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让姜元柏有些不自在。姜梨看得出来,姜幼瑶时常对姜元柏撒娇,姜元柏此刻的不自在,也许是对自己这个女子儿的心虚。
但她没有什么难过的神情,姜幼瑶见此情景,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堵得慌。自来贤良的季淑然,对于姜幼瑶这般挑衅的行为,也没有制止。想来也是了,自己女儿和父亲撒娇打闹,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哪里还用得着制止?
姜元柏见姜梨不为所动,心里竟微微感到失望。这个女儿如今出落得美丽,优秀,他这个父亲,不是不骄傲。姜梨对他当年的做法好像没有怨言,也从不抱怨,这也许是姜梨大度,但姜元柏更觉得,是姜梨不在乎。
姜梨就像是在旁观陌生人一般。
此刻的姜梨,却是坐在马车里,想着从前进宫的事。
那时候,她是真切而深刻的欢喜着,为沈玉容的成就骄傲,为自己是他的妻子感到庆幸。她生怕自己做错了一点给沈玉容丢脸,故而在府里的时候便紧张的演练。她极少有这般紧张的时候,那时候沈玉容还笑她,对她道:“不怕,阿狸要是做错了惹得陛下震怒,大不了为夫就不当这个官儿,和阿狸回桐乡种田去。”
她佯怒要去打沈玉容,惹得沈玉容哈哈大笑。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事实上,她没有在宫宴上出丑,反而做得很好,皇后都称赞她聪慧。而沈玉容也根本不会为了她丢官弃爵,反而会为了加官进爵而杀了她。
以为真实的不是真是,以为的谎言不是谎言,真真假假,这一次,走曾经走过的路,她不会再被蒙蔽双眼了。
她也会慢慢走到自己想走到的地方,一点一滴做成自己将要完成的事。
替父亲和薛昭报仇,替冤死的自己讨个公道。
马车行驶,到了后面,姜幼瑶也不再说话,变得沉默。这一家子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只觉得时间也过的飞快。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外头的马夫道:“夫人,老爷,到了。”
姜元柏先下车,下面的丫鬟婆子来扶季淑然等人,姜梨甫下马车,塌上与宫门一墙之隔的土地,望着深深的宫墙,一时间心绪复杂。
就是这个宫里,长养出来永宁公主那样恶毒跋扈的人,以强权欺压百姓,而沈玉容就是为了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争得一席之地,才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
这个宫殿看起来富丽堂皇,然而住在里头的人,又有多少是行尸走肉?他们穿金戴银,好像什么都有,但实则什么都没有。姜梨可怜他们,也瞧不起他们,更不愿意与他们为伍。
“二姐,这就是宫门了。”从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姜玉娥道。
姜梨笑笑,姜景睿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他今日也得穿的人模人样的,也不能如在府上一般放肆。这对姜景睿来说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他身边的姜景佑倒是一如既往的很和气,和姜元平父子两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宫门外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官家的马车,品级低些的还过来给姜元柏讨好般的打招呼。只是姜家来的本就有些晚了,姜元柏等下还要先见洪孝帝,因此没有在宫门外过多停留,由引领的人直接往里去。
姜幼瑶本想着,姜梨第一次进宫,定然会手足无措,过分紧张,若是能看见姜梨出丑就再好不过了。谁知道一转头,却见姜梨微微提着裙裾,走的格外悠闲。
倒像是宫里是她自家的后花园似的。
姜幼瑶不由得气闷不已,饶是她第一次进宫,也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什么,可姜梨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怯场。姜幼瑶有心想挑姜梨的错处,可直到快走到了目的地,姜梨也做的万无一失,没出一点纰漏。
姜老夫人十分满意,毕竟今日来的小辈里,只有姜梨对宫里最为陌生,她生怕姜梨这头出了差错,眼下看来,姜梨做的挺好,应当是不会有问题。
此刻,玉明殿的大殿里,已经来了许多官眷。这些夫人贵女都是燕京三品以上的官家家眷,身份贵重。因着夜宴还未开始,多数都是找相熟的人攀谈着,如这样的宫宴,女儿家都努力打扮着自己,这些女子有及笄的,或是没有及笄的,都愿意在宫宴上留个好模样。因着今日进宫的,还有许多官家子爵,青年才俊,北燕风气相对前朝更为开放,年轻男女只要不做逾越之事,互相有情,皆可以通过上门提亲结成秦晋之好。
而宫宴这样的地方,来的人大多都是门当户对,这便是一大便利。
坐在正东方向的一对母女,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头上戴着玉蝴蝶纹步摇,生的也算美丽,她身边的妇人亦是穿戴华丽,只是论起来,不如周围的夫人举止自然,带着几分小家子气。
这母女二人,正是沈玉容的母亲和妹妹,沈如云。
如今沈玉容是中书舍人,沈如云和沈母自然可以来参加宫宴。虽然沈玉容是鳏身,但燕京城的人都晓得是沈玉容的妻子薛芳菲与人私通,这样的妻子死了正是老天开眼。沈玉容自己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更是生的俊美无俦,文质彬彬,许多人家也就看准了沈玉容,心中思量着打发女儿去沈家。
要知道沈家人口简单,只有沈如云和沈母,将来沈如云出嫁,谁家女儿嫁过去便能当家,不用与小姑子相处,只需要和婆母相处融洽就行,对于许多娇身惯养的小姐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正是因为心中有这些思量,看在沈玉容的面上,许多贵妇人就来与沈母攀交情。她们倒也不嫌弃沈母原先小门小户,十分热情的吹捧着沈母,连带着对沈如云也夸赞有加,令沈如云都有些飘飘然。
聂小霜,朱馨儿,上次同姜梨一起在校验御射时候同组的两名明义堂小姐,也都簇拥着沈如云说话。
一边的柳絮见状,轻哼一声,悄声与柳夫人咬耳朵:“真是头一次见着上赶着给人家续弦的。”
柳夫人一点柳絮的额头,低声道:“就你话多!”
“本来就是。”柳絮嘟囔着,她实在看不上眼这些同窗的行为,还是燕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家呢,那沈状元才死了妻子,且不说薛芳菲品性如何,反正沈状元表现出来的可是对亡妻一往情深,那些小姐也不好好想想,既是对亡妻一往情深,怎么会这么快续弦?如果这么快续弦,那沈状元便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深情,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才说着,又听得身边有个人开口道:“听说宁远侯府世子和首辅姜家三小姐的亲事也定在了明年冬末。”
此话一出,另一头的沈如云登时变了脸色,她道:“可是真的?”
“是真的。”聂晓霜道:“我也听母亲前几日提起过,幼瑶和周世子的亲事一早就定了下来,如今只是将日子决定了,也是情理之中。”
沈如云忍不住心中怨气,讥讽道:“我记得周世子的亲事一早是和姜二小姐定下来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沈如云这话说的不好听,没人敢接,这要是接了,就是得罪姜家,姜元柏可是当朝首辅,他的女儿谁敢说半个不是?不过中书舍郎的妹妹,大家同样不好得罪,便只得沉默。
只是沉默中,又不约而同的想起沈如云说的话。的确也是,当初和周彦邦定亲的,可不就是姜梨,这妹妹顶了姐姐的亲事,说起来总也不怎么光彩。大家就去看宁远侯夫人的脸色。
宁远侯夫人像是对这一切置若罔闻,正与议郎大夫夫人,季陈氏,也就是季淑然的嫡亲姐姐说笑,仿佛没有听到周围人的谈论。
只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就只有个人自己知晓了。
柳絮有心为姜梨鸣不平,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频频看向门口,心想姜梨怎么还没到。
正在这时,通报的宫女传道,姜家女眷到了。
众人往门口看去,便见最前面的是姜老夫人,季淑然在前,卢氏紧接在后,跟着便是杨氏,姜家的女孩子们,款款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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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周一_(:3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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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9 章、第七十九章 招摇
对于姜家女眷,殿里的夫人小姐们都不陌生。姜家作为燕京城首屈一指的官家大户,但凡哪位夫人家中宴请宾客,总不会忘记邀请姜家夫人。除了杨氏以外,季淑然和卢氏常常与这些夫人们想见。二房没有女儿,大房里在姜梨离开的八年,就只有姜幼瑶一个,许多人都忘记了还有个姜梨。她们见姜幼瑶的此处多,见姜梨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而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姜梨接连两场校验,一场琴乐,一场马场校验的风姿。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外人对姜梨的印象。但是没去观看校验的人对此却不置可否,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的传言,姜梨并不像传言中说的那么好。因此宫宴,反倒成了证实传言中说法的一个机会。
所有人都盯着季淑然的身后。
老夫人身后,季淑然和卢氏在前,杨氏在后,女孩子们,走在最前面的是姜幼瑶。
姜幼瑶面带笑容,十分甜美精致,穿着举止一看就是生活优渥,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除此以外,季淑然还着力让姜幼瑶看起来端方、稳重,要知道男子看女子,看的是美丽、智慧,是女子自身,可大户人家挑媳妇,除此之外,还要看媳妇的性情、本事,能否管好一个后宅的安宁。
尤其是周彦邦前些日子妄图悔婚,更是让季淑然气恨不已,若非后来宁远侯夫人亲自登门赔罪,加之姜幼瑶又的确倾慕周彦邦,季淑然定然不会让周家如此好过。
姜幼瑶越是出众,却越是说明这桩亲事里,姜幼瑶配周彦邦绝不是什么高攀,而是绰绰有余。
姜幼瑶就如盛开的花骨朵儿,袅袅娜娜的进门,她容貌极盛,让玉明殿也增色几分。一些容貌平平的小姐们,望着姜幼瑶,不由得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长养在让人羡慕的官家,拥有无可比拟的容貌,家人宠爱,天真烂漫,亲事顺遂,夫君俊美温和,门当户对,这不是人人羡慕?即便在场的小姐们大多出自富贵人家,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富贵人家的小姐,有的人生也不是如表面上看到的风光,苦在心里。
姜幼瑶将众人的艳羡尽收眼底,心中不免得意,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姜幼瑶身后走着的,是姜梨。
其实论起家中排行,姜梨应当走在姜幼瑶前面。不过没有人告诉姜梨,姜幼瑶就自顾自的走在了前面。姜梨也不在意这些,在她看来,谁先谁后不重要。
众人就眼睁睁的瞧着花一样的姜幼瑶身后,走出来一个水一样的女孩子。
比起姜幼瑶的盛装,她实在显得太清淡,太清淡了。但在清淡中,她分明的五官又像是山水画中的浓墨重彩,给人以无限韵味。
姜二小姐步子平缓,不慌不忙,比起姜幼瑶的轻快,看起来更温和稳重一些。姜幼瑶若是燕京城里烂漫的官家小姐,这女孩子更像是山里清秀灵慧的小仙女,前者适合花团锦簇的增色,后者适合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
有人眼尖的瞧见姜梨纤细的手腕上,没有任何玉镯首饰,而是挂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佛珠温润,衬得她的手腕如玉一般皎洁。
有人就想起,姜梨是在山上庵堂里呆了八年,虽说那庵堂如今知道是个藏污纳垢之所,可好像一点也不影响,姜梨在其中沾染的灵澈和佛性。
她是很“灵”。
女孩子嘴角也是含着笑容,和姜幼瑶的笑容不同,姜梨的微笑更像是从心底发出的会心微笑,十分平和舒适,仿佛没有烦恼,让人瞧着,心里也跟着熨贴起来。
和季陈氏说话的宁远侯夫人就蹙起眉头。
自从周彦邦说起要解除和姜幼瑶的亲事开始,宁远侯夫人就有了心病。虽然当年她和叶珍珍十分交好,但叶珍珍早就死去多年,姜梨身为叶珍珍留下的女儿,自然不比季淑然的亲生女儿得宠爱。加之后来姜梨害季淑然小产,声名狼藉,叶珍珍也就歇了和姜家攀亲家的想法。
姜家纵然家业大,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名声扫地的小姐,谁家也不敢要。
可没想到,季淑然竟主动来找她。
季淑然仿佛十分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只说自己也很舍不得这一桩亲事,更舍不得宁远侯这样的亲家,思来想去,虽然姜梨是不行,可姜家不止姜梨这一个女儿啊。
宁远侯夫人喜出望外,在她看来,燕京城里没有比姜家更好的姻亲,而姜幼瑶比起姜梨来只好不坏。一来也是姜元柏的嫡女,二来无论是容貌才华还是性情,姜幼瑶都令人满意。后来周彦邦也来看过,对这桩亲事没有异议,宁远侯夫人以为,这桩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谁知道姜梨回京后不久,周彦邦突然提出了这么个荒唐的想法。
宁远侯夫人吓了一跳,周彦邦想要悔婚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还被季淑然晓得了。生怕季淑然怪罪,宁远侯夫人不得不登门赔罪,还让季陈氏来绑着说话。一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周彦邦好歹是不提这混账想法了,可了解儿子秉性的宁远侯夫人心知肚明,周彦邦并没有歇下这份心思。
又怒又气,宁远侯夫人生怕周彦邦又惹出什么祸事,今日的宫宴,便打算亲自来看看姜梨究竟是何模样。校验那两场,宁远侯夫人都没有去,因此不晓得姜梨是如何出的风头,纵然听多了周围人对姜梨校验场上的夸赞,宁远侯夫人也嗤之以鼻。
眼下,她终于瞧见了这位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孩子,究竟是何模样。
平心而论,姜梨的眉眼生的像姜元柏,清秀分明,轮廓却生的像叶珍珍,有种天真的敦厚。然而她的眼神,她的笑容,既不像姜元柏那么风骨自在,也不如叶珍珍单纯活泼。
那种温柔让人没有防备,却也让人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晓得。
宁远侯夫人心里就是一沉,姜梨这个样子,能勾走周彦邦的心,并不意外。
但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倘若周彦邦不死心,姜梨迟早会成为周彦邦和姜幼瑶二人间的阻碍,亲事不成结成仇,真的和姜家结成仇那还不如不要这门亲事。
宁远侯夫人只觉头疼。
众人不晓得宁远侯夫人心中所想,只顾着看姜家的女孩子。姜幼瑶娇艳可人,姜梨清灵出尘,之后的姜玉娥反而显得太过俗气,姜玉燕又是在平庸,并未激的起人们注意。
于是姜家大房两位千金各有千秋,至少在容貌上不分伯仲,便成了深入人心的事实。
姜家女眷一到场,因着身份缘故,不少人就开始过来热络的打招呼,季淑然自然要和季陈氏坐在一起。卢氏也和自己相熟的夫人坐在一处,杨氏因着没什么好友,也没有人来恭维她,只得坐在姜老夫人身边,和姜玉娥姜玉燕在一起,颇有些受冷落的模样。
姜梨则径自去找柳絮了。
她就这么一个相熟的友人,柳絮一个人早就烦闷极了,见她来了喜不自胜,等姜梨和柳夫人见过礼,就把姜梨拉到一边,道:“听说周彦邦和姜幼瑶亲事定下来了?”
姜梨讶然了一瞬,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开了,她笑着点头。
“没事。”柳絮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安慰的话,最后拍了拍她的手:“京城比周彦邦好的男儿数不胜数,你日后找的人必然比周彦邦好一万倍。真是跟了周彦邦,你还亏了。”
姜梨差点失笑,敏感的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打量自己,抬眼看去忍不住一愣,盯着自己的正是从前的小姑子,沈如云。
沈如云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刻薄,带着些挑剔,让姜梨有些恍惚。仿佛跟着沈玉容第一次到燕京沈家,那时候的沈如云在屋里坐着,也是用这般打量物品的目光看她。当时姜梨还不明白,现在姜梨明白了,那种目光,是在琢磨她有什么利用的境地,能为沈家谋多少福利的目光。
其实沈如云和薛芳菲,也不是一开始就势同水火的。姜梨记得,在沈玉容还没有中状元做官的时候,沈如云纵然有多少不是,面上总还要做做样子,也亲热的唤她“嫂嫂”。
但自从沈玉容中状元以后,沈如云就再也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了。
见姜梨盯着沈如云看,柳絮疑惑:“你与她有什么过节不成?之前你没在的时候,就是沈如云说起姜幼瑶抢了你的亲事和周彦邦在一起,这不是故意生事,拿你做筏子?你可有得罪她的地方?”
“我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姜梨摇了摇头。心里清楚,沈如云之所以拿这件事挑事,自然是因为周彦邦。旁人不晓得,她这个嫂嫂却了解,沈如云倾慕周彦邦多年,如今好容易有了可以和周彦邦谈婚论嫁的底气,却被姜幼瑶捷足先登,心里怎么能不气恼?
说不准连自己也恨上了,要不是当初姜二小姐和周彦邦定亲在前,怎么会有姜三小姐鸠占鹊巢,却把周彦邦早早地定了下来。
姜梨心想,不晓得沈如云晓得自己的嫂嫂挡了自己的亲事后,是怎么一副神情。想到此处,不免觉得好笑。
姜梨的笑容落在沈如云眼里,更觉刺眼。而且沈如云总觉得,姜梨的神态举止,总是十分眼熟。不过沈如云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姜梨,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沈如云也不怎么愉快。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姜梨了。
说笑了一会儿,外头有宫女来报,太后来了。
诸位夫人一齐起身,迎接太后的到来。
当今太后不是洪孝帝生母,却是个仁慈的性子,时常礼佛做功德,更是不问世事。正因如此,当初后宫才会有夏贵妃和刘淑妃之争。当时都在传言皇后无子,后位不保,不过夏贵妃后来身子不好,早早的去了。洪孝帝养在了太后膝下,先皇有意扶持洪孝帝为太子,刘淑妃这才收敛了些。
后来先皇故去,皇后成了太后,刘淑妃成了刘太妃,刘太妃的一儿一女便是如今的成王和永宁公主。成王比洪孝帝还要年长些,当初拥护成王的势力蠢蠢欲动,洪孝帝的皇位坐的并不安稳。
这也是为何如今朝中人对成王礼敬三分的原因。
洪孝帝没有外戚支持,有的只是自己,可支持他的人并不多。说不准哪一日,这个皇位就要拱手让人,成王拥有的,看上去比洪孝帝多多了。
太后穿着一件绛紫金缎宫服,云子冠。说起来,太后也到了天命之年,不过大约因为保养得当,站在皇后身边,并不比皇后衰老多少,能看得出年轻时候风姿夺人。她唇边带笑,倒是很和蔼。
太后身后跟着的,便是成王的母妃刘太妃,刘太妃和太后站在一起,倒比太后显得衰老多了。不过尽管如此,丝毫没有影响到刘太妃的秉性,她倒是穿戴鲜艳,眉眼中的骄矜和她的女儿永宁公主如出一辙。
看见永宁公主的刹那,姜梨的血液都冷了一瞬。
永宁公主一身镂金挑线纱裙流光溢彩,那薄薄的一件便是无数织女的心血。她亦是娇颜如花,比起姜幼瑶少女的娇艳来,又多了几分妩媚。站在厅中,自是天之骄女该有的姿态,不必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
听闻刘太妃骄矜,太后也不和她计较,整个后宫里,几乎都是刘太妃说了算。洪孝帝尚且势薄,更勿论皇后。因此,永宁公主说的话,几乎没人敢反驳。
太后见众人起身,便笑着称不必拘礼,又让诸人坐下。等会子宫宴就要开始了。
姜梨眼见着永宁公主左顾右盼,似乎在寻人,心里就是冷笑一声,永宁公主这样,毫无疑问就是在寻沈玉容了。
倒是对沈玉容爱慕的真切。
女眷们来的早,宫宴在玉明殿举行,玉明殿殿外便是长长的花池亭台,夜宴过后,自可以赏月鉴花,很是风雅。
过了一会儿,男眷也陆陆续续到了。
男女不同席,但究竟是在一殿。北燕不比前朝,倘若在大庭广众之下,女子见外男也不必回避。但到底是有些害羞,一些脸皮薄的姑娘便背过身去,省的害羞。
姜元柏跟着姜元平两兄弟走过来,姜元兴因为和两兄弟关系算不得很是亲近,显得有些尴尬。
姜梨看见了叶世杰,叶世杰一鸣惊人,注定很快就要入仕。一些年轻的贵族子弟便与他交好,走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少,叶世杰看上去与他们相处的也还不错。
姜梨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姜二小姐倘若有个强硬的外祖家,对她未来只好不坏。
叶世杰春风得意,身后跟着的便是此次国子监校考的第二,那原本该是第一,被叶世杰占了魁首的右相府上大少爷,李璟。
李璟生的容貌平平,与他弟弟李濂相比,实在不讨姑娘喜欢。但上天也很公平,李璟不够英俊,却才华匪浅,李璟俊朗迷人,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李璟和李濂两兄弟随着右相李仲南一起进来,许多胆大的姑娘也跟着打量起这兄弟俩。
毕竟右相如今的实力越来越大,几乎可以和姜家分庭抗礼。若说从前姜家是文臣之首,如今姜家文臣之首这个位置,也因为右相的壮大而岌岌可危。李璟和李濂两兄弟,自然也成了香饽饽。
姜梨的目光只在李家两兄弟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滑了开去,对她来说,并不打算和李家有什么往来。该提醒叶世杰的已经提醒过叶世杰,而且看起来叶世杰做的很好,和李璟李濂并无什么交流,显然将自己的提醒听了进去。
不管李家打什么主意,叶世杰不搭理,总也要安全几分。
国子监红榜,魁首叶世杰,第二是李璟,第三自然是宁远侯世子周彦邦。
姜梨很快就看到了周彦邦。
并非她想注意周彦邦,而是周彦邦看她的眼神实在不加掩饰,太过热烈。若非人多,只怕都会被人看出端倪。姜梨心中有些恼火,周彦邦如此,实在让人作呕,难受极了。
旁人不注意周彦邦,因为周彦邦虽然是青年才俊,可已经定亲。但宁远侯世子和季淑然母女,却是打周彦邦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注意周彦邦的一举一动。
眼看着周彦邦进门之后立刻去搜寻姜梨的身影,几人就着急了。
宁远侯夫人脑子“嗡”的一下,立刻心道不好。周彦邦如此不怕被人撞见,表现的太过明显,难免惹姜幼瑶堵心,让季淑然不喜。
季淑然母女却是恨的出奇,一面恨周彦邦心性不坚,容易被人牵引,另一面便是恨极始作俑者姜梨,倘若姜梨不去勾引,周彦邦又怎么会这般痴迷!
姜梨果断的起身,换了个位置,遮掩住周彦邦的眼神。她实在不想和周彦邦有什么扯不清的交集,明义堂校验过后,她的名声才刚刚好转,并不愿意因为周彦邦又化为乌有。
周彦邦见不到姜梨的身影,有些失望,不过转瞬又恢复过来,依旧翩翩公子的模样,与人谈笑。
姜梨越过重重人群,终于见到了沈玉容。
沈玉容今日穿着官服,姜梨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玉容。在她和沈玉容是夫妻的时候,沈玉容是温暖的,柔和的,宽容的人。后来沈母寿辰宴后,她见沈玉容的次数寥寥无几,那时候她心怀愧疚,沈玉容只是沉默。
但现在的沈玉容,和那时候又极不一样。
他穿着三品朝臣的官服,从当初的白身读书人一举成名,官袍加身,仿佛这身官袍也为他增添了无限光彩。他看起来依旧温文尔雅,可眼睛里,已然有了世故和老成。
姜梨看着他与同僚交谈,同僚姿态讨好,而他高高在上,姜梨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沈玉容,像极了永宁公主。
一样的自以为自己才是人上人,一样不把人瞧在眼里。
姜梨又错开目光去看另一头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倒是毫不遮掩对沈玉容爱慕的目光,几乎是追随者沈玉容而移动。只是这样看来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不如想象中的有情,沈玉容并没有投给永宁公主一个眼神。
姜梨心中忍不住冷笑,自然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当然要遮掩。永宁公主有公主身份,沈玉容却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让任何人抓到他的把柄,他惯来做的很仔细,就如同欺瞒当初的她。
只是,薛芳菲都已经死了,永宁公主千方百计的让她这个原配腾出了位置,怎么,到现在仍旧不能成为沈家妇?姜梨的心中,倏而闪过一丝快意,不过快意转瞬即灭,说实话,如今的姜梨,其实很想看看永宁公主嫁入沈家以后是什么下场,不知真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皆大欢喜,还是两两生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