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的脸色虽然没有摆在明面儿上,但方婉何等精通察言观色,自是还是看得出他那点儿阴郁,她笑道:“哎呀,我真的不是来见叶元清的,你难道还不信我吗?我多么小心的一个人啊。”
说着,方婉便把那纸条拿出来给萧重看:“这是在颜家做客,碰到邓六姑娘,她悄悄塞给我的,我虽不知道是谁,想了想,还是来了。”
萧重接过纸条看了看,往后招招手,也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一个人,接过纸条看了,低声回道:“应该是邓五公子的笔迹。”
萧重皱皱眉:“他找你作什么!还有,你接了纸条就来了,怎么也不与我说?要是有人心怀不轨,趁机把你卖了,我瞧你哪里喊冤去。”
方婉莞尔,萧重这就是气还没顺,借题发挥呢,她便笑道:“邓六姑娘给的条子,犯得着卖我吗?邓家耶,比皇上的银子还多些,他们家哪里看得上我值的那点儿银子。”
“胡说!你现在可值钱了。”萧重觉得方婉又在妄自菲薄了,堂堂的未来景王妃,难道不比邓家贵重?
方婉总觉得和萧重说话实在有趣的很,把头点的好像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你说的对,我又忘了我如今值钱了,只怕有的郡主还宁愿与我换呢,是不是?”
在这样的事上逗一下萧重,他好似就容易气平一点,方婉见他瞪了她一眼,才笑道:“我是想着这毕胜斋是老王爷的产业,一般出不了事,而且,不是还有你吗?你肯定有人暗地里跟着我的,是不是?”
对皇家这套规矩,方婉还是略有心得的,而且,如果不是萧重有人跟着她,萧重哪里能来的这样快?
萧重道:“京城里人多的很,不长眼的也不少,你若是磕着碰着了,就是事后追查访拿,那也犯不着,黑骑卫办事向来安静,也不会扰了你。”
“可不是吗!”方婉笑吟吟的:“我早知道有你替我想着的,我还怕什么呢!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方婉哄人那么有一套,萧重这样没经历过的,自是很快就叫她哄的平顺了,方婉这才道:“邓五公子,你要见吗?”
“既然来了,见一见也不要紧。”萧重想了一下才说:“皇兄跟我说过,缺银子使的时候,可以写条子给邓建元支一点使。”
邓建元就是邓五公子、邓六姑娘的亲爹。
果然是亲儿子呢!方婉就算有了定论了,心中也忍不住感叹一句,而且还比别的亲儿子都强,至少萧祺可没有这个权限,可见陛下多少有些内疚补偿之心的。
想到这里,方婉心中想到,叶元清既然到了京城,萧祺应该也回来了吧。
不过,方婉也就是这样想了想,就抛开了。
邓五公子邓康时既然在这毕胜斋等她,当然在方婉的马车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他还没走出来见礼,景王殿下就跟着来了,邓康时这样的人,是肯定非常有眼色的,才在里头门口看了一眼萧重的面色,就站定了脚步不急着出来了。
他也正好看一看,差不多要成为京城传奇人物的方四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景王正妃的位子,眼红眼热的多了,除了姑娘们自己的小心思外,各家各族,但凡觉得自己略够得上一点儿的,就没有没动过心思的,包括他们邓家,也难免有人有心思。
邓家向来不站队,历代姑奶奶从来没有嫁进过皇子府,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但景王殿下只是皇弟,有人便觉得无碍了,这样的人,多半是有一点再进一步的心思,总觉得凭着邓家的大富贵,一个亲王妃的荣耀,还是有可能的。
可这心思才露了一回,就被邓家老太爷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儿把拐杖都落在身上,老太爷一怒,整个邓家都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敢吭声的,那一房还被勒令回了老家打理当地产业,要呆足一年才许回京。
邓五公子他爹邓建元在此事尘埃落定之后教导儿子们:“邓家的大富贵是皇上给的,要是想要自己做主给别人,那还有什么富贵!”
邓五公子就此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家不管是嫁女还是娶妇,都向来不怎么高攀,因为他们家其实早就攀上了最高贵的人家了,只要陛下信任,他们家就不必攀附任何人,而不管哪一位陛下,都是需要花银子的,只要邓家把银子给陛下管好了,不给别的人,那陛下自然就能满意的。
这位方四姑娘…别的且不管,哄人是有一套的,邓康时眼见得两人已经说定了,景王殿下脸色也好看了起来,他才走出来,先给景王殿下请安。
方婉见状,便后退了一步,退到了萧重身后半步。
方婉上一世也认得邓五公子,这位五公子,虽然不是执掌整个邓家的人物,但能量也不可小觑,当然,邓家长房大公子那更是一位人物,但萧重反而不适合过于交好大公子,五公子就好得多了,也没那么显眼,而且上一世方婉看他就很顺眼。
见礼之后,邓五公子请两人进去后头的小院子坐下喝茶,方婉和萧重都没有带侍从,当然,黑骑卫暗中自有警戒。
邓家公子在毕胜斋见客,当然用的是最好的院子,上的是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另有四干果四鲜果,这个时候,连皇上跟前还没上葡萄,这里就已经装在大水晶盘上送了上来,紫莹莹的格外剔透。
方婉只瞟了一眼这样的排场,也没当回事,反是见到那颗桃树,还仰头看了一眼,桃子还没彻底成熟,但已经不小了,看着垂累可爱。
萧重颇有王爷派头,先开口:“五少要见方姑娘,直接去百花胡同就行了,何必还来这一手。”
“王爷客气了,叫我小五就行了。”邓家人长相普通,但却看着顺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有钱,所以有点光环,毕竟谁看着银子都觉得顺眼。而邓康时露出诚恳的笑容的时候,看着就更觉得顺眼了。
邓康时笑道:“有些事,我斟酌再三,觉得不方便直接去见方姑娘,才让舍妹带信的。”
方婉这时才转了头过来看他。
邓康时很会说话:“方姑娘如今风头太盛,一举一动也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别的也就罢了,我只是怕有些人想的太多,甚至想到王爷这里来,造成误会,那就不大好了。”
银子太多,容易造成的误会也多,萧重或许自己还没往有些地方想,可方婉既然察觉到了袁太妃的那一点儿心思,尤其是萧重今后的那个劫,她就不觉得邓康时有点小题大做了,反是赞赏他的谨慎。
方婉笑道:“到底什么事?”
邓康时略微讶异了一下方婉在萧重跟前这个态度,这与他见过的王妃都不同,在王爷与人说话的时候,王妃们便是也在一边,那向来也都是端庄稳重的模样,轻易不会开口,更不会在王爷说话前开口。
方婉察言观色,立刻发现自己又露出了真面目,没办法,她就是容易在自己看得顺眼的人跟前放松警惕,比如当时的萧重,这会儿的邓康时。
她便笑着补救:“五公子不是约的是我吗?王爷那是在门口碰到的,不算数。”
萧重点头道:“但我要听听。”
“好,您就听嘛。”方婉甜甜的说。
邓康时斟酌着开口:“方姑娘有一位表妹,是一起从锦城来的…”
他才说到这里,方婉就笑了出来:“是你?”
康南云说的那个,家里经商的!
可不是吗,邓家可不是经商的吗,第一大皇商!
萧重好奇的看,他也想到了康南云,毕竟他们还挺熟的。
方婉特别能照顾他的情绪,走了两步,附在萧重耳边,把前日康南云那点儿心事都告诉了萧重。
这下轮到邓康时好奇的看他们了。
这样的举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眼神,这位方姑娘与景王殿下的关系哪里是攀附那么简单,这明显就是互相爱慕的一对情侣,不管说什么事的时候都不忘时时转头去看对方,根本分不开。
方婉没想到竟然是邓家的公子:“前日我听表妹说好似有人在悄悄跟着她,她每次出门,都能碰到,吓的了不得,没想到竟然会是邓五公子。”
方婉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便叫邓康时有点沮丧了,那位姑娘明明没有吓到的样子啊,每次碰到都愿意跟他说说话儿,而且总是笑眯眯的,她笑起来真是格外可爱,不会抿着嘴,反是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且她说话也和别的姑娘不同,总是特别有趣些。
他就有点无精打采的道:“我并没有悄悄跟着康姑娘,真的是无意中碰到的。”
“我才不信。”方婉笑道。
“至少第一次不是。”邓康时说。
就知道他不是个老实人!
方婉抿嘴笑,反是景王殿下更厚道些,刚才方婉跟他说的话,可跟邓康时说的不一样,他便道:“你既喜欢康姑娘,只要你们家愿意,只管提亲去就是了。”
邓康时何等精明,刚才是看到方婉就此事和景王殿下说悄悄话的,此时景王殿下的话一出口,就明白了一大半,难免欢喜起来:“真的?”
“你竟然这样不明白,也白瞎了我表妹怎么会觉得你好。”康南云可是心中明白的很呢。
“是是是。”邓康时也不反驳,他如今心下也是由衷的喜欢,言语间就更洒脱起来,他对方婉道:“那此事就还要拜托方姑娘了。”
方婉一听就明白,邓康时还没搞定他们家呢,他约方婉见面,不仅仅只是想要托个中人,打探康南云的意思,更重要的打算,想必就是要方婉回去后稳住康家,不要把康南云许出去了。
说实话,就是康南云不喜欢他,邓家本家为嫡出公子上门提亲,康家还能有不情愿的吗?
这件事上,方婉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她有未来景王妃的名头,康家只怕巴不得她能关心康南云的亲事呢。
方婉笑道:“连景王殿下都应了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婉转头,又笑着嗔萧重:“你急什么,我原还想着请五少帮我办一点事呢。”
萧重便道:“就是没有康姑娘的事儿,你请五少替你办个事儿,五少难道还会推辞?”
景王殿下都这样说了,邓康时如此精乖的人,当然立刻表态:“方姑娘有事,只管交给我。”
方婉却是妩媚一笑,玩笑道:“我自然知道五少会给我面子,只是把事情说的艰难些,这人情也大些,回头五少替我办起事来岂不是更经心么?”
这两人一唱一和,邓康时简直要招架不住了,连忙笑道:“方姑娘也太小看我了。”
方婉笑一笑:“你先别兴头,这是件得罪人的事儿,且得罪的还不是一般的人。我也不能先说是什么事儿,说了你就非得去办不可了。”
方婉面上的神情虽然轻松,可话里的意思却多,景王殿下这个层次的人都说不是一般人,那不是实权王爵,就是阁部老臣,或者是几位皇子了。总之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且她虽然没有说是什么事,但至少有一点邓康时明白,应下这件事,那他只怕就与萧重脱不了干系了,这让邓康时有点踌躇起来,方婉倒是了解邓家,知道他的顾虑,如果他没有这样的顾虑,方婉反而不敢请他办这件事,她便笑道:“其实也不是为了景王殿下,终究还是为着圣上分忧的。”
这样一说,邓康时就轻松了许多,笑道:“便是为景王殿下办事,不也是为陛下分忧吗?”
“你倒是明白。”方婉笑道,她没有直接说,反是转头看着萧重,萧重点了点头:“你先说,什么事。”
他也有点好奇,方婉能有什么事,不得不说,方婉布局的能力,确实给了萧重深刻的印象,也有足够的信任。
方婉没有用笔墨,她伸出芊芊玉手,一根一根的曲起手指头,每一根都代表着今日在颜御史府邸见到的那一类的人家:“这些人家的银钱往来,除了你们家,任何人去查,都会惊动人。”
邓康时点了点头,这件事可以在宝宜票号内部查,当然只有他们才能做到不惊动任何外人。
方婉接着说:“查这些人家有多少银子送到了齐郡王手上,很可能是通过颜家送的。”也就是方婉洞悉未来,才能在颜御史府里见到这些人,就把这些人家联系到齐郡王。
不过邓康时神情波澜不惊,果然是皇子,并不出乎意料。
方婉再说:“这些人家之外,还有没有类似的人家,也请五少替我留意。”
邓康时又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还商讨了一点细节,萧重没有多说话,这倒是让邓康时更加对这位未来的景王妃刮目相看了。
直到和方婉坐到了马车之上,萧重才笑道:“你这又是哪里知道的?倒也奇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别的姑娘就知道衣服首饰,你倒是除了那些个,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方婉顿时不服气了:“那些我怎么不知道了,我偏就是知道,今年夏天就流行樱红、湖碧、羽蓝色的苏制软缎和蝉翼纱,还有叠纱粉霞、碎珠流苏、云形千水、白梅蝉翼的花纹,上头的衫儿定要是掐腰的款式,唔,珠子流苏果然又流行回来了。”
方婉忿忿然的说:“就看我平日里用的素净,就以为我不讲究吗?告诉你,今年一冬流行白狐狸,我都猜得到!”
萧重:“…”
明明从来都很淡定,怎么这样一句话就炸毛了?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萧重虽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但还是赶紧安抚:“好好好,我知道了,今年冬天要白狐狸嘛, 我去给你找些好的来。定比外头买的好。”
方婉这才嘟一下嘴, 算是同意。
萧重这才说起正事来:“这是今日你在颜府发现的不对?”
“恩,是我今日在那府里看到的。”方婉也知道自己这是与今后的事印证才有这样敏感的,若不是知道,大约没有人看得出这有什么不对, 说:“你听我这样把这些都分出来,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了?”
“你想的没有错。”萧重道:“一家两家在那里, 倒是不显, 这么多人家,又没有亲戚关系, 还至少有一半不是京城人家,这就是都拢在手里了。萧澜的银子花销有一点问题,我也知道一点儿, 郡王俸禄五万银子一年, 加上封郡王的时候按例赏的食邑, 皇兄从内务府给的庄子和铺子,统共一年不过十万银子的收益罢了。”
萧重算的清楚明白,可见他倒真是办惯了差事的, 说起来门儿清:“他府里的花销倒是不大, 但外头花的就不少, 只是一直不知道他银子的来路罢了——皇兄也没叫查。”
“看起来, 这是萧澜的一个银子口袋了。”萧重琢磨了一下,又摇摇头:“还不止,萧澜应该还有来银子的地方。”
他大约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这些人家,满算起来,一年不过四五十万银子的进项,总不至于一总儿都给萧澜使,算个一半就不错了,大约二十至三十万之间,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方婉与他说起这些事情,便发现,萧重大约因为是皇帝亲自养大的,遇事便显了出来大气,不仅看得透彻,而且高屋建瓴,总揽全局,于细处并没有格外理会,单看他们两个注意这些人家的时候便看得出来了。
萧重一旦注意到了这些人家,他对于这件事的思索,便是二十至三十万银子,然后就能得出齐郡王的银钱来源不止这一处的结论。于他来说,也就算是对这件事心中有数了,这与方婉的风格完全不同,方婉查的那可是细账,既然交给宝宜票号去查,那数目大约会细致到千两这个级别,但是,方婉这个查法,其中却没有齐郡王的花销这一项,她反而得不出同样的结论来。
这其实与两人的出身和成长经历有关,方婉思索了一下,觉得处于萧重那个级别,确实只要心中有数到那个程度其实就可以了,用不着过于细致。
怪不得陛下曾让他办那么些差使呢,方婉心中也不由的佩服起陛下来,萧重上辈子吃亏就在于没有防备,想来也是,谁也不会防备自己的亲娘吧!
不过这一回有自己了,自己可以替他防备,也可以替他完善细处,方婉想着,不由的就点点头:“我们这倒算是天生一对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说了出来,萧重正目光炯炯的看向她。
方婉天生有股子打脸都要硬顶的脾气,此时话已出口,硬着头皮都要顶上去:“看我做什么,难道不是吗?”
萧重笑着连忙点头:“当然是,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你呢?”
果然还是很知情识趣的,方婉又觉得心中甜甜的,她时时有一种吃了糖的感觉,就是萧重不在跟前,有时候单是想到他,就难免有那种甜丝丝的感觉。
这才是男女之情吗?方婉想,便是不生五个孩子,也足够补偿了。
萧重却没有想到这上头,他感兴趣的是方婉为什么要查齐郡王的事,这些皇子们的事儿,都由皇兄做主,他们这样的人,就算知道些什么,都不会主动去查,储位相关,难免有一点犯忌讳。
方婉听他这样问,她所知道的一些事,却是不能说的,齐郡王虽是大皇子,早年也颇有声势,还在叶正成一事上暗害了萧祺一回,颇得了个贤王的名号。但后来在夺嫡之事上并没有真的占上优势,甚至有几年,还在表面上做了一个只爱读书,养着一批舞文弄墨的清客的闲散王爷,以前,方婉只知道齐郡王是牵连进了贪腐案,皇上虽没有查他,但私底下大约也是狠狠的训斥过,以致齐郡王都做出了无意储位的模样了。
以前方婉不知道细节,这会儿她看到颜家这样的场面,两相印证,就明白了不少。
要夺嫡,财源是必要的,养人手必不可少,齐郡王在侧妃的娘家这里,聚集了一大批只富不贵的低级官员,这些人确实有银子,合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照萧重的估计,二三十万银子一年,也很不少了,而且谁不愿意奉承齐郡王呢?出了银子,今后前程自是更好,有些人家,只怕想出银子还摸不到门路呢,这个聚财门道其实真不错,且与颜家走动,品级差不多,也不显眼,这位颜大人也算能干了。怪道颜侧妃没了之后,齐郡王一副深情模样,忘不了颜侧妃,又纳了一位小颜侧妃呢。
可是在今后的一两年里,这笔钱就变的烫手了。
萧重大概也算铁腕了,只卖他哥的帐,他办的那几件案子,那里头坐着的富贵人家就占了一半儿,大约他没有给自己侄儿面子,据实上奏了银子去向,这不仅仅是没了银子,这于夺嫡上可是狠狠的栽了一回,居然靠收贪官银子办事,这样的皇子,那离储位大概也就远了。
萧重有多少敌人,方婉现在不清楚,但齐郡王未来肯定是一个。
方婉便笑道:“那总是你侄儿,我既然发现了不妥,查一查,有了数儿,你回头提醒皇上一声,有些事上皇上才好办不是?难得皇上亲自来看我一回,这也就算是我的孝心了。”
她觉得陛下其实也会保护萧重,如果提前得知齐郡王贪腐的事,说不准就不会交给萧重去查了,即便有关,安排也会不同。
萧重不大信方婉这一套说辞,他还是觉得,方婉这还是在为他打算,就好像她总觉得他很快会死,所以总是在未雨绸缪,竭尽全力的想要救他似的。
好像她真的是特别怕他死,甚至曾经怕到明明那么喜欢他,又是一个配得上她的王妃之位,她也不愿意嫁给他。
这已经不是怕他死,这是笃定他会死了吧。
萧重不自觉间,开始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今年热的有一点邪门,从端午过后,就没凉快过一日,到了六月中,越发热的人都坐不住,连方婉这样的京城新贵,都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消停了,帖子都没人下,人人在家里乘凉呢。
百花胡同也早就送了冰了,内务府也不知道是得了哪个渠道的授意,总之是说话算数的人,送这边的东西,比照着亲王妃的分例减等来送的,方婉这屋里就在角落里放着冰山,别的屋里就差了些,在市面上买的冰盘来搁的。
一大早,苏太太就笑吟吟的来跟方婉说话,方婉如今才知道,这套百花胡同的宅子,苏家就等于是大管家,和这宅子相关的一应事务,萧重都是交给他们家来办的,这宅子的一应修葺、添置等,也都是苏家去裁度着办,也不用报账,只每年在景王府领上一笔固定的银子,这样,景王殿下只要需要用到这宅子的时候,就有一套光鲜堂皇的宅子和人手可以使。
萧重把宅子借给了方家使,苏太太也就负责支应这里的一应事务,方婉觉得这个管家的法子想的特别好,又省了心,又给属下施了恩,让他们一年里也有些进账,既是固定一笔银子,不管苏家能落多少银子,都是光明正大的,只要差使办的能过眼,不让主子挑出大毛病也就行了。
水至清则无鱼,大方一点,底下人殷勤,自己使着顺手,这才是正经做主子的样子,方婉这样想了一想,便觉得这做王妃和做侧妃可真不一样,做侧妃的时候她才不会想这个事呢,她不搅出事儿来就算不错了。
苏太太就挺殷勤的,一早就来笑道:“已经接着信儿了,今日午时前后,老太太和三老爷三太太的船就该到通州码头了,昨日就有人在码头候着了,我来跟姑娘说一声儿,这就伺候大老爷大太太去通州接老太太去。”
方婉略微欠身笑道:“劳动苏太太了。午时下船,可热着呢。或是歇一歇再走,老太太是有年纪的人了,我们太太又是那样。”
她到底还是姑娘,这样的事,自然就在家里等着就是了,其实她也有一点儿无奈,她的事儿,时间太凑巧,皇上下旨也不会虑着他们家的情形,郑氏眼看下月初就该临盆了,偏巧这会儿要进京来。
方婉本也在信里说了请太太坐完月子再进京来,可大家都知道,这次上京,除了谢恩,更要紧的是操持方婉的亲事,郑氏有母亲的名义,且若是自己养的也就罢了,偏生怕被人议论对前头留下的姑娘不上心,挣命也要上京来。
苏太太忙笑道:“这有什么劳动的,还不是分内的事吗?”
说着又笑道:“刚才也回了王爷一句了。”
当然,王爷会不会来,苏太太就不敢打包票了,方婉也就笑一笑,在外人跟前,她当然一脸不好意思的不接这个话。
苏太太把这事儿说了,又说了两句闲话,就辞了出去了。
到了下晌午,方婉午间打了盹,起来喝了两杯茶,方柔又过来方婉的房里说说话儿,眼见得酉时三刻了,厨房里给各房送晚饭了,却还没见有人回来,方婉就有一点坐立不安起来。
绿梅到门口守着等信儿,不知不觉间,方婉的脸色开始有一点发白了。
有无数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方婉手心里一片冰凉,难道命运真的不能改?她本来已经为家人逆天改命了,但只多了这两三个月,就又还是会因为她重新回到那样的命运上去吗?
路虽不同,却是殊途同归…
方柔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自然就不会像方婉想的那么多,而且那么宿命,虽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还没到家,是有些不对头,但现在还什么消息也没有,怎么四姐姐这样平日里天塌下来也淡定从容的人,竟然就格外的不安了起来,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就好像…已经知道他们出了事一样。
方柔哪里知道方婉的梦魇,她也就只得再三安慰道:“三婶娘这个时候,想必车不敢走快了,今日又热,或许午时下船热了,歇一阵子再走的,这会儿只怕也快到了。”
方婉忍不住的总往门口张望,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的模样。
日头渐渐西沉,方婉突然看到韩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绿梅跟在后头,脸色惊惶,方婉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站起来,也不等丫鬟打帘子,自己掀了帘子出去:“韩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