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秦怀扬不可思议地盯着莫言歌,以为他没挺清楚,又重复了一遍,“王爷,是云安然哪!是京城最风流好色,最卑鄙无耻,最下流肮脏,最喜拐骗良家妇女的云安然哪!你就不怕王妃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心?”
莫言歌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她是我的妻子!”
“是哦,那是王爷的王妃!”秦怀扬不屑地斜睨某人,撇撇嘴道,“既然王爷这么自信,这么理直气壮,怎么不直接去找王妃,把王妃带走呢?我想王爷这么自信,应该不会是怕王妃不理你,甚至干脆装作不认识你吧?对吧,王爷?”
当当当!
正中死穴,莫言歌顿时哑口无言。
“还有你们!”见某人眼眸开始阴暗,秦怀扬立刻转移火力,朝着那几十名近卫扫射,“既然知道云安然那混蛋要接近王妃,怎么一个个视若无睹?只知道在这里看热闹!”
“哪有啊?”有人抗议,“我们一得到消息就聚焦起来,商议对策呢!”
“还商议什么对策?”秦怀扬破口大骂,挥手怒喝道,“云安然这混蛋居然敢动王妃的心思,直接抓过来灭了就对了!”
众人擦了擦汗,决定装作没听见。
一人提议道:“王爷,不如我们沿途监视,顺便搞破坏,无论如何,不能让云安然占了王妃的便宜啊!”
此议一出,众人顿时附和:“对对对,王爷,就这么办吧!”
相对于众情的激越,莫言歌的反应就冷淡多了,只淡淡的白了他们一眼,说了句:“无聊!”
众人抗议:“王爷——”
“够了!”莫言歌喝道,声音不怎么高,却立刻平息了众人的争执,“李青,你立刻派人到临州、青州、安州、文州四地,取来这四地的军务过来。另外,”他顿了顿,尽管努力掩饰,声音中却还是泄露出些许的颤抖,“许连,你到傅阳县,查探下…关于她的事情。还有,传信回京城,让京城的人查清楚,她怎么会成为玉三公子的…丫鬟的?”
说道“丫鬟”两个字,莫言歌难以抑制的心痛起来。
是的,她不是安以晴,也许,她不像安以晴一样娇生惯养,吃不得一点苦,可是,从景华王朝的忠勇王妃,沦落成为别人的丫鬟,这巨大的落差中,她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磨难?
他简直不敢去想,却又不能不想。
胸口又开始疼痛,莫言歌伸手捂住,她说过的,如果他亏待了她,住在这里的她就会让他难受。因为他亏欠了她,害得她这般,所以,这心痛是他应得的惩罚,不能逃避,必须承受。
莫言歌深吸一口气,转身回房。
房外的众人都没忽略那一瞬,莫言歌的神情和动作,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人小声地道:“我们还要不要去破坏啊?”
“废话!”秦怀扬喝斥道,“当然要去!”
“可是,王爷他——”
“笨蛋!”秦怀扬顺手拍了下那人的脑袋,“知道王爷那句无聊是什么意思吗?”
“无聊不就是说,这种事情很没意义,不要去做吗?”
“错!”秦怀扬嗤笑,极优越的扫了那人一眼,得意洋洋地道,“无聊的意思就是说,这么无聊的事情,你们爱去做就去做,但是,如果日后事发,被王妃发现,那就跟王爷完全没关系,明白吗?”
众人呆滞,无聊,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是的话——
“王爷也太奸诈了吧?”
“废话!”秦怀扬狠狠地拍了下说话的人的脑袋,“所以,他是王爷,是五军都督,而你们只是兵蛋子,明白吗?”
旁边立刻有人举一反三:“而秦参军你能够理解王爷的意思,比我们要高一筹,所以是王爷的心腹,是参军。”说这,还讨好地道,“秦参军,我说得对不对?”
“对极了!”秦怀扬毫不偏私地也给他来了一下,“少废话,快走啦!”
今天很好。
天气很好,是冬日难得的晴阳,阳光慵懒地散落下来,熏人欲睡;机会也很好,只男女二人并肩而行,没有了那两个碍事的家伙;人也很好,男子锦衫华耀,容貌俊秀,举止风流倜傥,女子衣着俏丽,容颜如花,顾盼见美目流波,在别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一堆璧人,令人羡煞。
可是,云安然却不怎么好。
本来嘛,难得他居然能跟慕晚晴独处——呃,好吧,大街上还有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算“独”处,但好歹只有二人同行,少了玉轻尘那个家伙在,正是跟他的晚晴妹妹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别的不说,好歹也能吃上几口鲜嫩的豆腐,如果他不好好把握,也太枉费他云安然的名声了。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一路,居然状况百出。
比如,会突然从哪里飞出一颗石子,正巧打在他伸出的手腕上,疼痛入骨。
“就是!”秦怀扬恨恨地道,“你应该砸死他就对了。”
众人大汗,各自抹着冷汗,隐约觉得,今天这事,他们居然叫了秦怀扬一道,实在是太失算了。
“哎哎,他们走了,快通知下一个地方的兄弟,赶紧做好准备。”
经过无数次的或惊险或惨痛的“意外”,云安然终于发现,只要他不试图接近慕晚晴,那么,他基本就是安全的;反之,只要一有亲近慕晚晴的动作,就必定有意外发生。
是巧合吗?
可是,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谁会这么无聊?
玉轻尘?
拜托,就算玉轻尘在跟前,他也常常有这样的动作,也没见怎么样啊。
百思不得其解后,云安然还是决定将这一切归结为偶然,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暂时跟他的晚晴妹妹保持距离。不过,想到玉轻尘,云安然又不禁想起一事,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哎,晚晴妹妹,怎么今天只有你我二人出来查案?玉三公子呢?他怎么舍得放人了?”
慕晚晴心中一顿,不敢看云安然的眼睛,转过头,尽量自然地道:“那个,公子他犯病了,所以在府衙里,没有一道出来。”
这是她跟玉轻尘说好的套词,玉轻尘素来体弱,只要稍加留心就能查到,也不算太突兀。
虽然她不怎么相信云安然会对她和公子不利,但既然答应了公子,也只好先骗一骗云安然了。当然,她也不是没有说过谎话,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云安然是她信任的人,救过她的命,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而她,却在重要的事情上对他说谎,感觉好像是一种背叛一样。
不管怎么说服自己,她的心中,还是会感到深深的内疚。
云安然看着垂着头的慕晚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去,还越笑越大声。
慕晚晴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抬起头,惑然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云安然有趣地看着她,“我笑某人还没学会对她信任的人说谎,你瞧瞧你,脑袋快垂到地上去了,除非我是瞎子才看不出你在骗我!”
慕晚晴顿时一阵懊恼。
居然被他看了出来,不知道这下子会不会坏了公子的事?
见她这模样,云安然又是一阵好笑:“好了,别懊恼了,你的性子,你家公子还能不清楚吗?既然让你这么说,就做好了让我看穿的准备,甚至是故意让我看穿,来试探我的。再说,我又不是笨蛋,玉轻尘在防我,我看不出来吗?”
慕晚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间无所适从。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云安然朝着她呶呶嘴,“玉轻尘到底说了我什么坏话啊?”
慕晚晴瞅着他,神情为难。
“好了,好了,你答应了他,不能说,对不对?我不问了,行不行?”云安然刚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天哪,天哪,他的心真是越来越软了,居然看见她为难的神情,就不忍心在问下去!
哦,真是要命!
是,云安然,我知道你对慕晚晴动心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动就动了呗!又不是没动过,这些年来,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女子,他少说也动了十回八回了,不多这一回,也不少这一回。可是,你要记住,绝对不能陷下去,不然,那真的会要命的!
要了你自己的命啊!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慕晚晴斟酌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云安然,你…跟九皇子很熟吗?”
“九皇子?”云安然楞了一下,随即了悟,“是玉轻尘告诉你的吧?也对,毕竟这里是温州。”说这,又有一笑,顿了顿,点点头,坦然承认道,“是啊,我从小就认识他了。”
“那,”既然开了头,慕晚晴就索性继续问下去,道,“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楚笙…是什么样的人?云安然猛地顿住脚步,神色微茫,似乎一瞬间,心神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垂首低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如果我说,九殿下只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你会不会觉得很矫情?或者说,是我替他辩解?”
“不知道。”慕晚晴想了好一会儿,耸耸肩,“毕竟,我跟他没什么接触。”
如果要算的话,那次在京城追杀她的人似乎好像就是九皇子所派,这大概算是她跟楚笙唯一的接触了吧?只不过,这个接触不怎么美好就是了。
“你应该知道,而我父亲,还有两个叔叔都死在沙场上,而我的爷爷那时还是五军都督,南北征战,几乎没什么时间照看家里,皇上见我一个弱儿,年幼失亲,便经常召我入宫。”云安然淡淡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九皇子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婴儿,裹在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小手,软软的,圆嘟嘟的小脸,像包子一样,嘴里还一个劲地吐泡泡,弄了我整个胸口都是。”
说着,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柔和,似乎又回到了当时的光阴。
“皇上有意让我跟九皇子交好,所以,我经常被召入宫,也经常见到九皇子,那时候,他也跟我很亲,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的,张着双手朝我走过来。咿咿呀呀地叫着‘安然哥哥’,要我陪他玩,陪他闹,到御膳房偷东西吃,捉弄照顾他的宫女们,爬树去捉上面的鸟儿…”云安然油然而笑,又淡淡散去,淡淡一笑,道,“那时候,在我心里,他就好像我的弟弟一样。”
虽然对楚笙颇有微词,但是,慕晚晴也很能理解这种感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状,云安然不觉微微一笑,为她能够认可他的这种感情而感到一阵窝心,随即叹了口气,带着淡淡遗憾,道:“我看着他慢慢长大,看着他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也学会了皇室的倾轧,慢慢地…从那个小小的人儿变成皇室的九皇子,然后,再也不会跟在我后面,叫我一声安然哥哥。但是,他还是很信任我,直到——”
他顿了顿,想起七年前草原上那场血色弥漫,闭上了眼。
慕晚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住,只深深地看着他,轻声唤道:“云安然…”
许久,云安然才睁开眼,感慨道:“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就算那个人已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变得几乎不认识,可是,曾经在心中有过的那种感觉,却不会轻易消退。就算明知道他做了很多不对是事,可是,却还是没有办法不管他。而且,他的改变,皇上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
“皇上?”慕晚晴微怔,随即恍悟,“也是,皇上太宠他了。”
“不是的。”云安然摇摇头,声音很低缓,“晚晴妹妹,你有经历过这样一种情形吗?你最亲近的人,全天下都知道他宠爱你,偏袒你,可是,只有你自己明白,他真正在乎的,并不是你这个人本事,而是…而是,他只能在乎你!”
慕晚晴听的云里雾里,秀眉紧蹙:“什么意思?”
云安然犹豫了下,但有些事情在他心中郁积许久,实在想找人倾诉,因此还是道:“你应该知道太子是皇上的第二子吧?太子上面还有一位兄长,也就是大皇子楚箬。”
“呃,”慕晚晴不好意思地道,“没听过。”
“那是因为,大皇子刚出生就夭折了。”云安然顿了顿,见四周无人注意,便轻声道,“大皇子的母妃敏妃,是皇上最心爱的女子,在怀有龙裔的时候,被太子的生母,也就是已经过世的皇后,和外公下毒,以致于大皇子夭折,敏妃经不起这个打击,不久也去世了。”
慕晚晴倒吸一口冷气:“那皇上不是恨死了?”
“可不吗?后来,太子的生母和外公相继去世,这份恨意,就转嫁到了太子的身上。”
“我明白了,因为皇上恨太子,而如今的皇子中,成年的只有太子和九皇子,那理所当然的,皇上就只能偏宠九皇子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云安然幽幽叹息,“而且,太子为人多智,行事又有分寸,许多事都做得很合皇上的心意,可是,他却是害死了敏妃的皇后的孩子,因此,皇上就陷入了一种很…”他一时间不做得该怎么形容。
慕晚晴点点头,道:“我明白。”
云安然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因此,他就把这种情绪变成一种过高的期望,他近乎疯狂地想要九皇子处处赢过太子,可是,却又固执地只顾偏袒,而不给九皇子机会去磨练他,结果只是大失所望,越是失望,就越给九皇子压力。所以,他明明欣赏极了太子的为人处事,却又恨极了他的身份;他明明做得九皇子不如太子,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却又偏偏让九皇子去做…”
慕晚晴了然地接口:“在他这种矛盾的心理下,太子和九皇子就双双成为上代恩怨的牺牲者。”
“对!”云安然击掌,道,“就是这样!无论是太子,还是九殿下,其实,都是很可怜的人。”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能够理解你的感觉,我也觉得,太子很可怜。”慕晚晴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还是道,“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同情九皇子!”
“为什么?”
云安然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却是令他极其意外的劲爆答案:“如果你被一个人追杀,逼得走投无路,差点死掉,你还有心思去同情追杀你的那个人吗?”
“追…追杀?”云安然冷了好大一会儿,“你说,九皇子追杀你?”
“呃…”一时间说漏了嘴,慕晚晴也只能尴尬地笑着。
“…”云安然无言,只上下打量着慕晚晴,许久才极其沉痛地反省道,“走眼了,走眼了!我还以为你不麻烦呢,没想到,晚晴妹妹你深藏不漏,居然是麻烦中的麻烦!上次是皇上,这次是九皇子。你告诉我,你还有得罪谁?不,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京城里的皇亲贵族,你没有的罪过谁?”
“…”
慕晚晴哑口无言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忙道:“喂,你搞清楚,是他们跟我有过节,我可没的罪过他们!”
云安然乜眼瞧她:“这么说,你是清白无辜的喽?”
“废话!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像是那么能惹祸的人吗?”
云安然“扑哧”一声笑了。
表面上,他似乎很苦恼,但是,在傅阳县的时候,皇上曾经跟慕晚晴照面,却又没认出来,估计就算有什么过节,也不会太深,至于九皇子…云安然叹了口气,想要跟九皇子有过节,实在比想要跟他没过节容易太多了,不过,既然他不知情,大概也不会太厉害。
总之就是,他应该搞的定就对了。
“唉,别光说我!”慕晚晴瞥了他一眼,道,“你呢?既然你跟九皇子交情那么好,又跟皇上挺近乎,干嘛不劝劝他们啊?”
“你以为我没劝吗?问题是劝了也没用!皇上的心结比天高,比海深,我看呀,除非敏妃母子能复生,否则,天皇老子也没用!再说,”云安然咧咧嘴,“晚晴妹妹,那个毕竟是皇帝,我要说劝得过了界,说不定就得‘咔嚓’——”
他朝脖子上一比划,瞪了她一眼,道:“你很希望我死么?”
慕晚晴耸耸肩,忽然想到玉轻尘一直困惑的问题,忍不住问道:“喂,云安然,这么说来,你到底是忠于皇上呢,还是忠于九皇子啊?”
云安然眨眨眼:“想知道?”
慕晚晴用力点头,就差没把脑袋点下来了。
云安然微微一笑,勾勾手指:“你过来。”
慕晚晴忙听话地凑了过去,云安然朝她轻轻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告诉我玉轻尘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就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慕晚晴知道又被他戏弄了,跺着脚,恨恨地盯着他。
云安然却喜欢极了看她这幅气急的模样,大笑一声,侧身闪过她一记无影脚,笑嘻嘻地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 或者,你给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云——安——然!”
云安然大笑跑开,浑然不知自己方才的行为在某些人的眼里造成了多么严重的误会,结果,刚跑开两步,只听得头上“哗”的一声响,不知谁泼出来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顿时成了落汤鸡。
慕晚晴大觉解气,在旁边笑得直打跌。
浑身湿淋淋地云安然则怔怔然站着,半天回不过神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吗?还是说,他今天的运气真的确实非常的…不怎么好?
084章 路遇恶徒
寒冬时节,棉袍被泼了个透,寒风一吹,彻骨的冷,云安然虽然练过武,却也有些禁受不住,好在两人已经离锦绣楼不远。那种地方,当然有换的衣裳,连提都不用提,一入门,见云安然的模样,老鸨便立刻招呼人带他去换衣裳,然后,才上下打量起慕晚晴来。
“姑娘…到我们锦绣楼来,有什么事么?”
慕晚晴被她瞧得好笑,道:“别担心,我不是来闹事的,找个安静点的房间说话。”
老鸨摸不清她的来意,但不管这个姑娘来意为何,显然都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说,于是默默带着慕晚晴,来到后院一间比较清幽的厢房。慕晚晴这才出示了玉轻尘的手谕,“我是府衙的人,关于玉堂春一案,有些事情要问你。”
看见那红彤彤的府衙大印,老鸨顿时吓了一跳,肥胖胖的身子筛糠似的抖着,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姑娘大人明鉴,玉堂春谋害前刺史大人一事,跟我们锦绣楼全不相干。贱妾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官服作对啊!”说着,头磕得砰砰直响。
“我有话要问你,你照直说。若真跟你们锦绣楼无关,我自然会为你说情。不过,”慕晚晴见她这般畏惧,心中微讶,却正好顺水推舟,故意顿了顿,淡淡道,“倘若你徐翊欺瞒衙门,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贱妾不敢,剪切不敢!”老鸨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
“起来吧!”见她这般惊吓模样,料想不会说谎,慕晚晴这才吩咐她取了笔墨纸砚和印泥,一边记录一边问道,“玉堂春是她在锦绣楼的花名,她原名是什么?原籍何处?家中尚有何人?”
“这…”老鸨为难地道,“姑娘大人恕罪,贱妾也不知道啊!”
慕晚晴冷哼一声,停了笔,冷冷盯着老鸨:“第一个问题你就不老实!”
“姑娘大人明鉴,姑娘大人明鉴!贱妾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姑娘大人!”见慕晚晴翻脸,老鸨顿时惊得面无人色,连忙道,“贱妾是真的不知道啊!”
“玉堂春卖身到你们这里,当然有卖身契,上面总该有她的原姓名,你怎么说不知道?”慕晚晴忽然柳眉倒竖,“还是说,她不是卖身来的,是你们逼良为娼?”
“姑娘大人明鉴,我们就绣楼是正经的青楼,在官府都有登记,每年如数交税,向来遵纪守法,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老鸨连忙分辨道,“只是,这玉堂春跟别的姑娘有些不同,她并不是卖身到我们锦绣楼,而是被当时的刺史大人发卖来的,贱妾对她的身份来历,实在一无所知啊!”
慕晚晴秀眉微蹙:“这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是。”老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慢慢道,“说起来,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锦绣楼还只是个小青楼,也没上面名声。有一天夜里,当时的刺史大人忽然驾临,把一个昏迷的女子交给贱妾,说这个女子从此就是锦绣楼的人了,还说…还说…”有些畏怯地看了眼慕晚晴,这才低声道,“说这女子还是雏儿,要贱妾尽快安排,让她…让她接客…”
慕晚晴脸微红,不知是羞还是气,瞪了老鸨一眼,道:“那女子就是玉堂春?”
“姑娘大人果然聪慧,正是如此!”老鸨哭丧着脸道,“贱妾也知道这事蹊跷,可刺史大人吩咐的事,也不敢不照办,刺史大人没提卖身契的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不追问,只好照刺史大人的话行事,将这女子收容下来。后来,她醒了,听说这事,顿时眼泪涟涟,一个劲儿地要寻死。贱妾好容易才安顿下她,好言好语地问她,这才套出一点儿信儿来。”
“她说什么?”
“照她所说,她原本是青州一家青楼的清官人,卖艺不卖身,只因…只因刺史大人路过青州,看中了她,要娶她作姨娘,她不愿意。可是,刺史大人跟京城里大有瓜葛,老鸨得罪不起,就把她迷晕了,交给刺史大人。谁知道,谁知道这丫头一身的倔脾气,拿着一把剪刀,死活不让刺史大人近身,终于把刺史大人惹恼了,大骂她不识抬举,随便捡了我们就绣楼把她给扔过来,还特意交待,要我们一定要尽快让她接客,而且…而且捡…捡地下的男人来…”
她越说越小声,一个劲偷偷地看着慕晚晴。
“卑鄙!无耻!下流!”慕晚晴听得满腔怒火,一掌打在桌上,把墨砚都震了起来,泼洒出一大片墨迹来。她恨恨地道,“这样卑鄙无耻的人,就算真是玉堂春把他杀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是,是,是!”老鸨心里暗暗叫苦,连声附和,随即又想起不对,怯生生地提醒道,“那个,当时的刺史大人确实…可是,姑娘大人,那不是前刺史大人啊!”
慕晚晴立刻想起玉轻尘说过的话,知道自己弄错了人,冷哼一声,乜着眼,冷冷地瞧着老鸨,道,“后来呢?你就这样把她糟蹋了?”
“没没没,”老鸨连忙分辨道,“不过,这丫头命好,也许是天可怜见,就在贱妾安排的日子前一天,刺史大人忽然接了京城急信,匆匆回京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据说是调到别的地方去了。贱妾原也见她可怜,既然刺史大人离任,自然也不会逼迫于她。她原本还想回原所,可那里的老鸨像是怕了,死活不让她回去,几次无果,她也就灰了心,慢慢在锦绣楼安顿下来,也依旧是卖艺不卖身。”
慕晚晴仍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老鸨一眼,这才又问道:“那平日里说话,她也一点音信都没露么?”
“没有,她说什么也不肯说原名,直说还照原本的花名,就叫玉堂春好了。”老鸨不敢隐瞒,如实道,“平日里姐妹们说话,她也谨慎得很,从不提起家事,只隐约说过一次,说她原是名门之后,只是命途坎坷,沦落风尘,有辱门楣,不敢再提。贱妾看她言行做派,也确实与常人不同,也就没再问过。”
慕晚晴沉吟了会儿,又问道:“那你还知道她原来是在青州哪家青楼吗?”
“记得记得,叫做烟月阁,是青州最有名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