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家。”
她讨好地说:“我前些日子托人从国外寄回来些咖啡,你一定要尝尝。”
“沫沫,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会当你是在邀请我,记住,千万不可以对男人说这句话。”苏展阳已恢复正常,他虽然没有回家,可也知道最近这个妹妹在闹独居,要搬出去住。
苏沫沫恨极,她哪里有那个意思,不过是想让父母高兴一下。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到底进了家门,苏母忙了起来,不时问他想吃什么。苏展阳笑笑,只要不提那天晚上,他还是平和的。苏父虽然欣慰,却经验老道,他知道这个儿子,从不做没有理由的事。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不会这么轻易就妥协,他一点机会也不给家人。
晚饭摆上来,苏展阳淡淡吃了顿饭,没有留下,照例回了金桂华庭,他这态度让带他回去的苏沫沫也想不到,难道自己真成了功臣?趁机提出搬出去住的要求,当然成功。
苏展阳长长的心事连自己也不明白,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智,原来所有的人遇上感情事都会失措,三个月里,他想的不是如何解决,而是只任深深地无奈控制着自己,眼看着时光流走,三个月,再过三个月,说不定那个孟楚便要站在了舒小夕身边,说不定再过三个月,在枫叶酒店举行婚礼的,就换成了他们两个。那个画面,永远也不可能发生!
苏劲在BIG HOURS里喝得酩酊大醉,他扯着苏展阳不放,絮絮叨叨地说女人的不可理喻。他最近遇上个纯到不行的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子居然喜欢一个有妇之夫,把他呕得半死,偏偏还放不开手,只能以大哥的姿态守着那女孩子,开导劝解陪着小心,他说他这三十多年白活了,丢人丢到了家。
苏展阳拿着手机不停地把玩,推开,合上,推开,再合上,心不在焉地听着苏劲胡言乱语,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包厢外站着几个常陪苏劲的女子,个个莺声燕语,却不敢进来,刚刚苏劲把闻讯赶来陪客的她们轰了出去,这几个女人却不敢走远,得罪了这个人可没有好下场。
“你也算是报应了,总看不起女人,这下也知道为了爱情,一个人可以变得有多卑微,多颓废?”
“你也好不到哪去,舒小夕呢?阿阳,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其实逼走她的人,是你。”
苏展阳喝口酒才说:“是吗?”
“你别不承认,如果你当时表现得稍微积极点,对她的矛盾心思作出回应,那也没有今天的事,可是,你不想的事,谁也逼不了你,如今人家走了,你的心思反而动了,我说的对不对?”
“对。”他说的对,当时只顾着犹豫,只顾着些许的不情愿。
“所以,咱们兄弟俩老大别说老二,都一样的。不,你比我幸运,起码你去找她还有挽回的机会,不如你去找她,看得出来,她对你的感情很深。”
他的感情呢?两个相爱的人,并不是给另一个一分感情,她就回你一分,在爱着的时候,常常掏心窝子的好,付出全部,舒小夕早早看清了他的真实想法,所以才会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她当时的表情是那么的失望。是,他已经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懂了。如今只怕他拿出全部诚意,她也不会再回报半分了,是人都有尊严,或者说,爱与恨是双面的,她是不是在爱的同时,也在恨着他?
苏劲的话又一次刺痛了他,当初他是不太积极,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也算是见惯风月,男人和女人的事,他自认为早已看透,舒小夕走的时候,他有些心疼,有些无奈,现在想来,他是生气多一些,为了她的看透,凭什么?凭什么她就以为看透了他,最后的结局在她意料之中?他一时不忿,想到前几天的相遇,调出她的手机号,打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推荐这个文,绝对让你笑到爆,女生走错到男厕所会是什么情形?说实话,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绝对非同一般的感觉啊啊啊: [img]d68z_78.gif[/img]
第 69 章
舒小夕正美美地啃着鸭脖子,她的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堆小骨头。美容学者一再重申,过了晚上八点,就不要再喝水,会引起水肿;如果你爱美,绝对不要在晚上十点还在进食,尤其是吃油腥食物。她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儿雪碧,继续进攻辛辣的美味,专注地看着电脑上的网文,不时腾出一只手点翻页,只觉得万分享受。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陌生人来电。她看也没看,用一根没有油腻的指头点了下接听键,侧趴在桌子上,以高难度的姿势听电话,“哪位?”
“是我。”
这个声音她当然没有忘记,只觉得嗓子里突然冒火,那股辛辣的味道直窜到五脏六腑,还直达眼眶,差点儿流出泪来。
过了这么久,他突然打这样一个电话,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上次无意中的碰面?
她下意识地放下手里的食物,又拿起了电话,“你好。”
“嗯,还好吗?”
隐忍下心里那种麻麻酥酥的感觉,她尽量冷静地回答,“还好。”
没有问他有什么事,总不可能打来电话求婚吧。她冷笑,男人永远给不了女人她想要的东西,她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也许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可我还是想说,那天晚上我只是当成商务酒会参加,跟聂咏华的生日没有关系。”
“我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第二天大报小报都登出来他们相依而立的照片,各种猜测都有。当然,事隔多日,并没有出现订婚或者婚礼,事件也早已平息。
可她要离开这个男人,倒真不是为了这一点点的误会。是的,他是没有订婚,那晚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聂咏华的有意安排。早知道他没那么残忍,可今天这个电话依然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他突然想对两人的关系画上一个句号,如果这样他会好受点,她没意见。
“那……小夕,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她已经从桌前移到窗口的位置,靠坐在窗台上。往外看,星星在闪,暖风在吹,有一瞬间她差点儿被他这蛊惑的口气所诱惑,实在是渴望见到他。可他们之间,早就有了裂痕。不得不承认,爱得多或少都不好,正如她在最后说的话:她想要的时候,没有人给她,现在,她也不想要了。她是爱他,可她更爱自己一些。她还有妈妈,为了妈妈,她也得多爱自己一些。苏展阳再好,她再舍不得,都不是她能要得起的。这是个事实,如果她能早点儿认清,会将事情做得潇洒些,不会因为自己想要的太多,而让两个人都痛苦。一个人,总要认清自己在他人心中的位置。何况还有他的家人,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女人,如何走得进他的世界?
舒小夕什么也没说,她挂断电话,忘了自己刚拿过鸭脖,直接用手去抹眼泪,辣得她无法忍住悲伤的眼泪,名正言顺地哭个痛快。
孟依依要去蜜月旅行,阿春耻笑她老土,居然还玩这一套。她坦然承认不仅要蜜月旅行,还要三年抱俩,这个时候她最担心的反而是舒小夕。
舒小夕不爽地说:“干吗担心我?依依,我恨你,最近你脑子有病,老拿对待残障人士的态度来对待我。都说恋爱能让一个聪明的女人变笨,我看婚姻可以让你这个笨女人毁灭。”
“我呸,姐姐我难得温情一次,你居然还嫌弃。”她挽着冯雷的胳膊,甜蜜地说,“是不是有人陪着,不需要我了?冯雷,你家老板最近有没有不正常?”
冯雷笑着不说话,孟楚自从在婚礼上重遇舒小夕,又慢慢恢复到从前那种感觉,不时打个电话,请她吃个饭。舒小夕脑海里想得最多的,却是那天与苏展阳短短的相遇。她需要的是尽快忘记那些,所以当孟楚打来电话发出邀请时,她淡淡地应下。有这么一个好男人,谁会矫情地一直说“不”?
枫叶酒店前的两排西洋柏是N年前就种下的,长得郁郁葱葱。夏天人们经过这里,一眼的绿,幽静且美丽。这几天每当舒小夕路过那棵西洋柏的时候,都会心跳加快。她忘不了苏展阳,回想起那日他的出现,心里辗转想了好久,他怎么会在那里,是为了她吗?
不知道他有没有像她一样,难以忘记过去。应该不会,依他的脾气,早早有年轻貌美的女人陪在身边,这才是苏展阳。不然,难道他会痴情地想念着她,为了她守身如玉直到永远?
高大的西洋柏不知长了多少年,静静地矗立着为酒店添光。也许它们见过的事更多,男男女女,她这一场并不算什么,只有一声“好吗”和“谢谢苏总”。
她回忆起自己叫他“苏总”,是啊,从前因为害羞,很少叫她展阳、阿阳,她总觉得两个人再亲密,也做不到老皮老肉地叫人一个字,她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常自嘲是老一代的人,其实她年纪也不大,爱情这东西,不曾拥有,只能陪着妈妈孤独老去。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又蓦地站住,前面树下站着一个人,可不就是让她心痛的苏展阳吗?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夕阳的光线照在他身上,竟有浓浓的沧桑感,仿佛已等在那里一个世纪。她站在那里,嗓子里竟然硬硬的,有想要落泪的感觉。真是不应该,他们之间,不是已经断得干干净净了吗?
他慢慢走过来,看着她的表情从吃惊到平静,最后低下头去,忍不住问:“不想见到我吗?”
“苏……”她的心一点点变痛,这是怎么了?她不是说不要了吗?干吗每次见他都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甚至连呼吸都不再是自己的?
“不要叫苏总!”他立刻打断她。
她咬着嘴唇不语,为什么他要出现?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高高吊起,真想扑到他怀里抱住他。
“小夕,三个月了,你觉得真能就这么和我断掉?”
“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就这样吧,苏总,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吗?”
她一点儿也不相信苏展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深情无比的男人。她又不是国色天香,这个男人不会爱她。不,不爱!
她绕开他继续往前走,只要再走一段路,就真正出了酒店。那里有公交站牌,或者马上拦个车,跳上去就走。她无法继续面对苏展阳,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这么多天的想念,她需要紧紧抱住这个男人才可以抵消思念。
他没有追上去,舒小夕的性格有多别扭他明白,她的坚持他也见识过。
近几天苏展阳常回家。
苏沫沫早在父母同意她搬出去住后,便像一只奔向自由的小鸟一样,搬离了苏家大宅。虽然走了女儿,但回来了儿子,所以苏母还是比较欣慰的。她还想儿子快点结婚,但一想起那个晚上,她犹豫再三也没有提起要和舒小夕见面的事,还是谨慎点好。也许她该问问儿子,如果可以,他心里看中了谁,大家见个面。即使那个女人离过婚也没什么,这是苏沫沫有一次说的,好像儿子现在心里还装着那个女人。
枫叶酒店每到夏季就要打折,舒小夕不明白为什么夏天就是淡季,反正酒店房间便宜得她想包间房长住。她最近精力不够,也许是到了夏天,她喜欢午睡,但这个工作又没有固定的午睡时间,看着满楼满房间舒适的床,却不能睡觉,这实在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苏沫沫最近有意无意常往管家部去,一会儿请教经验,一会儿找点儿事点名要舒小夕去办。其实她这算是跨部门作业,舒小夕没有说什么,即使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也恪守着上下级的关系。年龄和美貌,这个女孩子都有,她们来自不一样的世界,她没打算跟苏沫沫没心没肺地打成一片。不,每次见到她,舒小夕就不可遏制地想起苏展阳,那个男人常常出现在那片柏树下,让她无路可退。
苏沫沫是有任务的。这是妈妈给她下的任务,声称如果完不成,就是能力有限,就要召她回家不得上班。她把舒小夕的作息时间画了张表,发现这个女人的生活很乏味,除了几个亲近的朋友找她,基本上如果不是上班,就是宅在家的那一类。最近有一个人出现在她周围比较频繁,是个律师,他的工作应该比酒店工作要忙得多,但他和舒小夕没有断过联系,偶尔会开车来等她下班。
这份不成形的报告也传到了苏展阳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苏母想问不敢问,只好在某一天前往枫叶酒店。其实枫叶酒店与苏家有莫大干系,否则他们也不会让女儿来到这里就职。
当日舒小夕正好在大堂,送一位老人上轮椅。
她就纳了闷儿了,别人当值的时候,很少有什么事,她一值班,什么样千奇百怪的事都能出来。酒店的同事封她为客房杀手,当然只是善意的玩笑。
苏母穿戴优雅,一身月白的凉衫,从车上下来时,门童亲自引她到了前台。她不开房,却问起管家部的舒小夕怎么找。前台小姐专业地抬手为她指点,喏,她刚刚走过来。
上一次在雨夜相会,经历着实不怎么愉快,所以苏母摆出最亲和的笑容叫住她,“小夕。”
这一声亲切称呼让舒小夕听得有些不习惯。这女人她可谓是印象深刻,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却很陌生,她犹疑地叫出,“苏太太?”
“这么见外,该叫伯母。”
舒小夕身子一僵,要叫她伯母?她觉得有些厌烦,因为不明白苏母的来意。首先,苏展阳的父亲曾用支票打发她走,苏展阳的母亲在那个雨夜看着她难堪,苏沫沫嘛,在受尽了苏家人的冷待之后,她实在不敢抱有与此女相处融洽的希望,早早避开为好,她甚至对酒店入住所有姓苏的客人有反感之意。
所以她没有顺口应承下来,只是有礼且生疏地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展阳?”
舒小夕心中更恼,与她之间拉开更大的距离,“您放心,苏太太,我跟苏总早已经没有联系了。”
她见过苏展阳,还为了他的出现乱了心神,这样也不被允许?这些人以为自己是谁,干涉她到这里,真当她好欺负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问问。你知道,早前他和他父亲冷战了很久,我很担心。可上次那件事过后,展阳连家都不回,他是在怨我们,恨我们。我以前并不知道是他父亲做了不妥的事,甚至把你当做造成他们父子不和的祸水,那天晚上才会刻意冷待你,请你别放在心上。”
大多数人都是吃软不吃硬,人家这么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舒小夕也不好再顶撞,于是陪着苏母往后面的花园走。
他不回家是为了她吗?阳光下的她有些恍惚,原以为苏展阳是那种父母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都无动于衷,认为理所当然的人,现在总算谅解他一些。可他母亲今天来到底是为什么?要她去劝浪子回家?太过无稽!
苏母回头看了看默默跟在身旁的女子,模样倒还标致,难得一脸沉静,一双眼睛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这类女人性格既柔且刚。想来当初的事,她心里的怨气并不比儿子少。
“我不是倚老卖老,只是儿女的事父母永远无法放心,操心过了就成了笑话。小夕,你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离婚吗?”
“过去的事我不太记得。”舒小夕觉得自己要与苏家人划清界限才行。再说,没必要把自己的伤口露给别人看。
“我看展阳的样子似乎想的还是你。他今年三十四岁,早该结婚了,却总定不下心,也许真到了该定下来的时候了。”
刚刚还在盘问她的过去,转眼间又说同意儿子的选择,舒小夕无法接受这种跳脱的思想。她才不信他们不知道她离婚的理由,应该借此来反对反对再反对,而不是慈眉善目地告诉她:来吧,我们很乐意接受你。
树荫很凉爽,枫叶酒店并不种枫树,却不知为何起了名字叫“枫叶”。她曾经为了这个问题,专门请教过酒店的老员工,没有人知道。其实原因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大家都记得“枫叶酒店”这个名字就好。那么,她也不要想究竟为什么苏家人一个个都以求和的态度出现在她面前,多好,什么都不用问,只需要张开怀抱,扑过去就好,然后亲亲密密地过一生。但她不是枫树,枫树不会来问酒店,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她却要问一问,为何人的心要变来变去。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间酒店明明没有种枫树,却叫枫叶,真让人纳闷。就跟您刚才的提议一样,我觉得没有道理。嗯,也许您要说我不知好歹了。”
“这间酒店,之所以叫枫叶,是因为我的名字。我除了苏太太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虞枫。”她的年岁也不小了,恐怕比看起来还要大些。但说起这个典故,她面色微红,仿佛有些青春暂时回到了脸上。
舒小夕一下子明白,这间酒店怕是跟苏家脱不了关系。她挑来挑去,还是挑在了他家名下的产业,真是孽缘。
苏母定了定神,微笑着说:“没人说你不知好歹,许多事情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看得出来,你心思很重,以前的事真忘了也是好事,希望你能把我们之间的不快也忘掉,当然,还有展阳爸爸的。他虽然没有来,但和我的心思是一样的。不如我们就着眼未来。我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呢?”
她的心微微有些乱,沉默着一言不发。恰在此时,孟楚远远地走来。他永远神清气爽的样子,连苏母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才是女人该毫不犹豫选择的类型。
“小夕,他们说你在这里,可以走了吗?”
她这才想起,中午约了孟楚吃饭。刚刚差点儿就被苏母说动,现在想想,她的意志力真是薄弱得可以。她当下吸口气,冲孟楚笑着说:“遇上了个熟人,多说了几句,现在好了。”
“伯母,我送您出去。”她用最标准的微笑和姿态送客,苏母只得先走。
“饿不饿?”
她伸个大大的懒腰,刚才的对话很费精神,是该补充些营养了。
“饿。奇怪,我看到你就觉得饿,全怪那次户外活动,至今难忘。”孟楚的好处可不止这一点,只是她只愿无限扩大他这个优点,仅此而已。
“冯雷打来电话,说后天回来。”
“这两个神仙,终于要回到凡间了?真是羡慕他们。”
“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事,你想要的话也能做到。”
她只是笑着,“学他们?我才不要。”
和孟楚在一起永远淡淡的,有时候说什么都可以,有时候她却想隐藏真正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更,感觉有点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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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孟楚也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冯雷那么沉稳的人,都忍不住出来敲打他。是否案例看多了,对人性的研究太过透彻,所以连对生活的激情也逝去了?孟依依在另一边敲打着舒小夕,“我听说孟楚的家人最近要来C城一趟。”
舒小夕吃着她带回来的巧克力,唔唔点头。今时今日,她才知道孟楚家是外地的,看来他只是和孟依依同一个姓。本来照着孟依依最近猛推孟大律师的情势来看,孟楚怎么着也要和她家有着血缘关系,现在是不可能了。
“依依,你不知道,最近苏总经理又频频出现在我们小夕周围。”
“原来如此。小夕,你说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没有的事。”她慢吞吞地说着,甚至还歪了歪头照镜子,对孟依依抱怨,“你们家的镜子好像照得人显胖,我明明瘦了好多。”
“你刚才吃了三人份的巧克力,鄙视你。”阿春死死捂住手里最后一包巧克力,他要给康康带回去。
舒小夕死死盯着他的手,“人家康康家有钱,什么没吃过,我说你老这样抓着,不累吗?”
孟依依不放过她,“小夕妹妹,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孟楚是难得的好人,我真不忍心他毁在你手里。”
舒小夕一脸无辜,几个好朋友不理她装纯情,开始热烈讨论两个男人到底谁好谁坏。其实苏展阳早已经离开了她的世界,他们忘了吗?还是她这几个月的失意难过表现得不够明显?
目前分两派,孟依依主张要个好男人,阿春认定了她根本没有忘记过苏展阳,问题升华到了是找个爱你的人结婚还是找个你爱的人结婚。小敏中立,她甚至提议就这样过一生也很浪漫。
舒小夕趁机把阿春死活护着的巧克力打开慢慢享受,不时点头说个“对”“是”,她谁也不得罪。阿春到最后也没说过孟依依,悲愤地说:“你如果不选苏展阳,我就跟你没完。巧克力你也吃光了,做人要有良心!”
吃得太饱是什么后果?那就是即使再困也难受得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下那么多,可能是在发泄。他们谈到的问题正是盘旋在她心头多日的问题。每当她下班时,苏展阳会静静地、默默地在西洋柏那里守望着她。她总是加快步子离开,并且一天比一天恨他。那种眼光,凭什么,他真的爱她吗?
这一天,孟楚约她去看戏,是真正的戏曲。他真的会享受生活,工作一丝不苟,生活也有条有理,难得还有各种爱好,他是积极的、向上的。有一次两人没有开车,而是坐地铁,在地下过道的人流中,舒小夕差一点点就要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最后还是忍住了。
小小的戏台,不到半刻钟就能演尽一生,唱词婉转。舒小夕是俗人,听不出来这是哪家哪派,她以为只有越剧才最哀艳凄婉,《梁祝》里她最喜欢的不是化蝶那段,却是祝英台一声声的“梁兄”。
“梁兄,梁兄请坐。”
“梁兄!梁兄!这都是我把梁兄累!”
“梁兄……梁兄特地到寒舍,小妹无言可慰,亲斟薄酒敬梁兄。”
她看着那女旦头上金钗晃眼,听着书生唱曲难挨,明明他们不是唱着梁祝,她却想着忠贞的爱情需要坚持,需要破釜沉舟拼上一回。她就是太过犹豫,太不坚持,现实日子过久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去猜,真累人。
孟楚突然说:“这里太吵,我们走吧。”
舒小夕苦笑,明明是他喜欢才带她来,又说太吵,还不是发现了她的不对?真是难为他。出了戏院,她顶着明晃晃的阳光走在大街上,感觉与刚才听戏的环境真是天差地别。孟楚要去开车,她也跟了去。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却很少有人影,怪不得这里是作案的高发地点。舒小夕坐上车,孟楚却没有立时发动车子,而是静静地问了句:“小夕,明天有空吗?”
“明天啊,我想想,应该有,前天替人顶了个班,明天正好能休息一天。”
“我爸妈今天晚上到C城,明天见一见吧。”
这件事舒小夕曾听孟依依说过,却没放在心上,在她心里根本没有见家长的意思。她和孟楚之间,亲密不如几个朋友,暧昧不如苏展阳,见家长太扯了。
她哑然无语的样子让孟楚失笑,“你说实话,是不是从来没当我是你男朋友,而是当男性朋友?”
看他的样子并不恼,她大胆地说出想法,“这么说吧,孟楚,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像是在进行某种投资,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该说什么,适当地放多少感情在里面,这样不好。也许,我想要的是一种没有负担地付出,不用计算,只是盲目的付出。而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女人。”
她不是矫情,也不是用这种话来伤人,而是真实的想法。用阿春有次埋汰她的话,就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还别扭成性,最最重要的是她离过婚,按说都是妇女同志了,实在不是佳偶。
她还是不切实际地渴望真正的爱情。
孟楚是个明白人,他有没有生气看不出来,反正两人在停车场莫名其妙地谈这么一出,他没再提见家长的事,也没说以后再也不见,像往常一样地去吃饭,送她回家。可临走时还是提出要她见一见自己的父母,理由是他们远道而来,有个女朋友在身边,会让他们欣慰不少。
这是要做代理女友吗?她没办法拒绝,打电话给孟依依,习惯性地找她倾诉。反正孟依依是真的婚后成了居家太太,和小敏一个级别,一直鼓动舒小夕也再次结婚,也回家当全职太太,三个人同进退。
事实证明,此人结婚后明显不靠谱,听了今天的事后,不是分析,而是确定舒小夕内心的真正选择就是苏展阳,但是又怕受伤害,所以正陷入极端的矛盾。
舒小夕当然不承认,她大夸孟楚的好,说万一明天孟楚家人要给她戴上结婚戒指,她也会毫不迟疑地戴到手上。
真的会吗?她想,为什么不呢?总是羡慕别人顺顺当当的感情路,她舒小夕也有资格拥有这种幸福,谁说不是呢?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底总有个声音在说:不,不要……
每到关键时刻,这个声音就会主宰她的意志,比如今天在停车场,她明明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世界上就又有一对佳偶产生了。虽然不排除以后会变成怨偶,但到底是个机会。
孟依依在电话那头大叫,“舒小夕,你魂去哪儿了?”
她懒懒地回答:“去孟楚那里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在一起。我说依依,你原先不是一直支持我跟他在一起吗?”
“我支持你跟所有对你好的人在一起,可是也得你愿意啊。你要是不爱苏展阳,早跟孟楚在一起了。多好的人啊,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这样吧小夕,你不如跟他上个床,看看到底如何,跟苏展阳比较一下,如果他真的挺不错,一下子占据你所有的心思呢?”
“我呸死你个色情狂,这种点子你也能想出来。你说,冯雷是不是你用这种办法选出来的?”
“你色我色大家色,就不告诉你!”孟依依把电话给她挂断,臊得她脸上发红,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舒小夕不喜欢见家长,像是被人打量着挑拣一样。不过孟楚对她不错,当尽朋友义务,她认真打扮自己。眉毛画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泄气。苏展阳的父母当初连挑拣一下她都没有便打发她走,要她走得远远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母来找她倾谈后,她依然我行我素,不受其感动,原来是她小心眼在记仇。
时间过得真快,孟楚来接她时,她就那样顶着画了一半的眉毛匆匆出门。上了车,孟楚看到她的样子先是皱眉,后来又忍不住摇头笑了,弄得她莫名其妙。他指着她说:“如果不是知道你的为人,我会以为你是不想帮我忙才故意化这种瘆人的妆。”
她的妆?拿出妆镜一照,果然,脸上红是红白是白,只有半边眉毛是挑着上扬,直扬到额头上。她连忙说对不起,然后擦掉补妆。
午饭就订在枫叶酒店,舒小夕有些不自在,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而且自从她知道枫叶跟苏家的关系后,一直想要离开。可既然来了,没必要再躲,她大大方方地跟孟楚的爸妈打招呼,为他们端茶倒水,有问必答,甚至介绍了C城的主要风貌,承诺会在这几天多陪他们游玩。两位老人风度极佳,怪不得孟楚这么优秀,他们给舒小夕的见面礼是一只名贵手表。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连连推辞。
饭吃到一半,苏沫沫慌慌张张地走过来,悄声问她是否方便说句话。她抱歉地对二老笑笑,起身跟苏沫沫走到一边。
“我哥马上要来。”
“什么?”舒小夕一阵心跳,说不出什么感觉。
“别什么了,你今天上午当值是不是没来?他突然找你,我一查,告诉他你换班。正接电话时,看到你和那家人在一起,就说了。你那一看就是见男朋友家长。他突然挂我电话,我觉得不对,再打过去才知道他马上要来。”
“关我什么事?”
“小夕,不关你事我叫你干吗,难道你不明白?”
舒小夕不吭声,明不明白叫她怎么说,难道说她的心正紧张地每分钟二百次在跳动?
苏沫沫不停地问她:“怎么办?”
“你哥是个成熟的男人,想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放心吧,我得过去了。”
“哎,别走,你先告诉我,那人是你男朋友吗?你见他爸妈是不是意味着我哥没机会了?”
舒小夕失笑,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她苦笑说:“机会?没人给我,我也没有机会给人。”
再次回到桌前,舒小夕明显有了心事。孟楚从桌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吃饭。她一阵感动,这个男人并没有怪她事多,而是无尽的包容。从当初一见之后,她突然断了联系,再到失意相逢,他的风度让她无比心折,直在心里骂自己不知好歹。
苏展阳来得很快,他不顾苏沫沫的阻拦,执意走到孟家这一桌前,极为有礼地询问:“请问我可以耽误你们一点儿时间吗?”
孟楚回应说:“苏总是吗,有什么事能否等我和家人吃完饭再说?”
“非常抱歉,可是我不得不带小夕走。”
“凭什么?”
“凭她即将是我苏展阳的妻子,凭我对她的感情。”
“哦?”孟楚抬了抬额角,像是在打一场官司,冷静却又执著地盘问,“感情而已,又不是爱情,你自信有几分把握带走她?”
全餐厅的人都看着这里,舒小夕面上一阵冷一阵热。她没想到苏展阳竟然真来这么一出,什么妻子,什么感情,他以为在拍电视剧吗?她正想站起来先离开这里,孟楚问的话让她生生忍住,低着头等苏展阳的回答。
“我没有把握,在我心里,一直以为感情和爱情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可如果谁说我对小夕的感情不是爱情,那也不对。”他的声音沉着,不见慌乱,甚至比孟楚还要冷静,“小夕,跟我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沫沫的眼光简直多了份崇拜,她从没有一刻觉得这个大哥男人味这么浓。
舒小夕不由自主被他拉起来,另一只手却还在孟楚手里,他拉住她,“小夕,你想好了,或者你要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你跟他走。”
她有些窘迫,生平很少被人围观,有种一切都被暴露在人前的感觉。大家的眼光都停在她身上,想听她的回答。孟楚握住她的那只手一紧,像是在鼓励她说出来。面对这一切,舒小夕再次退缩。她低声说:“我……我要想想。”
“好,我给你时间给你空间想,来,去一个人少的地方。”苏展阳根本不放松,环顾四周,“这里人也太多了,你说呢?”
她连连点头,你们终于知道人多这个事实了,太难为情了。孟楚终于松开手,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苏展阳看了他一眼,暗自佩服他的风度,再次拉着小夕要离开。可是偏偏还有人不同意,却是孟楚的爸妈。舒小夕意外之极,不得不停下来。只见孟妈妈拿起送给她的礼物,走到她面前,“拿着吧,也许可以当是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她又羞又愧,连推辞的话都不敢说,苏展阳替她说了声“谢谢”,接过礼物大步离开。这次没有其他状况,他拉着她快步上了停在酒店门前的车,哪儿也没去,直接回到家,进了门才紧紧抱住她,却什么也不说,仿佛真是要带她换个地方想清楚。
过了许久,舒小夕叹了口气,算了吧,她的样子早就表明了一切,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苏展阳根本就不担心她会说个“不”字,那样的自信。她把脸埋在他身上,蹭了又蹭,痒得他发出笑声,从前她常常做这个动作,只有她才能让他觉得亲密无比。
“小夕?”他轻轻在她头顶叫着她的名字,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深深地吻了下去。她无力承受这个吻带来的强烈的思念和占有欲,感觉快要窒息,却又极度满足。
这里是他的家。苏展阳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无言的情意。太久的分离,让两人都不忍再说什么伤感情的话。然而以前的种种谁也不会忘记,可是她想,月光太亮,终究凄凉,她不想心里放着这么亮的白月光。经过这么一回,结婚不再是问题,也许她折腾人的能力一点儿也不比孟依依差。
只是在他要带她到苏家大宅的时候,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遗憾,“苏展阳,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们之间,算得上是曲折了吧?我跟别人不一样,都说历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幸福最是珍贵,可是要这么辛苦得到的东西,对我来说,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即使幸福也打了对折,你明白吗?”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意思,“看,这一切现在看上去很好,你对我一往情深到非我不娶,你父母也摆出接受我的样子,可我就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在我最想要的时候,这一切没有出现?”
苏展阳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一下下地拍抚着她的背,想了想,说:“我得承认,责任在我。我反应慢了一步才有今天这个结果,但总不能为了这一步,就把我拒之门外。难道我不能在今后追上去?相信我的能力,小夕,你就别再纠结了,求你了。”
她还能说什么,反正话都是他说的,她总是委屈的,当然只是装作委屈的样子。
去苏家大宅势必要见到他父亲,苏理天。苏家二老已经听了苏沫沫转播的实况,知道大事已定,看来苏家终于要有一场喜事了。苏理天亲自给舒小夕开门,还抽空说了句“对不起”,当然是为了支票的事所说。她虽然记仇,却不糊涂,便大方地一笑而过。
想到枫叶酒店的来由,她想每个人都是有爱的,不同的是把爱给了一个人,别的人就不再重要。
当日舒小夕超常发挥,嘴角从头到尾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面对他家人的刻意相询并不退缩,有问必答。她家世一般,但胜在简单,只有寡母相伴。当今社会,人人怕麻烦上身,她这么简单的家庭关系倒也算是一项优势,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她不知道苏家人心里有没有疙瘩,也不去在意,平常心便好。即使他们介意她的离婚身份,那也是他们的事。从今以后,舒小夕决定做人要自私一些,多爱自己一些。
苏展阳从旁刻意维护,饭后便找借口带她离开,生怕她不习惯。倒是舒小夕嗔怪他神经质,哪有人第一次上男方家里正式见家长,吃完饭就跑的。
见过家长后,苏展阳提到结婚,她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是离过婚的女人,对婚姻的感观并不十分的好。可折腾到现在,不结婚好像太过儿戏,再说,两人既然相爱,更该理直气壮地共赴爱情坟墓。
事后孟依依对她下了结论:舒小夕虽然小事迷糊,大事上还是比较精明的,没有什么硬脾气,算是识时务之人。好吧,换一种说法,便是她没有风骨。那又如何呢?她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也算是经历了一场磨难才算平坦的感情,她不由得珍惜起来。
她想,幸福在很多时候,还得自己亲手去创造。如果她流着眼泪,拒绝苏展阳一次又一次的挽回,然后固执地当他是她心中最亮的那片白月光,永远在记忆里痛彻心扉,那也太过矫情了。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现实意义上的清高,若这样过后再一次失去,那真是她的无能。虽然她总说不过是另一片白月光罢了,即使再亮,再荒凉,她都能承受,但是那种忐忑不安、彷徨无依,在深夜里独自泪流的日子,并不见得比现在更好。
所以,在夏天就要过去的时候,她与苏展阳也订下十月黄金婚期。这个婚礼当初是她犯别扭的根源,同样,也是今后开创幸福生活的源泉。也许人生的真谛就在于此,开心往往与恐慌不安一同来到,接受它们吧,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自己撒花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