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那天他替她打着阳伞走过这里,有一段路因为树根盘虬十分崎岖,他捞着她的腰直接跨过这片地域才把她放下来。
阿茉提着裙子跨过粗壮的树根,当初钝妖这片路走得轻巧,无奈她腿短,一段路下来颇为吃力。
等走到森林深处到了他的屋子,阿茉在篱笆前停下了脚步,明明不久前才从这里出来,那时心想着终于出来了,只隔了几天,忽然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真矫情。
她一边想着,手搭在篱笆的栅栏上,轻轻推开了,这次的结界她似乎可以轻易进出。
他白天不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工作了,伤口也不知道怎样了。
阿茉又站了一会儿,望了望菜园子和两层楼的木屋,又望望四周葱茏的树木和远处黛青色隐于雾气中的山群。
她其实很想去拿那把兰花梳子。
末了还是走出院子,关上院门,沿原路走回了小镇,等重新回到摩罗克小镇都是黄昏了,小镇的屋宇与路面都铺上纱般朦胧的血色,天边紫色暮霭沉沉。
她走到一家酒馆里,敲敲柜台,对穿制服酒保笑起来,因为生得美丽,她那么一笑宛如天使下凡,凶神恶煞酒保呆了呆,注意力转移到她这边。
“您好,”阿茉声音轻柔,“请问您这里需要服务员吗?”
这件事,其实不需要思考和犹豫的。挂下电话那一瞬起,她就明白的。
她做不到。
安妮塔队长交给她的所有事情,她做不到。
因此而接近他,对他做那样的事情,她做不到。
她可以为教团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但是与他挂钩的话,利用他的话,伤害他的话,她做不到。
这也算是背叛教团了?
安茉默默地想,先打工挣回洛灵斯顿的旅途费吧,回到家乡见到叔父再作打算,就算被教团抓回去了,估计惩罚也不小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心里有人了,不是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夏季的夜一场暴雨,第二天又是烈阳高照。
森林里潮气愈重,露出的空地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反射着光亮。
赫莲坐在木屋门口,微微皱着眉头把高跟鞋上面的泥巴擦干净。
“我说E,你还是搬家吧。”
屋内男人不吭声,赫莲只听见他洗衣服那刷刷刷的声音,目光一斜落到沙发旁的手提箱上,里面是两件剪裁得体做工精致的洋装,一件雪花般纯净的白,一件妩媚妖艳的酒红。
竟然叫她去取小镇服装店里做好的洋装还专门送过来,赫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在帝都只有她差使男人的份儿。
“我记得你这位王子殿下还是有很大一座宫殿的,怎么几百年过来就住在这小破屋里去了?”赫莲叹口气,耸耸肩,“我说,你怎么不自己去取衣服,一会儿的事儿。”
还是说,免得在城里撞见她?
钝妖仍在洗衣服。
“该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赫莲凑到钝妖面前蹲下来,支着下巴,美丽的丹凤眸子眯起来,呵呵地笑,意味深长,“近两天小镇的酒馆里出现了位漂亮的服务生呢,如皇室贵族一般的金发,宝石一样的蓝眸,别人说是天使下凡来着,虽然有些生涩的小姑娘但是性格十分温柔,这几天晚上那家酒馆可是生意兴隆,人围着水泄不通啊。”
赫莲一边摊手说着一边余光瞅这男人的脸色,身为活了三百年的东方女巫,赫莲十分细致观察他的神色,她觉得观察一块石头变脸色再有趣不过了。
钝妖依旧洗衣服,面无表情。
这年头,越英俊威武的男人怎么越闷骚呢,比如她家里那个,比如面前这个,啊,帝都里的雅兰公爵除外。
小姑娘在的时候,他接了一堆工作天天出门,小姑娘一走,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闲散生活。
这也算是…一种害羞方式么= =
赫莲想着想着想远了,拍拍身上旗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屋内一扫,转头走出门外,“我得回帝都了。”
钝妖应了声。
“雅兰公爵带着血族公主回到人界,过段时间也会回帝都了,嘛,他回来了,赫伦也会回来,他看我不在可是会生气的。”
“嗯。”
“‘千日祭’时血猎混进血族,这次克罗帝亚长老希望你把他找出来杀掉吧?受了‘血刑’你可要悠着点,那家伙就是个武疯子。”赫莲耸耸肩,“本来我比较中意的血族除了菲特就是你了,你看,都是皇室血亲,索斯拉也好克林尔顿也好,跟你俩比怎么那么招人厌呢?”
赫莲又七七八八嘱咐了一堆,最后叹口气,她都觉得自己是个老姑婆了不停地唠叨,“我走啦。”
“嗯。”
“跟你说哦,那个酒馆每天晚上不少男人进去呢,围着那个小姑娘转,安茉小姐穿起制服来可真可爱呀,哎呀哎呀,多少男人色迷迷瞧着呢…”
“…你赶紧走。”
终于说话多了几个字了,赫莲小姐甚是欣慰,安茉小姐啊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呀。
******
夜里是酒馆最热闹的时候。
本来,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
灯火交错,笑闹声,碰杯声,还有一些粗鲁的笑话和起哄,酒香,还有男人汗液散发的气味。
晕黄的灯光下,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场景。
阿茉刚换好黑白相间的酒馆制服走进酒馆后门,酒保一脸沉重走上前,面带关切,“安茉小姐,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道上的人?”
“…哎?”
酒保压低声音,大义凛然,往她肩上一拍,“安茉小姐,你赶紧走罢,有人找上门来了,你放心咱们扛得住的。”
阿茉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时几个和她一起工作的女服务生从大堂跑过来,表情看不出是惊是喜,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名叫洁西卡与阿茉最为相熟,一脸坏笑用手肘捅了捅阿茉,低声笑道:“哎呦不错嘛,这么帅的男人,没见过啊,不是这个镇子的吧?”
“哎?”
“是嘛,阿茉原来你喜欢比你大这么多的呀,大叔也不错啊,看起来好有魅力~”
“哈?”
看着当事人愣愣的,一旁杰西卡笑得无比八卦,酒保叹口气,他觉得他担心的和这些小少女想得完全不一样,明明那个男人是一脸煞气来着。
阿茉跑到前堂时还是呆了一呆。
这是她来这家酒馆的第四天,前三天晚上来上班的时候整个酒馆的顾客都会在那里又是吹口哨又是唏嘘,新的女服务生总是不免被调戏开玩笑。
但其实还好,底线原则摆在那里,这座小镇的宁静祥和,那些三大五粗的男人们也只是开玩笑而已虽然偶尔吃吃豆腐,但练过身手阿茉闪得快,男人们除了惋惜也不能怎么样。
经过打听这里离家乡洛灵斯顿不远,在这里打工一个礼拜就可以凑齐路途费用,阿茉每晚除了端茶送水做清洁应酬客人还有一点就是躲开闪避那些男人们的安禄山之爪。
她其实,是真的打算打工一礼拜,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要再想了,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那就算了,趁这种感情还没有扎根时赶紧拔除掉。如今在她身上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情变得不合常理。
按道理来讲,明明是俘虏与敌人,血族与修女,按道理来讲,不应该产生任何留恋依赖,该逃跑时就逃跑,该利用时就利用,明明这样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安茉在心中复述无数遍,可一进大堂一眼望见钝妖时,仍是脑袋发懵,卡壳一样。
他穿着立领衬衣,坐在离酒柜台最近的桌子旁,撑着脸,斜眼扫向她,苍灰色头发在酒馆的吊灯下呈现暖金色,凌乱地搭在眼前,那双暗金的细长双眸越发内敛安静。
她是第一次见他出现在人群中,他的坐姿很漂亮,利落懒散,却透出一股优雅的贵族味儿来。
桌上搁着一杯酒,他周围的桌子全是空的,那些前几天在酒馆里吃香喝辣面色凶狠的当地男人们,长得比钝妖高,看起来比钝妖壮,却全部窝成一团坐在墙角,估计是这男人做了什么事儿,各个惊魂未定瞅着他看,愣是劈出一圈真空地带。
大堂安安静静,只剩头顶的吊灯摇摇晃晃,估摸绣花针掉地上的声儿都听得见。
阿茉手中拿着菜单和抹布站在柜台旁又凌乱了,这架势,什么状况?
“安茉,赶紧招呼客人啊。”后头酒保打岔。
“哦…好。”阿茉咽咽喉咙,硬着头皮走上去,“这位客人,您要点什么?”
钝妖抬眼,深邃的眉眼在灯光下一寸一寸倒映在她瞳孔里,然后是阴影里浮出的鼻梁和薄唇,然后是下巴,细细胡渣。
阿茉胸腔中忽然涌出了什么,使自己四肢发麻,她吸了口气,一种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他是来找她的么。
他不说话,撑着脸盯着她,上下一扫,这镇上最大的酒馆格调还真不错,女服务生的制服全是女仆装,黑色短裙白色花边围兜,脖子上还系了个蝴蝶结,胸口雪白一片,露出柔软粉白的沟壑来。
之前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在他眼前回放,钝妖甚是觉得,将这里夷为平地十分有必要。
阿茉被他盯得全身发毛,莫名其妙心虚,嘴上挤笑道:“要来点酒吗客人?”
声音脆脆落地,整个酒馆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对方回音,八卦直播神马的最有爱了。
钝妖面无表情看着她一阵,冷冷开口,“你怎不回教团。”
阿茉站在桌前,“我是自由身,想去哪里去哪里,这跟你没关系。”
众人继续屏息聆听。
“你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这不是你愿望吗,我想干什么干什么。”
安妮塔队长命令她做的事情,她哪里能说,而她的决定,又哪里能告诉他。
哪知男人没有再应答,只是注视阿茉,阿茉都被这没有任何波澜的目光扎的受不了了,这男人根本不需要开口,光是目光她就受不了。
分分秒秒因此悠长,阿茉呼吸都快停滞时钝妖站了起来,拎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他这是又要走了?
阿茉一愣一愣的,一瞬间心里有点后悔,刚才她说话不应该那么冲的。可她一见他心里就委屈,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对着她叫一个死人的名字,她连死人都比不上,凭什么啊。
阿茉转身就往柜台走,哪知脚刚踏出去半步,肩膀就被按住被一股力扯了回来。
视野一阵旋转,男人的面目她只看清了一瞬,阿茉刚抬头想开口,嘴巴就被柔软地封住了。
他的獠牙撞上她的唇,漾开一丝疼。
“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噢——!”
八点档肥皂剧一吻封唇,现场直播,观众沸腾了,尖叫了,升华了。
摩罗克小镇最大的酒馆,那晚被掀翻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又肥又好有木有?!!!不撒花千里会哭的哦!狠狠地哭的哦~
☆、Chapter 17(补完)
阿茉直到深夜都是恍惚的。
今夜月光清澈,透过酒馆后院的临时宿舍的窗户落在木桌上。上铺一起工作的洁西卡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阿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注视木桌上那一小片月光。
屋外的虫鸣静悄悄,时辰到了,阿茉掀开被子起身悄悄走出了房间,摸黑穿过走廊,来到酒馆院子背后,左右望望确定无人。
她仰起脸,月亮散发明亮柔和的光泽,将银灰如星砂洒满草坪。
今晚他还真是不像他啊。
阿茉摸摸自己的嘴唇。
那个时候酒馆里,四周起哄,她什么都听不见,天地就像被浇为空白,他的舌尖舔舐她的唇瓣时阿茉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正在一点点坍塌,那些束缚她的枷锁,那些观念伦理,那些不可告人的心绪,心跳轰隆轰隆。
爱慕的异性亲密时的欣喜如不倦的清泉涌出,又如百花齐放,若狂。阿茉很害怕,特别害怕。因为知道没有结果,才会那么害怕。
于是她推开他,一耳光扇了过去,啪地一响,他没躲,四周的人都呆了。
她也有些呆,钝妖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灯光下一些都是那么不真实,她转身就走,离开了大堂,他也没有追上来,不一会儿就听其他服务生说,他走了。
天边一声细细鸟鸣打断了阿茉的思绪,一只隼由远及近落下,扑腾着翅膀落在一边树杈上,挺着头颅,阿茉把准备好的纸条卷起来绑在它的脚上,忽然想起来,帝都那位有名的加利弗雷德公爵,就被战士称作是“风隼”。
的确是相当美丽而威风的鸟呢。
阿茉绑好纸条,摸了摸隼的羽毛退后,鸟儿扑了几下翅膀飞向天空,一眨眼就远去了。
教团的任务,报告那个男人的行踪。
虽然不知道能够瞒多久,但阿茉尽自己全力胡编乱造了。等凑齐旅费就去别的地方说她跟着他去了那边,这样一来起码赶在教团来这里调查之前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夜凉如水,她有些冷,阿茉搓了搓手臂往回走。
“这便是你不回教团的原因?”
男声静如夜色,微微寒凉,突兀玉她身后。
阿茉一愣立即转身,钝妖仍是穿着今晚遇见时的衬衣,靠在后院另一边,那只隼落在他身侧的篱笆上化为一只只血蝶飞散,而他修长的指间夹着她刚送出去的情报纸条。
他替换了传输情报的鸟?
阿茉心里一怔,月光极盛,他的头发银白如雪。
打开的纸条于他指尖焚化,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低着眉凝视她。
“阿茉。”
他唤她。
“这和你没关系。”阿茉握紧拳打断他,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身边,借着这月光一并将四周空气凝滞,她扭过头说,“你放心,我不会暴露你的,我要回去睡了,过两天店长给我结了工钱我就走…”她没说完忽然感到一阵寒气密密麻麻钻进肌肤,面前男人瞳孔忽而锐利,伸手到她脸边。
一瞬的杀气,阿茉脸色白了,他这是嫌她会泄露情报了结她吗?
脸颊边仿佛微风吹过,如兽般的悲鸣骤然响起在她身后的树林间撕裂了平静。阿茉转过头,一只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的黑色生物从树上噗咚掉下来,一把血剑笔直插`进它身体。
黑色生物挣扎一阵不动了,月光下阿茉可以清楚看见它嘴里的尖尖獠牙,不知从哪里聚集了无数鲜红蝴蝶飞出,月色下仿佛发出光芒,阿茉一震睁大了眼睛,那些如人脸一般大小的美丽蝴蝶,停在它身上竟然开始吸食血肉。
不消一会儿那具尸体开始迅速干瘪下去。
她又回过头望向钝妖,这也是他的能力?
“你回不去,血族长老已经发现了你。”钝妖注视她冰蓝色的眼睛淡淡道,“如你所见,这附近已经有无数血族黑暗中觊觎你,‘F’转世,自然珍贵。”
阿茉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怔了好半天才后退几步说,“你骗人,我才不信这种说法。”
钝妖没有回应。
远远的虫鸣以及风拂过麦田的碎响仍在继续,她本想说,这也和你没关系,然后又想起来,对了,她是小爱的转世。
一切只因为这个罢。
如果不是转世,他们之间,是不是连相遇都没有,她会直接死在雪地那片战场上——和她的同伴一起。
“对于血族而言…十七年也不算长吧。”
阿茉低下头,又后退了几步。
“下一世,你再找她,你看行吗?”阿茉看着脚尖说,“教团的人会跟着我找来的,所以,这一世就算了吧,我又不一定会死,反正,你也只是担心小爱的魂魄而已,”她又抬头冲他笑了笑,“我没问题的,所以,咱们就此别过,我有我的生活,你过你的。”
男人似乎有片刻怔忪,又压低声音,靠近了些,“你在瞎说些什么…”
“小爱已经死了。”
钝妖身形一僵。
“死了很久了,钝妖。”阿茉一字一顿说,银色月光下他的眸子宛如旧时光中的黄金,她捉摸不清,“我不是小爱,前世的事情是前世的,与今生无关。”
在他眼底她也许只是个替身而已,可她不是这样的,她是真心的。
她是真心的啊。
阿茉咽下心里话,把嘴上的说完往回走去,没走几步身子一轻,“啊…”
钝妖竟然就这么把拎起来她扛在肩上,像扛一袋砖头,转身利落朝城外走去。
阿茉气血上涌地脸红了,用力捶打他的背,“你、你干嘛呀?!”
“回家。”这位血族王牌回答的言简意赅。
“我、你…你放我下来,你凭什么带我走啊,”阿茉快气晕了,刚才她拼了全力说出来的话他究竟有没有在听,“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啊?!我们没关系,你放我下来,咱们分道扬镳!”
“嗯。”
“嗯什么嗯!?你放我下来,钝妖!”阿茉眼睛红了,她的视线一晃一晃的,是移动的地面,她怎么觉得几天不见…他变坏了一些呢,“就算你真是血族王牌,教团来了你就——”
“你做你的任务就好。”
“哈?”
“他们命令你做间谍不是么,他们想知道什么,告诉他们,”钝妖脸微微侧过来,声音依旧安静,“上次定做的裙子带回来了,你试试。”
阿茉听了后一句话呆了片刻,偃旗息鼓,那么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钝妖默默扛着她走了好一段路才说,“阿茉,你为什么护着我。”
“不要你管…”
“你不是很喜欢教团么,这么好机会,我上钩,你晋升的空间也很大。”
“你难得一次说这么多个字竟然是这种内容…我才没有护着你。”阿茉声音小了,她哪里喜欢教团了,她喜欢他呀。
可她能说么。
又走了一会儿,钝妖把她放下来,阿茉四周一望竟然已经到了森林外围,身上依旧穿着睡衣,钝妖把自己外套裹在她身上,月光下冲她伸出手。
森林在夜里如浓稠的深墨,树梢微风下抖动,虫鸣阵阵。
他半分不让地注视她,阿茉别开目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许囚禁我。”
“好。”
“不许我睡沙发。”
“好。”
“不许凶我。”
“好。”
“如果我想走的话…你不许拦我。”
对方沉默半晌,“好。”
她想说的其实只有一句,别在她面前,叫她小爱。
教团来之前,她还可以在他身边,换而言之的,如果血族那边对她没有动静,她也可以离开吧。
她抬起脸,钝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想保护小爱的转世,还是作为替身来寻得片刻的心理慰藉呢。他不说,可她应该明白的,自己只是慰藉品。
钝妖依旧伸着手,阿茉把手搭上去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她金色的长发扬起,视线一阵迷蒙。
******
早晨阿茉醒来时,又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大床,她侧过脸,男人难得地躺在沙发上没有去工作。
她摸下床凑到沙发旁蹲着,阳光透过厚厚窗帘呈现朦胧的金色,钝妖面庞的漂亮线条因此而柔和许多,像是温水浸过的墨线。
钝妖是阿茉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血族,她不知道是不是血族都如传说中那般美丽,起码面前这个十足好看。钝妖的五官像是皇室最精湛的雕刻家雕出的玉石,就着数个世纪前的古画模子做出来。
要是把胡渣刮掉,那会英俊更多吧。
阿茉盯着他浓密泛银色的睫毛一阵,神使鬼差伸手想摸,那双金色眼眸睁开了,钝妖啪地握住她手腕默默望着她。
阿茉清清喉咙,脸有些红,“我看你脸上有蚊子,咳咳,咳咳。”
钝妖没理她,翻过身继续睡,似乎颇为疲倦。
“今天没工作吗?”
“嗯。”
“那中午吃番茄牛肉丸子汤好吗,我记得摩罗克小镇有卖大米的。”
“你出门?”他侧过脸。
“是去结工钱啦,然后买东西。”
钝妖盯着她,阿茉摆摆手,“我自己去就好啊,外面有太阳的,你不习惯吧,而且镇上人又多。”
“我没说我去。”钝妖一听又背着她睡了。
“…= =”你明明一脸要陪着我去的表情啊亲。
阿茉看着那一头乱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钝妖没有阻止,他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很舒服,男人干燥温暖的气息充斥在这间屋子里,她又揉了揉,好一会儿钝妖才伸手像打蚊子似的挥了挥,阿茉嘻嘻一笑收回手,心情突然很好。
就算他的心里只容得下小爱,起码现在阿茉觉得这样的时光值得自己珍惜。比起我爱你,在一起更重要吧。她拥有小爱如今没有的,生命与现实,它们会变成他们在一起的资本,被光阴消磨掉。
即便是以这样的关系在一起。
阿茉下山的路算是熟悉了,她走到镇里先去酒馆把工钱结了。
“真的非常抱歉,本来约定做工一礼拜的…”
“没事没事儿,家里那位不许吧,这可以理解。”老板显然是昨晚直播现场观众,笑得狗血八卦拍着阿茉肩膀笑呵呵的,“况且这里的客人都很喜欢安茉小姐,欢迎再来!”
阿茉尴尬笑笑,算是应付过去了,临走前老板还恶趣味地把那套工作用的女仆装送给阿茉,说是穿给家里那位看。
“因为安茉小姐穿起来真的太可爱了嘛。”
阿茉拒绝不了又尴尬地接了,脸红红的。
去了集市一趟买了食材开始往回走,中午天阳高照,阿茉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到小镇外围时在唯一通往森林的道路上,她望见一位紫色衣裙的女子立于路旁,旁边一名女性随从正为她打伞。
女人的棕色卷发在阳光下泛出光芒,身上的衣裙非常考究,提`臀式大裙摆,白色领结上镶嵌着宝石,头上戴着一顶同样色泽的紫色羽毛帽,手上拿着一把收起的羽毛扇子,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优雅像是皇家花园里走出来的。
这般贵族装扮的女人,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小镇上。
盯着人家看不礼貌,阿茉看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收回目光低头往前走,刚经过就被叫住了。
贵族女人的声音十分柔和成熟,“是安茉·斯科特小姐对吗?在酒馆打工的安茉小姐。”
阿茉一惊,教团的人吗?不对,不会这么快的。不自觉停下脚步,面前的紫衣女人有些面熟,“是,请问小姐您是…”
女人张开扇子走上前,随从紧随其上,她扬起下巴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一对眼睛充满拷问性,只听她说道:“我之前在服装店见过你,你身边…”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小镇不远处的森林,顿了顿才开口,“这森林深处,是不是住着一名血族?”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扛回家了=口=…明天又到换榜的日子了= =编辑是按收藏排榜千里有点QAQ哎哎,这已经是个自由发挥无主线无大纲的故事了= =题材冷神马的千里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写的时候很happy= =快到肉了,大家觉得钝妖做起来应该是怎样的style?凶猛?温柔?还是神马?不要不冒泡啊…千里只剩下你们了QAQ
☆、Chapter 18
克莱什皇历七五零年并不算和平的一年。
相较于前几年,全大陆大面积丧尸时间几乎已经落下了帷幕,取而代之的边关越发激烈的□,战争一触即发。帝都贵族上层政治争斗不断,教团从中不少动作,新任国王即位不过三年,朝政内部一切都处于浮动阶段。
这个时候,别说一般血族,大陆内连以往来往频繁血族商人都少之又少了,上任国王詹姆十世致力于的外交政策——曾经与血族共和的表面现象接近破裂,连大陆内以往贩卖的血族奴隶都没了踪迹——人类因为仇恨而残杀太多,已经没有可以买卖的了。
也许四周潜伏着一些低级血族,仍有一些化作人形混迹于城镇中,真正明目张胆出现的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