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心中暗道,荣信公主这模样,真的和谢景行生母一般作态。不过谢景行看中她,全然不是因为什么风花雪月,只怕谢景行对她也起了疑心,和那样聪明的人打交道,真是走一步都觉得头疼。
恰在此时,婢女送了熬好的姜茶来,荣信公主一边与沈妙捡些话儿来说,一边看着沈妙喝姜茶。越是和沈妙闲聊,荣信公主就对沈妙越是喜欢。她发觉沈妙非但没有传闻中的草包蠢笨模样,反而见多识广,胸中有大气度,虽是简简单单的闲谈,却也不觉得一板一眼,也不知道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哪里来的这般宽广眼界。想起先前沈妙爱慕定王的事情,荣信公主心中竟然有一丝担忧,虽然定王也是她的侄儿,不过比起傅修宜,荣信公主的心自然更偏向谢景行一边。而这样优秀的姑娘,荣信公主也不希望被自己侄儿错过,闲谈间便一直说着夸赞谢景行的话。
荣信公主性子冷漠古板,别说是外人,就算是亲人,面对着文惠帝,也是冷冰冰的模样,今日却对一个陌生的姑娘相谈甚欢,差点惊掉了公主府一众下人的下巴。
却不知沈妙前生嫁给傅修宜,巴望着能将傅修宜身边所有亲人都讨好,对于荣信公主也是打听了不少,自然懂得投其所好。只是前生收效甚微,如今只是因为多了一层与谢景行的关系,便恰好对了荣信公主的胃口。早知道荣信公主这么好讨好,前生只要打点好同谢景行的关系不就好了么,哪里用得着这样厉害。
直说到一炷香都快燃尽,荣信公主才意犹未尽的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再不送你回府,想来沈将军和沈夫人也都急坏了。本宫已经让人备好马车,这就送你回去。”说罢便起身吩咐来人。
待沈妙随着荣信公主出去后,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荣信公主的马车华丽无比,更让人震惊的是带了好一众带刀侍卫,荣信公主笑道:“今日街上人多,多些人守着,省的再出什么意外。”
对方一片好心,沈妙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况且借着荣信公主这阵势的威,恰好可以整治沈府中的一些人。她便从善如流的同荣信公主告了谢,这才走上马车。
定京城的街道上,直到眼下都是人潮未减,焰火果真是要放一整晚的,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出现这么一众招摇的人和马车,未免引人注目。
在街道拐角的城墙上,此刻正站着一名身披狐裘的少年,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中年大汉。大汉道:“公主殿下竟然派出这么多侍卫护着沈小姐回府。”
“容姨可不是好讨好的人。”少年饶有兴致的道:“沈家这位小姐,本事倒很大。”
中年人默然无声,突然听见身边少年道:“今日抓到的活口怎么样了?”
“回主子,都在塔牢关着,其中三个是死士,已经咬了毒药自尽。剩下三个被卸了下巴,咬死不肯说。”
“那就挑一个捏碎骨头,全身上下一寸都不要放过,杀鸡儆猴不用我教。”
“是。”大汉犹豫一下:“混入城中的…”
“找出来,杀无赦。”
…
定京城人流如织的繁华,繁华底下涌动的不安和危险,在将军府中都看不到一点儿痕迹。
沈府正厅之中,所有人都肃然立着,站在最中间的沈信夫妇眉宇间难掩焦急忧心,沈丘更是满面懊恼。
找了一整晚都未曾找到沈妙的下落,沈信夫妇也不是傻子,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大约不是被拐子拐走了,谁会不顾几步之外就是沈家护卫强行掳走了沈妙,寻常拐子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怕就怕是有人寻仇。
沈信夫妇不晓得豫亲王府的事情,沈丘却是心知肚明,豫亲王府被灭门大约和沈妙脱不了干洗,若是是豫亲王府的残党有心要为主子报仇,沈妙落到他们手上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沈信连沈家军都出动了,也暗中通知了城守备将城门守了起来,定京城挨家挨户的寻都寻不出来,时间流逝中,沈信几人都已经快疯了。
陈若秋温温柔柔的开口:“大哥大嫂,眼下这么个事情不是办法,要不…还是报官吧,若是报了官,有京兆尹出面总能好些,咱们现在这样搜,不是个办法呀。”
“不错,”沈万也开口道:“大哥,眼下拖得越久,对小五越不利,沈家军一直在外头搜寻,别人看到了也会猜疑的。”
沈玥站在陈若秋身后,低着头免得让人看出她翘着的唇角。活该!沈妙走失了这件事大约是她今日听到最让人欢喜的一件事,她什么都不想,就盼着沈妙也如沈清一样被人污了清白送回来,那从此以后,沈家的嫡女中就她一人独大。那时候,就算沈信夫妇兵权在握,还有沈丘这个哥哥护着又如何?沈妙名声全毁,下半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不行,”罗雪雁柳眉一竖,狠狠瞪了一眼陈若秋:“若是报了官,娇娇的名声就全毁了!”今日沈妙走失,本想瞒住别的人,奈何沈家几房的人都是人精,纸终究包不住火,沈妙不见的事,到底被捅了出来。
而沈信和沈丘搜寻一整晚未果,只得令手下先继续寻人,自己先回府做打算。
“大嫂,”陈若秋一脸真诚:“娇娇的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若是女儿家都为了名声反倒失去了性命,想来大嫂日后也会后悔的。”
“陈若秋,你诅咒谁呢!”罗雪雁一听,顿时怒喝道。她是个急性子,说她自己也没什么,可最容不得别人说沈妙一个不好,立刻就和陈若秋翻了脸。
“吵什么吵!”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老夫人却是开了口,她怒视着罗雪雁:“你自己把五姐儿弄丢了冲别人发什么火!老二家的说错了?时间久了,五姐儿命都没了,还管名声做什么!”
这话表面上听着的确是在为沈妙着想,可是罗雪雁就是觉得不舒服,下意识的就想反驳。
“对啊大婶,”沈垣也开口道:“就算不报官,沈家护卫在外头这么大阵势的找人,只怕明日就有人猜得出真相,到时候报官不报官又有什么区别?”
沈垣本就将沈妙视作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他还没动手,沈妙自己就遭了秧,不火上浇油一把怎么说得过?
沈贵就更高兴了,只是他惯来不会做出头的人,只是面上惋惜道:“哎,小五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大哥,你可有什么仇家?”沈贵最恨的,莫过于沈信了。沈信功勋卓越,朝廷上事事压他一头,若是沈妙是因为沈信的缘故而出事,只怕沈信会内疚一生,沈贵就往沈信心尖上戳刀子。
万姨娘拉着沈冬菱站在沈贵身后,她是姨娘,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便听着别人说话不吭声,只是暗暗庆幸将沈冬菱拉的紧,没让沈冬菱也被人拐走。沈冬菱低着头,瞧不清楚她的神情。
“行了老大家的,左右都是要被别人知道的,眼下报官兴许还能让五姐儿少受点苦。早些报官吧。”沈老夫人道,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她最恨的就是老将军原配所生的儿子事事压她所生的儿子一头,好歹沈妙不争气,让她心中舒坦多了。谁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起,沈妙把沈清和沈玥都比了下去,加上现在沈丘日日在府中晃荡,让她心中堵得慌,这一次难得看沈妙倒霉,沈老夫人几乎是窃喜的。她巴不得报官报的所有明齐人都知道沈妙被拐子拐走,最好失了清白,沈家大房抬不起头,这才叫人畅快哩!
沈信和罗雪雁还未说话,沈丘却是握紧了拳头,他年少气盛,却不代表不会察言观色,这些人表面上口口声声都在为沈妙着想,可眼中闪烁的,都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光,难怪了,难怪一年时间沈妙的变化如此之大,心机深沉,老成的不像个孩子,可不就是被沈家逼出来的。从来没有一刻像眼前这般清晰的认识到,沈妙究竟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
罗雪雁和沈信对视一眼,目光几乎是凶狠的。如果说祠堂失火一事尚且还有些误会可言,毕竟他们没能看到事情的起因,可眼下这一幕,却是清清楚楚呈现在眼前,罗雪雁是愤怒的,而沈信却是极端震惊和失望。
他待他们赤诚一片,尊重和帮忙,而在他女儿出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窃喜,沈信突然就觉得,过往那些其乐融融、和睦友爱的画面是多么讽刺。
沈玥担忧的开口:“那些人会把五妹妹怎么样呢?五妹妹生的好看,听说生的好看的姑娘,拐子都会卖的特别远…若是不是拐子,只怕废了这么大周折,也不会让五妹妹好过吧。”说着便流下两滴眼泪,仿佛极为悲伤地模样。
一边安静站着的沈冬菱眼中划过一抹讽刺,却还是呆呆的未曾说话。
“大哥,到底报不报官?”沈万问。
气氛正是僵持的时候,忽然听得外头传来小厮气喘吁吁地声音:“夫人,老爷,五小姐回来了!”
那小厮跑进大堂,气都没歇一口,道:“五小姐被公主府的人送回来了!”
众人先是被小厮说的沈妙回府的事惊了一跳,沈信夫妇正是惊喜的时候,乍闻公主府三字,一时间没回过神。倒是沈万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问道:“哪个公主府?”
那小厮喘过气儿来,有些兴奋道:“是荣信公主殿下,派了好多人护送五小姐回府,侍卫都在府门口站着呢!”
荣信公主?
陈若秋脚步一顿,一下子咬紧了唇。
荣信公主不问朝廷事,对于男人们或许没什么,可对于女人们却不一样,尤其是京城中的贵妇圈子。如今宫中的女眷们都要卖荣信公主一个面子,可荣信公主本人却极难亲近,她严肃古板,多少贵夫人想要讨好都吃了亏,而这个传说中最为古板严肃的公主竟然亲自送沈妙回来?瞧着这阵势,竟然还不低?
陈若秋心中妒忌的快要发疯了。
沈信和罗雪雁二话不说就奔出门往府门走去,其余人见状,也都跟了过去。便见将军府门口黑压压一片人,待走得近了方看的清楚,都是穿着盔甲的带刀侍卫,那么多人着实令人心惊。而门口也围了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大约都是不知道沈府这是在玩什么花招。
沈信和罗雪雁一愣,这么多侍卫出乎他们的意料,便见一个女官模样的人走到马车边,将沈妙扶了下来。
罗雪雁连忙迎上去,担心道:“娇娇!”上上下下将沈妙打量一番,见沈妙神色如常,方才松了口气。
那女官笑着道:“今日是公主殿下在万礼湖游玩的时候,不巧遇着走失的沈五小姐,公主的马车不小心撞倒了沈五小姐,便带沈五小姐回公主府休憩,没想到惹得沈将军和沈夫人着急,公主让婢子道歉。”
一番话便坦坦荡荡的解释了沈妙为何会和荣信公主走到一起,虽然其中还有些蹊跷,可是荣信公主都发了话,谁还敢质疑不成。今日弄了这么多侍卫,引起这么多人围观,怕就算是有人想放出什么不利的流言也无人相信,这是真真正正的证实了沈妙的清白。
人群后,沈老夫人气的脸色铁青,今日好容易就等着沈妙倒霉,偏偏中途出现了个荣信公主,沈老夫人便连多管闲事的荣信公主也一并恨上了。
“公主殿下客气,应该是沈某多谢公主殿下救下小女。”沈信回道。
那婢子连忙侧身避过,笑道:“不敢受沈将军的礼。人已送到,婢子便先行离去。”说罢便又催那些护卫动身,要走时,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走到沈妙身边道:“公主十分喜爱沈五小姐,今日招待匆忙,走之前还说了,沈五小姐日后若是得了空闲,还请去公主府多坐坐,公主殿下定会好好招待的。”话毕才随着那马车侍卫队伍离开。
荣信公主十分喜爱沈妙?还让沈妙得空去公主府坐坐?
沈家人都站在府门口,为那女官最后说得一句话而呆怔。沈玥差点把手中的帕子都绞碎了,她自然晓得荣信公主,也晓得这位公主有多难亲近。如今沈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连荣信公主都对她刮目相看,终究和皇家攀上了关系,那日后是不是可以和定王殿下搭上关系?
沈玥这回是真急了。
沈冬菱目光动了动,听见万姨娘羡慕的声音响起:“五小姐真走运,这可是公主啊。”
沈垣冷哼一声,再也不看府门口一眼,转身拂袖而去。沈妙对着沈家人微微一笑:“今日让大家操心了。”
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立刻就让沈信夫妇想起方才沈家这些人的嘴脸,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而见沈妙无事,沈家一众人俱是失望有加,再看沈妙只会气的喘不过气来,等沈老夫人斥责了沈妙几句,便纷纷寻了个由头离开。
沈妙随着沈丘他们往西院走,瞧见沈丘他们不甚好看的脸色,心中便了然。
之前她便是故意拖着不让公主府的人提前告诉沈家这头他的下落,患难见真情,同样,患难也能见假意。沈信对沈家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扭转性子,就如同她前生没到最后一刻之前都对傅修宜报以希望一样。人加诸的感情不可能一夜之间收回,要想让沈信彻底对沈家改观,还需要一些时间。
恰好可以趁着这个时机让沈信看清楚,沈家人究竟是怎样一群豺狼。他们尚且在府中的时候,面对落难的沈妙,沈家人都能如此落井下石,而当沈信不在定京时,沈妙所遭受的一切,沈信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
果然,到了西院,沈信和罗雪雁又仔仔细细的询问了今夜的一些事情,确认她无事,这才嘱咐沈妙早些休息,二人离开了,临走时还叫上了沈丘,明显是要商量什么事情。
待他们三人走后,沈妙趁着无人时撸起裤腿儿,露出的小腿上,伤口被洁白的绢布包扎着,似乎还带着某人掌心的温度。
充满意外的一夜,却好像更加了解了谢景行一层,然而越了解对手,却越是觉得危险。日后…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
沈府东院中,沈垣坐在屋中,面色阴沉不定。
任婉云疯了后,他极少去看望,和沈贵更是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他本就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连自己亲妹妹都能下杀手,一切自然以利益为重。
今夜本以为沈妙难逃一劫,谁知道她不仅完好无损的回来,甚至还搭上了公主府。这让沈垣察觉到一丝危险,对手强大并不足以畏惧,令人畏惧的是,这个对手还在不断地变强。
从一个任人欺凌的草包千金小姐到眼下无人敢小觑,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荣信公主那般古板的人最后也能被沈妙收服,让人不禁猜想,若是日后沈妙有心,是不是还能寻到更加强大的人做背景。拉拢到更多的人,会不会接下来就对付的是他?
将一个小姑娘当做是对手,对于沈垣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是可耻的。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却是让他二房变成了如今模样。沈垣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沈妙将二房害成了这样,分明就不会善了,终究有一日矛头会对准他的。
只是沈妙不难对付,难的是她背后还有个沈信和罗雪雁。终归是要顾及几分,不过…沈垣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封信,突然笑了。
沈家大房虽然兵权雄厚,可若是后继无人…那也不过烂泥一堆。不知道折了沈妙和沈丘这对兄妹,沈信夫妇会不会也如任婉云一样,痛的发狂。
------题外话------
二哥又要作死…。
第七十七章 恶嫂再临
明齐六十九年的这个冬日新年,下了一夜的大雪,瑞雪兆丰年,百姓俱是喜气洋洋,祈祷着来年丰收。
然而对于定京城的将军府来说,这一定是特别的一年。
沈家二房折损一个嫡女,当家主母还疯了。而那权势最大的大房和其余两房之间好似生了龃龉,不如往日亲近,反倒有种明显的疏离。
之前同沈清定亲的黄家,因着沈清这回事算是和沈家彻底结仇了,因为沈信夫妇常年不在定京,倒没有迁怒与他。至于那和沈妙定亲的卫家,也由罗雪雁出面,亲自证实不过是一场误会。卫家人倒是实诚,并没有为难与她,加之沈信也答应日后在朝中可以多多帮衬卫大人,卫家自然也乐意卖这个面子。
是以对于沈妙来说,这个新年过的还是相当不错的。没有傅修宜,没有豫亲王,更没有任婉云和沈清,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在一步步的改变。
然而她是欢喜,有的人却不怎么高兴了。
荣景堂内,沈老夫人坐在位置上,沈元柏在她身边爬来爬去,她却有些不耐烦。干瘪的脸上浮现起怨恨的神情。
“老大家的如今越发不把我放在眼中了,今年公中的银子竟是一点儿也没多出。宫里之前赏下的几箱宝贝,全都被锁在了自个儿院子里!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沈老夫人提起此事就生气,从前沈信每年都会把宫里赏赐的东西送到公中,因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里也不在定京城,除了给沈妙留些喜欢的小玩意儿,多的东西对他们也无用。沈老夫人可没少尝到其中甜头,如今沈信和沈家人之间出了点变故,沈信就连银子也不送了,看在沈老夫人眼中,简直是大逆不道。
“老夫人莫要生气,兴许等这些日子过后,大老爷气消了,东西就能送过来。”身边的张妈妈宽慰道:“想来是因为之前待五小姐的事情让大老爷不满,这才不肯将东西送过来。”
“怎么待五丫头了?”沈老夫人怒道:“这么多年,我供她吃供她喝,将她养到这么大,老大家的还不满足?我看他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娘!养不家的白眼狼!还有那个罗雪雁,如今连五丫头都变得死精死精的,谁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教!”
张妈妈见沈老夫人动怒,默了一下才道:“五小姐如今是长大了,心思也重了些。不过五小姐从小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从前五小姐对老夫人的话也是听从的不得了,可见心中还是尊敬老夫人的。老夫人倒不如哪一日将五小姐召在面前说些好话哄哄,都是小姑娘,定会很好哄的。五小姐就是大老爷大夫人的命根子,拿捏住了五小姐,不就是拿捏住了大老爷一家?”
这张妈妈也是个颇有心计的主,事实上,沈老夫人到底是风尘女出声,阴私下贱手段层出不穷,论起做当家主母,却还是有些心有余力不足。这么多年,不是张妈妈在身边提点着,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我还要哄她?一看到那个丫头片子我就想起那个贱人,都死了那么多年还占了老爷的心。事事偏心他们大房,如今我还要讨好她?我看见她就恶心!”
张妈妈有些无奈,还想再劝,却瞧见门口的丫鬟道:“二少爷,您来了。”
沈垣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垣儿。”瞧见沈垣进来,沈老夫人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榻上的沈元柏见了,也笑嘻嘻的看着自家二哥。
沈垣没有伸手去抱沈元柏,只是笑着道:“过来瞧瞧祖母。”
“我有什么好看的。”沈老夫人嗔道,面上却是欢喜。这些个孙子中,她最爱的就是沈垣。沈垣年纪轻轻的就才学过人,又入了仕途,人人都赞一声好,给她长脸极了。自然也就最被沈老夫人看重。
“侥幸得了一瓶玉雪膏,特意给祖母拿来,祖母可不要辜负孙儿一片好心呐。”
沈垣笑着将手中的瓶子递给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有些惊喜,随即佯怒:“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用这些,你莫不是在故意气我?”虽如此,面上却显出爱不释手的神色。
沈老夫人到底是歌女出身,这些个胭脂水粉便是老了也不会断,沈垣倒也会投其所好,顿时就让沈老夫人呢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
“祖母可年轻了,这样的好东西就是要用在祖母身上。”沈垣面不改色的奉承。这祖孙二人便又说了些话,沈垣是个精明的,沈老夫人本就喜欢他,加之他又故意挑些让沈老夫人高兴地话说,荣景堂中的气氛便是和睦无比,就连榻上的沈元柏都被冷落了。
待说了一会儿后,沈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状若无意道:“说起来祖母,似乎过几日表妹和表弟就要来了吧。”
沈老夫人一愣,随即语气冷淡道:“什么表弟表妹,住几日就走。”沈老夫人在做歌女之前,也是有家人的,或许就是家人将她卖入了青楼,沈老夫人祖籍在苏州,后来沈老夫人被沈将军带来定京做了将军夫人,自然就和家人断绝了往来。只是今年那家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沈老夫人的消息,就让自己的一双孙儿女前来定京,说是过来瞧瞧沈老夫人,其实众人都清楚,不过是个打秋风的。
如沈老夫人这样见利忘义的人,这么多年又未见,自然对人家不可能有什么亲情,眼下听沈垣提起此事,自然是不愿多谈。
沈垣笑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一双表弟妹,想来年纪正和五妹妹相仿。”他喟叹一声:“说起来,大哥此番回定京,我听闻大伯和大伯母正在为他挑中意的姑娘,大约也是要为他操心大事了。”
“沈丘要挑媳妇?”沈老夫人顿时坐直身子:“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垣儿,你可知他们挑的是哪家的姑娘?”
“这倒是不知,”沈垣想了想:“不过以大伯和大伯母的门第,自然应该挑那位位高权重府上的姑娘才是锦上添花,大哥眼下就有如此前程,想来有了大嫂府里的支持,只会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
沈垣越是这样说,沈老夫人的面色就越是难看。半晌才酸溜溜道:“那也得看人家姑娘看不看的上他!”
沈垣只做不知,状若无意道:“不过最重要的还得大哥喜欢才是,若是大哥喜欢,便是没那么大家世也无妨。要我说,指不定咱们的小表妹,就被大哥看上了,那时候才是亲上加亲。”
“你说些什么胡话?”沈老夫人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反驳沈垣的话:“她是什么身份,老大家的怎么会看得上?”
“我就是随口说说,祖母不必介怀。”沈垣又笑着将话头扯开,说了几句话后这才告辞,临走之前,却又不动声色的看了张妈妈一眼。
待沈垣走后,沈老夫人便一直想着之前沈垣说的话,一方面,她深知沈垣话说的离谱,就算沈信夫妇再如何开明,都不会看上那一家子的低微身份。再者沈丘也不是好色之徒,此事简直难如登天。但是另一方面,沈老夫人又为沈垣所说的话心动,若是沈丘找了个高门家的小姐,岂不是势力又要上一层楼,沈老夫人最是看不得沈丘好,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羽翼更丰,若是娶了自家侄孙女,不但不会更好,反而还能将沈家大房拉下水,拖沈丘的后腿,那才叫一个好字。
张妈妈一边为沈老夫人捶着肩,一边轻声道:“老夫人,其实老奴也觉得方才二少爷的话有几分道理。”顿了顿,她才道:“您想一想,若是大少爷和表小姐成了,亲上加亲,表小姐是老夫人这边的,要做什么便容易的多了。”她低声道:“若是亲事成了,日后银子的事儿就轻而易举,表小姐的银子不就是您的银子?”
此话一出,沈老夫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不错,如果沈丘和家里的侄孙女成了亲,侄孙女自然是她这边的人,把控住了沈丘,就是把控住了大房。
张妈妈继续道:“要是表少爷和五小姐成了就更好了,日后整个大房的银子财产,那便全是老夫人的了。”
沈老夫人心中一动,张妈妈的话句句都是掐着她的点儿说,直将她说的心花怒放,想想能谋夺大房的财产,在暗中使个个把手段让大房内里起乱,沈老夫人就高兴地不得了。可是转瞬又担忧起来,道:“话说的容易,可是我那侄孙儿女,都是从蓬门小户出来的,老大家又不是没见过世面,怎么可能瞧得上他们?”
“我的老夫人,”张妈妈笑了:“您倒是忘了从前那些手段了,这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嘛,哪里就有那般复杂呢。稍微动动脑子,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这话引出了沈老夫人的一点遐想,片刻后,沈老夫人也跟着笑起来,大约是想笑出些妩媚的姿态,却因为人老珠黄而显得有些诡异,那种老态的春情让她看起来分外丑陋,她道:“说的也是,男欢女爱,也就是那么点子事。”说完这话,她与张妈妈对视一眼,彼此都瞧见对方眼中的深意,沈老夫人道:“来人,去将我屋子里的箱子找出来,我的这双侄孙女,许久不见,也该给些见面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