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有些认不出她了,人态的长舌女,的确是个婉约恬静的女子。

我想了想问她:“你还爱你以前的夫君么?”

她笑,“爱。”

“可他生前将你抛弃不是么?”这些话,我从未问过任何人。

长舌女摇摇头,“若是说不爱了就不爱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他已经不在了,我所在意的只是那段他那一世与我一起的回忆罢了,现在的才是我可以把握的。”

我点点头与她告别,慢慢走回酆都府。

忽然有点想吃他做的小笼包,可我又知道他已经回去了,身子一阵阵无力。

走进酆都府,侍女见我行礼:“花儿爷这么快就回来了,糕点可是买好了?”

我一愣,话语脱口而出:“我何时买了糕点了?”

刚问完,我心下一寒。

她似乎被我紧张神色吓了一跳,我抓住她开口就问,“离儿他在哪里?”

侍女眨眨眼,有些惊奇道:“天孙殿下未和爷一起回来么?爷今儿早不是说带天孙殿下出门买桃花藕糕的么?”

我松开手,手指颤了颤,脑内轰鸣一片。

***

我魂力全开才勉强发现了气息,仙气,以及魔气,收敛得极好,若不是之前八百年阴差游走的经验摆在那,我是万万抓不住这非比寻常的气息波动的。

空中一路瞬移追上,脚下房屋越发稀少,直到靠近了人间与阴间的阴阳浑浊交汇处,这里由混沌而生的不干净魔物太多不属魔妖,连冤鬼孤魂都难以靠近。

身下大地已是一片暗云流转雾气弥漫的污浊,我在云烟中望见下面路上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走着,女子一身绿衣,我定睛一看,怀里抱着的不是离儿还是谁?他双眸紧闭不知生死,我脑袋一炸,提起斩魂剑,乌黑鬼气从指间袅袅散出缠绕剑身,由高空俯冲笔直地劈了下去。

飒——

烟波震开数里荡出一圈空白荒原,他们闪得快,我一剑下去剑锋将空气切割得啪啪作响,脚下土地徐徐龟裂。

一条火龙灼气腾腾直向我喷来,我一剑拂灭,火星四溅,慢慢站起身,紧紧盯住面前不远处的男女,寒声道:“把离儿放下。”

浊气从他们周身缓缓消散,露出了女子恬美平静的面容,我见了更将剑握紧了些。

前日我还在酆都府里见过她,她跪在苍音面前娇弱嘤嘤泣泣很是动人,我还记得她叫云碧,是魔君的妻妾。

她依旧那身水绿衣裳,长发轻扬,只不过眉间多出一点鲜红,我细细看了看,那是一小簇火焰,燃烧的姿态宛如一片金色凤羽。

云碧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微微火光在她指尖乍现,又熄灭了抚了抚离儿柔软的发,慢慢笑起来,“我给了他机会要他补偿我,他不给,我只得找他儿子来讨要了。”

还真是不一样,连称谓都变了。

我将剑指向她,余光瞥住她身旁高大的男子,男子穿红袍难免粗俗刺目,而他却穿出一身俊朗霸气,眉目张扬目空虚无,站在那里不言已有压抑气势。

我说:“他得罪了你什么是他的事儿,离儿是我孩子,你现在将他放下来我便不追究了。”

“追究?”云碧轻哼一声眯起美眸,上下将我一扫,“就你?”

我面无表情抬起手指,剑身化为朱楠柄水红牡丹灯笼,轻轻一抖,灯笼晕开亮光,一副恶鬼面孔阴影赫然浮在牡丹花瓣上。

云碧眨眨眼,掩唇道:“哎呀,真瞧不出来,原来传说中花鬼竟在你的手上,还真是暴殄天物呵…”而她身旁男子总算将目光好好放在我身上,我冷冷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你该问问你的夫君,八百年前血洗凤羽朱雀一族时,有没有想过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肉了【流泪

下一个坑一定写个可以快快肉的,憋死千里了【揍

最近超忙还是把这一章弄出来了,下一章估计就是周三了…快一点的话周二可以见到。

这个故事要**了【其实我就觉得这故事没**【跪

乃们再不撒花千里就要哭了…

ps:谢谢漪水的地雷~


54十世待君安
“是什么?你该问问你的夫君,八百年前血洗凤羽朱雀一族时,有没有想过今天。”云碧依旧柔柔抚摸离儿苍白的脸,我见她鲜红的丹蔻在离儿脸颊上游走。心里多紧了几分。

我一怔,不自觉蹙眉,“这又与他何干?”我曾记得凤羽朱雀是上古神族旁系,苍音怎可能干那种事。

“他欠我们的,我要他儿子补回来,这娃儿神气也算纯净,祭盘古斧也是上好的料子。”

我血气上涌,几欲将手中灯柄捏碎,她幻成我的模样穿过结界带走离儿又不被发觉,想来力量也是不好估摸,她身旁的男子衣着华贵气势不凡,定然是魔族里不得了的主。更有甚便是魔族七君之一。

若真是的,我一只小小阴差,他哪会将我放在眼里。

嘴边冷笑,“云碧姑娘,你可得想清楚了,这是太子重华如今唯一的子嗣,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介意天族的士兵踏平你家门口。”

云碧脸上僵了僵,又抬手指尖对向我,火焰旋转地在空中盘旋流泻,笑道:“是啊,所以还是把你先弄死为好,这般还可拖些时间,到时候我族从上古归来复兴,天族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正说着,火光骤升,百来支火箭在空中密密麻麻浮现,静了一静,齐齐朝我笔直射来,我提气连退数步闪身挥剑格挡。

焰气灼灼周边空气皆是滚烫,嗖,一支箭擦过我肩膀,灼烧的疼痛。

只听云碧一声笑,第一波过去她又结印,我捂住肩膀咬牙瞪住她,这时红衣黑发的男子忽然伸手,压下了她的手印。

云碧一惊,恼怒看去,“你做什么,你不是说我怎样都可以的吗?”

男子道:“不可杀她,她还有用。”

云碧似乎怔了一下,眼眶竟然红了,“难道你也喜欢她?她的魂魄聚气有你锁魂灯一份功劳你就舍不得杀她了?为什么我相许的男人最后都会喜欢她——”

“你瞎说什么。”红衣男人摸摸她的头,云碧立刻没声了,她站在他身边只到他胸膛显得格外娇小,她撇撇嘴,“好了,我听你的就是。”

男人唇边挽出笑,顷刻如阳光洒满云层。他笑起来英气至极又灼烈,想来真真是魔君了。他朝我慢慢走过来,我提剑戒备,他到面前淡淡道:“堪伍与吾提起过你。”

我盯住他,他又说,声音饱满沉:“吾乃魔族七主之堪伏渊,想来你对他有恩,吾蘀他将你谢过。”

他红袖如流云浮动,我脚下生风眼前视野突兀模糊而扭曲,正惊住欲抽身开来,他滚烫的双指点住我眉心,一股热流刷刷冲进我脑里。

我浑身一震,意识与记忆渀佛因此沸腾翻滚,他一松手我摁住额头连后退起步。

他的表情越来越隐约,天地浑浊云烟蒸腾,暮霭如灯朵朵在我身边腾起浮散,那暗灰的细云如一条长练将自己缠绕,天旋地转地将我的身子勒到地底深渊去。

天色渐渐明晰,微微苍茫的白,薄雾朦胧。

偌大皇城被灾难横扫成一片汪洋般的灰黑废墟,风声寂静,空旷寥廓。蛟龙携寥寥黑气在断壁残垣间无声游动。

浓郁的血腥气与污浊的黑烟混杂在一起袅袅升上天空,清晨的雾气湿湿沉沉压下,如云絮一般缥缈地将这片焦黑枯萎的土地掩埋。

宫殿与楼阁已被烧得漆黑,几近粉碎地被碾在土地上,那些朱柱琉璃,黄澄的瓦砾被大火与灾害剥离了颜色埋在浸满鲜血的土壤中,凌乱的脚印与叠叠尸体的惊恐面孔中可知杀戮的惨烈。

他们的眉心,一朵朵金红凤羽依旧鲜明绽放。

啪啦啪啦,不远处火光隐约在雾气之中。尸骨累累,大多没留有全尸,若是仔细辨去,那尚未腐烂的尸身羽毛凋零,双臂化为羽翼,红金色的羽毛沾染血迹与泥土失去了光泽。

皇宫最顶端的白玉祭台血痕缭乱,泼洒如最美墨卷,碎尸零零四处,湿漉漉的白雾将一切映衬得暗沉模糊。

刺啦。

剑尖拂过地砖的轻响。

破碎的墙壁间一个身材壮实男人靠在上面,暗淡无光的盔甲精致依然可见主人身份之显贵,汗涔涔眉间凤羽缭绕,他捂住胸口的巨大血窟窿,血液泊泊从指间溢出来。

刺啦。

冰凉尖利的声音在他面前停下。

朱雀王浓烈喘息,抬眸冷冷望向年轻男子。后者一身黑袍随风鼓动,袖口刺绣纯金龙纹,手提一把漆黑长剑。

他的身后,九条空色皎皎长龙在天空盘旋。

因是暗黑辨不出颜色,只有从他白色染血襟口间看出分毫。

“凤羽朱雀若是亡了,就算贵为天君太子,也未必能活得长久吧。”

靠墙男人喘了一口,啐一口血出来,咧开嘴嘲讽道:“君上好大胆子,一夜弑千神杀尽凤羽朱雀一族,罪行滔天足以入魔,君上天真以为自己扛得过天谴?”

年轻男子不为所动,早间的凉风吹过他的长发,他清俊分明的脸庞在这雾气中越发寒凉冷厉,他提起剑徐徐开口,声音湛湛冰冷如清晨湿冷彻骨的雾:“仅仅一小天劫,她不会死,你动了手脚。”

朱雀王嗤笑一声:“为了一个桃花妖将神族末裔赶尽杀绝?“

“朱雀一族一直以来暗地里摄食桃花妖精元助长神力,身为神族为私利荼害甚多仙妖,可是将九重天戒律放在眼里?”他唇边也浸出了无温度的笑,“她护她的族人以结界封出十里桃林,你趁她修仙受劫对她下手,将桃林数万前桃木精元纳为己用,这世上,她的族也灭了。如今她转世为人,你的女儿也不放过她,吸她精元打散她魂魄。”

男人怜悯望着太子,“区区小妖,何以与吾朱雀相提并论?”他眼里尽是癫狂,胸口窟窿里漫出的血越来越少,“朱雀族会长存复兴!那个时候,我要你们天族这些上神后悔…”他厉色针一般紧紧盯住黑袍男子,眸中渀佛喷出熊熊火焰一般,“重岚,今日你已入魔,你等着享受八荒劫火天雷吧…哈哈哈哈哈…”

天君太子眼底铺满寒霜,剑光细细一瞬,男人的头颅落地,鲜血喷洒沾染他苍白的下巴间。

腐朽脓腥的味道随风刮散与空中。

流云高空渐渐停滞暗沉,九龙长啸,隐隐闪电啸驰而过。

天边雷鸣滚滚而近,狂风翻滚由尽头将皇城吞噬卷进,黑袍男子渀佛没听见一般,垂眸对着朱雀王的头颅静静说:“她死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已经一岁了。”

耳边尽是呼啸风声。

我蓦地睁开神,全身冷汗。

视线昏暗,我喘了口气才发现这是在一方纯白高台上,地上刻有阵法咒文。天空乌云密布,厚厚云层在头顶形成巨大暗紫色漩涡,狂风吹散发丝我连眼睛都睁不开,四下一望,台下一侧屋宇行人如蚂蚁大小,另一侧却是万丈深渊,渺渺云烟在沟壑之间翻滚,想来这是极高之地。

这是…魔族?

不对,气息杂乱浑浊,这是人世与魔界的缝隙地。

“醒来得倒是快。”

我闻声看去,魔君堪伏渊背对我立于不远处玉台边缘,暗红长袍随风抖动,他一手握住玉兰朝下望去,余光朝我这扫了扫。

“七世天雷,三世情劫。”他语气淡淡,毫不关心地开口,“太子重岚这方天谴,倒是重得很,也亏得他活下来。”

我坐在原地刺骨寒冰,呆呆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十世待君安

大家懂了么,堪伏渊给她看的是八百年前苍音弑神的场景,故事慢慢攒到一起了

最近写文慢了些因为有很多场景描写和打斗描写…千里对场景画面啊之类的有点废,所以每次写都会花很久,下一章周五更,估计会很肥

开始写新文了…又开始卡,qaq大家能接受一开始就有感情的cp咩,能接受二十八岁在女主面前还厚脸皮满嘴不正经的斯文败类咩…qaq

ps:谢谢阿微的长评qaq真的是惊喜啊,抱住狠狠喵一个!!

不知有木有感谢各国雷雨甜甜…无论怎样再次接受千里的感谢

 

55、十世待君安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我总觉得写得三观不正了濉…

<十世>明天还会更新来着

这章很很,大家看了就懂——

“听说人间雪山荒原有一方十里桃林,那里的花主爱上上神而修仙,只可惜天劫一道天雷劈下将她魂魄打散,”他朝我这望了一眼,“这事,你可知道?”

我咽了咽喉咙,支起身,烧伤肩膀仍在疼痛,“离儿在哪里?”

“皇族血统是召唤上古神器的最好祭品,姑娘节哀顺变。”

我扶住围栏咽下涌上来的一口血,紧紧盯住他冷笑道:“你且告诉我离儿在哪里。”

“自古洪荒神魔本是一家,如今分道扬镳,那凤羽朱雀本就是上古火神后裔,时间久了削弱了变小了吾等也无从改变,如今云儿想将自己族人从千年前召唤过来给魔族增一份力也是无妨。”

我嘲讽道:“你还真是宠她。”

堪伏渊淡淡看了我一眼,“不及天君太子待你千分之一。”

此时天空隆隆作响,一道紫红光柱由深渊底部笔直喷薄而出射入高空将浓厚云层打散破开,狂风越发狠厉飞沙走石,当啷一声钟响回荡天地,我脚下震了一震,一条光芒四射的裂纹在混沌天空中徐徐蔓延开来。

堪伏渊见状翻身朝深渊一跳,身影迅速堙没于烟幕中,想这地底估摸就是祭祀场所,我抓栏正欲朝下跃去一道蛮力生生将我拉开。

回首瞪目而去,竟是一张轮廓硬朗的脸,头发凌乱,堪伍。

“你做什么?”

“奶奶个熊!你这跳下去准没命!还不在一旁好好呆着!”他不由分说拉着我朝台下庙宇里拖去,我恶狠狠一拳挥过去,“我儿子被你们抓了!”

堪伍也恶狠狠瞪我:“大哥要召唤盘古斧将千年前死去的魔族和朱雀族带回来,我放了你就你这破水平顶个屁用!”

我懒得和他争论一脚朝他□踢去,堪伍咒骂一声跳开,“你这疯女人!”

我转身拔腿便跑,劲风哗啦啦将四周树叶石块卷起天昏地暗一片模糊。

脚下一沉,这巨大宽阔的玉石高台竟然因地震而崩裂沉碎,气流从裂缝间迸散而出,巨石一块块滚落深渊,我心下一凉足下使力连跳数下,身子仍是不可抑止地往下坠去。

只是一霎,一缕黑色微风流入我身下将我往上一带,身子一轻天旋地转地被托送入高空,哗啦啦卷着风掉进一个温暖怀抱。

我怔怔看着男子胸前黑色的衣襟和金龙纹暗花,这与方才魔君堪伏渊给我看的幻境里出现的一样。

抬眼是他的清冷侧脸,苍音睫毛很长,显得眼眸眉角越发深邃,他远远眺望天境裂口,那条裂口正缓缓扩大,边缘光芒万千,而缝隙内却是漆黑污浊一片。我似乎瞧见了有什么东西,巨大的黑影,挣扎地想挤出来。

锐利而强劲的仙风在周身缭转,轰隆隆天地震颤间我在他怀里却觉得世界都静了一般。

他低头对上我的目光,我回过神来挣扎地从他身上下来,撇过脸去。

他定定注视我,低声开口:“昨夜对不起。”

我天人交战不知该不该理他。

他说:“今早我提早些走了,一是盘古虚空震颤天宫出了乱子…二是我不晓得如何面对你。”

我心里酸了酸,他竟然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故作潇洒摆摆手干笑两声,“没事儿,反正我也有享受到。”

刚说完,我整张脸就不争气地涨红了。

苍音又看了看我,似乎笑了一下,对我身后道:“看好她。”

我一回头,堪伍正迎着烈风吭哧吭哧腾云驾雾飞过来,一上来就开骂:“冰山小白脸你媳妇儿简直就是个爷们儿!对着老子命根子就踢!老子以后宝贝媳妇儿的生计问题怎么办?!”

我横他一眼,“你还没媳妇儿呢。”

堪伍脸色一阵难堪正欲发作,苍音手指于我身前一划,金色轨迹随之他指尖细细曳出,一张纯金天罡罩从头顶将我罩住,天罡罩被就是上神随**而伴身而生的法物,这罩色泽极纯想来苍音身为太子在**上面还是颇为符合他的身份。

天罡罩护主,他给我了作甚?

苍音看了我一眼,转身朝深渊里飞去,黑色背影越来越模糊。

我呆了呆捶打天罡罩,心中不免急了,对堪伍吼道:“你快把我放出来!”

堪伍脚踩云端站在一边,先是看着苍音离去的方向吃了一惊,“盘古现世六界通道缝隙会失控混乱,他倒是能穿越过来…”一拍大腿,“格老子的,这就是当爹的啊!回去赶紧好好孝敬我家老头子。”

我又吼:“我管你当不当爹的,你放我出来!”

堪伍压下神色,难有的凝重,嘴上还是没好气的:“他要你呆着,你就好好呆着,那里真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况且这天罡罩我若是解的开,哼,大哥早就可以安心退位了。”

我咬了咬牙想抖出灯笼烧掉结界,未料在这里面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挣扎一阵终于坐下去,眨也不地看着下面,手指贴在光滑屏障上压抑地发抖-

之后很多年我一直在思考,我认识他多久。

一个月,一百年,八百年,还是一千年?

传说中上古神器盘古斧可破开虚空穿越时光,传说中它需以天族皇室元神祭灭以平息,盘古劈天,天碎,祸害六界。

天空裂痕张开,黑洞沸腾翻滚几乎布满半张天空,一个巨大的人头缓缓从黑洞里伸出来,滚滚黑烟流泻而下将大地铺成一片浩大深沉的暗黑汪洋云海。

“盘古幻影…”堪伍目瞪口呆地出声,“守护盘古斧的远古巨神原来当真存在。”

苍音的剑光却格外雪白,剑花宛如雷暴之前划破苍穹的闪电,以遥不可及的速度撕裂天地夜幕,一圈圈光晕浮荡漾开将乌云浊气退散止息不前。

我明明忘了那么多东西,在这天地模糊昏暗如洪荒的时候,眼前却跌落了一些苍白画面。

那应是有些早的事情了,我拉着小黑到奈何桥前凑热闹,忘川血水静静流淌,曼珠沙华万千年来妖娆如新。

听说有神仙投胎,我的目光越过人群看见天兵押送一个全身血肉模糊的男人过桥,他慢慢地走,沿途一路淋淋血迹。

我调笑,这人该不会凌迟而死的吧。

这个时候他手端一碗孟婆汤,目光落了过来,有些缥缈。

现在想起来,那几近焦枯的血肉伤口,是八荒火劫天雷所致。

七世天雷,三世情劫。

我还曾经不屑而质问般地与小黑说,我这七百年一个人的时候,他在哪里呢。

我闭上眼,冰凉的双手捂住脸-

交战只不过顷刻间。

黑白光芒交织冲撞天地变色,苍白火焰饱含炽烈神息熊熊燃烧连绵吞噬夜色。狂暴的龙卷摧枯拉朽席卷大地,我什么都看不见,一感觉一**强劲翻卷的法术气流冲击得天罡罩微微颤动。

直至雪白的光芒仿佛荒原雪地里折射的绚烂千阳充斥天境,黑云如潮水般悄无声息褪去,我眯眼远远看见巨大如山的黑色人影全身化为数以万计黑鸦扑腾着翅膀,那如镜花水月一般的庞然幻境瞬息消弭无踪。

废墟与裂痕缓缓在迷雾中现出形来,金罩一颤嗡地消散,我不管不顾地朝地上冲去,堪伍在我身后喊叫。烟幕在眼前破冲开来,我一股脑跃至深渊峡谷最底部,直到看清地面不由得一怔。

下面已经焦黑一片看不出模样,山脊被大力惨绝地剖开露出层层礁岩,整片山峦如同被一把巨斧劈开融化。

浑浊中我听一硬朗男声,“这出算是我败了,但你这般祭出元神可有存于这世间的力气?”

我一愣,这是堪伏渊的声音,又听他连笑三声,一抹红色远远地掠过,我一望去捕捉不到身影。又四处浮游张望,终于仍在之前我掉下去的白玉祭台断崖上,我发现到苍音的身影。

他穿黑,周身苍白火焰星子啪啪作响冉冉熄灭,未散黑云中只有他周身一片清明。我疾疾冲了过去,他显然是刚刚落地,站在崖前身子不大稳当地颤了一颤。

我落到他面前,一见着他惨白的脸,伸出的手蓦地僵在半空中,不知能否碰他。

苍音周身烟华尽褪,他袖子挪开,离儿些许红润的小脸露在他臂弯间。我浑身一颤几乎掉下泪来,接过离儿抱稳了,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苍音声音轻轻响在我耳边,一丝嘶哑,“他很好。”

我抬头刚松下一口气,他便在我面前无声倒了下去。我下意识去扶他,他倒在我怀里。

我抱住他慢慢跪下去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我的手在触碰他的背时摸到满手湿润。我呆呆举起手看了看,鲜红的,漆黑龙纹的衣袍已经吸满液体,浓郁的鲜血在他身下淌开。

那一瞬间我有种天塌的错觉。

“你…你…”我抓着他冰凉的手手足无措跪在他身边,“你缓缓、缓缓,天天上的神仙马上就要到了…”

没事的,他是上神,他是重岚太子,他不会有事,上古守护神算什么,朱雀一族算什么,虚空算什么。对我而言那些微不足道,他不会因这种微小的事情…

“牡丹,”他对我笑了,黑眸细碎弯起很是好看,毫无血色的薄唇也是弯弯的,他闭了闭眼吞咽很久才轻启薄唇,声音依旧轻如烟飘渺得随时随风而去一般,“你记起我们以前了么?”

我眼中骤然刺痛,“你、你不要吞血,我又不嫌弃…”我扶着他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慢慢给他舒气,他抓着我的手依旧问着:“…你想起来了么?”

他的手前所未有地冰,我晦涩难言抱紧他不管不顾点头,眼前一片晃动的潮湿模糊,喉口哽咽得发不出声音来,“我记起来了,我当然记起来了…”

他笑意更深,眼神渐渐恍惚,摸摸我的脸,他的指尖也是冰凉,“乖…”

离儿依旧沉睡,我捏住苍音的手指俯□去,“你不要说话,六界结界快通了,那些老神仙快下来了,你先运气缓缓,你…”我闭了闭眼,“你要是出事了离儿就没有爹了。”

他抬眸望了望天边那道裂口,浮云散去依旧清晰,缓缓地说:“你离开我回酆都喝孟婆汤前,我一直觉得把事情办妥贴了再与你说清未来的种种才是好的,离儿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我不好,你生前我娶你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一直这般不安的…我大抵是让你错觉我待你不曾真心,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咽不下去一汪血冒出来,顺着他脖子流到胸膛上,我整个心脏都绞起来抽搐着。

细细碎碎的金色星屑在我眼前浮动,他的手指褪去颜色如清泉般透明,可他还是笑着的,眼神温柔一如千百年来我们每一次初见,“我晓得你舍不得离儿,他不会有事…牡丹,再忘了我一次罢。”

再忘了我一次罢。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56十世待君安
他的尸体我没有留住,在人魔交界罅隙的清晨中随着光粒随风纷扬消散了。

日后九阙告诉我,金色的星屑是他迸散的元神,那些星光如一条璀璨长河蜿蜒地飞向空中,落入天空裂痕内,将那条凌冽横跨天际的缝隙缓缓闭紧。

天宫佛音空鸣六界,那大抵是祭奠的钟声。

我抱着离儿落寞地瘫在断崖前发呆。直到夜里离儿醒了,在我怀里不舒服扭着,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我的手臂完全冰冷僵硬了,仅仅只是抱着他。

“娘…?”

一只软软小小的手摸了摸我的下巴,一直摸到了我的眼窝,“娘?”

我大脑空白一片,离儿唤了我很久我才缓了缓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嗯?”

“娘?”离儿把小脸凑过来,歪歪头,“娘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