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蒋府众人中出现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许久不见,大姐姐又漂亮了几分。”
蒋阮抬眸看去,说话的正是蒋家二姨娘所生的庶女蒋俪,蒋俪五官偏向蒋权,生的有些刻薄,少了些女子的柔美。她瞧着蒋阮,突然掩唇一笑:“大姐姐这般花容月貌,又何必穿这样的衣裳来衬,莫不是怕姐妹们眼红姐姐的衣裳,巴巴的藏了起来。”
这话说的令人遐思,倒像是蒋阮刻意穿了旧的衣裳来落人口实了。人群中从来不乏看热闹的,明白宅门中弯弯绕绕的,便饶有兴致的看着接下里的事情发展。
蒋阮叠在胸前的手微微一动,笑容更深了些,只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夏研,果然还是太心急了。这便是回蒋府她打响的第一战了,今日若是不能将此事完美解决,日后在降入能否站稳地位,或是在京中蒋家嫡女这个名声,就要有新的打算了。
“外头风大,小心母亲和姐妹们着凉了,还是回屋里说罢。”蒋阮轻声道。瞧着却是寻了个由头避开了蒋俪尖锐的话语,人群中便有了失望之色,想着这蒋家嫡女也是个指望平静度日的,倒是没有了当初在公堂上的锐气了。只听得蒋阮又道:“连翘白芷,你们将箱子也一并抬进府。”
连翘和白芷点头称是,两人掀开马车帘子,众人看得清楚,马车中只有一口箱子,连翘和白芷小心翼翼的将其从马车上抬下来,似乎负担不了其中的重量,短短几步路有些气喘。人们便猜测着其中到底是什么宝贝,毕竟蒋府也算豪门贵族,瞧着阵势,箱中的宝贝不少,莫非这蒋家嫡女真的是掩人耳目,守着财富却要装着可怜博同情?
蒋俪微微一笑,对一旁的丫鬟耳语几句,那丫鬟便几步走到连翘面前,蒋俪笑道:“瞧大姐姐的这两个丫鬟吃力的模样,想必是沉得很,让翠儿来帮帮你们。”
翠儿不等连翘松手,便主动扶上箱子,连翘还未松手,翠儿已经朝前走了两步,箱子啪啦一声从中间断开了,上头的搭扣本就松垮,这么一掉便震开了去,箱盖整个倾倒过来,半个箱子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部倒了出来。
响声牵动了众人的心,蒋俪脸上的笑容越发欢喜,众人皆是伸长脖子朝其中看去,夏研微微张着口,蒋素素一脸好奇,唯有蒋阮一人,发出了轻轻地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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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府中
木箱翻倒在地,上好的黄梨木还散发着淡淡清香,从里面倾斜而出的全是一卷卷书籍,书籍保存的极好,显然主人十分爱护。
大家小姐出门带着书籍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除了书籍外,竟再也没有其他的行李了。蒋府众人脸色各有千秋,唯有蒋阮如常道:“连翘,愣着做什么。”
像是这才明白过来,蒋素素才笑道:“大姐姐可真是爱看书,满满一箱子都是书,看着可真教人羡慕,我前儿个央父亲给我捎本庄琴诗集,父亲没找到,大姐姐这里倒是有了。”她说的天真烂漫,仿佛真的是为了一本书耿耿于怀的小女孩儿。
蒋阮微微一笑:“不过是一本书罢了,你我既然是姐妹,等会儿我便让露珠包了书给你送去。这箱书都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护的完好。”
人群从她只言片语中不难猜出,既然用了“拼命”二字,再看蒋府嫡女除了一身旧衣外再无别的行李,想必这几年日子过得也清苦,趁火打劫的事情大家也都明白,难得她小小年纪便这般孝心,倒是护着亡母留下的遗物,只是那些钱财,恐怕都被洗劫一空。
夏研含笑着看着她,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缩,面上却更加心疼起来:“知道你是个爱看书的孩子,回头正好和素儿一起,你们姐妹倒是意趣相投。”
蒋阮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轻轻道:“我与妹妹血浓于水,自然志趣相投。”若不是志趣相投,又怎么会看上一个男人?若不是志趣相投,在蒋府嫡女这个位置上,又怎么会不死不休?
连翘与白芷两人很快收拾好散落在地的书籍,率先帮着抬回了蒋府。夏研张罗着回府,蒋府大门一关,围观的人渐渐散了。
跨入蒋府朱色大门的一刻,露珠扶着蒋阮的手:“姑娘慢些,别摔着了。”
蒋阮一步一步走的极稳,脸上笑意肃杀,心中若狂风呼啸,娘,大哥,沛儿,你们看,我回来了!
腾出来的院子尚且在收拾,夏研便先将蒋阮领进大厅,几位姨娘还在厅里等着她。蒋素素一路倒是开心不已,直与蒋阮说些家中趣事,远远看去,真如琴声姐妹一般融洽。
待进了大厅,果如夏研所说,几位姨娘已经先到了,俱是站的有礼。为首的一位年纪稍长的穿茶色直身袄裙的妇人朝蒋阮和气的笑了笑:“大小姐。”蒋阮目光扫在她身上,这便是蒋家大姨娘了,当初赵眉有了身子后为蒋权提的通房丫鬟,可惜并不得宠,也未有孕,在府里却是个摆设一般的人。
蒋阮也微微一笑回礼,蒋俪走到一名穿桃色小袄配绣牡丹花枝长裙的妇人身边,撒娇道:“姨娘。”那妇人生的也算美丽,一双柳眉扬的略高,声音也高,笑道:“哟,这不是大小姐吗,我说今日夫人让我们来是做什么,原来是大小姐从庄子上回来了啊。”
蒋阮不理会她刻薄的话语,二姨娘是吏部尚书的庶女,权当是官场上的笼络了,因着吏部尚书的面子,二姨娘在府中也算得宠,生的蒋俪与夏研走的极近,自小便与蒋阮不对付。当初赵眉还在世的时候,便没少吃二姨娘的亏。
蒋阮的目光落在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女孩子,这是三姨娘生的蒋丹,三姨娘生下蒋丹后便去世了,赵眉在的时候,蒋丹便是养在赵眉身边,后来赵眉去世,蒋丹也不知去向。蒋阮还记得上一世她入宫的时候蒋丹还未出嫁,后来便也没了蒋丹的消息。只记得在府里的时候,蒋丹似乎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模样。
最后一位女子生的比另外几名姨娘都要年轻许多,蒋阮也记得她,这年轻女子也很是有本事,上一世后来差点到了与夏研分庭抗礼的地步。名叫红缨,是烟花之地的清倌,本被蒋权买回来准备送给上级做礼物,后来却不知怎么的自己留了姨娘。上一世她全心全意依赖夏研,在对待红缨的态度上也十分厌恶,如今再看到这局面,却是乐意不过的了。
红缨果如印象中一般,生的楚楚动人,偏生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烟花之地的风尘气,反而看着玲珑剔透,如水晶一般通透的人儿,难怪并不偏好女色的蒋权也会对她刮目相看,如此冰清玉洁的解语花,谁又不喜欢?
诚然,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或逢场作戏或一时新鲜,蒋权真正宠爱的,还是夏研一人,她手段高超,再有丈夫的宠爱,想要不在蒋家站稳脚跟也是难得很。夏研育有一男一女,就是蒋素素和蒋超。夏研解释:“老爷今日带着超儿去王大人府上了,阮儿恐得晚上才见得着他们。”难怪大厅中并没有看到蒋超的身影。蒋权一心想要将蒋超带入仕途,时时将她带入同僚家中,从小便亲自教导,与对蒋信之的冷淡大相径庭。
一想到大哥,蒋阮的目光微微刺痛,不自觉的握紧袖中双拳,心中深深吸了口气,才轻笑道:“不必为我做这些,我本是蒋府上的人,回家便如普通的回家罢了。”
周围人听闻她的话都是一静,蒋素素笑起来:“大姐姐说的没错,只是大姐姐如今刚刚回府,这几年府里也变化了不少,不如等会让嬷嬷们与大姐姐细细说来,免得大姐姐也不认识路了。”
蒋俪也嘻嘻笑起来:“就怕大姐姐习惯了那有意思的山路,再走咱们蒋府的道路时,有些不习惯呢。”
蒋阮微微一笑:“怎么会?”
怎么会呢,蒋府的一草一木,早已随着上一世的血泪深深埋入她的心肠,这里的每一人每一处地方,都会时时存在与她的噩梦里。每当她从前世的噩梦中惊醒,梦中的每一幅场景都在提醒她,蒋府,是怎样的一个地狱。
她在这里种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如今种子入土,就等着慢慢破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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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阮居
楣清院是从前赵眉住的院子里,里头的一草一木都是赵眉精心打理的。里头朝向好,风水先生也来看过,福荫齐全,赵眉去世后,阮居便改成了妍华苑,蒋素素母女居住其中。
给蒋阮带路的王婆子是夏研身边的人,一双精明的三角眼不住打量蒋阮三人,嘴里也没落下:“大姑娘不知道,如今院子里添了新人,二姑娘年纪大了,也分了独立的院子去,如今屋子吃紧,大姑娘的屋子还是夫人特意吩咐下来的,不知大姑娘喜不喜欢。”
露珠一路走一路四处张望,因着是新带进府的丫鬟,周围下人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对蒋府感到稀奇。
待走到一处院子时,王婆子才笑道:“就是这儿了。”
蒋阮打量了一下周围,院子不算大,不过她身边没什么下人,倒是绰绰有余了。里头清扫的也算干净,推门走进去,屋子干净整洁,沿用的家具一应俱全,比之庄子上不知好了多少倍去。
连翘和白芷见状,才松了口气,帮着将行李安置下来。王婆子见蒋阮站在屋中若有所思,凑上前笑道:“这院子虽说偏了些,好在清净,四姑娘的院子离这也不远,得空的时候,大姑娘也能找个伴儿,不会没趣儿。”
蒋丹?蒋阮微微一笑:“这院子我瞧着不错,替我谢过母亲了,不过既然是我住的院子,我也想将院子的名字改一改,劳烦嬷嬷代我向母亲通传一声。”
王婆子笑着应了,蒋阮复又走出屋子,来到院子前门,院门外上头挂着一块匾,上书三个大字:“浮萍院。”
好一个浮萍院!夏研确实能读懂人心,三个普普通通的字,若是放在上一世,定教她黯然神伤许久,不过如今这浮萍院,倒是该另换个名字了。
晚上王婆子又过来了一趟,一来是是传夏研的话,院子给了她名字便随着她改就是,二来就是蒋权和蒋超今日回的晚了些,不在一起用饭,让她自己吃些便罢了。
嫡女回府,父亲却连面都不愿意见一面,可想而知其中有多冷淡凉薄了。听闻王婆子的话,白芷和连翘都是心冷了半截,如今蒋府里与蒋阮最亲的人便是蒋权,可蒋权如今这样打脸,蒋阮日后的日子想必比想象中更难。
白芷和连翘各自想着心事,露珠却站在写字的蒋阮身边,颇有些开心的道:“姑娘字写的真好看。”
雪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般的两个大字:阮居。当真是气势斐然,人都说见字如见人,那字迹笔锋圆滑,偏又在其中透出一股隐隐的锋利。仿佛将心中的郁气隐藏于平静的外表下,乍一看上善若水,其实处处杀机。
“你识得字?”蒋阮问露珠。
露珠摇头:“不识字,不过奴婢知道,姑娘这字就是好。”
蒋阮失笑。大锦朝曾经的第一才女夏研,轻而易举便答应了换下院子的名字,瞧着大度的很,实则想看她的笑话。她想要换掉那块匾上的字,刚回府却又无一文银子,只得自己写了,可是自她五岁起便入了庄子,庄子上无人教识字写字,所有人都认为她早已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草包,若真的能写出来,却不知是如何殆笑大方了。
露珠疑惑道:“姑娘在庄子上也不曾习字识字,是怎么学会的?”
怎么学会的?蒋阮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纸上,上一世她也是这般被夏研教成了一个草包美人,习得都是弹琴跳舞,以至于大锦朝中百姓只要一提起她来,都会鄙夷道:那个草包美人啊,只会如下等歌姬般的技艺,比她那个才情绝艳的妹妹可差多了。自被送入宫中后,宫中舞技琴艺高超的女子数不胜数,要想得宠,她被迫接受了许多魔鬼一般的训练,而其中习字这一项,却是八皇子亲自教导的。
当初在漫天花雨下,他就是这般教她持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玲珑筛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样缠绵的话语。谁能想到,那又不过是一场戏呢?
如今看来,却该感谢八皇子了,八皇子的字迹大锦朝当数风流,他总说她的字偏柔,不够硬气,是以最后才会命丧黄泉,如今她的字迹仍是圆滑柔润,却不知他能不能看出其中的杀机来了。
蒋阮笑了笑,将宣纸从桌案上提起来吹了吹,交给露珠:“裱起来装到院门上去吧。”
白芷和连翘瞧着也笑了:“阮居,真是好名字,姑娘字写的这样好,若是大少爷能看到就好了。”说罢才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有些不安的看了蒋阮一眼。
蒋阮目光一顿,当初赵眉去世后,她被送到庄子上去,蒋信之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最后都没能令蒋权改变主意。蒋信之一怒之下便投身军营,走之前叮咛她,一定要衣锦归乡,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了她去。
在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里,蒋信之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直到后来在庄子上的某一天,蒋府传来音讯,却说是蒋信之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她突然想到,上一世死讯传来的时候,似乎是两年后的事情了,如今还在两年前,事情是否还有转机?想到这里,蒋阮突然激动起来,若是蒋信之还活着,在这世上她便不是孤零零的一人。只是…。怎么才能知道蒋信之是否还活着?又该怎么扭转他的命运?
连翘见蒋阮紧紧皱着眉头,神色莫辨,担忧道:“姑娘?”
“连翘,当初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卧病在床,不知晓外头的事情,只知道大哥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后来大哥便向我告别。你与白芷都在外头,我问你们,可知道大哥投了哪位军爷的名下?”
连翘一愣,与白芷面面相觑,摇头道:“这个,大少爷没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奴婢记的很清楚,当时边境胡人滋事,陈家军和关将军都在招新兵,却不知是哪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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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我回来了
回到蒋府的第一日,便在平静表象中的暗流汹涌中度过了。第二日天气极好,连翘与白芷一大早便去打听蒋信之的事情。因着露珠对蒋府中的过去一无所知,去了也帮不上忙,索性便留在蒋阮身边,打理阮居周围的事情。
日光透过花窗将屋子照的满满当当,露珠一边坐在门口做绣活,一边笑道:“到了京里天气才好,日头都要舒服些,晒得人稳稳当当。”
蒋阮不置可否,阮居的院子已是十分偏僻,日头晒得地方不多,比起从前的楣清苑差得多,楣清苑的日光才叫丽色十足,当初赵眉还健在的时候,她趴在赵眉的膝头看蒋信之练剑,槐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那画面才叫一个美。如今物是人非,赵眉早已命归黄泉,蒋信之生死不明,世上骨肉至亲的人,只剩了她孤苦伶仃的一个。
蒋阮将垂在眼前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重新看起手中的书来。却在这时,白芷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不好了,连翘与妍华苑的人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蒋阮皱了皱眉:“连翘性子虽急,但是个识颜色的,怎么会第一天就闹起来?”
露珠也放下手中绣活,看向白芷。
白芷顿了顿,有些迟疑的看了蒋阮一眼,才艰难道:“奴婢与连翘回府的时候,瞧见妍华苑的人正在教训下人,起初我们并未留意,后来连翘见着了那人的脸…。是,是周嬷嬷。”
“奶娘?”蒋阮惊讶道。周嬷嬷是蒋信之与蒋阮的奶娘,是赵眉当初从娘家带过来的人,赵眉去世的那段时间,府里说周嬷嬷见主子已去,恳求离府养老,从此便再没了音讯。上一世,蒋阮也再也没见过周嬷嬷,如今白芷却说,周嬷嬷仍在蒋府?
露珠也是个聪明的,敏感的从两人对话中察觉到周嬷嬷此人的重要,便道:“连翘姐为何与她们闹起来,莫非那个周嬷嬷被欺负的很惨?”
白芷对上蒋阮锐利的目光,这才艰难开口道:“周嬷嬷她…。失明了,奴婢与连翘看见她的时候,她在倒夜香,妍华苑的人说她将夜香洒在夫人准备见郡王妃要穿的新衣裳上,要惩罚她,逼着周嬷嬷吃下恭桶里的东西。”
蒋阮双眸一眯,全身陡然散发出一股怒意。饶是从未与周嬷嬷见过面的露珠也忍不住捂住嘴,气愤道:“这也欺人太甚了。”
蒋阮紧紧皱着眉,眼里是喷薄的怒火,好一个妍华苑,好一个夏研!想必上一世的时候,周嬷嬷也是这样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接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但是她却对其痛苦一无所知。如今周嬷嬷重新出现在白芷与连翘的眼前,恐怕也是夏研刻意的安排。让她看到周嬷嬷在蒋府里生不如死的活着,利用周嬷嬷来打击她。这是羞辱,还是试探?
“姑娘,连翘是个暴脾气,瞧着便与妍华苑的人理论起来,妍华苑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们人多势众,奴婢看再这样下去,连翘恐怕要吃亏,这才回头来找姑娘。姑娘可有什么办法?妍华苑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露珠,去取我的衣服来。”蒋阮合上桌上的书,站起身来。
“姑娘可是要去救连翘姐姐?”露珠一边麻利的给蒋阮递过外裳,一边道:“要不要通知老爷?”
“不必了。”蒋阮冷冷道:“等他到了,我连连翘都保不住。”
白芷一惊:“姑娘可是要和妍华苑的人对上?”
“别人都欺负到门前来了,难不成要做缩头乌龟?”蒋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她既然来挑衅,不迎头上怎么行?”夏研,与你的第一次交锋,我比你还要期待。
三人快速收拾好,跟着白芷到了妍华苑门口的花园中。远远便看到一群丫鬟围着中间两人,一人瘫倒在地,另一人护在地上人的身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儿,两只恭桶在不远处放着,其中一只已然倾斜在地。
瞧见蒋阮三人,周围的丫鬟并未动弹,直到连翘叫了一声:“姑娘。”为首的一名丫鬟才转过头,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大姑娘怎么来了,这些下等人的地方莫要污了您的眼,大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
这丫鬟蒋阮认得,正是夏研身边的大丫鬟琳琅吗,上一世蒋阮不明白,夏研如此温柔知礼,怎么会有一个刻薄尖酸的贴身丫鬟,如今却明白,其实琳琅才是夏研真正的模样,夏研不能说的话,便通过琳琅的嘴全部说出来。比如现在,对蒋阮的奚落。
蒋阮微微一笑:“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你快些离开吧,莫要污了我的眼。”
琳琅一愣,瞧见蒋阮疑惑道:“怎么,难道你不是下等人吗?”
她语气温和,言辞却犀利,表情含笑,上扬的媚眼却似冷刀,琳琅竟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蒋阮叹息一声:“原来琳琅认为,丫鬟是上等人,所以才这般打杀其他奴婢。”
“奴婢没有,”琳琅有些慌,蒋阮这话就是说她奴大欺主了,蒋府里她在夏研面前虽得宠,奴大欺主四个字却是她不能承担的:“大姑娘,奴婢真的没有。”
蒋阮轻轻一笑,也不理她,转头去瞧连翘。
连翘被几个丫鬟围在中间,衣裳有些凌乱,想来刚才争执激烈,再看她脸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蒋阮脸色便是一沉,再看其中一个丫鬟脸上巴掌印亦是栩栩如生,连翘倒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
连翘身上倒在地上的人,自蒋阮来了后便一言不发,只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只看得见满头花白的乱发,和薄的如纸一般的寒衣。
蒋阮伸出手,放在地上人的肩上,手刚刚覆上去的一瞬间,敏感的感觉到对方狠狠一颤。
连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蒋阮看着低垂着头的妇人,温柔开口道:“奶娘,别怕,我是阿阮,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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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蒋老夫人
地上之人在蒋阮开口说话的一瞬间,身子颤了颤,终于慢慢的抬起头来。蒋阮的呼吸一滞,慢慢的捏紧双拳。
周嬷嬷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瘦的几乎只剩皮包骨,原来略带福气的两颊如今深深的凹陷下去,最可怖的是那一双眼睛,只剩下干涸的眼眶,分明是被人生生剜了眼珠子去。
露珠“啊”了一声,随即捂住嘴,不忍心再看下去。这年长的妇人显然经历了许多痛苦的经历,全身散发着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她双眼失明,只呆呆的仰起头,蠕动着双唇,颤声道:“大姑娘。”
“是我。”蒋阮也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一弯腰将周嬷嬷抱在怀里,她眼眸冷冽似冰,声音却有着奇异的魔力,安抚道:“奶娘,阿阮回来了。”
时光似乎瞬间倒退至几年前,她和蒋信之尚且是少不知事的幼童,每每惹了赵眉生气,都是周嬷嬷帮着劝解,她和蒋信之闯了祸被罚跪,也是周嬷嬷半夜悄悄去祠堂给他们送吃食。周嬷嬷一生无子,待他们视如己出,如今那双总是慈爱带笑的眼睛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眶,让人如何能无动于衷!
琳琅皱了皱眉:“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可别弄脏了身子才是,这奴才犯了大错,奴婢还要快些罚了回主子的吩咐,大姑娘若无其他事,烦请退开一点。”
蒋阮还未开口,连翘便道:“既然姑娘在此,这下人的事情便让姑娘做主,你一个奴才又如何插手主子的事情?”
琳琅一笑,身边另一个丫头道:“这话可就说错了,咱们都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琳琅姐姐的主子是夫人,大姑娘虽说也是府里的主子,可是如今掌管中馈的却是夫人,大姑娘再大,总也越不过夫人去才是。大姑娘可莫要为难奴婢们了。”
“你…”连翘还要再说话,蒋阮已经开口道:“你说的不错,看来你们都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惩处这位犯了错的下人。”怀中的周嬷嬷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蒋阮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们奉主子的命令行事,的确没有错,只是我有些疑惑,蒋府里的规矩,犯了错的下人要吃掉夜香,却不知是哪一条家规了?琳琅,你在府中也是老人了,能否说一说,到底是哪一条?”
琳琅一愣,没料到蒋阮会与她玩捉字眼的游戏。本就是随口的敷衍,哪里还有什么家规。一时间倒也想不出怎么回话,索性道:“大姑娘,奴婢也不记得了,奴婢只是照夫人说的做。”
将皮球踢给夏研,琳琅想的也简单,无非就是看蒋阮不好与夏研作对罢了,今日她为周嬷嬷出头,恐怕已经犯了夏研的忌讳,只是既然已经表明装聋作哑这一条行不通,不把事情闹大如何收场?夏研开了局,收局却由不得她。
蒋阮微微一笑:“那么琳琅你的意思,就是夫人犯了错,是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琳琅有些急:“大姑娘,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下人计较。”
蒋阮摇头:“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我蒋家在京中口碑甚好,更不能做混淆视听的事情,即便是一个下人,也不能冤枉或者是错怪,若是犯了错,严格照家规惩处,否则何以正视听,若人人都可以随意用刑,蒋府岂不是乱了套,所以此事一定要弄个明白了。”
“大姑娘准备如何?”见蒋阮态度强硬,琳琅也察觉到不同,不再纠缠,态度倒是有些蛮横。蒋阮正要开口,猛地感觉怀中人身子一沉,周嬷嬷竟是晕了过去。她面色一沉:“白芷,带周嬷嬷回我院里,马上去请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