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木夷担心,“你一个人行吗?我陪你吧。”
“不必,”禾晏拍了拍他的肩,“你带着这只船,与其他船呆好在自己的位置,乌托兵船看见咱们的船,很可能会过来对付。你们务必保护好船只,”顿了顿她又道:“也保护好自己。”
“可……”木夷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禾晏已经脚尖在船头一点,朝着玛喀所在的那只大船掠去。
“禾姑娘怎么一个人去了!”副兵惊讶。
肖珏道:“动手吧。”
“砰”的一声,小船撞上了大船,将大船撞得稍稍一歪,玛喀气的脸色铁青,“怎么阴魂不散。”他狞笑一声,“不过数千人便想螳臂当车,既然你们那么想死,本将军就送你们一程!”
他挥刀冲身后人吼道:“勇士们,开战!”
两方人马混站在一起,济阳城军虽人数不敌,却也毫无畏惧。为首的禾晏与肖珏二人,与玛喀周围的人混在一起。禾晏缀着铁爪的鞭子,缀铁爪的时候砸船厉害,砸人也不错,她一鞭子挥过去,便将一人挥翻。
可鞭子到底不是刀剑,刺入一人,一时间收不回来,而涌上来的乌托人越来越多,身后已经紧扑而上,她才一脚踢开面前一人,身后劲风已至。禾晏侧身避开,一把晶莹长剑挡在她面前。
肖珏背对着她,手中剑正往下滴滴答答的淌血,将饮秋从乌托人胸前抽出,淡声提醒:“小心。”
“都督,”禾晏道:“一起上吧!”
他们二人背对着背,一人持剑,一人握鞭,彼此将背后交给对方,此刻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分明从来未在一起抗敌过,于生死间,也生出奇妙的默契,像是惺惺相惜中心意相通,彼此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必提醒,自然心领神会的配合。
一时间,乌托人竟无可近身。
副总兵挑开一个乌托人,回头看的正是如此景象,她思忖一刻,只道:“这禾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身手如此了得?”
她并不是靠着肖珏出手相救,或是肖珏的庇护,而是能与肖珏同时联手,非但没有给肖珏拖后腿,甚至配合的游刃有余。
“将军,这女人好厉害!”亲信对玛喀道。
肖怀瑾厉害,那是因为他是大魏的右军都督,封云将军,这女人的名字从未听过,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生也如此厉害?莫非大魏军中人才辈出,这样身手的不止肖怀瑾一个?
一时间,玛喀对自己主动请缨来济阳,有些后悔。他看济阳无甚兵力,又是穆红锦一个女人坐镇,以为攻下济阳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才抢了这个功劳。谁知道好端端的竟遇到肖珏,还遇到一个棘手的女人。这两人联手,身手已是卓绝。还有那些济阳城军,就在几日前,密探还来报,济阳城军多年未战,阵法老旧,根本不是乌托人的对手。今日真正对战时才发现,他们军心大盛,气势不减,就连兵阵也结的同过去不同。
虽然此刻济阳城军已经少了大半,但对于乌托人的十五万大军来说,这都没有立刻拿下城池,反倒还吃了不少亏,奇耻大辱,难以想象!
“加人,给我冲!”玛喀咬牙切齿的看着被乌托人围在中心的男女,“我就不信,他们打得过我十五万人!”
船上的桅杆挺直不动,挂着的旌旗却晃动了起来,不是方才那样极轻微的晃动,而是能让人看见的,如鸟雀舒展翅膀一样的流动。
“起风了!”禾晏的声音难掩激动,“都督,真的起风了!”
不是微风,更像是清风,或许还会变成劲风、狂风。
而且……
“是东南风!”禾晏笑的眼睛弯弯,格外高兴,“是东南风,都督。”
肖珏瞥她一眼,只道:“可以引君入瓮了。”
禾晏与他对视一眼,笑意一闪而过,跳起来道:“走——”
他二人突出重围,像是体力不支似的,跳上一只济阳城军的小船。小船上的济阳城军拼命划桨,仿佛要将他们带往远方。
“想跑?”玛喀冷笑一声,大手一挥,“给我追!今日必要拿下这二人人头!”
这个关头,济阳城军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显然肖怀瑾和那女人是寡不敌众。玛喀虽然心中有疑惑一闪而过,肖怀瑾是那种会弃兵逃走的人吗?但这点疑惑,很快就被即将胜利的喜悦冲淡。纵然是再如何英勇无敌,就这么些人,恐怕也无力回天。大魏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叫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不准他二人就是见势不好,想要先逃走韬光养晦,再东山再起。他玛喀今日就要将他们追到底。
亲信尚且有些迟疑:“将军,穷寇莫追。要不先将这里剩余的济阳城军歼灭,咱们上岸进城是正道。”
“你懂个屁!”玛喀轻蔑道:“济阳城军已经不成形状了,抓住了肖怀瑾……”他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国主只会对我厚赏有加。这是要名垂青史的战功!”
乌托国内都知道他是带兵来攻城的,结果不仅拿下了济阳城,连令世人闻风丧胆的肖怀瑾也死在他剑下,说起来,这辈子也值得夸耀!况且他在那个假扮穆红锦的女子身上吃了不小的亏,玛喀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也不能甘心。
一时间,只希望将他们赶尽杀绝。
“追!”
小船在前面飞快的行驶,浩荡宽广的运河下,藏了无数不起眼的暗礁。平日里往来商船早有经验,远远地避开。可这些乌托人未必知道。
他们也未必知道分散在四处,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小船里,究竟藏了怎样的利器。
“将军,你有没有看到那些小船?”亲信问玛喀。
水面四周,出现了数十只小船,这些小船像是济阳城军的船,船上的人却无刚才济阳城军那般大,分布在他们兵船的几端。若有若无的距离,像是不怀好意。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亲信开口:“将军,这是不是埋伏啊?要不要我们再……”
“屁个埋伏!你要是害怕,就趁早滚回老家,我乌托兵中不养懦夫!”玛喀一脚将身边人踢开,“就这么几只船,说埋伏,是想笑掉人的大牙吗!我们这么多只船,这么多人马,他们这不叫埋伏,叫来送死!我看来得好,都给我备着,等他们靠近一点,放箭!”
亲信转念一想,便觉得玛喀说的也有道理,这些济阳小船犹如飞蛾扑火,纵然是从四面八方的赶过来,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胜算。
禾晏的信号已经放了出去,由之前木夷领着的其余船只,纷纷朝这头靠近过来。禾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乌托兵船,兵船已经挨得越来越近。
于此同时,风也越来越大。
吹得船上的旌旗猎猎作响,吹得她心底的喜悦一层层的漾开,抑制不住。
“点吗?”禾晏问肖珏。
肖珏扯了下嘴角,“点。”
二人命周围的济阳城士兵停下划桨的动作,“快入水!”
“噗通噗通噗通”——
落水的声音接二连三,听得乌托兵船上的人愕然,只问:“他们怎么全都跳下水了?”
“准备铁叉!就算落水了,也能打。”玛喀阴沉沉道。只当他们是黔驴技穷,走到穷途末路。
禾晏微微一笑,一脚踏在船头,从怀中掏出火石。
“呲——”
极轻微的响声从她手中弹出来,并未让人放在心上,女孩子眸光明亮,笑容狡黠,“送你们个大礼,接好了!”
一道火星从空中划过,如天边流星,下一刻,落入船上,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亦是响起济阳城军落水的声音。
火星落到了被掀开的帘子上,落到了被沾满膏油的干柴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小船上炸响出一团巨大的火光,几乎要将整个天空映亮。
乌托兵船迅速被大火淹没,而风渐渐地大了。斜斜的将整个火苗吹向了乌托兵船。
……
运河上的动静,似乎传到了济阳城中。
林双鹤从崔府的后院走出来,看向远处,自语道:“那是什么声音?”
身侧的钟福亦是侧耳倾听,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片刻后,钟福看向林双鹤,问道:“林公子,您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他如今已经知道林双鹤的真实身份,所谓的“风度翩翩林管家”,果然世上是没有的,至少他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到一个。这年轻人看起来斯文讲究,听说是个大夫,同肖珏与禾晏又不同,半点功夫也无。不跟着百姓撤离,留在这里作何?
“这府里还有这么多姐姐妹妹,”林双鹤笑道:“我若是走了,谁来保护她们?”
钟福无言片刻,说得像他很厉害似的。
“崔中骑的夫人们,都还在府上,几位姐姐尚且都敢留下来,我又怎么能独自一人逃走?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林双鹤摇了摇扇子,笑容潇洒如往昔,“男人,当然该保护姑娘们了。”
二姨娘透过窗口看着外面正与钟福说话的林双鹤,托腮道:“这林公子看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挺男人,若是我再年轻个十岁……”
“就怎么样?”卫姨娘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一下,姐姐何必这么激动。”二姨娘伸了个懒腰,“我们能活不活得过今日都不好说,就不能让我做会儿梦。”
“呸呸呸,”四姨娘道:“二姐你可别乌鸦嘴,老爷一定能打败那些乌托人,咱们不仅能活的过今日,还能活的过明日,还能活很长很长的日子!老爷不是说了么,那个乔涣青乔公子其实是大魏的封云将军。有封云将军在,这场仗怎么都能赢。你别担心了!”她说的又快又急,好似顶有信心,却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三姨娘爱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好久,此刻闻言,终于忍不住,流着泪道:“封云将军又如何?咱们城里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士兵还没百姓多,他又不是神仙。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我……老爷都没宠爱过我多久,我好怕……”
“别哭了!”卫姨娘沉着脸喝道,见三姨娘瑟缩了一下,仍是忍不住眼泪,终于叹了口气,又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声音软和下来,“怕什么,咱们虽然是妾,却也是中骑府上的人。没得老爷在前方卖命护着,咱们在背后哭哭啼啼的扯后腿。”
“纵然是妾,是女子,那也是中骑的女人,要有气节,不畏死。这场仗要是胜了,老爷活着回来,咱们就庆祝,就作羹汤犒劳让他宽心。若是败了……老爷回不来了,咱们也不在乌托人手下讨命活。绳子都在手上,人人都会死,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咱们姐妹好歹在一处,纵是真的没了活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怕什么。”她说。
二姨娘“噗嗤”一声笑起来,眼中似有泪花闪过,笑着握住三姨娘的手,只道:“对呀,咱们姐妹都在一处,有什么可怕的。”
三姨娘抽抽噎噎的去抹脸上的眼泪,不肯说话,四姨娘看向窗外,喃喃道:“起风了。”
……
“起风了。”穆红锦看向窗外的树。
起先只是一点小风,随即越来越大,吹得外头的柳树枝条东倒西歪,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池塘掀起一层浅浪。
王府内外,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一直跟在身边的老人。能走的,她都让人走掉了,跟着往城外撤离的百姓,能走一个是一个,没得白白陪葬在这里的道理。
“刚才是什么声音?”她问身侧的侍女。
侍女摇了摇头。
“也是,”穆红锦叹息,“你又怎么会知道。”
那一声巨响,来的惊心动魄,城内城外都听到的,似乎是从运河的方向传来。打听情报的下人来过两次,都说如今乌托兵与肖珏带领的济阳城军在水面交战,乌托兵还未上岸进城,然而……济阳城军损失大半。
势不均,力也不敌,这场仗,真是难为肖怀瑾了。穆红锦心里想着,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若她也会调兵遣将,冲锋陷阵,便也不必坐在这空荡的王府里,徒劳的,无力的,等一个结局。
城陷,她跟着一道殉葬,城存,她继续活着,似乎这就是她如今能做的全部事情。
风从外头的窗户吹进来,将她放在软座上的镜子“砰”的一下吹倒,落在地上。穆红锦一怔,走过去将镜子捡起来。
先前已经摔过一次,镜子上留下一道轻微的裂痕,这一次摔得比上一次更狠,裂痕遍布了整个镜面,她才刚刚伸手一摸,镜子就碎掉了。碎掉的镜子落在柔软的长毯上,如落在长空里的宝石,又像散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她心中蓦然一痛,伏下身去,不知为何,竟流下泪来。
……
密林深处,白衣剑客被数十数百乌托人相围。
他手中的长剑,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白衣早已被血染红了大块,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给我上!”身边的乌托人一波波的涌来,这人的剑术却极好,以一当十当白,到现在都没能倒下。
却也受了不少伤。
他的手臂被乌托人的刀砍伤了,胳膊上留下了很长的一条伤疤,腿上也在流血,但他的身姿始终轻盈,如栖云山上的云雾,教人难以捉摸。又似九天之上下凡历劫的神仙,永远不慌不忙,含笑以对。
他令周围的屠杀都变得带了几分仙气,如过去话本里的英雄少年,剑客江湖,一剑一琴,天高地阔。
但英雄亦有不敌的时候。
柳不忘的眼睛已经渐渐地开始泛花,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方才布阵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牵连到了旧日的宿疾,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
但他能多撑一刻,济阳城就能多安乐一刻。
风已经渐渐起来了,他唇角的笑容越来越盛,越来越明亮,仿佛多年前听红裙银铃的少女闲笑打趣,佯作无聊,却会背过身去偷偷不自知的微笑。
一把刀劈至面门,柳不忘跃身避开,行动间,从怀中飞出一物,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抢,攥在掌心。
那是一枚银色的镯子,镯子边上刻着一圈小小的野雏菊,因岁月隔得太久,不太精细的边也被磨得温润,尚带着人的体温,微微发热。
曾有一人对他说过:“这叫悦心镯,送一个给心上人戴在手上,一生都不会分离。”
十七岁的穆红锦央求他:“柳少侠,快送我一个!”他却冷淡的回答:“她不是我心上人。”
却在和玉书同行回山上,在栖云山脚下,再次遇到老妇人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掏钱买下了那只镯子。
柳不忘那时不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努力说服自己,是怕穆红锦一人在客栈里等的无聊,回来时那家伙定要矫揉造作,这镯子,就当堵上她嘴的礼物。可惜的是,未来很多年,却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或许曾有过那么一刻,或许曾有过很多刻,他是真心的想和那个姣丽明媚的姑娘,一生一世,双宿双飞的。
“噗嗤——”
一把长刀从身后捅来,刀尖从他前胸穿透而出,像是要剖开他的心,教他自己也看看清楚,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身后的乌托人大笑起来,道:“这颗人头是我的了!军功谁也不能跟我抢!”
周围响起了嘈杂的哄笑声。
柳不忘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握着那只悦心镯。
风如少女的手,温柔的抚过他的眉间,他仰头躺着,再也没了力气站起来。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下山的时候。
那年少年仗剑骑马,也曾豪情万丈,师兄笑着调侃,山下女人是老虎,你可莫要被红尘迷乱眼。他撇嘴不以为意,一转头,就看见红裙长辫子的姑娘坐在树下,桃花纷落如雨。
第一百五十八章 水下
运河上浓烟滚滚,陷入了一片火海。
乌托人的惨叫声、惊慌声、玛喀的命令声混在一处,最后全都沉默在火烧过船上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撕裂的声音里。
这场东风来的晚,却来的盛。似乎也是知道自己是迟来,拼命地不肯停,数千只乌托兵船被铁钩连在一起,火势来的迅猛,来不及出逃,眨眼间便全部陷在火海中。难得有机灵的乌托人,离得稍远一些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连着的铁钩砍断,可浓烟滚滚,根本分辨不清方向,这里四处全是暗礁,不小心撞上,船只倾覆。
而这时候,济阳城军的小船反倒发挥了优势。小船灵活,又通水路,纵是辨不清方向,到底是济阳人,没有人不晓得水路的,轻而易举的离开。即便是被火势牵连,济阳人人会水,早早的潜在水下,游到岸边,大多毫发无损。
乌托兵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一场火攻,能逃出来的所剩无几,纵是逃出来,士气大乱,军心已散,恐怕还没打就已经溃不成军。
水面下,禾晏与肖珏往岸边游去。
在点上火的刹那,肖珏就已经抓住她跳入水中,春日的河水尚且带着凉意。禾晏是会泅水的,但当水没过她的眼鼻,不自觉的,浑身就都僵硬起来。
她仿佛回到了在许家,被贺宛如的人溺死在池塘中的那一刻。亦是如此,天在水面以上,离自己越来越远,她被永远留在水下,再也无法窥见光明。
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凫了一段时间后,却越来越无法勉强,身体的不适总是能很快应付,而心中的恐惧,对于某件事遗留下来的阴影,却不是简单就能忘却的。
她渐渐的落在了肖珏身后。
肖珏在前,似有察觉,见禾晏落后于他,神情是罕见的痛苦,不由得微微一怔。
禾晏并没有在肖珏面前提起过会不会水,但肯定是会的,否则刚刚从船上跳下来的时候,也不会支撑到这里,不过眼下看来,畏水?
这也是有可能的,譬如从前被火燎过的人,后来看见火就躲避。从马上跌下来受伤的人,日后再也不肯上马,即便从前是个骑马高手。禾晏应当会水,但却畏水,大抵就和那些人一样。
他刚想到这里,就看见禾晏眼睛闭上,神情不大对劲了。
肖珏微微蹙眉,连气也不换?这样下去她会憋死的。
他转身回到禾晏身边,按了按禾晏的肩膀,试图叫醒禾晏,然而禾晏好像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知觉,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她神情痛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纵是水面下,也依稀可见紧张,肖珏往上看去,这里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到了水下,长发早已散开,脸上的脏污亦被洗净,令她的五官看起来如琉璃般通透易碎,仿佛就要消逝在水下似的。肖珏心一横,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肩膀,俯身吻了上去。
气息,从唇上不断地渡了过来,窒息感霎时间减轻了许多,禾晏感到有什么人在托着自己,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似乎看到青年俊美的脸近在眼前。
是梦吗?禾晏心里想,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怎么还做了个春梦?这春梦的对象倒是生的极俊,就是地点居然是在水中,颇为遗憾。
再多的,她也就不记得了。
凉意从脸上慢慢的蔓延开来,禾晏“咳咳咳”的吐出一口水,一下子坐起身来,身边的是木夷,见她醒来,松了口气,道:“禾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这是在岸边,远处运河的水面上,依旧浓烟滚滚,一片火海。她还记得自己与肖珏跳入水中,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并无肖珏的踪影,就问:“都督呢?我怎么在这里?”
“我刚到了岸上,就看见都督抱着你出来了。禾姑娘你看起来像是晕过去了,都督让我照顾你,自己离开了。”木夷挠了挠头:“岸边有不少乌托人上来了,济阳城军不够,禾姑娘,你在此地休息,我先去帮忙。”
“不必了。”禾晏随手从里衣的下摆里扯了一截布料出来,将在水中散开的长发高高扎起,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
葫芦嘴里,此刻亦是一片激战。
先前柳不忘用阵法,困住了一批乌托人,乌托人破阵后,又与柳不忘激战,到底是损了士气,贪功冒进,等到了葫芦嘴,个个心浮气躁,根本不曾发现潜藏在暗处的危机。崔越之埋伏在暗中的弓箭手放箭,攻了个乌托人措手不及。此刻乌托人剩余的不多,与崔越之安排的五千济阳城军混战在一起。
“不知河上情形如何。”崔越之心中正想着,忽然见有人前来,高声道:“中骑大人,东风起,肖都督已经火攻乌托兵船,乌托人此刻正乱作一团,溃不成军了!”
“果真?”崔越之大喜过望,“天佑我济阳!”
另一头的乌托人闻言,心中却登时大乱,一边吩咐身边兵士不可相信敌人扰乱军心的诡计,一面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本就安排他们这些人先行上岸,之后的军队随后就至,可他们先前刚上岸就遇到那个白衣剑客,光是走出阵法就纠缠了好一阵子,都已经这么久了,之后的兵队应该早就到了才是,怎么现在都没动静?
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崔越之这头是越战越勇,乌托兵们节节败退。
“儿郎们!”崔越之喝道:“随我战!”
……
运河岸上,从火海中逃出来的乌托兵和济阳城军混战激烈。
禾晏赶过去的时候,四周一片刀剑相向的声音。这里没有崔越之,先前与禾晏共同放火船的几十人都自发的以禾晏为首。
“乌托兵人数的优势已经没有了,至少现在差异不算太大。”禾晏道。那一场火将大部分乌托人葬在其中,剩下的虽然也比济阳城多,却也不到悬殊的地步。
“况且他们此刻定然军心涣散,可以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禾晏攥紧手中的鞭子,“去吧!”
船舶边上,她一眼看到了肖珏正被乌托人围着。这些是玛喀的亲信,似乎刚刚放火的时候,玛喀没能从里头跑出来。剩下的这些亲信见主子没了,回去也是个死,便将目光全部对准了肖珏,能拖一个垫背的算一个。若是能杀了肖珏,许能将功补过。
乌托人密集无比,轮流冲上对对肖珏砍杀,禾晏提鞭子冲向人群,一鞭子撂倒一人,再一脚踢开面前人,退至肖珏身边。
肖珏有些微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了,”禾晏道:“说好了要共进退,我还指望着这一次立功,都督将我表上朝廷,赐我个官职什么的。”
肖珏嗤笑一声:“想得美。”
禾晏将鞭子缓缓横于身前,“做梦都不做美点,岂不是很亏?”冲入人群中。
这群乌托人极为狡诈凶残,只拼命的对肖珏与禾晏二人进攻,简直已经疯魔了,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剩余的济阳城军与其余乌托人混迹在一处,根本无法近前。
禾晏心中微恼,济阳城军的人数,实在太少了些。而眼下这些乌托人,已经不是在打仗了,就是对着肖珏和她,聚众杀人而已。
“得先将这几人的头领解决才行。”她暗暗道。
她正想着,却见那群乌托人突然加快了进攻的力度,按理说,他们既是杀人,她好歹也叫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当忽略她才是,可这势头,却是冲着肖珏一人而去。
他们要做什么?禾晏警惕起来。下意识的后退,想要提醒肖珏,可方才一转身,就听得“轰隆”一声。
靠岸的那只济阳城军的小船上,连带着肖珏、连带着乌托人,炸起一团巨响,就如方才在河中心的火船一般。禾晏也被炸得飞到了岸上,她立刻爬起来,看向远处,脑海里登时“嗡”了一下,喊道:“肖珏!”
船只的碎片炸的到处都是,水面被炸得剧烈翻腾,有人来拉她的手往后退,是木夷,木夷道:“这是火器!从前听人说过,乌托人的工匠中,有人会做火器,不过极其稀少。没想到今日他们带了一枚在身上……定是冲着肖都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