瞧不出来出身寒门。堂堂当朝宰相孙女,必不能被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给比下去。头前差了殷家的小七去试探她,却被拍回来,今日主动来与这个叶薇结交,最好她识相些,如若不然,便不是开馆当日被人挑错那么简单。
韦燕苒身后走出一人,斜睨着薇宁道:“怎地,莫非叶姑娘不愿意与我等结识?”
却是曾与薇宁打过照面的姓殷的姑娘,叫殷如秀,家里并不算富贵,只是与韦家沾亲带故,自小与韦燕苒混得极熟。她仍记着被薇宁三言两语喝出房的事,言语间甚是苛刻。韩萱雪在一旁轻笑着道:“非也,殷姐姐莫要误会,叶姑娘就是这等性子,轻易不肯说什么的,我们同她一路上京也没说过多少话呢。”
韦燕苒笑吟吟地道:“是么,叶姑娘莫要谦虚,咱们既都在三京馆便是同窗,燕苒资质鲁钝,少不得向你请教一二。”
既然人家非要客气,薇宁面子上也得做做样子,近前两步道:“不敢,今日安休,韦姑娘家在奉都,不回相府么?”
“今日我做东道主,邀大家往及第街一游,叶姑娘不如一起去,可好?”及第街乃是历年赶考的举子们上京必住之处,初时只是离贡院极近的几家客栈开在那条街上,时间一长,书肆画铺也陆续开张,卖笔墨纸砚给这些赶考的举子最便宜不过,到最后连街名也改了叫及第街,成了个景胜,便是不赶考的人也要去逛逛,沾些书香买些笔墨回去。
薇宁自然不愿去,韦燕苒对她原就十分厌恶,今日如此作势明显是存了别的心思,她倒不是怕,而是不愿同这些人打交道,正要找个借口推掉,殷如秀不冷不热地道:“韦姐姐,人家不愿给你面子呢,连公主和小王爷都攀得上,还在国师初临学馆时缺席,怎么会在乎你的邀约。”
薇宁沉下脸道:“殷姑娘,请你慎言,我自问并无不当之举,被你这么说倒成了小人。”
“你做得我便说得,是不是小人大家都看在眼中,那日开馆你为何会缺席,敢说出来吗?”
这却是不能说的,只是那日静王府的人只知会了刘司正,学馆中并无人知晓,殷如秀等人是如何知道的?她皱眉思索,想到一个人,江含嫣。
她的手被烫伤,奎总管本已奉上伤药,只是后来萧颂又命人送来新药,道是宫中御用,药效更好些,日日涂抹不至留疤,此事江含嫣却是知道的,且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回,大概猜出她当日不在学馆是去了静王府。
薇宁几次犹豫不忍利用萧颂,却被萧颂连累多多,极是不痛快。她心思翻转已做了决定,装作心虚地不去看众人:“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须向谁交待。”
说着话腮上还飞起一抹嫣红,如同想起了什么羞人的事。
韩萱雪不明就里,狐疑地问道:“殷姐姐,不是说她烫伤了手才没去阅江堂吗?”
“烫是烫伤了,却是不安份地呆在学馆才受的伤,哼,真是……”殷如秀说得含含糊糊,实则内心大恨,这叶薇不知得了什么运道,竟得小静王青眼,瞧她那副神情,分明是动了情。
韦燕苒冷眼旁观着,亦看出些端倪,脸色跟着难看。陛下早有意在京中的名门闺秀中为小静王挑一个做妻子,只是久未决断。她不敢说自己能否配得上小静王,可若是论起家世,少有人能与她为敌,若是明年应试再得个头名,说不定便有机会。只是如今看来,这机会更渺茫了些。
此时江含嫣匆匆找了来,见到韦燕苒等人围着薇宁,没由来心虚,远远地福下身回禀:“叶姑娘,学馆外有人求见,说是您在淮安的兄长。”
淮安兄长……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却又不敢确定:“可有说姓什么?”
“说了,姓封。”
果然是他!薇宁可算有借口摆脱韦燕苒等人,于是惊喜轻呼:“封大哥来了,我这便去。”
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匆匆施了一礼,歉然道:“韦姑娘,真对不住,咱们改日再聊。”
说罢赶着回房换衣裳,临走还一把将踌躇着想和韦燕苒搭话的江含嫣给拉走了。
江含嫣一路挣扎着,小声呼痛:“姑娘,你抓得我好疼。”
直到将她拖回院里自己的房间,薇宁才松了手,冷冷地道:“之前我在这房中曾说过的话,你是否全忘了?”
她当即跪倒在地,恭顺地道:“奴婢蠢笨,不知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薇宁差点失笑,她还真当自己是傻的?当下不再同她废话:“不错,你确实蠢笨,我这里用不着你,呆会儿你自去找刘司正,她自会有安排。”
江含嫣知道避不过去,咬牙道:“姑娘,奴婢确实没说什么,只是同韦姑娘曾是旧识,那日她差人来唤奴婢去叙了会儿旧,问了姑娘在哪儿烫的,奴婢只说不知道,可……”
她只是想见一见义父,请他原谅自己的年少无知。可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出不了三京馆的门,虽说只可能在三京馆呆到明年,可她怕宫正司的人再也不让她见义父。韦燕苒适时出现,表达了对她的同情,并应允替她在义父面前说上一两句,她自然是人家问什么便说什么。
这会儿看着江含嫣边说边掉泪,薇宁暗暗摇头,平日念在她同为孤苦的份上,一直未曾难为她,不想她却心高气傲,总觉得人人看她不起,人人话中有话,没少惹麻烦事,今趟打发了她也没什么。只是,若是她是江含嫣,又该如何自处呢?父亲被处死,母亲带着她做了宫奴,服侍杀了父亲的那个人……怕是任谁都好不了。
薇宁留她在房里想往后该如何行事,自己换下学子袍服去见那位“淮安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完蛋了,连着两天熬到四点多,仍然没写出来多少,我好废柴。
☆、景阳楼
都说七月流火,眼下已入了八月尚热得人心焦气躁,都躲在家里不愿出门,也只有西城才能看到些车马人影,皆是奔着“松池潭”去的。那儿有片四季常青的松林,原是前朝一位亲王的私产,后来亲王惨死,于是松林便荒了下来,京城里的地界寸土寸金,这么大片无主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大片林子,谁看了能不眼热。后来还是官府出面,奉安商会出钱傍着松林盖了座酒楼,才有商家陆续开店,城西终是热闹起来。这片林子有个好处,就是炎热夏日里比城外的避暑庄子还要凉爽几分,难得的是林子正中还有处深潭,在这儿歇上片刻喝着香茗,再看那一汪碧水映着绿荫,真正止汗生津。时间长了,到城西消暑便成了股风气,景阳楼便是奉安商会最早盖起的那座酒楼,店背后便是松林,客人们来此消遣后在店后走走,那滋味真正惬意。
夏日炎炎,景阳楼生意正好,门前搭起的茶棚下站着些闲汉,见着有骑马驾车的人停下,便冲上去殷勤地招呼牵马搭凳赚些散钱。封长卿勒马停在景阳楼前,翻身下马从身后的双驾车上扶出一个戴着幕纱的女郎。店里的伙计早有眼色地迎出来,恭敬地道:“公子,您来了。”
“雅室可准备好了?”
“备好了,您请。”
待两人在楼上雅室坐定,封长卿动手给对面的女子斟上茶:“叶姑娘,请用茶,这里还算不错吧?”
摘下幕纱的正是薇宁,她正打量着窗外的松林绿景,闻言颔首道:“清凉怡人,还十分清静,确实不错。”
“奉都人消暑都爱来这里,你若喜欢,往后我常接你来。”
薇宁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笑,未置可否。搁往日她是不愿见到封长卿的,可上京多日,一直被困在三京馆中,苦于无机会外出行事,近日又发觉身边多了些人在暗中窥探,更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封长卿相邀她便欣然应允。
“长卿公子如此厚爱,必是仍将我当成了你那位故人,只可惜……”
“叶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把你当任何人的意思。要知道梅庄与我封家关系匪浅,令表姐如今便在梅庄,不管你是谁,咱们之间都该互相照应,你说是不是?”他似是知薇宁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索性便不再相问。
这样也好,薇宁心中念头连转,忽地释怀,她何必防人过甚?当下含笑向他举杯,以茶相敬。封长卿是聪明人,明白眼下这样子相处才是她想要的,即使这已经算是默认了。
两人同是从江南而来,说起淮安均有唏嘘,封长卿想到自己先前离家进曾往梅庄数次欲求而不见之事,叹了口气,薇宁问道:“长卿公子为何叹息?”
他望着薇宁,这还是头一次两人坐得这般近,将她的容貌看得这般清楚,忍不住心中赞叹,如此容光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没什么,对了,我曾往梅庄送了些书,你可见到?”
“见着了,多谢长卿公子。”
“女儿家少有凌云志,你当真是想要做女官么?”
“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算不得什么,至于女官……或许吧。”她不想提及自身,主动问道:“长卿公子呢,你入京这么久,想必已达成愿望。”
“你也知道,家兄托靖安侯为我谋个差事,这差事是谋来了,但却不如我意,尚不如打理自家生意。”
提起这事封长卿便满心懊恼,靖安侯的承诺倒是兑现了,他找人说项将封长卿送进了北衙的京四营。京四营虽隶属于北衙的禁卫,驻扎在奉都城背二十里的柳上集,偏离京畿重地,里头聚集着一群本该是京城游荡公子哥儿的散将,都是些家中都有些背景的富家子弟,多数是捐了钱买功名后来了此处,吃不得苦还不服管教,寻常将领是管不了他们的,只能放任自由。封长卿去了几日,只见同僚们不守在营场里好好操练,不是钻林打猎,便是喝酒闹事,再加上离奉都极近,有的人还日日打马进城游逛。
这与他在淮安的日子有何不同?封长卿哭笑不得,收拾心事找些正事做,正好上京时封伯行派了几名管事随他同行,先一步看看京城有什么好营生可做,于是他每日在营中应了卯便回城,定心沉性做起了生意。封伯行怎么也想不到让他头痛的幼弟会突然长进了,且做起生意来有模有样,短短几个月便有了些效,就说这景阳楼的东家已经不是盛安商会,而是淮安封氏。
“景阳楼竟然已是封家的产业,江南王好本事。”
“有靖安侯的名头在,做生意也容易了许多。”他眨眨眼,直言自己是借了靖安侯的势。封家要想在京城立足,没一点后台怎么行,而且奉都城中还有个盛安商会,统管着京中各大商事,哪肯轻易接受外来户,大家齐心合力想要把封家给顶出去,只是没成事,反叫他盘下十余个铺子,重新挂了牌子稳稳当当地做起生意来。
原来封伯行还是靠上了靖安侯这颗大树,薇宁悄悄皱起了眉头,不着痕迹地问道:“靖安侯如今很得势么?”
“得不得势我不清楚,只知陛下召见他的次数远比召见国师少得多。”他说完才发觉这句话十分暧昧,连忙咳了一声,道:“你在三京馆如何,国师曾去过学馆,他真的出入都戴着面具?”
她点点头,没有说太多学馆的事,更不会提萧颂,以及自己曾出过大大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