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叹道:“可怜的宇!宫里不是有御医么?你都没有叫他们瞧瞧,好好保重身子?”说着,她的双手已经滑至他头顶,用拇指在他的太阳穴处轻轻按捏着。
龙宸宇享受着她的温柔体贴,心神渐渐放松,头痛也渐渐消除。他低声道:“安,御医治不好的,心病还需心药医,那些御医纵使医术再高明,也治不了相思成疾呀!”
“别这样,宇!”乔安见神他神色渐缓,收回双手,道,“你这样,我会难受的。夜色深了,明日你还要早朝,近日好好睡一觉吧!”说着习惯性地拉着他往自在居走去,却在瞧见门上的铜销时呆住,有些黯然,道:“我竟忘了这已经不是五年前了!”
龙宸宇笑着,自腰间解下把钥匙,递给她,柔声道:“没有关系的,我有钥匙,一切都还可以像五年前一样。”
乔安震颤了一下,随即嫣然浅笑,接过钥匙,打开铜销,推门进去。月光透过窗纱倾淌进来,屋中的事物依稀可见,一切一如从前,没有分毫改变,各处也清洁如故,不见灰尘。只是屋中仿佛多年不曾通风,有股潮湿腐烂的味道。乔安转头瞧着他,龙宸宇怅然道:“我喜欢这屋中你的气息跟痕迹,不愿意别人进来,搅了我们的世界。只是,我怕随着时间流逝,你的气息会渐渐湮灭,因此关了门窗,不许别的气息进来,也不许你的气息出去。”
乔安的嗓子如同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说不出话来。自六岁起,她就再也没有落泪过,以至于都忘了怎样去哭。可是此刻,她却好希望自己都够流泪,为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关晌,她才勉强嗔道:“傻瓜!空气不流畅,你若常常呆在这屋子里,自然就容易生病了。你真是…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就不知道照顾自己么?”说着上前将各处窗户打开,外面清新自然的空气立即涌入,通散屋中的污秽气息。龙宸宇默不作声,只是一直瞧着她,仿若她是他勤劳体贴的妻子,而这种感觉,真得很好,很好!
没一会儿,屋里的空气变好了许多。乔安深吸口气,满意地点点头,又将窗户关上,这才拉着一直默立不动的龙宸宇往内室走去。自在居的摆设她熟悉无比,不燃烛火也照旧不会走错。走到床边,她将龙宸宇硬按到床上,拉过棉被盖好,柔声道:“好啦,今晚我陪着你,你好好睡一觉吧!”
龙宸宇任由她摆弄,乖巧地点点头,犹如孩童,然后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眼,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乔安。乔安问道:“怎么不睡?还是觉着关疼吗?”
龙宸宇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要多看看你!”
乔安失笑,伸手拍打着他的脸:“傻瓜!快睡觉!”
龙宸宇伸手握住乔安的手,这才再再度闭上眼睛。虽然百般叮咛自己不要睡着,但多年来疲劳倦怠成习惯,感受着乔安熟悉的淡淡气息,心中又觉无比的安心放松,因此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听着龙宸宇的声息渐趋平和均匀,乔安的脸色也渐渐沉淀落寞,清艳绝世的容颜上尽是忧愁悲伤。又等了一会儿,感觉龙宸宇应该睡熟了,她这才轻轻将手挣脱出来,抚上他安详宁静的俊颜,低声道:“我不知道今夜是怎么回事,你居然会放下对我的仇恨,待我这样坦诚真挚。可我明白,这只是个美好的夜晚而忆,只有这晚而已。也许等你明日醒来,一切就都改变了。我不愿瞧见那样的情形,所以这次,还是我要先放手,我要先离开!”
说着,她俯身凑到龙宸宇跟前,在他额上烙下浅浅一吻,凄然道:“也许我乔安在面对感情时真的是个胆小鬼,所以真心话永远都只能在你睡着后说。宇,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只可惜我们相遇的时间错了!如果我家不曾遭逢大变,如果你在我对人世还抱有希望的时候找到我,哪怕是在我中万毒之首前我们相遇,就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可是,世间没有如果,时间也不能倒流,一切都无法回归原点,而我也依旧是不能爱的乔安,所以,我们只有一再错过!原谅我吧,我心爱的宇!”说着她缓缓起身,咬牙狠心不再回望,毅然决然地离去,心在身后碎落满地。
而身后,龙宸宇似乎作了什么好梦,脸上犹自带着甜蜜温馨的微笑,睡得正酣。这是他五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好得第二日他没赶得及早朝。
君氏篇第二十四章故人依旧(6)
深夜,皇宫某个角落的庭院。
深紫色的人影拖着疲累了整天的身子归来,却瞧见在院中的八角亭里坐着个身穿月牙白衣衫的男子。紫衣人似乎早已经习惯这位不速之客,转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拿起旁边的花茶为自己斟了杯,一饮而尽,这才道:“你怎么又来了?也什么事情了么?我听说你今日身体不适,连早朝都没有上,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了!”
这白衣人正是当今皇上龙宸宇,月色下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不理会紫衣人的调侃微嘲,依旧垂目,低低地道:“昨晚朕睡在绿幽苑了。你知道吗,朕居然瞧见她了!”
紫衣人持杯的手一颤,几乎将茶水泼溅出来,脱口道:“你见鬼了吗?”说完似乎察觉到不妥,咳嗽几声,掩饰道,“我的意思是说,那应该只是你的幻觉吧!五年来,你一直都在派人找她,两年前从桥云山探得无名谷内的消息,她明明就已经…”
龙宸宇神色俞加低落,喃喃道:“朕不相信,朕不相信那样的荒谬消息。她武功超凡,医术高明,又是无名谷谷主,二哥,如果是你,你能相信这样一个人说死就死了吗?何况,昨夜,朕真的瞧见她了,错不了的!否则,朕又怎会睡得那样好?”
原来这紫衣人竟是五年前被软禁的二皇子龙宸烈!五年前,二人明明斗得你死我活,誓不两立,为何今日居然能够坐在一起毫无芥蒂地交心呢?
五年时间究竟改变了什么,又保留了什么呢?
这种话题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提到,对于龙宸宇的执著偏拗,龙宸烈早已领教了无数次,耐心地道:“皇上,那只是你太思念她才会瞧见幻象,那并不是她,不是真实存在的乔安!”
龙宸宇摇摇头,坚持道:“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亲眼瞧见安的尸首坟墓,朕永远不会相信她死了。而且,朕确信,朕昨日见到的是安没错!?
龙宸烈终于有些按耐不住,直接道:“皇上,其实你心里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只是嘴里不愿意承认罢了!如果你坚信她还活着,你不会躲在皇宫,早就亲自到桥云郡确认了;如果你坚信她还活着,你就不用在别的女子身上去寻找她的影子,就算用绑的,也早就把她本尊捆在你身边了;如果你坚信她还活着,今天你不会特意跑来跟我说,想要说服我,因为你连你自己都说不服,所以只好另找人来坚定你的信心!我有说错吗?”
龙宸宇站起身来,转首闭上眼睛。龙宸烈说的一点都不错,他确实说服不了自己!那样温热的肌肤,那样柔美的装扮,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温馨的气氛,没有仇恨,没有芥蒂,没有任何隔阂,似乎只有纯然的相互恋慕关爱,那样美得近乎梦幻的情形…那不是伤他那样重的乔安会做的事情,那只是他梦中所渴盼的场景而已!
可是…他心中忽然痛如刀绞,真的要相信安已经不在这世间,对他而言是件多么残忍而艰难的事情啊?心血涌动,情思难扼,龙宸宇忽然间又咳嗽起来,也开始觉着头痛欲裂,可今夜,再没有人替他按捏穴道,叫他再轻松起来了。
龙宸烈也叹口气,轻声道:“倘若你坚信她还活着,你为何不遵照御医嘱咐保重自己的身子呢?有病不台,每夜熬夜到那么晚,你根本就是在糟蹋自己身子,你根本就是一意求死!”
龙宸宇淡淡浅笑,低声道:“怎么,你这样关心我的身体么?二哥,你何必要提醒我呢?若我真有什么万一,说不定你还有机会登上五年前你想要的这个位子呢?”
龙宸烈傲然道:“若我真是有这个念头,就不会等到你安定朝廷,手握乾坤的现在了,若我真想要这个位子,我就要凭自个的本事,才不用你同情怜悯!再说,”他看了眼龙宸宇,缓缓道,“若我真存了这念头,你又岂能容我活到现在?”
龙宸宇不以为忤,笑道:“还是一样的傲气,五年都不减半分!从这点来看,我们还真是亲兄弟呢!记得安曾经说过…”他忽然顿口,转过头仰天望月,不再说下去了。
龙宸烈心中喟叹。他见过乔安,领略过她的聪慧绝美,领略过她的离尘飘逸,领略过她身上那种叫人安心宁静的物质,两年前乍闻她香消玉殒的消息,即便是他也觉惊愕惋惜,心中痛楚,何况是龙宸宇呢?这五年,他瞧得很清楚,知道对于他这个倔强偏执,深沉冷漠的四弟来说,那个如仙般的淡雅女子有着怎样的重要地位,只可惜…
龙宸烈想了良久,终究还是问道:“皇上,有件事我早就想要问你了。当年,我们斗得那样厉害,为何最后你赢的时候却肯饶我性命?虽说那是父皇的意思,可若你坚持,我相信父皇会听你的。而且,这五年,你也有无数的机会,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龙宸宇淡淡的:“你说呢?”
“是因为她吧?我想来想去,能改变你的人似乎只有她了。”龙宸烈叹息,突然笑道,“谁能想到,当日里我的一时兴至,竟然会这样地改变我的人生。两年前你肯突然放我出来,肯派我去办事,也是因为她吧?”
龙宸宇不说话,缓步向前,往大门口走去。快走出门时,忽然有虚幻缥缈的话语悠悠飘出:“二哥,你拜谢她吧,算是为她积些阴德!”说罢,叹息离去,只剩下也同样唏嘘不已的龙宸烈呆立当场,久久无语。
他们真是该是很好的一对,可老天爷为何总爱捉弄人呢?
两天过去了,乔安也渐渐从当日的情迷混乱中清醒,越回想当日的情形越觉疑惑。五年前她那样伤他,他那样恨她,以他那样倔强执著的性子,短短五年怎么可能就将他的仇恨漂白淡薄?这中究竟还有着怎样的曲折内幕?
乔安喃喃念着当夜听到的词句,信手写在纸上,仔细咀嚼词句的涵义,心中也渐渐忐忑,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词句的语气太过沉痛强烈…
忽然斜里插进来只手,将乔安面前的纸张拿起,喃喃念阅,啧啧赞道:“哇,这首词写得好生感人,小姐,这是你写的?悼念谁的啊?这人还真有福气,能叫小姐你这样生死相随,可怜我这么个风流倜傥的大活人站在这里,小姐你竟是视若无睹!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乔安一听那自命风流的腔调,便知道正是楚倾阳,却顾不上责问他为何不在面壁思过,反是浑身巨震,难以置信地问道:“悼念?你说这首词是首悼词?”
“是啊!”楚倾阳瞧着失态的乔安,莫名其妙地道,“你看嘛,小姐,这句举世再无双,如今竟成绝响,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至于这句就更明显,恨无殷勤青鸟,为我传书至瑶堂,青鸟是王母娘娘的御鸟,瑶堂指的也应该是瑶池,那这个人自然是以净化羽成仙,不在人间了。最后那句碧落黄泉,人间天上,生死两相住,就不用我说了吧!不过,这样瞧来,这首词应该不是小姐写的了,那会是谁呢?”
乔安压根就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当时的情形,也越发肯定楚倾阳的说法。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误认,但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语气,那样的哀痛,还有当时他所说的话…确实是当她是幽魂!否则她有着那么多的改变,他不会毫无察觉。若这样说来,若他认为自己已经亡故,那自己来京城真的是来错了!虽说这五年来,万毒之首不曾再发作,可乔安明白,离那天并不太远了,而这次不会再有侥幸。与其使他再承受自己死亡的痛楚,倒不如将错就错,就此错下去。反正已经见过他,她余愿已足,剩余的岁月就叫她独自度过吧!
想到这里,乔安当机立断,不再理会楚倾阳,出门去找霜草等,要她们立即收拾物品,准备离京事宜,从此终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匆匆来到前厅,乔安立时便瞧见在前面审视新布料的四姝,缓步上前,正要说话。就在此时,君氏布行的管事忽然领着个奴仆打扮的灰衣人进来,对着四姝及乔安恭恭敬敬地道:“四位小姐,这个人说要见少主!”
四姝愕然,一起瞧向乔安。乔安也有些莫名其妙,猜不出会有谁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要见她,但也不畏惧,落落浅笑,沉声道:“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灰衣奴仆显然是颇有礼数的人,并不抬头,只上前一步,弯腰递上一封精美的礼柬,恭声道:“我家主人要小的将这封请柬送给君姑娘!”
乔安接过礼柬,展开,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四姝一起挤过来,只见写着行娟雅秀现的小楷:“邀君一聚,过府相叙,万勿推辞,谨以致上!”书笺并无落款,霜草不禁好奇地问道:“小姐,会是谁邀请你呢?”
乔安也猜不透,不答问话,反向那奴仆道:“你家主人是谁?”
灰衣奴仆道:“姑娘去了自然便知!”
乔安有些失笑,这话倒像是那日龙宸煦戏闹时的话语,不过这书笺字迹娟秀,明显出自女子之手,应该不是他。难道京城人士邀人相聚都爱这样神神秘秘么?反正自己也要离开京城,此生再不会入京,倒不如去瞧瞧吧!何况,她也不畏惧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因此合上书笺,笑道:“还请你带路吧!”
那灰衣奴仆将身子一让,请乔安出门。门口停着辆华丽却又不失雅致的马车,车上马夫见乔安出来,忙躬身行礼,确是有大家风范。乔安心中更觉好奇,也不推托,起身上车。车上空无一人,她上车后马夫便扬鞭赶路,直直往前而去。中站几多周折,对于不熟悉京城道路的乔安来说,自然有些昏头转向,不知道马车究竟往何处而去。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马车终于顿了下来,前面似乎有人喝问什么,接着那灰衣奴仆低声说了些什么。乔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掀起帘帷环视外面的情景,只见马车正处在一处高大的院门前,几个劲装侍卫守在门口,灰衣奴仆正对其中那个领头的侍卫附耳说些什么。抬头瞧见那门口上写着的“凌武门”,她的脸色渐渐凝重,甚至有些无奈。
先前她说京城人士邀人相聚都爱这样神神秘秘,看来是说错了。也许她应该说,是不是皇宫的人邀人相聚都爱这样神神秘秘呢?
因为,凌武门,是皇宫的西门!
君氏篇第二十四章故人依旧(7)
看来,人说好奇心会杀死猫,真是半点不错!皇宫?怎么会是皇宫?难道是他已经得知她是乔安,所以召她入宫的吗?乔安想着,又暗自摇摇头,他误认为自己已经亡故,应该不会这样快就识破君氏少主的身份,何况,书笺千真万确是出自女子之手,这也不像是他得知自己下落后该有的表现。这样说来,应该是针对君氏少主而来的吧?想起先前到布行来的那位徐夫人,暗暗懊悔自己的大意疏失。她早该想到的,既然他要诱君氏少主到京城来,又怎么会没有任何举动呢?那位徐夫人,只怕就是宫廷里的人吧!当时明明就有那样多的疑点,若自己再多想些就好了,而如今——乔安掀起窗帷,瞧着外面的亭台楼阁,心中苦笑,如今已经到了皇宫,难道她还能下车说自己不要进去吗?
也许,这真的就是运也命也!也许,他们之间,终究还是要做个了断的吧!乔安想着,深吸口气,勉强抑制住混乱的心跳,神色逐渐转为温然淡定。又行驰一段路程,马车再次停下来,灰衣奴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君姑娘,前面就是内殿,不准马车行驰,请您下车吧!”
乔安依言下车,随着继续往前走去,一路上假山曲栏,长廊殿阁,极尽富丽堂皇,却又不失清新雅致,更有着皇室该有的恢宏大气,使人折服。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来到匾额为“晴宜宫”的园门外,那奴仆站在门口,躬腰道:“君姑娘,前面便是我家主人的住处,小人身份卑微,不能进去,您请自便。只要跟侍女报出您的名字,他们会带您进去的。”
这应该是嫔妃的住处吧,所以男子不得擅入。乔安瞧着那院落,心中说不表是什么滋味。他应该是嫔妃成群了吧?纵然心中早知道会是这样,可真亲眼瞧见,心里却还是难以释怀。原来,遇上爱情,洒脱如她,也会变得这样…转眼瞧见那人正要离开,乔安叫住了他:“请问你家主人是哪位娘娘呢?”
灰衣奴仆微怔,随即答道:“我家主人是晚妃娘娘!”
他的眼神诧异异常,似乎觉着见了这殿阁却仍不知他家主人是哪位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由此看来,这晚妃娘娘应该颇蒙恩宠,地位甚高才是。晚妃娘娘,乔安微微皱眉,这句号似乎在哪里听过?在脑海中思索着,她忽然想起来了,上次在悦君鉴玉见着那个徐萌媛,她的姐姐不就是被封为晚妃吗?那徐夫人也自称姓徐,自己确是太疏失了!
乔安想着,犹豫着,踯躅着,还是踏进园门,依那灰衣奴仆所言报上名字,便有宫女引她往前去。这晴宜宫与别处不同,不见四时鲜花,只植着数十株的高大乔木,兼有香草满园,茶蘼绕架,如今冬日且不明显,待到春来夏至,当可想象庭院郁郁苍翠,暗香盈鼻,茶蘼架下好梦酣甜之形状,惹人遐思无限。
二人行不多时,便来到主楼清芜阁。尚不等宫女通报,便听得娇柔温润的女声自阁内传出:“是君姑娘来了么?快请进来!”正是当日的徐夫人,今朝得晚妃娘娘。
乔安感觉出楼内只有晚妃,别无他人,甚至连宫女太监也没有,不由得暗舒口气。毕竟,若是能够不见龙宸宇自是最好,尤其如今,他们之间误会重重,想要解释都觉无从解释。踏进楼阁,一股香气便扑鼻迎来,乔安定睛一看,只见大堂正中央摆着长案,上面摆着各色佳肴,均是色香味俱全,闻之便觉食指大动。而晚妃盛装打扮,别有股艳丽妩媚之意,端坐在主位。见乔安进来,晚妃盈盈起立,也不叫乔安行礼,便过来拉着她的手携她入座。
为各自斟了杯酒,晚妃举杯道:“君姑娘,如今你也知道本宫便是晚妃,当日在贵行不敢轻易表明身份,多有隐瞒。今日本宫特设此宴,向你赔罪,本宫先干为敬!”说罢掩袖饮尽,俏脸上顿时浮起飞霞,更增丽色。
乔安自然知道她为何待自己如此和善,也不说破,也不言语,只淡笑着举杯啜饮,心中暗自沉思。接下来,晚妃自然是布菜推杯,盛情款待,更兼言笑嫣然,待乔安如亲姐妹般亲密无间。转眼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晚妃似乎也开始渐渐有些焦虑,频频向外望着。
乔安早就发觉,问道:“娘娘,您可是有什么事么?”
晚妃忙掩饰道:“哦,没什么,只是本宫交待御厨要做道好菜,却到现在也不曾上来。君姑娘,你且稍待,等本宫去催催!”说着便匆匆而去。
乔安心中好奇,瞧晚妃这模样,倒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股寒气蓦地从心底升起,乔安不由在心中嘀咕,难道…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凝聚内力往耳朵往涌去,顿时听觉灵敏数倍,灵觉跟着晚妃的脚步声而去。只听得晚妃脚步仓促地到了门口,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可曾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乔安心中大惊,顿时恍悟。今日要见她的人确是龙宸宇不错,只是男女有别,因此借助晚妃情面要自己入宫,他再到妃嫔处所那便是顺理成章地见着君氏少主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乔安心中暗自懊悔,又凝神听去,只听宫女答道:“回娘娘,皇上不曾过来,也不曾递什么消息过来。倒是奴婢刚刚听小顺子讲,似乎是五王爷进宫,要跟皇上商议要事,恐怕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身。娘娘有什么要紧事?要不要奴婢去跟连公公通报一声?”
晚妃轻叹道:“算了,也没什么。对了,你去催催御膳房,本宫要的醉虾怎么还没有上来?再等下去,本宫的客人要不耐烦了。”
乔安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回想着刚刚的对话,不由得暗自后怕,心中也捏着把汗。唉,自己这几日是怎么回事?倒像是从进入京城开始,就有些头脑昏沉,想事情都变得有些迟钝,不再那么灵敏。尤其是今日,想是受要跟龙宸宇见面这个可能性的冲击,越发糊涂起来了。如今,趁着还能不跟他碰面,还是快走为妙!
想着,等到晚妃一进来,乔安便立即起身请辞道:“千羽多谢娘娘今日的盛情款待,改日定当回报。只是今日尚有要事未理,这便告辞了。”
晚妃不由愕然道:“君姑娘何必如此急着离去呢?本宫还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拿手好菜醉虾,君姑娘不妨尝尝再说!”
若不急着离去,难道还要呆在这里等着龙宸宇来抓她吗?若真会面,乔安可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推托说:“娘娘的好意千羽心领了!只是千羽此次入京,本是因为君氏在京城的分号出了事情,如今正到紧要关头,拖延不得。因此…”
晚妃听她言之成理,心中不由犹豫起来,暗自为难。龙宸宇已经交待她留往君氏少主,共进午膳,以商议君氏之事。若是将人放走了,她可如何交待呢?
乔安瞧出她的徘徊不定,遂提议道:“娘娘,只因今日千羽不知是娘娘召见,因此连君氏的事情也来不及交待,不得不赶回去。不如这样好了,改日,千羽将主办事情安排妥当,再入宫来陪娘娘解闷消忧,娘娘意下如何?”这倒也不是欺瞒之辞,只是,究竟这个“改日”要改到什么时候,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晚妃自然不知乔安的打算,在心中反复思量权衡,心道反正收服君氏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总还要从长计议,少了今日应当也无大碍。何况,这样一来,说不定这君千羽会暗暗感激,对将来之事也算有利。想到这里,她便含笑道:“唉,既是如此,那本宫也不阻拦,只是本宫觉着与君姑娘颇为投缘,君姑娘你往后可要多进宫来陪陪本宫,也可稍解皇宫寂寞。”
乔安含混应道:“当然!”当然不会!哪里还有什么“往后”?她已打定主意,今日出了这皇宫,立时便打点行李回历阳,此后就算天塌地裂,她也再不踏入京城一步,更不要说这皇宫了。
晚妃见乔安去意甚决,也只得唤门外的贴身宫女寒梅进来,领着乔安出宫。可就在两人离开晴宜宫不到一刻时,宫门外便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晚妃一愣,还没来得及梳妆打扮,便见龙宸宇俊朗儒雅的面容出现在门口,忙上前行礼。
龙宸宇挥挥手,环视四周,问道:“君氏少主呢?怎么不见她本人?”
晚妃福下身去,请罪道:“臣妾有罪!那君氏少主说君氏有急事要处理,臣妾拦不住,只得放她去了,辜负了皇上所托,请皇上降罪!”
龙宸宇早料到这结果,也不在意,道:“朕本来说好即刻便过来的,只是五弟突然进宫,跟朕商议垂南诸郡的兵防情况,因此便耽搁了时间。算起来,原是朕的不是,爱妃不必放在心上。”
晚妃这才安心,起身道:“谢皇上!”
龙宸宇沉吟道:“若这君氏少主当真如传言般的聪慧灵秀,当猜得出来是朕要见她,却还是请辞,难不成她当真是在躲朕么?这倒是希奇了!”
晚妃心情放松,遂开玩笑道:“依臣妾猜想,那君氏少主多半是有心上人,因此才要躲着皇上!皇上有所不知,那君千羽美貌异常,若是皇上见了她,只怕也得心动。君千羽怕皇上横刀夺爱,因此才不肯见皇上呢!”
“胡说八道!”龙宸宇淡笑斥道,随即想起那日在眠月楼楚倾阳说过的话,心中倒是一怔,也觉着不无可能。只是,他龙宸宇岂是那样没有风度之人?这世上,曾有一人,也唯有那人能叫他痴迷狂恋,忘却世俗礼法,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捆在他身边。只是,伊人踪迹全无,也许再也找不着了…至于她君千羽,无论她有多美,他也不会失去常理,她也未免太自视其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