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权佑想起自己初到文义关的感受,笑道:“我初到文义关时,倒没有这样深刻的感受。不过,我记得我刚到北疆的大草原和大沙漠,第一次看到那里的日落时,受到的震憾跟此刻的小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喟然轻叹,转身瞧着乔安那微微侵了黄沙的白衣,低声道:“昨日的庆功宴上,小姐你的神色不大对,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看到战争,被吓到了?”
乔安依旧看着渐渐西沉的斜阳,如今只剩下一大半露在外面了。她依旧静如止水地道:“天权,你是越来越细心了。连我这样的细微的不同你也瞧得出来。”
孟权佑有些失笑地低下头,随即又转过头去瞧那夕阳,道:“我是瞧得出来。因为,我知道,小姐你是不爱要人性命的,否则,无名谷的历次历练,你都不会只废去对手的武功而不取其性命了。昨日,看见真正的战争和死亡,我想小姐的震憾一定很大。其实,我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情形,跟小姐的感受是一样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生命在眼前灭失,看着四周血肉横飞,我想要拯救原先跟自己在一起的战龙,又想要停止那么残酷的杀戮,却都无能为力。当时,我渐渐地觉着全身无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若不是旁边有人护着我,说不定我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只是,后来经历的战事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不将那种残酷放在心上了。小姐战事经历多了,也许就会好一点了。”
远方的夕阳缍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以下,天际只剩下几缕如火一般的晚霞。乔安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轻轻地落在他英俊刚毅的面容上,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父亲的容颜。现在瞧起来,两个人有着某种相似之处,是一种征战沙场惯久的智勇双全的人物所共有的坚毅与睿智。她的心神微一恍惚,想起昨日自己的感受,忍不住问道:“天权,既然觉得征战这样的可怕,你为什么还是要驰骋厮杀呢?还有,我记得你从十年前就开始研究抗御北狄,甚至到北疆呆了三年,偷学他们的骑射及作战方式。天权,你为什么这样的用心来对付北狄呢?”
孟权佑微微一怔,看了一眼乔安,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蓦地显出了一丝黯然,随即转过头去,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北狄历年来屡犯我朝边境,因为先前朝廷疲软无力,难以抵抗,致使北方许多疆土沦落,原先的居民要么被掳去为奴为婢,要么背井离乡,沦落他处。我在接受谷内历练时见过许多这样的景象,心中便立誓要将北狄驱逐出境。而且,我常听人说,前大将军徐谷风英勇睿智,文武双全,心中崇敬,常以他为榜样,激励自己。所以,尽管刚开始有诸多不适应,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听到亡父的名字,乔安也沉默了起来,看了一眼仍旧高悬在城楼匾额处的绝世奇弓,再向遥远的天际看去,父亲的面容似乎又在那远处出现,笑对着她,似在赞扬她的所作所为,似在欣慰地轻笑。若非孟权佑在旁,说不定她便会伸出手去,试着离那虚幻的影像近一些,再近一些。
孟权佑瞧着她脸上渐渐泛起的柔和光芒,心中暗叹,忽然道:“小姐,我现在忽然觉着,或者,师父把谷主之位传给你,是做错了。”
乔安一呆,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事,诧异地瞧了他一眼,却知道他绝不是觊觎什么,而是另有所感,平静地道:“无名谷这代只有我一个嫡传弟子,除了我,师父还能传位与谁呢?”
孟权佑脸色有些黯淡,但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下倒也不是那么明显。他轻轻地道:“小姐,你可不冖得,无名谷为何叫做无名谷么?”
乔安突然沉默了,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轻叹一声,却不说话。她自然知道无名谷叫做无名谷的缘由,那不是因为无以为名,而是取“伤心无名”中的无名之意。无名谷是已流传数百年的门派,据典籍所载,创立无名谷的是一对武功高强的情侣,男子精擅医术,女子则专攻毒技。二人虽然所学不同,但是情投意合,双双相伴游历江苏湖,搜集天下武功秘籍,以及各种奇珍异宝,藏于一密谷内,人送外号“医毒双侣”。当时男俊女俏,又是伉俪情深,不知羡煞了多少江湖儿女。
本来是极为动人的爱情故事,却偏偏总没有好的结局。二人不知为何闹翻,女子愤而离去,不久便因为人围攻,寡不敌众而亡。噩耗传来,男子亦是痛悔莫及,便将居住之谷命名为无名谷。自此之后,他终身不沾女色,只收有一徒,死前便将无名谷传给他。后来,无名谷的名声渐渐在江湖上传开了,自成门派。但是,却像是受了谷名的诅咒一般,无名谷历代谷主均是伤心无名之人,无一例外。就连性情古怪如乔安的师父,从他那句“但怜此君含泪叶,却是他人无情心”看来,他亦有着自己不为人所知的伤痛。而自己,如今也已深陷情关,不知如何自拔了。
孟权佑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叹道:“无名谷谷主代代都是伤心无名之人。原先,师父临终前将谷主之位传给小姐,按照谷中的规矩确实该如此,兼之小姐的武功谋略,我们兄弟七人都是心服口服,无话可说。我们心中更想,小姐修习闭心诀,绝情断欲,正好可以抵制无名谷的怪咒。只是,如今看来,却是不该如此的。”
乔安叹了一口气,却还是不确定他究竟看出了些什么,目光淡淡一扫而过,也不搭话,只是瞧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默然不语。
孟权佑心中更加确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出奇兵,猛地问道:“小姐,四皇子龙宸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呢?”
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突然被人揭破,且明明白白地问了出来,淡定自若如乔安也不禁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孟权佑看似淡然的脸,却正好迎上他缓缓转过来的明亮目光短浅,在渐渐变暗的光线中异芒闪闪,如同天际风出现的那颗明星。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对视着,渐渐地,孟权佑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去。
乔安明白了,隐秘得连龙宸宇都不知晓的秘密已经被眼前这个少年将军看出来了。认识到这现实,她反倒不再隐瞒,大大方方地嫣然一笑,顿时如同降落人间的仙子,瞬间便点亮了整个黑夜。
她浅浅笑着,脸上显出悠然神往的神色,声音也有着丝丝温柔,整个人都有着前所未有的光彩,悠悠道:“龙宸宇,那是个很奇怪的人呢!表面上看来,他风流儒雅,是个不折不扣的谦谦君子,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一样。但实际上,他有着很强烈的争取心,总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且认定目标就会毫不迟疑地去争取,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他可以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性格完美的展现在每个人的眼前,骗倒任何一个人。这似乎已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不是吗?
“他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行事果断,绝不会拖泥带水;认准你是可利用的人,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挽留,为他所用;但是,一旦认准是敌人,就会不择手段地将他铲除,绝不心软。他也是个大刀阔斧,敢作敢为的人,如果叫他坐上皇位,紫星王朝绝对会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历来重文轻武导致疲软不堪的朝廷也会在他的有心安排下渐渐强势。如果苍天垂怜的话,也许连北狄之患都可以跟着解除。
“而在其他的事情上,他又是另一个模样了。从他所表现出的一切看,他是任何一个女子都倾心以求的梦中良人。俊朗不凡的面容,谈吐得当的言行,优雅有礼的举止,应该可令任何女子为他心动,只是,没有一个能瞧得见他心里的想法。而能够瞧得见他内心的人,却忍不住为他的一切而暗暗心疼,更加难以相抗他坚定执著地追求。最重要的是,不知为何,我总能在他身上瞧见自己的影子,似乎我们一直都是同一类人一样。同样的骄傲,同样的倔强,同样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心动,却又同样......”她顿住了,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地道:“却有同样地在不设防的情形下爱上了彼此。
夜色越来越浓重,两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虽然没听到最后一句,但是孟权佑猜得出来。他神色剧变,转头向楼下看去,各处早已挂起灯笼,也有些地方燃着熊熊的篝火,更隐隐可见许多人围着篝火谈论。虽然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他们的动作看来,应该还是在为昨日的那一战而兴奋着。关内各家都已点起烛火,温馨的橘黄色光芒自各处透出,为这格外寒冷的冬夜平添了许多温暖之感。他目光一转,依旧落在乔安身上,在夜色之中,她的白色衣衫越发的醒目了,在狂烈的夜风中飘飘荡荡的。
乔安又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向孟权佑,浅笑着低声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龙宸宇自己。天权,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孟权佑又不自觉地转首,避开了她明亮如星的双眸,不说话。其实,自乔安要到文义关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开始,他就怀疑了,这并不像是她该有的行为,反倒像一种逃避。见面后她的神态言行都跟以往有所不同,刚刚又忍不住向北眺望,神色凄迷,再迟钝他也该察觉了。何况,昨日里那一箭同然精彩绝伦,空前绝后,但是瞧在跟她一起长大的孟权佑的眼中,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功力有所退减?虽然只是细微,但终究......终究是祸端啊!
他叹了一口气,忽然轻声道:“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又快要过年了!小姐,过了今年,你便是十七岁了,到了明年的六月,便是师父临终前所说的四年之期了。我倒是很好奇师父会在信中写些什么呢。”
对于北斗七卫,他们之间名为主仆,实际上是师兄妹的关系,乔安从不愿勉强他们什么。眼见他转移话题,不在谈论此事,乔安也不追问。不过,经他这么一说,乔安倒也想起这茬事来了。那是三年前“怪杰”关荣临终时的事情了,当时他共交代了三件事:第一是将无名谷谷主之位传给她;第二是要他手下的七个徒弟立誓奉乔安为主,终身不得违背;第三件事便是一封他亲笔起写的信件,说等到四年后才能由乔安亲启。这些年事情多,若不是今天孟权佑提起,保不定她就想不起来了。如果说当时心中还有着一丝丝期待和好奇的话,现在,乔安已经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了。闭心诀,龙宸宇,北疆战事,以及徐府之仇......有太多的事情了,她已经快要管顾不来了。
叹了一口气,乔安无所谓地道:“算了,到时候再说吧。眼下的事情还有着一堆的麻烦呢,昨日虽然折了北狄的锐气,但这场战争的悬殊这势如旧。天权,你可有什么对策么?”
想起凶险如故的现实,孟权佑的心情愈加沉重,道:“还没有,小姐。不过这事,原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出来的,且看看后面的情势如何再说吧。至少,因为小姐昨日的作为已大大地动摇了北狄的军心,鼓舞了我方士气,一时半会我们还不至于落败。”
“说的也是。”乔安淡淡应道,再看看繁星满天的夜空,想到自己的身子,在心中暗暗感叹。不管希望有多渺茫,但是该做的自己总还是要做的。她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练功了。”说罢,取过斗笠戴上,翩然转身而去,白衣在夜风的吹拂下飘飘然的,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一般。
孟权佑深深地瞧着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直到她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气息那么哀伤,像是飘雪的轻喃,像是枯叶的低泣,动人心扉,只是,他的声音又是那样的轻,那样的低,一出口便函被肆虐的夜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小姐啊,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我抗御北狄,不是为了国家,只是为了你呢?
孟权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夜风的呼啸声,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谈笑声,十几年来的诸多场景在心中一一滑过,清晰得犹如昨日。
十一年前,怪杰关荣自谷外游历归来,带回一个五岁的小女并向全谷宣布收她为嫡系弟子,传授她寒冰真气,使所有人为之哗然,尤其是关荣之前收的七个旁系弟子,更是以略带敌意的目光盯着她看。但是,那个女孩却像没有感觉一样,依旧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不看任何人,似乎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而那个女孩,就是乔安。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眼神倔强,表情冷漠,整日里除了埋头看书练功,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被她看在眼里。因为不忿关荣收她为嫡系弟子,孟权佑的那六个兄弟经常对她恶作剧,冷不防从背后绊她一跤,借切磋试招之名教训刚开始习武的她一顿等诸如此类的事情,经常弄得她一身是伤,衣衫沾满泥土,狼狈得像是一个乞丐。但是,她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默默离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似乎是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不屑一顾。其他的人,虽然不敢像那六个一样欺负她,却也对她好不到哪里去。
而孟权佑,则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从第一眼看见她的眼神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叫做乔安的女孩将会凝聚着他所有的关注。她的眼神,成熟而沧桑,总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莫名地震撼着他,使他不由自主地经常盯着她看,研究她的一言一行。她对人的冷漠,她练功的聪悲,她承受一切的坚强和倔强,她不依靠任何人的独立......她的一切一切都似乎带着某种令人感伤的情绪,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总是莫名地吸引着他,叫他心生怜惜,总是悄不做声地将上好的伤药放在她的房间里。
算起来,自己应该是当时唯一对她好的人。但是乔安对他,却像是对待所有人的态度一样,甚至当她亲眼瞧见他放药的善意时,她依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甚至吝啬于一个微笑,一句谢谢,性情古怪得几乎不近人情。所有人都嘲笑孟权佑的行径,说她是铁石心肠,永远不会为谁所动的。然而,只有孟权佑知道,人的性子总是后天养成的,若没有一番惨痛的经历,她又怎至于斯?何况,分年关注她的孟权佑感觉得到,一个月下来,她对着他的眼神已经有了一丝温度,而不像对他人的那种忽视与淡漠。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样欺负乔安,她从来都不告诉关荣,也不像任何人告状,似乎她已经高傲得不愿意借助任何人,而只是自己默默承受一切。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开始感到不安与内疚,渐渐地改变态度,对她好了起来。但她,仍像一无所知一样,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这更使孟权佑感到好奇,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而上天,竟似听到了他的心声,给了他这样的一个机会。
那一年,正好是他出谷历练之时。清明佳节,细雨纷纷,他在经过历阳郡时,竟无意间发现了她的踪迹。跟着她潜入大将军徐谷风的旧宅,在暗处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一言一语,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前大将军的女儿,原来她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徐怀安!
对于前大将军的冤屈,他多少有些了解,而对于她入谷前一年的经历,他也大概猜得出来。他渐渐有些明白乔安了。她的独立冷漠,她的坚强倔强,她的一切一切都只表明她对别人的死人,对整个世界的死心。正因为不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独立,她坚强,她只依靠自己!她的心中有着为家人报仇洗冤的强烈信念,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她,只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其他的任何事情,就都不被她放在心上了。所以,无论别人怎样对她,她都不假言辞,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
只有一次,只有一次,她的眼神中头一次充满怨恨,神情愤怒得似乎眼中会冒出火焰,焚尽世间的一切。那一刻,他毫不怀疑,她想过要杀人。但是她忍住了,只是狠狠地给了天璇一个耳光,却重重地打在了他们兄弟七人每个人的心上,重得一生都难以忘记,也难以释怀。
之后,她就开始修习闭心诀。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瞧着她的每一分磨难,每一份痛苦。一开始,常常因为控制不住的情绪,她狠狠地咬着嘴唇,紧握双手,直至鲜红的血从唇角手心静静滴落,而她,却像一无所觉一般。甚至,有一次,他悄悄地跟着她到了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瞧着她对着空寂的深渊纵声大喊,然后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深渊底部传来的阵阵回音。那声音,伤痛而绝望,更带着某种对命运的控诉,某种反抗跟挣扎。
然而,下一刻,她却又表情平静地出现在每个人的面前,默默地看书练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却更令每一个知情的人心中为她滴血落泪。尤其是孟权佑。
随着时间的消逝,随着乔安越来越出落得出尘飘逸,孟权佑渐渐发现自己的心中某种情绪已经渐渐地发酵变质,有着某种危险却又难以抗拒的感觉出现了。他的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寻着她的身影,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而眼前也总是出现她动人的面容,心也总是莫名地急速跳动。而他的梦中,更是常常出现她白日里的言行举止。他隐隐知道了自己心中想的是什么,却从来不敢流露,只是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所有的一切。
乔安专心于其它没有发现,但是眼光锐利的关荣却发现了。所以,在他临终前,他要所有弟子立誓奉乔安为主,为他们定下了主仆之分,永世不得改变。那是关荣为他们铸就的一道铜墙铁壁,不容许任何人穿越。何况,乔安修习闭心诀,要的是断情绝欲。他知道,乔安不能失去闭心诀,而他,不能害了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实现她父亲的遗愿,将北狄驱逐出境。早在知道她的身世时,他就下定决心要为她做些什么了,而她接任谷主之位后,他就更坚决了。于是,他不顾艰险,孤身潜入北疆三年,观察北狄人的骑射与战术,思索对付他们的法子。过程越艰辛,他便越感到欣慰与满足,因为他是为了乔安,为了自己在乎的女子!
他原以为,纵然她不会爱他,但是她已断情绝欲,也不会去爱任务一个男子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知足。只是,他没有想到,如今却有另一个人出现,且带走了小姐的心,更在他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孟权佑感到心中撕裂般的疼痛,神色凄楚,却又无可奈何。
他常常在想,倘若没有当年的意外,倘若小姐没有修习闭心诀,是不是现在又是另一个局面呢?是不是他还是有机会的呢?只是,发生过的事情再不能回转,何况如今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睁开眼睛,神色亦转为郑重,甚至有些惊慌。
小姐是修习闭心诀的,而且是不能失去闭心诀的。如今动了心,有了情,何况小姐已经无奈至逃到边疆,可见对龙宸宇的感情已到了不由她控制的地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小姐十年来的辛苦努力都即将化为烟尘,甚至会......
突然间,他有些怨恨起龙宸宇来了。不管他知不知情,令小姐动心并陷入危机,就是他的不对。只是......那又如何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如果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形,接胺不了的绝非只有他一人而已啊。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要知道,感情原就是最不由人做主的东西啊!
他再度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城墙上,任由凛冽入骨的寒风吹着,心中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之后几日,北狄也曾几次三番进攻,但是似乎慑于乔安先前表现出的威势,攻势比先前弱了许多。而紫星守将却正好相反,无论军民,都是士气高昂,尤其乔安每战必定会立于观望楼顶层,为将士打气,几仗打下来,居然是胜多败少,更是激励人心。而乔安,更早在无形中取代了孟权佑,成为整个边关心中的最高统领。只要有乔安在的地方,必定群情涌动,几至交通堵塞。那斗笠垂纱,白衣飘飘的形象,更成为了每个人心目中崇敬万千的天神化身,以至于关内再不敢有任何人有相同的打扮,生恐亵渎了她。
而这几日里,孟权佑亦尽量忘却远虑,只顾近忧,尽力做好乔安交代的事情,在努力追查那祈南矶的下落,以完交乔安所托。文义关因为战事紧张,户籍登记比别的地方更为严格,即使是顿时间的出入城关也均需登记。因此没几日便被他查出了那人的所在,调出所有资料,交给了乔安。
乔安的居室中,只有她和孟权佑两人在屋,因此乔安早已取下了斗笠,神情专注地看着那人的资料。出乎意料之外,这个祈南矶竟然不是十几年前凭空出现的,相反,是确有此人的。他的原籍是南方一个小郡,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参军作战,一直驻守文义关,直到十二年前在与北狄一战中重伤,才退出军营生涯,归回原籍,后来辗转搬到了文义关来,居住至今。他从小到大的户籍资料一应俱全,全无破绽可言。照这资料看来,这个祈南矶应该不是隐姓埋名的前大将军的亲兵洪得域才对。
乔安看完资料,问道:“文义关有几个叫做祈南矶的?”
孟权佑明白她心中疑惑,因为他自己亦是不解,恭敬地道:“小姐,只有这一个叫做祈南矶的,且我也叫人传信到他的原籍查问,有许多同样年纪的人都纷纷证明确有其人,参军二十余年后归来,才又搬到文义关来的,说是舍不下这个自己呆了二十余年的地方。那些都是见过祈南矶的人,会不会是玉衡弄错人了?”
乔安沉吟不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瞧着手里的文卷,半响才摇摇头,沉声道:“天权,其实这祈南矶还是有可疑之处的。你看,资料上注明他是孤家寡人,无亲无故,何况,他亦是在文义关曾在文义关作战过,跟洪得域很人可能认识。何况,祈南矶十几岁参军,一呆就是二十几年,从前见过他的人对他也已经记忆模糊,即使见到归来的祈南矶容颜大变,也只会以为经历岁月变迁,而不放在心上。如果有人成心想要李代桃僵,以有心算计无心人,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不管怎么说,天权,我们都要去见见这个人再说。”
说着,乔安起身,顺手拿起斗笠戴上,缓步出门,孟权佑紧跟其后。由于离年关已近,加上这几日的情形看来,有乔安在,保全文义关并非全无可能,因此街上的行人都是喜气洋洋地购买着年货,大有过年的气息。
瞧见乔安出来,街上的行人顿时轰动了,争先抢后地过来打招呼,却又随即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让乔安行走,不敢稍有阴滞。乔安微微颔首,斗笠上的轻纱跟着要颤动,算是跟大家打着招呼,一协定不停步地往前走。的有人直以为她是要巡视民情,也不曾起过丝毫的疑心。
好不容易将众人抛在身后,两人脱身出来,找着了祈南矶的住处。那是个极其幽静荒僻的地方,周围有着寥寥的几户人家,住宅都很是简陋,柴扉草屋,聊以避身而已。乔安跟孟权佑对视一眼,有会于心,心中都多了一分把握。孟权佑上前敲门。许久后才听得“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声,一个苍老的面孔露了出来,眯着浑浊的双眼打量着这个身着银白盔甲的少年将军,佝偻着身子,神色有些怕恐不安。
乔安忽然觉着这个人竟有些脸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偏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孟权佑看看乔安,见她的纱幕平静,没有丝毫动静,自己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温言道:“老人家不用害怕,我们是要找祈南矶的,我叫孟权估,这位是督战御使乔安乔公子,老人家应该听过了吧?”
乔安与孟权佑的名字在文义关皆是如雷贯耳的,一日间少说也要给人提起上千次。这个老人显然也是听过的,身形猛地一震,嘶哑着声音道:“原来是两位贵客降蝌。小老便是祈南矶,不知二位找小老有什么事情?”
他一说话,乔安变更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得很,却偏偏就是想不起,只得在脑海中拼命搜索,一时无语。孟权佑听得他便函是祈南矶,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道:“难道老人家您不愿意请我们进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