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姜元柏,以及他的夫人季淑然和女儿姜幼瑶了。
百姓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耳朵。
“姜三小姐生的真是貌美极了,不知姜二小姐生的怎么样?”
另一人啐道:“姜三小姐那是肖母,也不看姜夫人是如何仙姿琼态。我听说姜二小姐的生母,先头那位姜夫人可是容貌平平,若是姜二小姐也随母,噫,差之远矣。”
“那也不能这样说,你又没见过。”
“没见过怎么了?且不说容貌,姜二小姐可是在庵堂里呆了七年,规矩礼仪都不懂,怎及得上姜三小姐谈吐修养?再说,那庵堂不干不净,说不准还沾染了什么不得劲,那就更入不得眼了…”说话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是怕被人追究口舌之祸。
姜幼瑶听着这些议论,差点忍不住翘起嘴角,但看一边的季淑然,仍是端庄得体的模样,便隐没了内心的心思。
孙嬷嬷叫了这么久,马车里却没什么动静,这边,姜元柏微微蹙眉,百姓们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马车里响起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姑娘,奴婢扶您下车。”
马车帘被掀开,有人搀扶着姜二小姐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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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去了,可以撕了ヾ(≧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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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第十五章 交锋

日头挂在天空上端,像个金色的大盘子,夏日无风,只有蝉鸣的声音。
一个穿褐色短布衣的小丫鬟,梳着双鬟,形容可爱,搀扶着另一人下了马车。
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正是豆蔻年华,却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缁衣,缁衣宽大,更衬得她娇小羸弱。乌黑长发以一支木钗半绾,剩下的随意披在脑后,却是乌发如瀑,显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如林中小鹿,温纯良善,清秀异常。
她的腕间只有一串木质的佛珠,脚上是最简单的灰色布鞋,双手合十,微垂着眼帘,睫毛长长,雪肤黑发,让人看了一瞬间,竟然忍不住屏住呼吸。
就像朝生的蜉蝣,美丽,脆弱,却又温顺的不识人间险恶。像观音座下的童女,纯澈如白纸一张。
六月无风,这女孩子下马车的瞬间,却让人觉得四周都清凉舒服了起来。她五官不及姜幼瑶精致夺目,却天然灵秀,许是在深山寺庙中长大,钟灵毓秀,无欲无求,一步步走来,灵澈如晚风。
小丫鬟扶着女孩子走到姜府门口,女孩子站住,微微行礼,声音也如模样一般温顺柔和,她说:“姜梨不孝,见过父亲母亲。”
她这么一说话,周围的百姓似乎这才被惊醒,皆是呆呆的看着她,突然,有人叫道:“姜二小姐生的像首辅大人啊!”
姜梨的睫毛微微一颤,嘴角微抿,姿态却更加温顺。
姜元柏神情复杂的注视着这个女儿。七年不见,姜梨的变化之大,几乎让他认不出这是自己原先那个性烈如火的女儿了。他总觉得姜梨的性子更像叶珍珍,做事简单粗暴,不知变通,更是不懂低头。如今听闻百姓之言,姜元柏突然发现,长大了的姜梨,便是容貌上,就更像自己,比姜幼瑶更甚。
姜幼瑶继承季淑然的美貌,精致小巧如瓷器,姜梨却像是长养在深山里的一树梨花,清落高洁,气质卓然,更像是他们文人的风骨。
即便这文人的风骨只是伪装。
许是七年不见的女儿突然出现,激发了姜元柏心里的血脉天性,也或许是如今的姜梨模样肖似自己,让姜元柏更加亲近,总之,姜元柏心软了,伸手扶住了姜梨下弯的腰,温声道:“回来了就好,进去吧,你祖母他们还在等着你。”
姜元柏出声,身边的季淑然笑意僵硬了一瞬,随即更加真切,也跟着握住姜梨的手,笑道:“总算是回来了。”
姜幼瑶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二姐,你回府,怎么还穿着庵堂里的衣裳,母亲不是让孙嬷嬷给你做了新衣裳么?何必穿的如此简陋?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苛待了你呢。”
周围都静了一静,季淑然喝止道:“幼瑶,别胡说!”又转头安抚的拍了拍姜梨的手,笑道:“你妹妹是有口无心,你莫要放在心上。”
门口还未散去的百姓便是盯着姜梨,季淑然饱含歉意的安抚,姜幼瑶隐含得色的目光,以及姜元柏看着她微微变色的神情,都被姜梨尽收眼底。
啧啧啧,好大一出戏,不过是回燕京,连家门口都没进,便给她这么一击下马威。这话如何接,姜梨回府,明明有新做的衣裳,却偏偏要穿尼姑的缁衣,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季淑然不满所以不穿季淑然准备的衣服,还是故意要让百姓瞧着元辅府亏待了自己?总归在姜元柏眼里看来,姜梨的这番作为,是不顾姜府,对姜府含有怨愤。
姜梨微微一笑,眼神比季淑然还要纯澈,她笑道:“母亲的一片好意,姜梨心领了。孙嬷嬷送过来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丝绸,繁复的刺绣,还镶着珠宝翡翠,让人一看就欣喜极了。”
季淑然瞧着姜梨含笑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直觉想要阻挠姜梨继续说下去。可还未等她说话,姜幼瑶便开口接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穿?”
“定是梨儿习惯了简衣素食,暂时不能习惯罢了。”季淑然赶紧道,她直觉不能让姜梨开口,便率先阻拦了下来。
姜梨摇了摇头:“怎会?姜梨到底是女子,女子如何不爱华服,只是…”她遗憾的摇了摇头,“姜梨毕竟七年未曾回府见到母亲,七年也极少通信,母亲不晓得姜梨身长几寸,做的那些华服,竟无一件是合身的。”
无一件是合身的!
周围的百姓一片哗然,姜梨这番话,七年不曾回府便罢了,七年极少通信,只怕不是极少,是根本就没有吧!否则做母亲的做衣裳,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身长尺寸,那是因为七年以来,根本就不晓得姜梨是什么情况,又长得如何高了?
可真是心狠啊,再大的错,那可是自己亲生的血脉啊!
周围的指点落在姜元柏身上,姜元柏心中暗脑,面上不动声色,季淑然却晓得姜元柏是不高兴了,情急之下,季淑然看向孙嬷嬷,这么大的事,孙嬷嬷回来的途中怎么一点都未曾提过?否则她精明一世,如何能让姜梨个小丫头拿了筏子?
孙嬷嬷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她之前将那些衣裳给姜梨,姜梨不穿,孙嬷嬷问她为何不穿,姜梨只说不喜欢穿这些。孙嬷嬷便也没劝,只以为姜梨是使性子,甚至觉得这样使性子更好,回府的时候,正好是个把柄给季淑然拿捏,让姜梨吃个闷亏。
那时候姜梨只说是不喜欢穿,没说是不合身啊,孙嬷嬷想着之前姜梨的种种行径,不由得恍然,感情一开始姜梨就挖了坑,正等着夫人三小姐往里跳呢!
姜梨心下失笑,她可没故意给别人挖坑,只是顺手如此罢了。也是试探,如果姜三小姐和季淑然真不是省油灯,自然会撞上来,若是他们老实,也就相安无事。没想到才刚回府,各人秉性一试皆知。季淑然不如模样上的善良温婉,姜三小姐对自己也颇有敌意。
至于这个便宜爹,姜梨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以对他做的事,也并不会失望。否则换了真正的姜二小姐如此,只怕早就心灰意冷了。
罢了,这姜家是燕京城首屈一指的官家大户,高门大户,必然不会平静无波,既然如此,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如今的她,既不是技不如人落水而忘的姜二小姐,也不是逆来顺受被人害死的薛芳菲,现在的姜梨,什么都不怕。
你害我,焉知我不能害你?
姜梨对着季淑然一笑,道:“母亲虽然将衣裳做的不太合身,可到底是一片拳拳心意,姜梨不敢忘怀。只是七年的庵堂生活,姜梨知不可浪费。衣裳既然做了,不合适也不能在我这里放着。”她突然看向一边的姜幼瑶。
季淑然心中一跳,只听姜梨笑道:“我瞧着三妹,和母亲做的衣裳尺寸恰恰正好,不如将母亲做的衣裳全都送给三妹,现在想想,那些款式颜色,三妹穿着更是契合无比,十分好看。”
季淑然面色发白。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怕从明天起,燕京城里就会四处流传姜家新来的这位夫人如何对待继女和亲女。亲疏有别,一看便知,姜梨刚回府,就打破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贤良名声!
好一个姜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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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子第一次撕逼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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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第十六章 弟弟

百姓的议论声听得并不清楚,然而不必听得如何清楚,季淑然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看向姜梨,后者正微笑着看着她,神情温顺,模样真诚。
然而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
姜梨不等季淑然继续说话,便看向尚且怔住的姜元柏,道:“父亲,我们进去吧。”
姜元柏这才回过神,看了一眼季淑然,才对姜梨点头道:“好。”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季淑然袖中的指尖顿时掐入掌心,姜元柏那一眼,分明是对她不满意。可容不得她说什么,姜元柏和姜梨已经往屋里走去。只得按捺下心中情绪,笑盈盈的跟了上去。
姜幼瑶急急地道:“母亲,你看她…”
“闭嘴。”季淑然低声喝道,顿了顿,她才开口道:“方才你父亲已经恼了,等到了厅中,你一句话也不要说。”
见季淑然神情不似作伪,姜幼瑶也有些害怕,纵然心中委屈不满,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
呆在门外的孙嬷嬷踌躇不安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倒是一边的玉香,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本柳夫人将她留在姜梨身边,除了在青城山有所照顾以外,也是为了让姜梨刚回府的时候,不至于被府中的刁奴欺负了去。想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多年不回府,同父亲的感情也不甚深厚,在继母手下讨生活,难免艰辛。
谁知道刚回燕京,连姜家的门都还没进,姜梨便结结实实给了季淑然母女吃了一记暗亏。姜梨这性子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不是一味容忍,反击也反击的恰到好处,是个聪慧的女孩子。
玉香以为,季淑然要想让姜梨不舒服,也不是那么简单。
另一头,姜梨正随姜元柏走近姜家府邸。
姜府或许是因为有姜元柏这么一位当朝首辅,要显出些文人清流的风骨,倒不是一味极尽奢华,反而布置的颇为风雅。廊院亭桥,花草檐角,以黑白色为主,清雅素净,却又精美奇巧。独特,自然也要花费不少银子,只是相比起大大咧咧的镶金涂银,显得高贵了许多。
姜梨甚至瞧见花园一角还栽有翠竹,看起来真像是隐士之风。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姜二小姐,甫进姜府,入眼全然陌生。姜梨也并不打算掩饰自己对姜府的陌生,行走之间多有打量。这打量的目光落在宅院里仆妇小厮的眼中,便觉得府里这位二小姐果真是在山野间呆久了,见不得富贵。
可落在姜元柏眼里,却觉得十分不是滋味,自己府上的嫡女,再如何不好,出去这般小家子气,也是打自己姜家的脸。
姜梨不加掩饰,桐儿却是一板一眼走的极为端正,心里惦记着不能给主子丢脸,故意做出一副很熟稔的模样,看的姜梨有些好笑。
待到了“晚凤堂”,门口立着两个身材窈窕的丫鬟,一左一右,穿着嫩黄色水仙裙,模样俊俏,看见姜梨一行人走来,左边那位未近眼前就先笑开了,道:“老爷,夫人,老夫人正等着二小姐回家,总算是回来了。”
姜梨瞧了她们二人一眼,这两个丫鬟穿着打扮皆是富贵,说话也亲切,想来在姜老夫人身边颇为得脸,当下便也大大方方回了二人一个笑容。
两个丫鬟齐齐一愣,二小姐多年不见,如今要回府,府里自然也是各种传言。只是见到了二小姐本人,却觉得十分清和温顺,甚至比三小姐看起来还要舒服一些。
并不是个粗鄙的野丫头。
心中有了计较,两个丫鬟也不再多想,笑着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炎热的夏日,姜府里却一点也不热,固然是因为庭院里种了不少树木花草的缘故,却也少不了地窖里冰块的功劳。而这“晚凤堂”,比姜府府邸外面还要清凉几分,甫一跨入,只觉得如人间三四月,冷热正好,十分舒适。
厅里正坐着许多人,见姜梨一行人进来,除了最前方的软座,其余人都站起身来。
“娘,梨儿回来了。”姜元柏朝座位上的人拱了拱手。
座位上的人便开口了,沉稳的声音,一时间听不出喜怒,她说:“回来了就好,二丫头,上前来让我瞧瞧。”
姜梨依言上前,慢慢抬头。
座位上的老妇人,大约已过古稀之年,满头银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打理的十分干净。她穿着松绿色丝绸薄袍,十分轻便的模样,玉色的盘扣令她看起来又添了几分华贵。一张爬满皱纹的脸,有些苍老,那双眼睛却很有神,威严十足。
这是一个很利落的老妇人,即便是年纪大了,穿着也讲究,大约对自己对他人都挑剔严厉,不显得慈爱,却足够挑起一个府邸的担子。是个聪明,有魄力的妇人。
想来也是,姜老太爷去世的早,姜老夫人未到四十就开始守寡,一介妇人养出了当朝首辅,当然不简单。
姜梨已经从桐儿那处听得,这位姜老夫人性格严苛,但处事还算公平。叶珍珍去世后,季淑然进门,姜老夫人也没有因此忽略姜梨。只是后来姜梨害得季淑然小产,失去姜家长房嫡孙,姜老夫人就对姜梨失望了。姜梨被送往青城山时,姜老夫人也没有说一句阻止的话。
总而言之,如今的姜梨和姜老夫人,祖孙情谊也单薄的算是没有。
正想着,突然听到自外面有人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稚嫩的呼喊:“娘,祖母!”
姜梨扭头,自门外走来一名仆妇,仆妇手里还牵着个穿金丝小衫的孩童,约莫五六岁,生的也算瓷白可爱。
那孩童一进门,就挣脱了仆妇的手,径自跑向了姜老夫人,姜老夫人忙让身边嬷嬷扶着他,孩童熟门熟路的爬上姜老夫人的膝上,搂着姜老夫人的脖子,突然看向姜梨,然后,他脆生生的道:“你就是害死我哥哥的坏人?”
哥哥?坏人?
此话一出,周围都静了一瞬,季淑然斥道:“吉哥儿,不得胡说!”
那吉哥儿嘴巴一扁,委屈的看向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没说话,姜元柏轻咳一声,才对姜梨道:“梨儿,这是你的弟弟,丙吉。”
姜丙吉?弟弟?
姜梨看向姜老夫人怀里的孩童,再看看扬起嘴角的姜幼瑶,突然恍然大悟。
被姜老夫人如此宠爱,又称呼季淑然为“娘”,看来当初姜二小姐谋害继母腹中胎儿之事,至少说什么继母再无法有孕是假。
而面前这,就是姜家长房嫡出的孙子,季淑然后来生下的儿子,姜幼瑶的亲弟弟,姜元柏唯一的儿子,姜丙吉了。
一瞬间,很多事情姜梨都不点自通。
难怪姜幼瑶敢明目张胆的抢姜二小姐的亲事,原是季淑然生下了儿子,站稳脚跟,叶珍珍彻底成为过去,长房完全翻篇。
这是有恃无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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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大家都不冒泡/(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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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第十七章 家人

姜丙吉的一句话,让姜梨此刻的处境十分尴尬。
桐儿站在姜梨身边,有心想为姜梨争辩几句,可这里没有她一个丫鬟说话的份。
姜丙吉提醒了在场众人,当初姜梨有多心狠手辣,这样一个谋害血脉的女子,到底让人害怕。
姜梨只像是没有听到姜丙吉的话一般,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对着姜丙吉笑道:“这就是弟弟?没想到回来便瞧着这么高了,真是可爱。”
她的称赞不似作伪,可听在季淑然耳中,却是不怀好意。还不等她开口,姜丙吉就高声道:“谁是你弟弟?你是杀人凶手!”
这话说一遍罢了,说两遍便有些刺耳。尤其是姜丙吉还扬高了声音,姜元柏沉下脸,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姜丙吉脖子一缩,似乎有些害怕这位父亲,不再说话了。
姜老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姜丙吉的后背,瞪了一眼姜元柏:“说话就说话,朝孩子发火算什么?”她又看向姜梨,淡淡道:“二丫头,来见见你叔婶们吧。”
姜梨依言,这才抬眼看向其他人。
除了长房姜元柏以外,姜府还住着二房姜元平一家,三房姜元兴一家。
姜元平是姜元柏嫡出兄弟,如今是燕京城三品通政。夫人是乘务郎嫡女卢氏,门当户对。
姜元平生的大腹便便,和姜元柏玉树临风的模样迥然不同,看着笑眯眯的,倒是对姜梨十分和气。卢氏是典型的燕京贵女,穿着打扮十分讲究,姜梨略略一扫,衣裳发钗多是珠宝,大约不缺银子,也爱打扮。卢氏长得纤细柔美,目光却精明,和姜元平互补,给姜梨褪下腕间一串碧玉珠子做礼,嘴里说着“回来就好”,不住地打量姜梨。
姜梨便从善如流的接了。
至于三房姜元兴,是姜老太爷妾室的儿子,是庶子。虽是庶子,和姜家其余两房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姜老夫人不怎么喜欢三房,对三房总是淡淡的。三房姜元兴生的清秀羸弱,有些腼腆的模样,他的夫人杨氏瞧着却是个泼辣性子,听说是司直郎府上的庶女。虽是庶女,司直郎怎么着也比姜元兴这个校书品极高,大约正因如此,杨氏总认为自己是低嫁,对待姜元兴十分强势。
姜梨与三房见礼的时候,杨氏就给了姜梨一对珍珠耳环。这珍珠耳环还是旧的,也不知是三房窘迫还是杨氏小气,总之和卢氏给的碧玉珠子一比,实在不值一提。
这便是姜梨的二叔二婶和三叔三婶,而卢氏身边,还站着两个少年,年纪大点的十六七岁,长得肖似姜元平,胖乎乎,笑眯眯的。年纪小点的和姜梨差不多大,模样肖似卢氏,仪表堂堂,正盯着姜梨使劲儿瞅,见姜梨看过来,立刻将目光移开。
姜元柏道:“这是你大堂兄景佑和二堂兄景睿。”
原是二房的两位嫡孙。
三房杨氏有两位女儿,看上去和姜梨差不多大。大点的叫姜玉燕,模样平平,穿着也极为普通,看起来有些懦弱。小点的叫姜玉娥,倒是颇有小家碧玉的风情,穿着也比姜玉娥更鲜艳一些,盯着姜梨不知在想什么。
这,就是姜二小姐的家人了。
站在厅中,看着这些全然陌生的脸孔,自己如今名义上的亲人,姜梨的脑中却浮现起桐乡这样的小县,自己和薛怀远,薛昭嬉戏玩闹的情景来。
纵然这里锦衣玉食,金碧辉煌,姜梨叶并不觉得姜府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这些家人,看着她的目光里只有试探、打量、或是心怀鬼胎,或是居心不良,便觉得这看似风雅清净的府邸,也是杀机重重。
他们盯着姜梨,也许是因为时间隔得太久,实在亲近不起来,只有姜元平和姜梨说谈了两句,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姜梨甚至还从两位庶妹,姜玉娥和姜玉棠眼里瞧见了害怕和鄙夷,大约是当初她谋害继母嫡兄的事实在是深入人心,如今人都当她是心狠手辣的恶女,不愿与之为伍。
姜元柏竟没有发现这一点,见姜梨已经与亲人都打过招呼,便对季淑然道:“夫人,你让人带梨儿去她的院子,奔波一路,梨儿也累了,今日就早些休息。”
姜元柏对姜梨还算温和的态度,令晚凤堂里的众人都是面色各异。
季淑然笑着道:“老爷就算不吩咐,妾身也早就安排好了。孙嬷嬷,”她吩咐道:“带二小姐去住的院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姜梨笑着开口,“梨儿方回府,我瞧着你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用着也不妥当,便想着给你安排两个丫鬟伺候你。”她又对着高座上的姜老夫人道:“妾身院子里的香巧和芸香不错,勤快又乖巧,想做主给二小姐,娘觉得如何?”
姜老夫人淡道:“你看着办吧。”
季淑然便笑了,询问姜梨道:“梨儿喜不喜欢?”
姜梨瞧着季淑然温柔体贴的模样,只觉好笑。实在想不明白,如今的季淑然有了嫡子,姜元柏的心也在季淑然身上,季淑然为何还是如此不安,甚至连她一个七年不曾回府的,恶名在外的嫡女也不放过?刚回府,便送了自己一双人马在她身边。
姜梨叶笑笑:“母亲一片心意,梨儿自然喜欢,梨儿就却之不恭了。”
季淑然仿佛放心的松了口气,看着妻子和女儿相处和气,姜元柏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他道:“那便不要耽误了,先带梨儿住下。”
孙嬷嬷就赶紧带姜梨离开。
姜府既然住了三房人,占地自然不小。姜梨随孙嬷嬷走着,姜府的路她并不熟悉,桐儿却是认识的,越是往里走,桐儿的表情就越是古怪。
这一处院子实在很远,等到了的时候,姜梨看着院子门前三个字,目光怔然。
院门口,有个木质的小匾,字迹不算好看,却有种莫名的洒脱可爱。
芳菲苑。
姜梨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顿了半晌,才低声喃喃道:“芳菲啊…”
“这是夫人当初养病的院子。”身边,桐儿小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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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 章、第十八章 打听

姜二小姐的生母,叶珍珍嫁进姜家三年无子,一直到了姜元柏的通房都生下庶长女后,叶珍珍才怀上姜梨。可惜叶珍珍命薄,生下姜梨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半年后就去了。姜元柏正是考虑到幼女需要人照顾,才会不久就娶季淑然进门。
叶珍珍当初养病的院子,就在这芳菲苑。
姜元柏是个文人,虽然是个一心往上爬对权势极有野心的文人,但文人的酸腐脾性多少也沾染了一点儿。比如姜元柏就喜欢标榜清高,不喜欢俗艳。叶珍珍生在商家,历来喜欢繁盛热闹的东西,就连养花也要养娇艳灿烂的,姜元柏却喜欢清荷翠竹一类。
季淑然会投其所好,以文秀婉约为标榜,这芳菲苑,是不屑于进的。如今姜梨回府,有意无意的,却又将生母养病的院子给了她。
往深处坏处想,这院子是长房里最偏远的一间院子,离其他姐妹兄弟都远,更勿用提姜老夫人和姜元柏,这自然是不亲近。而住在生母养病的院子,姜二小姐究竟会不会睹物思情,或许备受刺激,甚至被激怒呢?
桐儿的担忧在看到姜梨的举动时彻底烟消云散了。
姜梨没有忧伤,也没有愤怒,除了一开始看到芳菲苑三个字时有些怔然以后,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令孙嬷嬷都十分诧异,匆匆交代了几句,孙嬷嬷就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姜梨和桐儿二人。人既然已经回到了姜府,玉香也回承德郎府上柳夫人身边了,临走时,姜梨还托玉香同柳夫人表示感谢,改日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房间里收拾的还算干净,就是从前芳菲苑里都是叶珍珍吩咐下人种的各种花卉,如今院子荒废多年,除了被清理的杂草,便是一片荒芜,又因院子太大,显得格外冷清。
桐儿看向姜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姑娘,心里没有不舒服么?”
“这院子挺好的。”姜梨四处看了看,“很大很清净。”她仿佛没有将桐儿的顾虑放在心上,而是看着荒废的花坛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道:“就是没有花草荒芜了些。不过也罢,你我在青城山住了多年,侍弄花草做的很熟,改日你去寻些花种,我们就在院子里种下,过些日子,就热闹了。”
桐儿听着听着,高兴起来,道:“姑娘说的是,咱们在青城山种过粮食,花草也是一样,这院子大,种起花来一定很好看。”她觉得自从姜梨落水惊险过那么一回后,自醒来,就一日比一日过得好,或许真是宁远侯的事情刺激了姜梨,如今的姜梨行事有章法,心志坚强,这或许就是老人常说的“破而后立”吧。
“咱们的日子也会如这院子里开花一样,一日比一日热闹,一日比一日好。”桐儿真心实意的道。
姜梨笑了笑,她在院子里种花,可不是为了应景,也不是为了表示自己对生活充满希望。而是,她总要做些什么事情来吸引别人的注意,让人知道姜家的二小姐,不是可以被人扔在角落里堆满尘埃说遗忘就遗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