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立了血誓盟约,十年之内不可以对人类出手,”她咽咽喉咙说,“我回来了,你要履行诺言,谎言是血族的耻辱。”
无论是谁,对人类出战,都算是皇子违反契约,血族崇尚纯血并且敬畏,他们不会让一位皇子送命。
“耻辱,妹妹你还知道耻辱二字呢,真不容易。”
她抓抓衣裙,“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呦,翅膀长硬了?”皇子挑眉笑了,“你以为你爱上的那个男人是好人?最后了你还不是为了他回来,说白了他对你是否真心你清楚吗?妹妹啊,看看镜子,”他目光悠悠落向面前的银白茶几,幽暗灯火下隐隐反射出他们俩的模样,银发血瞳,一模一样,“看清楚了么,和人类一样么?”
菲特压下了想逃的冲动说:“你不要说了,哥哥你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明天不就祭典了吗,长老说了要祭品好好休息的。”她说这话时有些涩涩的,为什么会是无上光荣呢,为什么会是血肉相融的重生呢?在血族,一个血族把另一个血族吃掉也算是一种生存,在其他血族的身体内存活,另一种方式,她如果真的作为粮食被始祖吃了,那她其实还活着,活在始祖的身体里,无上光荣,几近永恒。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谁知道被吃掉的血族的真正心思呢。
皇子先定定看看她,后来才道,声音没有什么变化,姿势也是张扬闲散的,翘着腿,“血誓盟约在纯血种体内存在期限是十年,”他摊开手掌,掌心是空的,血誓盟约已经消失,对面少女的眼睛立即睁大了,脸颊一瞬间惨白,“纯血种的力量你知晓多少,将自己身体时间向后推移十年,对于一介纯血种来说,不算什么。”
况且纯血种寿命漫长。
菲特震惊了半晌没发出声音。
皇子漫漫笑着站起来,双手揣在兜里靠过去,于她身边俯下头,“亲爱的妹妹,你真的太单纯了,你知道么…”他在她耳边温柔宠溺地喃喃,“我们血族军队已经进入人间了,就等着明日夜晚里始祖的出现了。”
她突然忆起雅兰的话语和眼神,她不知道这种毁坏契约的方式雅兰是否知道。
如果她无法成功,人类会怎样?
皇子见她咬着唇不吭声,便无奈笑笑,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细细道:“明天可别耍什么小把戏。”
她身子一颤。
“妹妹,只是人类而已,没有必要对其动情,”他玩着她的银发,最后慢慢笑道:“你还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总有一天。
到底是哪一天呢。
明白的话,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菲特知道很久以后都这样觉得的,许多东西,顷刻间沧海桑田,心的衰竭是那么容易,她有些措手不及,知晓一切哪里需要总有一天。
第二天的时候,祭祀举行,血族迫切需要父帝的苏醒,她认为那是个恍惚的概念,她被净身施法,一身洁白长裙之外无其他首饰,她被带到了曾经去过的起源之地,血族领地禁忌最底层。
“公主殿下,我真为您感到骄傲。”带领她的军官血族如是说道,“您做的是件多么正确的事情啊,能在父帝陛下的血液里永生,是我们这些血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说起父帝,眼神变得崇敬而庄严,认真行礼,“我真诚期待父帝陛下的苏醒。”
她曾经见过的鲜红结界重新布起,鲜艳铺满整间银白大殿,祭司与长老虔诚垂下首,开始了祭祀。
“千年‘莉莉丝’…”克罗帝亚在送她到祭台上时冲她微笑着,“血族为了制造你,迎接你,花了一千年。”
菲特看了他一眼,走上了祭台。
如果她没有去过人间。
如果她没有去过人间,没有遇见过他,这个世界的模样,是不是真的不一样。
她当真是要在血族做了小公主,然后浑浑噩噩地被送上祭坛,不知道一千年有多长,不知道‘莉莉丝’为何物,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知道什么是爱慕,不知道什么是欢愉。所有血族觉得那是荣耀,那时令人嫉妒的永生,她也会堂而皇之地这样认为。
如果没有遇见过他。
脚下盛开结界缓缓腾起,巨大棺材的棺盖开了一半,里面漆黑一片。菲特咬咬唇,扫了一眼台下的众多血族,开始小声吟诵记住的咒语。
如果没有遇见过他。
她念咒的声音缥缈而梦幻,若低回淌过的夜水笙歌,又如珠玉似的清澈,她抬起手指,浮光花灯乍现,一圈一圈月白光晕急速扩散在大殿墙壁上堙于无声。
台下克罗帝亚听见后猛地抬起头,一向温文祥和的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手一挥,长发裙摆无风自动,空气中气流翻滚哗啦啦似暴风雨中汹涌激腾的浓重厚云,一团团挤压在她面前,如同一张张脸在哭号。
随着她的咒语和周身绽开的与祭祀截然相反的结界,气流飞窜又“嘣”地一声炸开,光芒四射中一本暗红金纹的破旧古书凭空浮现在她面前。高纯度的密集魔法金光一时间令人睁不开眼。
台下血族大惊。
“等等,这是…”克罗帝亚眯起眼,瞬移而上,少女魔法屏障使身为长老的他也不得不停□形。
他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狰狞——他看见棺材里一股一股正在流出乌黑的液体,像少女脚下缓缓汇集。
是血液。
“赶紧停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道身影出现在祭台上,风一般掠过去又被少女周身的结界弹开。
克林尔顿后退了数步,开启了魔法阵直逼过去,表情是冲未有过的震惊,“是谁告诉你回天逆转咒的?!你知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他几乎时吼出来的,声音喊出一半,蓦地停住了。
身体里有什么在疯狂攒动,密密麻麻,似沸腾涌散的黑虫。
他后退了几步,喘了一口气,捂住了眼睛。
手拿下来时,眼前模糊,满手鲜血。
雅兰望着人间的天空。
在边关郊外,天空总是深邃辽远,亦或者是苍凉。
青灰色的天光,微微发冷。身下的马匹喘着气,银白铠甲泛着金属冷光。
身后是大片国王军,整齐的装备和战马,凛凛武器,威严磅礴。
目之所及是一片荒原,旁边荒山环绕,前方滚滚烟尘,越来越浓,越来越大。那是血族的主力兵,以及大群的丧尸。
身后有士兵吸气的声音,雅兰收回目光,静静望着远处那片烟尘。
视野尽头的天边一小抹血色,妖冶若冥河两旁的彼岸花,慢慢浸染天空,朝这边延伸过来。
时间刚刚好。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
☆、81Chapter 81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
她觉得很难受,视线一片模糊,身体在疼,仿佛血肉销蚀又重新组建那般地翻滚疼痛,面前的书页哗啦啦自己翻动,无数金色符文随着书页镂空流溢出来——一枚一枚钉在她身上。
她艰难抬起头,隔着屏障,她隐约看见小魔捂着脸跪下去了,那个蓝袍少年冲了出来,台下好多血族都倒下去了,她隐约听见了哭嚎与嘶吼,重重叠叠,与身体的疼痛一并若黑色的潮水般漫上来,漫过她的四肢,她的头顶。
她没有力气,跪了下来,没有再念咒了,可是咒语符文仍旧不停从古书中飞窜出来,无数鲜红荆棘由地面上破土而出,张扬舞爪疯狂生长,直至贯穿天顶交织在整个银白大殿的空间。
…怎么回事…
噗通。
她心里一跳回头,身后那具棺材里的漆黑,动了。
黑色血色在她脚底盘桓成一张小型魔法阵,诡异的纹路是她从未见过的,尚未出口,眼里有什么热热地流了下来,她用手一摸,是血。
视线也变成鲜红的了。
紧接着嘴角和鼻孔里也流出来,她震住了,恐惧与惊惶瞬间控制了她的心神,她四下一望,再收回目光时,棺材里倏地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血淋淋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渐渐收紧。
她无法呼吸,身后古书渐渐翻完,结界也渐渐薄弱。
快失去意识时,黑色手臂被一股力量切断了。
“傻妹妹啊,是那个男人让你做这般危险的事情的?”
银发血族出现在她身旁,指尖力量势如破竹冲向棺材,“你想吃掉它,它正在做垂死挣扎,想成为始祖不是那么容易的。”
菲特模模糊糊抬头,心血冰凉,皇子已经是满身鲜红,露出的肌肤上是瓷器破碎一般的裂纹,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
“哥哥…”
皇子对她笑了笑,用了最后的魔力,光爆席卷而去轰隆作响,狂随怒卷的大风将他们的银发吹得翻飞交织。那棺材里飞出了无数漆黑的蝙蝠,从她头顶上贯下来,脚下黑色法阵绽放出竖直光束,包裹了她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漆黑的旋风,从她脚底生成。
身后那本自千年以来便传承的古老□翻下最后一页,失却了光泽落到地上。
书页上已是一片空白。
血族起源之地,银白大殿里鲜红荆棘肆意交错盘虬,旋风刮起狂暴的力量嘶嚎着将一切吞噬,那是地狱里深黑的泥淖,冥间的幽魂一只只从幽邃黑暗中萦回飞出,巨大的声响中她的意识渐渐不清,只记得有许多东西一遍一遍冲刷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的最后视野中,她的哥哥对她露出了无奈宠溺的微笑,零零碎碎碎成齑粉。
雪白的粉末极快地消失了。
人间的天空此时一片血色。
深红与黑暗交织,笼罩了整片大陆,天际隐隐乌云翻滚雷声阵阵,浓稠的黑暗中时不时有刀锋般冷光掠过。
边关荒原,一轮硕大的红月,几乎侵占整片天空,静静停在那里。
身后的国王军鸦雀无声,只有指挥官发出令喝。
逾万支附魔箭的银光划开夜空,带走先谴队一半以上的性命。此时距离尚远,只有**的气息隐隐约约传来。
“防御——”
一轮剑雨并不能完全抵御下第一波攻势。吸血鬼拥有远超过人类的单兵能力,官方的数据是一对十八,而在实战上,这个数据可以提高到三十五——没有任何军队能承受被他们冲入阵营的代价。
骑士们拉起厚重的盾,准备好承受四周和上空的撞击。这需要强大的臂力和意志,只要一个人出了纰漏,整个小队都会死去。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见证这一刻。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
想象中的重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力度,血液倾盆而下,顺着盾牌间的空隙淅淅沥沥留下来,闻起来好像坏掉的奶酪。
“解除。”
雅兰的声音在荒原上响起。
骑士们顺驯而疑惑地放下盾牌,于是,他们来到了地狱,并且自此终生无法忘记。
目之所见皆是盛大的死亡,耳边是血液被灼烧发出的滋滋响声,鼻端,是腐烂的味道,混合着硬土的腥气。
冲锋的血族敌军正在自毁,犹如此刻那轮红月变成烈日。断肢沉闷地落地,腹腔被剖开,内脏下落的声音则带着一份粘腻。在浓墨重彩的血色里,军队震惊看见,蝙蝠嘶声力竭的尖叫,却没有声音,一如他们的将军——在一轮红月下,那身姿平静得难以描摹。
那笔直的背影,好像与荒原合为一体。
“那的确是将自己成为始祖的□,可谁能理解‘始祖’的真正含义呢?血族里最古老的禁术,能开启使用的,大抵只有当今纯血帝王亦或——千年圣杯。”
帝都“夜莺”服装店里,赫莲坐在桌子前,望着眼前的虚无开口。
窗户外天色暗沉而赤红,血腥铺满天空。店外拥集了大量行人,帝都人民走到大街上,纷纷惊叹于这一奇异景象。
“所谓始祖,便是世界唯你独一无二,将所有血族之力纳为己用。”她低头慢慢道,这件事,她也参与在其中,□的真正所在地和召唤□法,那是她从血帝的眼中读出的分毫,这一切是不是命中注定呢,她默默想。
“她之所以被称作是圣杯,实现任何愿望之物,而人类的愿望,一直以来不正是不老不死么?世界两大定理,时间不可超越,生死无可超越,而这正是超越光阴和生死的最终根源的达到。”
有谁动过痴心妄想,力量永恒,于是有了这个法术,被封印在血族禁地里,而那位公爵,只是将它做了另一个用途。
消灭血族。
赫莲转开了目光,低头望向倚在桌子旁喘息的蓝袍少年,他,不,应该被称作“她”全身淌血,血肉仿佛有无形的虫蚁噬咬吞食,寸寸腐烂。
阿染的面孔几乎分不清楚,她几乎是在哭叫。
“求你…救他…”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阿染,我救不了他。索斯拉也好…克林尔顿也好,再强大的血族,都会因她而化为尘土白骨。”
那是以全世界同族为代价而获得的力量永生,超越世间一切限界。
可怖如此的禁术,那是血族里最古老的机密,从古传今,那是人类口口相传的传说中不老不死永葆青春的秘密。
也是无数血族所向往的最强力量的拥有。传说总归美好而诱人,蒙蔽了其中的最悲惨的现实。
不老不死,青春永生,怎么可能毫无代价。
赫莲再看去时,桌子旁已经是一堆肉末,燃烧焚化。
“所有血族都消失,就算只剩她一个,战争也算是结束了。”
这就是那位公爵策划好的结局。
***
直至数百年后她都记得那般的场景。
她再睁开眼时,花了好久视线才聚焦。
成片的漆黑中,她见得分外清楚,大殿似乎已经崩塌,巨石荆棘,她缓缓爬起来看了看,没有感到疼痛,如往常那般。
“醒了?”
银发血族一身血污,靠在岩石壁上躺着。
菲特望过去便一声惊叫,那是血帝,她的父亲,华美的袍子残破不堪,下半身已经砂化。她惊得浑身颤抖,踉踉跄跄爬过去。
“父王…?!”她声音已经不完全了。
血帝定定望着她惊惶惨白的脸,无力闭了闭眼睛。
“父王…这是怎么回事?”
血帝拿他那双已经污浊的眼看着她,唇边逸出一声笑,幽幽叹息:“好你个‘风隼’,原来最终赢的竟是你,是我低估了。”
“父王!父王!”菲特吓得眼泪都出来的,哆哆嗦嗦摸到他的□,白砂从她指间簌簌落下,她手抖得厉害,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画面,完全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我撑不了多久了,原来这就是血族的命运,”血帝叹了一声,“这样便是终结么?”他活了那么久,原来等到的是这样的终结,“菲特,他骗你,利用你,我现在再把这句话说一遍,现在你该是相信了罢…整个血族葬送在你手上了,你可知足了?”
他说完,不等她失措的回答,垂下眸,砂化风雪覆盖般蔓延到了上身,漫过了头顶,只剩那曾经精美的刺绣长袍摊在那里。
她一直记得的。
望向大殿时所看到的,她尖叫着跑到地面上看到的,她推开血族城市一扇扇房门时看到的——
何为人间地狱。
毫无生息,唯有她一个的人间地狱。
血族的天空再也没有了厚重的乌云,阳光灿烂普照大地,第一次照亮了这座居住着夜行生物的华美糜烂城市。玲珑空寂时光回廊,宁静而安详。在那刺眼的阳光中,她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是仰着头,第一次直视阳光,眼前一阵一阵发白。
白砂灰烬血肉模糊的空城。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她不记得了。
后来她走了很远,多久她不知道,她来到了血族与人间的边境,大片的荒原上都是密密麻麻白骨头颅,她从气息辨出了是血族。
数以千记的血族埋葬于此,他们不是纯血种不曾砂化,只有尸骸。这应是战场,荒原间有马蹄交错踏过的痕迹,凌乱得宛如听见他们的嘶嚎与战栗。
他们未曾拔刀便已消亡。
所以她真的听见了,那些同族死前的哀叫,他们绝望的面孔挤在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声声诅咒。
蓦然她明白,一切只是一个局,他步步为营设计好的局,其间他是不是动过真心已经不再重要,他要的是结果,将世间所有血族归于尘埃的结果,天下从此太平的结果。
刚烈阳光下她赤着脚走在无边无际的荒土上,被白骨贯穿了脚掌,那一瞬间的疼后,血肉自动生长,淌开的血液回流,那个血淋淋的窟窿顷刻消失,她低头看着她的脚,光洁柔白的脚背,不带一点淤泥。
夹杂着沙砾的风,干裂地吹起她的长发,银光抖动如匹练,闪烁在这片满目疮痍的荒原上。
☆、82Chapter 82
据后世史书上记载,血族与人类战争将近千年,于克莱什皇历七五零年春结束。//
人类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在后世的记载中这场战争记载得非常简略而模糊,只将取得重大决定性胜利的那场战役被称为“白蔷薇之夜”。因为那日正是帝都所有白蔷薇开花的花期。只不过那胜利的具体过程,史书上却呈述得寥寥。
从那之后的数百年,未有任何一人亲眼再次目睹过血族,吸血鬼在历史和人类的舞台间终于殆尽。关于他们的去踪,有的书上说去往另一个时空,有的说他们还存在,用结界蒙蔽人类来避世生活,而更多的说法是,那年战争中血族已经被人类军队消灭干净。
真相被埋于时光罅隙中再也看不见。
翌年,克莱什皇历七五一年,春。
今日阳光极好,将华美壮观的王宫映得闪闪发亮。蓝天万里无云,帝都人民沉浸在欢庆之中,彩带和礼花在天空炸响流泻,白鸽成群在人们头顶哗啦啦飞过,家家户户的窗棂和阳台上都缀上了白蔷薇花团。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街道间。
天空大教堂的小神官阿瓦达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欢闹人群里挤出来,一手捧着经书,另一只手抱着一大把彩带束着的白蔷薇花束,急急忙忙爬向大教堂雄伟大门前的洁白阶梯。
走到门前回头望望,人声鼎沸,无数人挤在教团前,脸上洋溢着笑容,为即将成婚的新人送去祝福和他们的祈愿。人数太多,以至于王宫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士兵来把守维持秩序。
阿瓦达叹口气,拖着长长的神官袍子走进教堂。
今天,克莱什的英雄将在这里与“克莱什瑰宝”之称的金发公主将在这里接受净水洗礼,为三日后的婚礼进行祈福。
“今天也太热情了吧,我怎么不记得帝都又这么多人?”
阿瓦达咕哝着将花束送到教堂大祭司手上,新上任祭司身着蓝白相间的祭司长袍,将那头火红的头发衬得更加耀眼。
祭司无奈笑笑,“因为他是英雄啊,结束了战争,带领国王军消灭了血族,取得了胜利。.
“我知道啦,约瑟夫祭司大人您都说了好多遍了。”
“英雄结婚,自然是要浩大点的。”
约瑟夫没有收回笑容,只是望着还是小少年的阿瓦达。
他说了好多遍,同一句谎言,那么多次,去年他们在边关掩盖下来的真相,那些士兵他按照计划进行了记忆改造,然后处理战场和其他工作,准备工作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了,将一切做得完美无缺,好似真的是他们厮杀消灭了血族一般。
他现在都觉得那已不是谎言,那就是真相,历史的真相。
“啊呀呀,说起来,阿瓦达你以前很讨厌他呢。”红发祭司恢复以前大大咧咧漫笑的模样,揉揉本来梳好的红发,阿瓦达愣了愣,脸红了,“那、那是以前呐!雅兰公爵大人是英雄,我怎么会讨厌他呢?约瑟夫祭司大人您真是乱说!”
约瑟夫挂上嘿嘿嘿的笑容。
“听说艾莉蒂公主殿下和雅兰公爵大人是青梅竹马呢,他们很早以前就两情相悦了!”阿瓦达仰头想了想,“过会一定要看看呢,公主殿下的美丽容貌我一直想看来着。”
“你这小东西,净想着看漂亮姐姐!”约瑟夫拿经书扣了扣他的头,“好好做功课,今天要你背的《圣枢·公约》第十五章你背完没有?”
“哎~~~?”小男孩发出了一声哀嚎,“祭司大人您今天就给我放个假吧~~”
两情相悦。
那抹银色,大抵也成为了被人遗忘的尘埃。
那天帝都一片欢腾,绚丽的礼花和欢呼声在四周,人民夹道欢迎,前方后面彩对马队阵仗十足。
黑发绿眸的青年身着一身精致大气军装,骑在威风凛凛被缎带和宝石装扮的雄马上对人们挥手致意。英俊的面庞上有着温文得体的笑容。
娇媚的金发公主眨着水灵灵的湛蓝眸子坐在他怀里,打扮得貌美动人,正开心地笑着,绽放出令人惊心的光彩,队伍在城市主道上进行的很慢,向伫立数百年的大教堂缓缓靠近。她又惊又喜地四下望着,对人们那些敬仰而惊羡的目光感到十分满足。
“雅兰。”她侧过头问温柔护住自己的青年,“你说我们今天就结婚好不好?”
“傻姑娘,”男人当众点点她的鼻子,露出宠溺的笑容,“也不急这一两天的不是?”
“可是人家…”艾莉蒂公主羞涩地扭扭身子,“人家好想和你在一起的说。”
“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嗯?”
听到承诺她露出开心又得意的笑容,小红嘴一撅,“哼哼哼,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哦~~!我可是公主哦,反悔了要你好看!”
马上俊男美女,天生一对,耀眼的不可直视。
大道两旁的建筑里,柱子后的银发少女一身披风裹住自己的脸,一双血红的瞳孔静静望着喧闹欢腾中的他们。
末了,她闭上眼,转身离开。
克莱什英雄,结婚的那天自然是隆重而盛大。
深夜,白日的过分喧闹欢乐被透支干净,归于沉沉寂静,浓稠的夜色被清朗的月光拓开了一圈一圈柔白,银辉澄澈地落满寝宫的白石雕花柱阳台,晕出了朦胧的色泽,雪白的落地纱帘因风而轻轻拂动,被月光填充得通体透明。
新婚之夜,一切是寂静而美好。
男人坐在金丝软帐大床边,单衣长裤,没有点灯,只有那玉兰花瓣一般的光晕铺撒在地板上,他的轮廓却是埋在阴影里的。
金发公主睡在床上,呼吸均匀。
他静静坐着,坐了许久,毫无声息,房内的熏香即将燃尽,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房间一边,身旁即是阳台,银白光芒下他点了一支烟,垂眸抽着,吐出了的云幕似染在水中的墨浅浅散开。
星点的光落上他黑长的眼睫,风拂过,他抬起眸子,望向阳台。
她站在月光下,一身辉煌。
风掀开了纱帘,她倾世容颜绽放于他面前,银发血瞳,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纯,月色里极盛繁华宛如梦境泡影,她一身长裙缀满钻石细光,亭亭玉立地站在阳台边缘。
菲特凝望男人,对他展开一抹惊艳绝伦的明媚笑容,盈盈俏丽,发丝与她鬓边飞扬。
男人修长的身体立在原地,指尖烟云袅袅。
“雅兰,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她满面笑容地说,声音柔软,眼里全是细细的光,“你放心,我不会杀人类来泄恨的,这不是复仇,这都是我自找的,”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声音轻了,似乎不是讲给他听,“虽然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呢。”
雅兰眸中一片漆黑,只是注视她。
见他沉默,她只是歪歪头,自顾自笑着自言自语,双目空洞像一个洋娃娃,“雅兰,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计划的?把我从血族救出来的时候?发觉我是圣杯的时候?…还是刚遇见我的时候?”
历史事实被蒙蔽,他成了百世英雄,她成了千古罪人。
这个男人,利用一介少女的纯粹爱情,不费一兵一卒,让她的同族统统化为白骨,得到了功名,得到了至高权力,得到了流传万代的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