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装纯良,好像谁都不知道他是个大奸商一样。

缅甸人拍拍桌子,从下面拿出一个包成砖块的东西来,指了指。乔立言说了一个音节,金项链直接拿起搁在桌上的枪对准乔立言。

哐啷哐啷,乔立言抬起眸,缅甸皇子身后四名壮汉把AK-47齐齐举向他身旁。

四个黑洞洞的枪口,迦南熟视无睹,继续面无表情将手枪指着皇子。

“CANAAN,”乔立言轻唤一声,对皇子笑笑,压下了迦南的枪。

信仰佛教的缅甸人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迦南的错觉,缅甸人目光似乎有些松动,“CANAAN?Chinese CANAAN?”

乔立言出口的是迦南除中文之外唯一听得懂的语言,“She's my wife。”

迦南真想把枪口转移到他身上。

幸好他刚才说的不是中文。

就像“I love you”和“我爱你”一般,后者对迦南来说,更像是不可抵达的誓言,好在乔立言没有这样说。

生意在迦南不知道的情况下谈完了。回去的时候阿修拎了两长摞砖块回去,用麻绳捆着叠在一起。迦南看了一眼,浅黄色的草编纸上有些细细的白色粉末,原来是海洛因。

“这是那零点四提成的一部分。”乔立言竟然措辞成提成,他慢条斯理地解释,“2005年后政府勒令停止罂粟种植,如今在中东可以翻成原价值的两倍。”

迦南说:“那里不大安宁。”有些人保命都不容易,哪里有闲钱买这个。

她本想说他还得运过去,忽然想起以前听程素然说乔老板连苏联战斗机都走私过,海洛因自然只能算是小费了。

迦南也知道他肯定是走内部交易不会流入平民市场,她以前的雇主一般都会有立场形成一条战线,像乔立言这样的见得不多,什么都涉及一点,又没有被吞噬。

乔立言带迦南拐了弯,离开小热带。一辆路虎停在路旁,“现实越是残忍,所以才越发沉浸美好的幻境罢。”

******

晚上大雨,航班取消。

十一月末缅甸依旧是湿润的温暖,大雨啪嗒啪嗒利箭般击打在帐篷和屋檐上。阿修接到通知跟乔立言请示,乔立言带着迦南留在迦南在地图上查不出的不知名小城里住下。

住处是当地一家青年旅馆,老板似乎不简单,只有一条胳膊,粗壮手臂上刺有蛇形刺青。见到乔立言会客气地打招呼,也会说一点中文。他见到迦南,张了张嘴吐出几个音节不准的汉字,“你真漂亮。”

迦南点头说谢谢。

十点多时雨停了,房间有一股浓郁驱虫剂的味道,乔立言指指窗外,“夜宵?”

大街小巷夜市摆摊的人意外的多,缅甸的夜市狭长,上面搭着厚厚的木棚子,路边是桌椅板凳。

地面湿漉漉的,乔立言穿着暗蓝色的衬衣,英俊的五官与苍白的肌肤,人来人往,在晕黄的灯光里有些耀眼。

他们在路边摊吃上一碗酸辣汤,又点了炸青瓜和烤知了,炸知了很香,高蛋白,不过烤起来更好吃。青芒果在夜市摊口摆了满满一架子,迦南一年前来时没吃过这个,乔立言说吃这个沾辣椒油,她尝了一口,说不出什么味道,就跟台湾水果需要梅粉一样,仅仅只能说是口感奇特。

乔立言即便小吃也用筷子,他筷子姿势使得漂亮,妥帖稳重,手指圆润骨架分明,长久练拳的痕迹。

十年身手功力,迦南不知他如今是否保留。

迦南食量大却吃得细致,一小口一小口,没有声音,她一直低头默默的吃,像一只躲起来吃食的猫咪,毛全然软下来,乔立言坐在对面注视她,四周人声鼎沸。

两个人吃到深夜两点,夜里寒了些,夜市上乔立言随手给她买了一条老挝粗绣风格的流苏披肩,料子粗糙却暖和,慢慢走回去。

楼下一盏灯光,潮气被风吹去滞留一片干涸的黑。

迦南张开手指,灯光穿过指缝,缅甸不知名小城市的夜空明亮,凌晨两点,城市渐渐陷入寂静。

异域的中国男女,总有点像梦境。

她只是打了个电话,竟然就这么见到他了。

“下一桩生意在哪里?”

乔立言回答毫无保留,“我记得深圳一家蛋糕店深得你欢心。”顿了顿,又静静补充,“迦南若是喜欢,我带你去莫斯科。”

迦南想了想,“乔立言,你是需要我替你做事,做多久,多少钱,我们可以挑明白一点。”这样隐约模糊的相处,她心里惶惶不安。她要的是明确的身份与目的,这样才能更好地工作,如同子弹,射中了就是中了,没中就是失手。

“不过我觉得,你不需要我出手保护。”

乔立言站在楼梯口,“那个缅甸人听说你是迦南,才放过我一马,哪里不需要你保护?”

“乔立言,我还没傻到那个地方,”放一马还一点六倍价格,她不记得她身价这么大。

“夜凉,先回房好么。”乔立言对她说话永远沉静柔和,迦南握着腰间的枪一步步随他上楼,回到房间乔立言对靠在墙上的阿修说了一句俄语,阿修点点头走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迦南听见门响回头看了一下,在这一瞬男人上前抱住她,将她按在门背后吻下去。

迦南活了二十多年不算平凡,强人所难的事情她经历过四次,一次是第一次杀人师父握着她的手扣下扳机,三次是面前这个厚脸皮男人强吻她。

十七岁第一次,前天晚上第二次,现在第三次。

与第一次相比,乔立言唇间已经没有了淡淡的烟草味。

乔立言曾许诺迦南十八岁生日可以答应她任何要求。那年迦南许愿,她希望乔立言戒烟,乔立言答应了。

男人整个修长结实的身体压上来,紧紧贴住她的,还有点烫。他的嘴唇柔软异常,热热地含住她的一口一口吮吸,迦南胸闷,刚摸出腰间的枪乔立言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不小刚好使她无法动弹。

他手指顺着摸上枪身,握住她的手引领到自己胸前,把枪口按在胸口心脏的位置,“这里。”

她的手指失了力气,可还是固执地握着枪柄。

房间驱虫剂味道未散,小半窗户拉开了窗帘,星空寥落。

迦南身体一起一伏,乔立言温柔而长久地用舌尖缠绵她的唇齿,低低含糊地笑:“迦南,用鼻子呼吸。”

她还是不会,乔立言不得已将脸颊挪开一些,她大口喘气,喘到一半又被他吻住,一点一点深入。

等乔立言满足了放开她,迦南眼睛和脸颊都是红的,嘴角与嘴唇更是红,鲜红欲滴。

“不抵抗?我还以为迦南会杀掉我呢。”

乔立言坐在床边,鸽灰色的眸子细细眯着,夜色里闪烁着透明的微光。

迦南将枪放好塞进腰间,“愿赌服输。”她还喘着粗气儿,嘴巴全部麻掉了。她直直盯着男人,目光仿佛沉进冰窖,“乔立言,你用这种技巧吻过多少女人?”

乔立言又开始无辜地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jj最近抽的厉害。

上次那个章节收藏栏我试了一下,竟然是章节收藏,呜呜呜,对不起大家,大家还是在文章页面上收藏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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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为工作的原因,迦南睡眠向来很浅,工作的时候向来和衣而眠,怀里揣着枪。当双手习惯武器的重量,便如同上瘾一般割舍不掉。

枪上那一条一条生命,哪里能够轻易放下的,它们的积累如同日渐空虚的厚重安全感。

这几天迦南不知不觉睡得很好,不知乔立言是不是在床上撒了安神的香,或者乔立言不需要香,他本身的气息足以使她安全。

醒过来时候日上三竿,乔立言蹲在床尾,握着她一只脚,脚踝凉凉的有什么涂在上面,还有男人手指触上的温柔触感。

“又被毒虫咬了。”乔立言一边低头给她抹药一边说,“迦南的肌肤太嫩了,你是我唯一见过的肌肤被咬虫一口就肿的这成这样的姑娘。”

迦南坐在床上头发凌乱地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这也…太尴尬了。

她正想缩回脚,乔立言恰好敷完松开。她看看窗外的阳光,“乔立言,航班时间是不是早到了?”

“换行程了。”

男人抬了眸,黑发黑眸的女人脸颊微红,目光有些属于少女的无措。迦南脚很小肌肤白嫩,脚踝上那一片红肿发热格外显眼。

清晨见她睡眠安静,呼吸悠长,他坐在床边看了许久,舍不得她醒,航班自然可以延迟。

若不是谈生意时意外接到她的电话,他怎可能从东欧一个小国来到这里,顺便见一见那个缅甸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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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用完午餐出发,旅馆里提供的小鱼小虾糊粉和草莓味水果糕,粉还是酸辣味。直升机将他们送到一处废弃军事机场,脱离英国殖民地统治后一些年很多军事项目都废弃了,第三方改造成私人所用。抵达时乔立言接了个电话,挂了便对迦南说:“我去一趟阿富汗三天回来,那里中央部国防部长新上任。”

言下之意她自然懂得,新上任总是会热血一些,用乔立言的话来说,不懂规矩,迦南说:“你不用告诉我你去哪里。”

乔立言摸摸她的头微笑,“他拦了两批货,似乎感兴趣,他若是喜欢我卖给他也是一样,顺手也省了力气,阿修陪你回国。”

迦南本想拒绝又没开口,她走向远处另外一架飞机,飞机舱打开,里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她鞠躬请她入座。

风中她回头,乔立言一直站在原地,干净的衬衣长裤,身线修长,他静静注视迦南,见她回头,薄唇挽出浅浅的笑容来。他的身后是来接他的下属,恭恭敬敬立在一边,还有广褒军事机场上停着的私人飞机,白白的机翼。这个时候迦南才觉得乔立言才是乔立言。昨晚带她去吃炸青瓜和辣椒青芒果的男子就像幻影一般。

路途中阿修一直坐在她旁边,机舱里专门配备了厨房和浴室,厨师端上来的竟是淮阳家乡菜,五味包子和淆肉做得尤为正宗。迦南一点手续都没办飞机直接越过国境回了国直降深圳。

深圳这个时候比缅甸要冷上七八度,下车前机组人员给她穿上大衣,空姐一剪刀利落地剪掉吊牌。

来接她的是中间人程素然,一个看起来三十上下的中国女人,对她照顾良多。她一身浅驼色高档羊毛大衣双手叉腰站在机场,身后两名保镖。女人染成蜜色的卷发随风轻浮,尖尖的下巴一双凤眼,妆化得浓淡恰好。

迦南一下机程素然将墨镜拿下来,对她挑挑眉。

“由乔家专业接送,迦南,总有一天我这老女人会嫉妒死你。”

迦南什么都没说跟着程素然出机场,四周来往的都是乔家下属,训练有素。程素然开车穿过深圳市中心,灯红酒绿的霓虹喧嚣,程素然一边开车一边拉开车抽将文件递给迦南。

“喏,这次单子。”

迦南翻了翻,又瞧了一眼别上的照片,端掉一个赌博贩毒的窝,人命三条,信手拈来小单子,估计是仇家发来的,要么是破了道上的规矩,当地有不能来硬的,唯一的要求是干净利落。

深圳与澳门香港极近,迦南看着资料估摸一算估计他们还是和那边扯上点关系。

“本来云南那边你还得过上三个月的,乔老板发话了,那里虫多,不让你做,我全分给别人了,”程素然打着方向盘注视前方叹口气,“迦南,你该有表示了。”

迦南头靠在车窗上,车身微微震动,她手中的文件一晃一晃,她垂着眸,不知看向哪里。

能有什么表示。

十几年了,再暧昧,她能有什么表示。

男人对女人好并不一定是需要那种理由。乔立言那样的男人,间接杀人比直接杀人更为可怖也更为迷人。不晓得他现在允许了多少个国家的女人在身边。

当晚住在程素然家里,当地一处颇为有名的富家花园住宅。迦南把手提箱和随身的枪械子弹全出拆卸倒在床单上一点点清点,一边敷面膜一边给枪支做保养。卧室的吊灯镀金镶钻,明晃晃的晕黄。

程素然洗完澡擦头发坐在床边,她蹙眉看着女人穿着吊带盘腿坐在一堆零件中有些发呆,忍不住说:“两年里第一次见他,你失魂成这样,还不如不见。”

迦南反应过来恢复以往清淡神色,“你误会了。”

程素然嗤之以鼻,“死鸭子还嘴硬,我要是你这个年纪还不如狼似虎勾搭上去。”抽根烟出来夹在指尖正准备点着,打火机转眼间离了手,程素然皱皱眉,抬头正好看见迦南随手把打火机丢到床头柜上。

迦南认认真真看着程素然,小嘴巴闭得紧紧,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

“…败给你了,你以为戒烟好戒啊。”程素然扶额只好把烟盒收起来,“明天我再把夜总会窝点情报和人手数量丢给你,那地方进去之前会搜身,上头会事先派人把枪藏在卫生间里。到时候你只管把那里的头头和两个副管击毙就好,老大身边有个澳大利亚保镖你要注意,身高一米九五,你懂得,据说还是什么鬼地方的拳王。”

紧接着她一如既往啰嗦地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迦南把枪支护理好了,对了对准心收起来。把面膜洗干净两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睡去,程素然拉了灯,厚重的软金窗帘阻隔了窗外不夜城的光芒,房间陷入殷实黑暗的沉静中。

身旁的女人有温暖的香气,程素然软软的卷发蹭着迦南的手背,她睁了眼睛一阵,又闭上了。

做完这一份单子,接下来去哪里呢。

程素然误会了,她见到了乔立言,并不是失魂。

只是开心罢了。

她第一次见到乔立言才九岁,她还过着属于正常小孩的生活,乔立言也只是十五岁罢了,他背着老旧的军用麻布双肩包穿着t恤出现在她视野里,面容漂亮细致又苍白,完全不像个从慕尼黑集中营走出的华裔少年兵。

******

迦南的名字是爷爷取的。

迦南算是她这一辈中最晚出生的孩子,爷爷昵称她囡囡。作为最小的旁系女孩,父母已经不在家族里工作,也许未来她不必从事家族这些永无止尽的事业,莫家莫二爷信佛,唤她迦南,佛语中的“希望之地”。

迦南以后想,爷爷大抵是希望迦南能摆脱家族束缚去看见那真正的光明罢,可惜事与愿违。

迦南遇见乔立言因为那年的一次医疗纠纷,父亲是当地最好医院的门诊部主任,勤勤恳恳工作。那年春天一个老太太在门诊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滑了一跤,摔断了腿,她旁边正好立着“小心地滑”的牌子。

爸爸哭笑不得,老太太讨要医药费和生活损失费,因为医院高级,狮子开口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太太表明不是钱的问题,是作风的问题,她有板有眼地要医院承认错误。

可这种事上头哪里肯批,一来二去渐渐僵了,听说老太太早年丧偶,女儿嫁了个极为有钱的好男人,所以她的生活自然滋润唯独不想搬过去与儿女一并住,反而在自己年代悠久的小区里和大妈每天唱歌跳舞打得火热。这腿一折,整个小区的老太太都忿忿不平过来评理闹事。七八个老太太围着迦南爸爸在大厅里不停数落,迦南不懂,坐在服务台那里看书。

这个时候她听见带头的老太太突然叫了一声,“小言!”

她望过去,门诊部自动双开的玻璃大门打开,一个背包少年走进来。

老太太赶紧走过去,少年身形还是单薄的,上身是件纯色黑体恤□一条牛仔裤,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双肩包。

迦南扬起小脸,她只看见少年的皮肤很白,脖子与肩膀的线条都是凌厉的,微长的头发在门诊部的天顶吊灯下散出微微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不能算回忆吧,很快就从以前讲到现在了,他们的相遇总是不怎么浪漫的= =甚至还有点惊悚。

坐等评~~0v0,大家收藏来一发~~~一个可爱的读者给我做的宣传栏~瞅瞅~~谢谢@哭哭是无辜的~~mua~

☆、第五章

 

老太太对这个似乎刚从外面会来的少年又抱又亲的开心得不得了,满嘴叨念着“想死外婆了”“终于回来啦,国外有什么好”“赶紧好好陪外婆”之类的。

少年神情原本松散,见亲人如此开心便慢慢舒展出一个极轻的微笑来,眼眸微微眯起。

医疗纠纷因他的出现戛然而止,迦南懵懂地看他在老太太耳旁说了什么,老太太便将人们散掉一起回家了。

很神奇,迦南是这么想的。

人去楼空,门诊部总算安静下来,莫爸爸叹口气,少年对他颔首,“打扰了。”

这时候迦南才看清他的脸,对于九岁的小姑娘而言,这个高挑修长的男孩子简直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漂亮得不可思议。

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迦南对少年的印象宛如儿时对家宅摆设的八仙青花瓷梅瓶与鸾凤十六开屏风的喜欢,亦或者是黄梨檀绘木雕,传说中云南与西双版纳三角地区进口的稀有藏品,家里颇多。

事情一完莫爸爸带迦南去食堂吃饭,半途因为门诊急诊又折回去要迦南在座位上等着。迦南穿着雏菊碎花裙子,一左一右两根小辫子乖乖地把盘子里的奶糕吃干净。四处一望,在角落餐桌上发现了那个背包少年,他没有点餐,只是戴着耳机靠在墙上小憩,闭着的睫毛很长,下巴微微扬起露出唯美漂亮的线条。

迦南想都没想跑到少年身边了,少年仿佛已经察觉一般睁开眼,拿下耳机望过来。

小姑娘有点婴儿肥,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有着她这个年纪的清澈水灵。

她双手端着白盘子,里面放着三个锡箔纸包着的牛油奶糕,认认真真注视少年用稚嫩的嗓音说:“漂亮哥哥,吃这个。”

少年定定看着她,过了会儿微笑,这时候迦南才发现他的瞳孔是贵族般优雅的稀有鸽灰色,一时间又呆了呆。

少年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漂亮哥哥打败了那群邪恶的老奶奶,她们让爸爸很辛苦,妈妈说了小朋友帮助迦南时,迦南要请他吃东西。”又把奶糕送上前一步,“漂亮哥哥,这个很甜很好吃的,你吃一个嘛。”

他真的拿了一个,将锡箔纸慢慢剥开,迦南非常自觉地坐到他身边。

“你叫迦南?”他摸摸她的脸,柔滑娇嫩的手感,和他经常触碰的那些冰冷金属物不同,见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点头,他又笑,“迦南喜欢吃甜的?”

“嗯!”迦南小身子一点一点挪凑到他身边,“漂亮哥哥能不能告诉我,哥哥给那个老奶奶说了什么咒语呀?老奶奶一下子就不找爸爸麻烦了。”

少年笑了笑,或许正因对方是小孩子,回答毫不避讳,“这个医院是她女婿的部下拥有的,没有赔偿一说。”

迦南眨眨眼,明显没听懂。

莫爸爸一去大半会儿没回来,迦南就晃荡着小腿蹭着少年找麻烦,全然是大哥哥与小妹妹之间的谈话。

迦南很喜欢,她见过许多大哥哥,他们都喜欢欺负小孩,说话大嗓门,看些奇怪的杂志说些难听的笑话,满上冒着痘痘。迦南不知道青春期的男孩子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她只知道,面前这个温和又安静的少年她十分喜欢,他笑得很漂亮,对她说话很温柔,不管她问什么问题都会好脾气地回答。

好像真的是从玲珑梦幻的童话里,这些对迦南来说就够了。

少年接到一个电话就离开了,走前说他叫言,迦南乖巧地嘹亮喊了声,“言哥哥。”

言哥哥摸摸她的脑袋,他的手指修长,上面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厚茧。

“我欠你一顿饭呢,迦南。”

他是这样说的。

******

九岁的迦南在其后几天总是会在食堂里和门诊部转转,心里有某种希冀,只不过那个少年在也没有出现过。

一来二去一个多月过去了,在迦南小女孩的日常生活中,少年在她脑海的记忆中渐渐消退,本就只是路人,哪里有可能再见。

人类对记忆总是模糊隐约,十几年前的事情怎可能记得清晰。就像迦南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年遇见乔立言那样,有很多片段残碎了无法连贯拼接在一起,她知道她是九岁遇见他的,因为她记得乔立言十五岁,她小他六岁,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大她六岁的堂姐一直想嫁给他,堂姐围着乔立言转悠的时候她才刚刚发育,整个身子宛如刚发芽的扁豆一般细瘦。

第二次见面已经是十三岁了。

那一年爷爷去世,莫家人全部聚集在云南主宅,迦南见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东方人西方人,她记得那一年宅子门口停满各种澄亮的高级轿车,甚至是国外直升机直降在山坡开辟的空地上。

这样大的排场。

天色灰朦,偌大宅子里灵堂的白布耀眼得发亮,人们一个一个来吊唁鞠躬,不同的人相同的神情。这个宅子充满着一种诡谲阴郁的气息,黑压压沉甸甸地压得迦南喘不过气来。

之前她在爷爷床前哭得几近昏死过去,妈妈抱着她颤抖的身体一直没有开口,迦南没有看见妈妈那忧愁阴霾的眼神,迦南不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雨即将倾盆,莫家面临分裂危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黑暗中无数眼睛正盯着他们,伺机瓜分餍食。

莫家二爷去世,她的人生从此不再平和。三天过去,来访的客人纷纷散去,家族里开了一场又一场会,迦南总是见到她的亲戚聚在一起沉默亦或者是争吵。

大人的神情让她害怕,她觉得他们都是猛兽。

她穿着漆黑丧服守在爷爷守灵堂棺材前时,她最相熟的堂姐穿着玫红暗花的鲜艳旗袍从灵堂前曼妙地穿过小院,她把头发盘起来,如往常般戴着玉镯和耳坠,甚至是更为隆重,堂姐的嘴唇涂抹得鲜红,好像特意为谁准备一般。

迦南记得姑母说,堂姐未来的夫婿也来了。

迦南心被一鞭子狠狠抽过,她的爷爷才去世不久啊。

家族在压抑气氛中忙成一团,家产,事业,政治关系,父母没空去管她,守灵七日,迦南大多时候都抱着爷爷相框在灵堂里和守灵的佣人坐着。

门被关上,堂里一盏烛光,老佣人一边抹泪一边说:“莫二爷至死为莫家劳心劳力,掌管莫家就是为了后辈能够过得自由一些好一些,如今…记得二爷的只有这个最小的孙女了…”

老人幽幽叹息,迦南没有说话,窝在椅子上慢慢打着瞌睡。睡得迷迷糊糊到了晚上,老佣人端来一碗青菜肉丝粥让她喝一点,她喝了小半碗便天旋地转全身没了力气,这时突然一条粗粗麻绳绕过她的脖子骤然勒紧。

灵堂昏暗,迦南睁着眼不停挣扎,胸腔里的空气一团团被挤出来,她在令人恐惧的窒息中听见老佣人在她身后咬牙说:“小小姐,不要怪我,谁叫莫二爷那么喜欢你。”

迦南视线渐渐模糊,忽然间老仆身子一顿,松开了手,迦南整个身体软了下去跌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握着喉咙满脸通红地咳嗽,心脏几乎跳出喉口。

哆哆嗦嗦地朝前爬窝到墙角,她缩成一团惊惧地瞧着老仆嘴巴张的开开地站着不动,鲜红的液体从两脚间流下来。

老仆被他身后的男人放倒在地,迦南捂住嘴巴咽下那一声尖叫。

明灭的烛光中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慢慢直起身,垂下的手握着一把银质雕花的印度匕首,刀光雪白,血还在往下滴。他望过来,迦南在寂静的灵堂中捕捉到一双鸽灰色的眸子。

男人身材修长高挑,他用老仆的衣角往银光湛湛的刀口那里将血拭干净。他上前一步,迦南便战栗地往墙角缩,依依呀呀咬着唇儿忍住不哭出声。男人见了又在几步前停下,他蹲下来,烛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混血好看的脸,面容像是古代皇族雕刻的精致大理石一般。

迦南眨了眨眼,忘记了哽咽。男人对她微微笑起来,英气十足,“你就是迦南了。”

她没说话,眼睛睁的大大的。

男人继续说:“迦南知道什么叫做遗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