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与清秋相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如今他已知宁思平便是清秋那早已死去的未婚夫,而且只是诈死成了天府主人,那把绿绮琴,应当是天府旧物,宁思平自小长在越都,琴跟着他,还被他下聘到了清秋手中。前一阵子发生在清秋身边的怪事,这会儿也能说得通,不过还有许多事他想要确定。
比如说清秋是何时知道此人未死,比如说宁思平为何会先在南齐长大后去北齐…可他脱口而出的却是:“这里倒是相会的好地方。”

半怒半怨相对

“不错,我也这么觉得。”这里多好,没人会来,半夜无人私语时,聊得兴起还能做点吃的边吃边聊,清秋并不准备回答世子的任何问话,她没有心情与人倾诉过去种种。
“你…”卫铭脸色一沉:“看来你根本不会解释给我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清秋苦着脸想了想,该如何解释呢?有句话叫越描越黑,她自然是问心无愧,或者世子爷很生气,可她更是身心疲惫,实在是不想再面对他的盘问。
即使她与世子有过一次肌肤之亲,但她却不敢说真正了解此人。两个人之间没有海誓,没有山盟,他说会娶她,但她却认为不可能。他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也没有,他猜忌,他狂怒,都有道理。她原也想过不走,留下来,谁心里都有些贪图舒适的念头,不就是当别人的小老婆吗?留在世子身边,日子定极舒适,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的光景,情爱之心哪会长久,说不定再过几年连她自己都会对当初曾有过的坚持感到荒谬。
当然这种念头想得不多,否则孔良年嫁得,宁思平跟得,她何必非巴着世子爷不放。现在不成了,适才她突然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何不就让世子认为她与宁思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如今依然在纠缠,反正已让他看到抱在一起那一幕,还能说得清吗?
她不言不语不自辩,呆立了半晌才道:“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也看到了…我确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卫铭忍不住痛心,他气就气在清秋的态度,刚刚宁思平在的时候,他开口要她过来,虽然她没让他失望,可为何态度有几分犹豫?难道在她心里,这种事还得想吗?他早想过清秋会否在心中还惦记着从前的未婚夫这个可能性,跟一个死人争宠,着实没那种必要,眼下那人居然没有死,还回来找她要带她走,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来私会与她,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中。
今晚过得真是极其精彩,卫铭赴个酒宴还得中途回家来“捉奸”,清秋一副你要怎么想是你家的事,若是自己再问下去,估计她会不冷不淡地说句告辞拿包袱走人,无奈之下开口:“你明知我刚才说的是气话,偏偏解释也不屑,在你心里,我是不是还不如那个宁思平的地位?”
他这般委曲求全,按说清秋该说些什么,可清秋只是闭了嘴不言语。卫铭紧跟着恨声道:“他要你跟他走,那么,你准备何时跟他走?我竟忘了,北齐使团要过了年才上路,而那时也是迎娶雪芷归国之期,他能给你个什么身份?还是你打算没名没份地跟着他?”
“世子爷累了,早些安歇吧!”清秋已无力解释,今夜这膳房里热闹得很,灶台边上那碗冬瓜丸子汤却被晾在了一边,她幽幽看了一眼,心想世子才是祸首,转身欲先回房却被他紧紧拉住不放开。
“从今日起,你搬到我房里来,与我同住,以防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今晚之事我不追究,但你听好了,清秋,”他用冷漠地语气说道:“我不会让你走的,他带不走你!”
他是不打算追究,因为万事皆有迹可查,难道还查不出来嘛?要紧的是清秋的心到底在谁的心上。
清秋急道:“这不行,世子爷,这不合规矩。”
这算什么事,严格来说,男人不是都不允许女人背着他与旧情人私会吗?她刚才那模样,怎么着也得责罚一顿,
“世子府的规矩便是我定的,我说行就行。”
无论清秋怎么反对,她还是被带到了世子的卧房,守夜的丫鬟睡眼惺忪,见到她口齿不清地问:“清秋姑娘,世子的宵夜做好了吗,是否要去端过来?”
蓦地看见世子,立时清醒了大半,慌忙行下礼去。卫铭问道:“什么宵夜?”
“清秋姑娘房里的丫鬟早先来过,说等世子爷回来便去膳房端给您准备好的宵夜,奴婢不小心睡着了,呜呜…”
原来她是为了自己才去的膳房,早知清秋不会对不起他,卫铭心里好受一些,嘴上却道:“没用的东西,你哭什么,我还没责骂你,连句重话也还没说!”
这话听在清秋耳中便成了另一层意思,世子爷这是在提醒她,对她的宽容已是到了极限。她抿着嘴不出声,看着卫铭皱眉把人全都赶出去,转过身硬梆梆地说了声:“睡吧。”
灯已熄,床很大。二人同床而卧,却各怀心事。这是清秋第一次清醒着与他共榻而眠,而且越来越清醒,怎么也睡不着。她静静地倦缩在最里端,尽量不发出声音,想到那几个守夜丫鬟的惊诧表情,不禁苦笑,看来她在这府里的名声只会越发地不堪。还有世子,他有几分信她,又有几分不信她?
无所谓了,反正她已做好打算,今夜这档子事只是意外,到时她若离开,只能让世子怒上加怒罢了。
卫铭听着清秋压抑的呼吸声,暗自恼怒。他早该料到,依清秋的性子,绝无可能对他软语相求,或柔情似水地劝他消气。一想到他二人相拥的那一幕,卫铭就来气,内心深处感到阵阵苦闷。可他不能再对清秋说什么气话,那样只能让她离得自己更远。
把她困在自己身边不知是好是坏,这段时日里他克制得够久,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却不能抱进怀里好好温存,简直成了对自己的惩罚。
自那晚过后,清秋正式入住世子的房间,两个小丫头还是跟过来伺候她,她一下子成了世子正式的、唯一的女人,只差个纳妾的仪式。当然是妾,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康女来府造访

做为世子府里唯一被世子认可的女人,清秋不需要有任何举动,便已让许许多多人暗中嫉恨。理由无他,谁让她从前和她们是一个阶层的人,如今俨然熬出头,成了主子。卫铭房中那几个大丫鬟,如紫莲等嘴里没说,可心里都憋着股气呢,往日清秋只是在自己房里,大家偶有见面也都客客气气,如今人来了,她们全都得小心服侍,再憋屈也得忍着,暗想将来被世子也收进房里,大家都得给正房伏低做小,这才平衡点。
可世子与清秋姑娘之间也挺怪的,按说睡在一张床上,行被翻红浪之事才算正常,这二人却晚晚一点动静没有,不是她们听壁角,都怪那两人之间的冷淡太明显,她们想看不出来都难。世子早出晚归,清秋姑娘整日抚琴不语,连话也不曾与世子多说几句。
郡王府与世子府的仆役多有来往,互通消息,膳房那个周管事早传过来话,郡王妃正在为世子爷的婚事犯愁,几家千金人才样貌都是上品,不知挑哪个才好,有意进宫请旨赐婚。
这消息在世子府里传了个遍,但还没有人去清秋姑娘面前多嘴,小怜听说后,犹豫要不要去说一声,最后还是作罢,这古往今来,门当户对才是正理,清秋姐姐虽然得世子怜爱,可她终究做不成正妻。她那么聪明的人,想来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何需自己多嘴。只是在况灵玉面前提了提,没想到她家小姐连声叹息,替清秋觉得可惜。
清秋早习惯紫莲她们面上恭敬,实则不服气的态度,也明白她们的心思,世子爷的房里人,哼,爷们就是这样,拿人不当人看,紫莲她们有这样的想法期待正常,而且这些都是搬入世子府时新挑出来的,个个认为离收房之日不远,故对她们私下的议论不甚在意,往往是晨起恭送世子出门,晚待世子归家,白日的时光便独自对着古琴打发时间,况灵玉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她大大松口气。
眼瞅着年节来到,府里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红玉几次带来些帐册还有贵重物件要她定夺该如何处理,都被她几句话打发。笑话,这些事哪里用得着她插手,看着红玉的眼神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真想告诉她自己没有忘记说过的话。
如今她身边可不止两个亲随,但凡是出屋,身边至少跟着六个人,小丫鬟不用说了,还有从原来两名增加到四名的亲随,鉴天阁乃至世子府也全都加强了戒备,她出入很不自由,连想出府去看看苏妙也被拒绝。这种情形下,她想走甚难,暗暗挨着日子。
卫铭这么做不过是怕她与宁思平再见面,可是她和他之间早已经是过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日在膳房相拥完全是个意外。可是卫铭并不这样想,在卫铭眼中,清秋与宁思平旧情未忘,起码宁思平没有死心。
他甚至把绿绮琴拿了出来,再次交还给清秋,这把琴对清秋一定有着重要意义,他希望清秋能将琴送还给宁思平,琴的谐音便是情,当初这可是两人文定之物,还了这把琴,也许他心里会舒坦一点。
可清秋没有,她整日对着琴不言不语,或弹琴作乐,这更让卫铭不自在,面对清秋,他总是皱起眉头,只在晚上清秋躺在他的身边,这才能让他心安,同时又是一种折磨。
绿绮是清秋心爱之物,并不意味着送琴的人是她心系所爱,一整天没事做,不弹琴来打发时间,她还能做什么?世子自那晚后,什么也不说,她又何必去猜他的心思,只是每晚与他用饭时,桌上那道冬瓜丸子汤总能让她的嘴角抽上一抽。
想来那个宵夜让他耿耿于怀,不然不会每天都要上这道汤。可膳房的人做的再好,再精致,也不过是没什么花样的冬瓜丸子,端上来他也是略尝一口就让人撤了下去,不言不语间似在暗示,暗示她可以再为他做上一道,好像这样他就不再计较过往之事。
清秋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满脑子盘算的是另一件事,她不能出府,只好让人请来苏妙,在世府里与她相聚。
苏妙来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确切的说,那位康家小姐同她不是一路来的,两人在门口相遇,康小姐身边奴仆众多,排场太大,马车轿子把大门挤了个满满当当,等着向里面通传完了,再被人请进去。
苏妙原不认得康小姐,等人都进去完了,她听门房叹了声:“也不下轿让我们瞧瞧京中第一美女是如何的美貌。”
当下心里一咯噔,越都城里最新的第一美女,不就是康将军的女儿吗?此女近日传闻要嫁与世子为妻,郡王妃最中意这个儿媳妇,怎地今日竟会到世子府,难道她嫁给世子已是板上定钉不成?那清秋怎么办,可怜的清秋,还没过门就要做小,到时候会不会被大妇欺负?
她直入鉴天阁,一路急走,却没有赶上康小姐的队伍,来到房中见到清秋正懒懒地趴在琴台上,屋里没有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清秋见到她精神一振:“苏妙姐姐,你可来了。”
苏妙在房里环视一周,不确定地问:“你…一个人?”
难道康小姐来世子府不是见她的?
“可不就我一个人,难不成你想在这里遇上孔翰林?”清秋不正经地调侃她。
苏妙只得啐了她一口,随即面有忧色,想到孔良年近日多有不顺,本已定好明年派驻北齐,而今改为外放去离京都不远的 ,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此事太过突然,孔良年乃是翰林院中声名最盛之人,这个结果着实让人决外。
“提起孔翰林,我还没问你,明年年初他往北齐去,是否会带你走?你要带画眉跟他一去五年,要想再见你们就难了。”清秋没有看出来她面色有异,犹自在想自己的出路,没有人会带着她走,将要走向何处一筹莫展。要不要她也跟着去那传说中的苦寒之地看一看,但一想到宁思平及雪芷,这个念头立马打消。
苏妙喝了口茶,她还没有问清秋,怎地换了房间:“这你倒不用担心,我们不去北齐。”
“什么?难道孔良年要抛下你们母女一个人去?太过份了,那他之前是什么意思?”在清秋看来,孔良年那样的举动已表明要同苏妙携手过日子,若是他无意,不会不避嫌与苏妙走那么近。
“你别急,倒不是他不带我们去,而是他不去北齐了。”
“怎么会,皇上都下了旨,能不去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宋丞相是他的门师,知道这事后也亲自去过问,听说是世子在皇上面前提过此事,故此…”苏妙并没有想过让清秋在世子面前说什么好话,因知清秋虽然和世子之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但眼下城里传的,刚刚门口碰上的,她想清秋的日子不会好过。
清秋瞬间明白其中缘故,孔良年并没有得罪世子,早先是为了宁思平向她求过亲,她不认为世子是那种眦睚必报的小人,会只为了这件事怀恨在心——她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只能是因为知道了宁思平的身份,故而也知道了孔良年私下与宁思平的关系才会有此举动。至于那晚世子是如何突然回府并撞见自己的“好事”,她不太清楚,自然不会开口去问世子。
“孔翰林他…苏妙姐姐,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是我连累他。”
“怎么会与你有关?再说去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差使,如今好歹不用去得太远,我们觉得挺好。对了,你今日找我来何事?”
清秋本想直接问她若一个女子外出,需要准备什么,苏妙总算在外面呆过,有些见识和经验,再一想此时不好问她当初私奔之事,便改了个问法:“没什么,我想见见你,还有小画眉,可是你没带她来。不如这样,你给我讲讲你在外面遇到的趣事,我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越都城,连怎么上路都不懂。”
“怎么忽然对这个感了兴趣,再说你也用不着,有世子陪着,整个天下都去得。”
她努力装作不经意地道:“闲来无事,就当长见识了。”
苏妙当日慌张离开越都城,经验不多,他们夫妇二人逢车便坐,一直到很远一个小镇才觉得家人不会追至此处,寻当地里长交了不少银钱,落户在那里。此事说起来简单,可别有一番辛酸在里头,苏妙至今也难忘。
自然趣事不少,走江湖的汉子,玩杂耍的班子,这年头人们过得还算可以,打仗打了这么多年,倒也没有影响国之根本,老百姓们过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苏妙过了两年不好不坏的日子,后来夫君病故,她独自带着孩子无以为继,这才回了越都。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进来续茶,清秋一看不是自己的那两个小丫头,疑道:“紫莲?她们人呢,怎地叫你进来服侍。”
紫莲低着头道:“府里来了位贵客,灵玉小姐陪着在园子里观景,她们都去偷瞧去了。”
冬日残花枯叶,园子里有什么景好观?怕是拿自己当景了。既要灵玉小姐相陪,看来这个贵客是名女子,而且身份定然特殊,否则这些人怎么会拥去瞧。难道是雪芷又来了?清秋不禁皱眉,她可是有段日子没听说雪芷这两个字,清静了不少。
回看紫莲,平日从没这么用心服侍过,热闹不瞧特意来给她续茶,当真出了怪,不会是在等着她问哪位贵客吧?她淡淡一笑道:“这位贵客不知是哪家小姐。”
紫莲迫不及待地回答:“说是康将军的女儿,才被人封了京城第一美女,所以大家才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个美法。”
是那个康松蕊?清秋的脑子里马上浮起一幅情景,那个有着绝世身姿的少女,盈盈立在世子身旁,她见过这个女人,那日世子在城隍庙前英雄救美,其中就有这一美。
她来做什么?一个女子怎会无故到世子府来,难道…
清秋的心登时象打翻了五味罐,呼吸一紧,这还真不如是雪芷来了。

姐姐妹妹可好

清秋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靠进园子的那扇窗前,面似平静地看出去。
可惜,这鉴天阁外还有一道围墙,从这里看不到多少风景,也看不到那个贵客是如何的千娇百媚。
紫莲目的已经达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躬身告退。
苏妙当然明白清秋在想些什么,只是这种事难免,早晚都会发生,只好劝慰道:“莫要多想,到底你如今是世子看重的人,即使将来他娶了妻,你也是最受宠的。”
“苏妙姐姐,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且沮丧,若真看重,何置于自己总想着要走。她就是怕某一日会是这样的情形,世子娶妻,她得与人共侍一夫。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何况是真正面对,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缠绕着她。她不会出去故意与那位康家千金来个偶遇,人家的来意那么明显,她自然可以反击过去,三言两语气得康小姐含恨离去又有何意义,岂不还是个争风吃醋的蠢女子?人家愿意在外面受冻,她可不愿,这天冷的让人想钻在屋里永远不出去。
苏妙只当她心高气傲,担心日后她会吃亏,想了想还是将这几日听到的说与她:“我听人讲郡王妃有意为世子早些订下亲事,就是那个康将军的千金,人品听说不错,该是好相处的人,妹妹你又何必太过执着,世子的身份到底不一般,听说还有些千金愿意不计较名份嫁过来呢。”
“不过就是来了个贵客,我想这许多做甚?”清秋回过头,没有刚才语气中那股沉闷,眉目间一派清明,说不出的洒脱,笑了笑:“还不如苏妙姐姐为我弹奏一曲,好让我也开心一下。”
苏妙文绉绉地道了句:“也好,难得可以操绿绮琴,解清秋心,苏妙自当恭从。”
她坐到琴台前,想了想,不弹相思,不弹清风,而是弹起一支少年时拿来磨练心志的塞上曲,这是要做五柳先生入门弟子必先要学会的曲子,非得要学到纯熟无误才可以学新曲,清秋听在耳中,想起多年前学琴的岁月,心中郁结之气慢慢平和下来,看来她真的是老了。
一曲未完,红玉抬高的声音传进来:“清秋姑娘在不在。”
苏妙的琴音骤然停下,听到外间紫莲应道:“姑娘在里面呢。”
“是姑娘在弹琴吗?灵玉小姐说有几天没听姑娘弹琴,恰好那位贵客也想会一会姑娘。”
隔了这几道墙,还能恰好听到琴声,耳朵真是够尖的。清秋叹了口气,看来她想藏起来不见人都不成,对着苏妙无奈笑了笑,扬声道:“是红玉吗,容我收拾一下出去见灵玉小姐。”
苏妙替她紧张得不行,眼瞅着大妇还没过门就想给清秋来个下马威,那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清秋起身胡乱理了理衣裳,连头花也不多带几枝便掀帘出门去。
卫铭被郡王妃请回来商议大事,并不知自己家后院起了火。
所谓大事,便是他的终身大事。
郡王妃与康将军的夫人一同去隆裕寺进了一回香,对两家结亲之事也拿定了主意,只是儿子这边还得安抚好,便如郡王所说,卫铭的主意拿得太定,想说服他极难。于是她想了个缓兵之计,表面上说答应儿子娶清秋过门,不过成亲当日可要一同娶了康松蕊。只要卫铭应允,那么,到那天虽说是一同娶进门,可谁是主谁是次,那是明摆着,谅儿子也知轻重,还能当着满堂王公贵胄翻脸不成?
这全都怪那个清秋,当着她的面傲骨铮铮,说什么不愿做妾,一转身又赖在世子府里不走,定是打着独霸铭儿的主意。
谁料卫铭一口回绝:“不行,我早说了只娶清秋一人足矣,母亲何必再为我订下亲事。”
他知道要娶清秋之事会惹得母亲不快,近日也听到些风言风语,康将军每回见他,都一副和善可亲,极其满意的态度,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那日是这么说过,但清秋的身份和家世,无一可以配得上你的,谁会当得了真,我自然是给你另觅良配,如今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难道你让我毁婚?郡王府可丢不起这个脸,你让康将军的脸往哪里放,全城的人都看着呢。”
“又不曾下聘,一切都不算数。”卫铭语带不满,当初离家便是不喜父母见他年纪渐大却无所事事,为他所做的安排,如今母亲又要来干涉他吗?
郡王妃皱眉道:“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你若答应了,也可早些娶清秋过门,我听说她现在晚晚都在你房中,一朝有了身孕,难道到时候挺着大肚子进门吗?”
卫铭失笑,他与清秋虽夜夜同眠,但却清白得不能再清白,清秋如何会有身孕。但随即琢磨起来清秋一朝有孕会是什么样子,半天不得其所,
“母亲,我知你不喜清秋,可这件事上,我不得让步!”卫铭心中莫名烦乱不安,也许是刚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早已经有了,突然之间,他想立刻见到清秋。
康将军半生征战,康松蕊颇有乃父之风,闻说可能要与另一女子一同嫁入世子府,没由来豪情万丈,一意想来见识一下是何人竟能得世子专宠。只是她是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总不能上门就唤那个女子来见,还需在郡王妃的侄女那里联络下感情,听说此女将来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姐妹。
这天也太冷了些,她拉着况灵玉在园子里走了几圈,终于找借口见着了那名女子。
她先看到跟在清秋身边的丫鬟和亲随,再看自己身边的成群奴仆,不免想到是清秋在跟自己比排场,心中冷笑一声,自己可是将军之女,她一个丫鬟不是丫鬟、厨娘不是厨娘的女人身边跟那么多人做什么?
许是在有地龙的房里呆得久了,清秋脸上有两片红印子久久不下,倒似胭脂抹得多了。康松蕊松了口气,她早听说世子身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只亲近此女,原以为她的容貌会胜过自己,现在看来,不过尔尔,而且年纪怕是不小,怎敌自己青春貌美,甚至比不过况灵玉。
她微微仰起头,精致的下巴一动,柔柔的话语已经飘出来:“你便是清秋嘛,琴弹得不错。”
清秋低下头,: “小姐谬赞,刚才弹琴的并不是我。”
“哦?那是谁?”
“是我师姐。”
“听灵玉说过,你也是五柳先生门下,与那雪芷大家是同门师姐妹,想来也是不俗的,今后你我成了姐妹,也能说到一块去,甚好。”康家小姐毕竟是高门大户出身,性情温婉,一番容人的话说出来,旁听的人有哪个不赞她明事理,有雅量。
跟将军的女儿做姐妹,她哪有那个福份!清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康松蕊,她可真年轻啊,长得又美,十指若葱,嫩得能掐出水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众人之中,面露三分喜色,七分庄重,这才是一府之主母的风范,将来世子就是与这个女子共结连理…
她脸上的那些红润消散无踪,只剩下一脸苍白,这冬日的风太过凌厉,刮在脸上竟似刮在心上,痛得发慌。
况灵玉见清秋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叹息,适才这位康小姐也对她说过相同的话语,才知姑母王妃竟还打着要她嫁给表兄的主意,这可如何使得,她如今是半点那种念头也没有。且不说表兄与清秋之间早已有情,即便让她去做大,她也觉得无法插得进去。再说宋公子那里,她虽未明确应下,但心已偏向他,只等着他早日去郡王府提亲。
况灵玉不善言辞,想了半天终是低声道:“这园子里太冷,不如我们进房再说。”
“嗯,我正好想请教一下清秋姑娘的琴艺。”康松蕊挺满意目前的状况,这府里一个两个的女人都很良善,不值得她太放在心上,将来大家和睦相处便是了。
正想领着一众人回房再说,转身却见世子站在身后不远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看大家注意到他,抬步慢慢走过来。
众人齐齐下跪请安问好,况灵玉低低的叫了声表哥,康松蕊盈盈一礼,含羞等他以手相挽,却都没入得了他的眼,一路走到清秋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看着她有些空洞的眼神,心疼道:“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裳,手都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