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连安郡王都意外的偏头看了看这丫头。
这可是太会说话了,这样一听,理全是她的,她被南郑候欺负,受了委屈,虽然动了手,可却是救了南郑候,这功劳可是大大的了!
太后娘娘这样的人听了都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的意思,这药是为他好了?”
赵如意腼腆的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自是为他好了,到底现在热毒发作出来,蒋大人这会儿的身子还受得住,若是过两年让它自然发作出来,就难免伤身子了。只虽是这样,太后娘娘也不用赏我,一点儿药罢了,不要紧的。”
安郡王嘴角越咧越大,又怕人看见,只得努力收敛,拼命低着头。
这丫头天花乱坠一说,她本来就占着理了,这下太后娘娘就更没法追究了。安郡王是很知道这位太后娘娘的,蒋欣荣想要强占赵九姑娘,就是天下人都觉得赵九姑娘动手教训他做的对,太后也不会这么想,说不准就会说出些,虽然南郑侯是不该强她,可以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哪里就至于还动手害他之类。
赵如意看都不看安郡王,接着说:“就是蒋大人那里,真是要好生保养了,我是不懂朝廷的事儿,不好乱说,只若是可以,蒋大人这次事儿完了,最好寻个山清水秀,林子多的地方好生将养个一年半载的,不要劳心,不要近女色,那就好了。我只知这治病上头上的事,好与不好都说出来,奏与太后娘娘和皇上,至于使得使不得,只有请太后娘娘和皇上裁度了。”
太后将信将疑,这丫头说的煞有介事,真是很像真的,尤其是上回她说自己三日就能好,那真是第三日就好了,真是叫人不能不信,蒋欣荣去过福建的事,也果然是两年前,实在说的准,可若真是真的,她又难以相信,南郑侯想要这样强占她,她还能这么好心主动给他治病?
这也太不合世情道理了吧?
太后觉得十分矛盾,不想信又不敢不信,可皇帝就没有这样纠结了,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胸,实在难得,就是太后不赏你,朕也要赏你才是!来人!赏赵九姑娘宫缎十端,金玉如意各一对。”
皇上赏的倒不多,可这样一赏,太后本来将信将疑难以决断,此时也不得不跟着赏了,自也就是认了赵如意救了南郑侯了,皇帝便含笑道:“你若是治好了皇后,朕还有重赏。”
赵如意忙谢赏,又腼腆笑道:“哪里敢当皇上的赏,这原是分内事。”
皇帝笑道:“你又不是太医,哪里是你分内事呢。你若是不肯给人看病,那也不能强着你去看呀。”
太后又微微皱眉,皇帝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借题发挥罢了。
皇帝又道:“既然是你给他治病的药,什么时候能好呢?”
赵如意抿嘴笑道:“还有两日,自然就好了。”
“好!”皇帝道:“今儿一早我原是赏了南郑侯在家养病,如今一看,这几日养病自是不够了,南郑侯不仅是国家重臣,更是母后的侄儿,平日里又多有疼他,自是与别人不同的,若是有点不好,母后岂不是伤心?便是为着母后计,也要慎重些才是。传旨,南郑侯户部的差使由安郡王暂理,其他零碎差使由有司荐人接管,赏南郑侯到太湖养病一年,有要事准飞马回报。”
真要养病一年,而且还是远远的放在太湖去养病,这可和在京城里养病是不同的,不说别的,太湖离京城快马也要好几日,有什么要事报过去也就成了不要的了,若是放在平日,太后仔细斟酌,是不肯应的,可这会儿被赵如意活灵活现一说,心里头将信将疑,到底还是怕真应了赵如意这一说,也就没拦着了。
到底就这么一个侄儿,要是真不好,可就要紧了,横竖才一年罢了,养好了什么都有了,太后也就没拦着皇上尽孝心。
安郡王楚长寿便磕头接旨,皇帝说:“知道南郑侯无碍了,朕心中着实舒快了些,赵九姑娘这便进去替皇后娘娘看一看罢。”
赵如意忙应了,心里却在想,今儿护国长公主只是轻描淡写一说,还没多深认识,这会儿见皇上要打着尽孝的旗帜,才能挪动一下南郑侯,可见这体面是如何了,怪道先前传言宫里要吩咐自己去给南郑侯治病呢,说不准真干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第48章 给皇后看病
第四十八章
安郡王这是特地进宫来当赵九姑娘的侍卫的, 这会儿虽有宫里太监宫女的一大群送赵九姑娘去里头中宫处,安郡王也照样跟了出来:“微臣也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皇帝没拦着, 可也皱眉, 这臭小子, 真没规矩。
皇后的寝宫红烛高烧, 在门口就听到里头一阵阵的咳嗽声,安郡王想,这还真挺严重的, 可赵如意听了却想, 这声音清浅,不过是点咽喉不适罢了,先前皇上在太后那里, 说的简直好像皇后要死了似的。
皇后跟前的女官已经迎了出来, 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大约是中宫得用的女官, 虽然因皇后病重, 穿的素净, 但衣料首饰都是精致的, 此时一脸的焦虑,赵如意也就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安郡王自来在宫中厮混长大的,尤其是以前年纪小,更是到处乱跑,与皇后娘娘自然也很熟, 进去便打千儿请安,还胆子很大的撩了一点儿幔子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才道:“娘娘气色是不太好,不过不要紧,我请了赵九姑娘来,她来看一看,也就好了。”
他还给自己打起包票来了!赵如意瞥他一眼,见他很随意的就坐在了一边椅子上,宫女送上茶来,他就在那里问皇后娘娘这病什么时候得的?不是说不很要紧吗?怎么拖到这样儿了之类的话。
赵如意大大方方的走进去,看气色真没什么大病,不过这蜡烛底下,自没有阳光底下的气色看着准,她便坐下来诊脉,皇后娘娘掩着心口,咳了两声道:“有劳赵姑娘了。”
这位皇后还真客气,赵如意笑着应了不敢,便噤声诊脉,两只手诊过了,微微就带出点儿疑惑的神情来了,只是却没有立即说话。
师父说,那些贵人,有些有病要装没病,有些没病的又要装有病,少理他们些!可是这是皇后啊,能不理吗?
赵如意就有一点踌躇的样子。
皇后娘娘笑道:“在我这里,九姑娘你有话只管说就是了。”
有这样一句话,赵如意才道:“娘娘这是咽喉觉得又干又痒罢?白日黑夜都差不多儿,痛倒是没有?反是有点头疼?有点心口疼,是不是?太医院大夫给开的什么药,让我看一看。”
皇后含笑点头,那女官忙道:“果真赵姑娘说的准,就是这样子了。”
说着又送上太医院来人诊病的脉案来,赵如意看了一回,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说:“等我一下!”
然后她就自顾自站起来,走到外头,安郡王还在那坐着呢,赵如意靠近了他掩着嘴轻声说:“娘娘这是装病,怎么办?”
安郡王那是听到了这句话,可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都一时没有明白意思,眼前是赵如意侧过来说话露在他眼前的一颗鲜红的珊瑚耳坠子,衬出一段雪白的肌肤,耳边有微微热气,带过来一段非麝非檀的香味儿,可是偏偏又甜的要命,他这辈子也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甜的香味儿。
甜的叫人把持不住,以前是没有靠的这样近吗?怎么那会儿就没有觉得她这样甜呢?
要不然就是因为知道她心里也有自己,所以才放松了下来,便连感觉都变的敏锐了吗?
可是没想到第一次的敏锐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可真是太不合时宜了。
“嗯?”赵如意见他发呆,轻轻推了他一下。
安郡王动了动,掩饰自己身体那一点不算太明显的变化,才努力的回想起赵如意的意思,说:“你只管看出什么就说什么,看娘娘怎么说就是了。”
这人怎么回事?赵如意端详他一下,就看明白了,她有一点惊讶,又有一点脸红,便忍着笑又推他一下:“出去凉快一下,回头再进来。”
赵如意这是医者本能,虽然有一点脸红,反应却确实与别人都不同。
媳妇儿这本事太大真叫人懊恼,安郡王这样的霸王都觉得有些吃不消,瞪了她一眼,逃也似的夹着尾巴出去了。
他在门口就碰到皇上带着人进来,见安郡王狗撵似的跑出来,好像没看见皇上似的礼都没行,就跑院子里头不知道哪里去了,皇帝宠他,倒是不计较他这失礼,且刚打发了蒋欣荣的差事,心中舒畅,便只摇摇头笑道:“这混账小子。”
进门便见赵如意站在当地,也在往外看,抿着嘴笑。
红烛高烧,她站在灯下笑着,亭亭玉立。
也不知为何,皇帝觉得心中微微一点酸痛,也有一点怔忡。
赵如意看见皇帝进来了,便退了一步行礼,皇帝摆一下手,笑问:“看什么呢?”
这皇帝真是无端的让她觉得亲切,倒也不是因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君威自是有的,可是赵如意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怕人,就是难以形容的亲切,可能是因为皇上每次都帮着她说话还赏东西吧?
赵如意想,她也不由自主的语气随便的道:“我看郡王爷呢。”
“他怎么?”皇帝背着手,站到了赵如意身边,跟她一起看出去。可外头黑虽也有灯,却没有屋里亮,其实什么也看不大清楚。
“他!”赵如意忍着笑,自也不好说:“他也没有什么,就是突然跑了。”
可是她笑靥如花。
这便是皇帝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如意事事如意,日日欢喜。
宫女已经奉上茶来,皇上接过来,却又递给赵如意:“先前在太后宫里说了半日了,喝杯茶。”
赵如意笑着推回给他:“我进来这里就喝了一杯了,皇上您喝。”
停了一下她又说:“哎皇上您也别喝了,您昨儿晚上没睡好,这个时候喝茶就不好了,宫里有没有预备麦石茶之类的?给皇上换那个。”
一边的宫女虽然恭敬的低着头,可眼睛却忍不住的往上看,还没见过这样大方胆大的小姑娘呢,皇后娘娘这里,常年有各家勋贵高官的女眷出入,那些小姐们个个规矩腼腆,问一句话说一句,哪里有这样活泼的还就做主了的小姑娘。
伺候着皇上过来的大太监何权,当然比这些宫女会看皇上的脸色的多,他瞟了一眼,就忙大着胆子接口道:“没有听说过那个茶,不过有酸枣仁茶。”
赵如意笑道:“那个不大对症,皇上没有心血不足的症候,龙眼总有吧?拿些龙眼来,加点冰糖焖一杯,睡前喝一剂也行。”
何权连忙打发人去取,皇帝就只站在一边笑。
他满心说不出的舒服舒畅,简直都舍不得开口问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
还是赵如意比较记得,便回道:“臣女刚为皇后娘娘诊了脉,娘娘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只是有些时气,娘娘肺气上自来弱些,时气最易转成咳嗽,咳的厉害了,就牵引的头疼,胸腔疼,这些都不十分要紧,只要止了咳嗽,就好了。”
皇帝点点头:“那这咳嗽,怎么止呢?”
“这个病来的慢,去的也慢。”赵如意说:“且昼夜天气,外头花开花落都是有影响的,自是难免反复,我看过脉案了,马大夫开的那方子就是对症的,接着用就是了,说真的,我看病还行,开方子真的挺普通的。”
她想了一想又说:“这个病算是慢病了,平日里最要注意生活细节,第一条,屋里不要熏香,少沾染香粉,不过这个有点难,我进宫来两回,都香的我好想打喷嚏。”
赵如意好像在跟皇帝拉家常似的絮絮叨叨的,皇帝也半点没有不耐烦,只含笑听着,还附和着说:“各种香是宫里采买的大头,大都是江南那边进上来的,不止后宫要用,就是一般屋子里也要熏香的,平日里往外头赏东西,也常有这个。”
“皇上真是知道民生。”赵如意巧笑嫣然的赞一句:“娘娘这症候就是要离这些远些儿才好,只能尽量少沾染些吧,还有这屋里摆的花儿,就不要了吧。”
皇上点头,看了旁边恭敬听着的皇后宫里的掌宫太监和女官们,那太监李桂连忙就吩咐:“把这屋里各色花儿都撤了,再吩咐咱们这各屋里的人,不许熏香,不许用香粉。”
赵如意又加一句:“平日里多开窗吹吹风儿就好。”
皇上又跟着点头,李桂连忙又应是。
说完了这些注意事项,赵如意笑道:“娘娘只管安心养着就是了,这症候只要不发作,那也就好了。”
大夫这样的结束语说了,通常就是表示病看完了,我可以走了,可是皇上没有发话叫她走,她也不好就走了,便时不时的往外看两眼,好容易才看到安郡王走了回来,皇帝便对他道:“行了,你娘娘的病也看完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满后宫的窜。”
赵如意听了这话,也跟着站起来,她还在莞尔,皇上跟安郡王说话,还真像跟自己儿子说话一样,可见安郡王的得宠,说他从小儿算是宫里长大的,真是没错儿。
可是见赵如意这里站了起来,皇帝却又转头对她说:“如意就暂且留下吧,皇后这里还离不得你。”
这话说的,不仅轻了好几个声调,连语调都跟和安郡王说话不同了,女孩儿果然是得优待的,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么精灵的赵如意居然没仔细想,就很老实的说:“可是娘娘这里真的不要紧,不用我了。”
安郡王连忙拉了她一把,赵如意一顿,立刻就明白过来了,闭了嘴。
皇帝便笑了笑,转头看李桂,李桂忙回道:“已经收拾下给赵姑娘住的屋子了,应用的东西一应都是新的,只是怕赵姑娘不惯,若是要去公主府宣平日里惯用的底下人,惯用的东西,一概都吩咐我便是。”
赵如意忙道不敢,还是安郡王说:“这里都是伺候娘娘的,赵姑娘是知礼的,怎么好支应,反倒束手束脚,不如还回去传两个她平日惯用的人进来伺候,该带些什么东西,她们想必是知道的。娘娘如今病重,留赵姑娘在这里伺候,也不知道要多少时日,怎么好委屈了人家。”
“你倒是想的周到。”皇上笑道:“到底在外头办过差事了,就是不一样,横竖是去你们家,你去办这件事就是了。”
安郡王道:“李公公打发两个人和我一起去吧。”
安郡王走出去两步,回头想要嘱咐赵如意一句话,却见皇上看着赵如意,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安郡王怔了一下,脚虽然在往外走,可心里却不由的琢磨开了,他在皇帝跟前厮混了这么多年,觉得皇帝这神情便总觉得有些不对。
回想先前说话的样子,他对如意也未免太和蔼太随和了吧…对!安郡王突然一激灵,刚才皇上直接叫如意了!
皇上说,如意暂且留下!
如意!先前在太后娘娘跟前倒是说的赵姑娘,可这会儿在皇后娘娘这里,放松下来,竟然叫了一次如意!
他老人家怎么可以这样叫她!难道皇上也喜欢如意?安郡王满脑袋的大逆不道,那怎么行,皇上都什么岁数了,好几位公主都比如意年纪大了,他都可以当如意的爹了!
可是安郡王也知道这根本不是理由,宫里年年进人,进来的哪个不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虽然都说皇上不看重这上头,可是后宫也不能太寒碜,如今妃嫔主位都空着好些,母亲就说今年大约要选封几位主位娘娘,这也是给前朝官员的荣耀。
如意那么好看,又那么可爱,只要一靠近她就会被她吸引住,就是皇上也难说啊!安郡王心中此时升起无限的危机感了,如意说暂时不要急着去求赐婚,免得让太后觉得皇上这是在打擂台,他也觉得有理,可现在他觉得没理了。
他早些儿去跟皇上说了,皇上一把年纪,女人又多,肯定不会好意思跟自己争了吧?而且皇上向来疼他的,安郡王觉得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意家里身份虽是差一点儿,可架不住自己愿意嘛,其实并不要紧。
这样一想,安郡王回了公主府,让公主府女官陪着宫里来人去了玉荷园,他就心急火燎的去见护国长公主了。
护国长公主刚刚梳洗过,听说儿子来了,就又穿上了袍子,安郡王两步跨进来,第一句话就说:“娘,我想娶赵九姑娘。”
第49章 门第
第四十九章
这话震的护国长公主屋里的蜡烛都跳了一跳, 长公主更是意外, 她看着英武俊美的儿子站在门口, 张嘴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真是再也没有想到的事。
因为驸马没的早,公主为驸马守节到如今, 安郡王并没有兄弟姐妹, 母子关系向来亲近, 虽然没有说是无话不说的地步儿,但不少事确实都是肯说出来的,安郡王也知道母亲见事多了,自有她的政治智慧,有事也常常与她商议。
不过这样一句话…护国长公主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定了定神,对儿子招招手:“你先进来。”
又往左右看了一眼, 屋里伺候的女官和丫鬟们都心领神会的悄悄的退了下去。
护国长公主想了一下要怎么委婉的跟儿子说:“你怎么想起这么一回事了?”以前她没有发现过征兆啊。
“难道娘没有觉得她好吗?”安郡王很笃定的说, 他觉得他娘也是很喜欢赵如意的, 而且赵如意这样讨人喜欢。
好有什么用,护国长公主想, 以前田家刚去赵家退亲的时候,她就已经试探着提了一回了,长寿与如意年貌相当, 可以直接赐婚, 可皇上不肯,她自然是不能再说了。
其实,她也是很清楚皇上的意思的, 皇上说过不止一次两次,根本不愿意赵如意留在京城,皇上一心想的是寻一个远离京城的世家,在当地是数得着的人家,孩子又有出息知道上进,这样既远离京城皇权的种种是非,又不委屈了如意。
到时候朝廷赐婚,明晃晃的金边加上去,那家子也不敢怠慢如意,自然就好了。
护国长公主知道,先帝晚年的十年夺嫡,那些血那些人命,那些阴谋那些算计,是深刻的刻在了皇上的血脉里头了,防不胜防四个字,大约没有人比皇帝了解的更深刻。
皇帝这样一个并不出众,看起来并无夺嫡希望的皇子,都一样有人谋害他,而且背后种种算计极其错综复杂,因为小公主之死而掀起的调查,一点点深入,里头的种种触目惊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算计,有自己的目的,而在这些算计后面,是一条又一条的人命,人命轻贱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当年三位皇子被圈禁,十数名高官勋贵或被免职罢官,或下狱流放,或赐自尽,同时还牵连了上百名各级官员,阴谋和权术织就的网可谓层层叠叠,难以理清,便是到了最后,也难以准确的界定谋害晋王的具体原因和事件是什么,太多的阴谋和算计,除了一个夺嫡的大方向,每个人都还希望在这里头获得一点什么。
皇权如此诱人,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庞大了。
作为当年的亲身体验者,护国长公主非常能理解皇上这种心态,皇上对如意有愧疚有补偿,当然希望这个孩子再也不要经历这一切。
眼见的这一代的皇子在渐渐长大了,依然是这样诱人的九五之位,当年的一切难免不上演,何况如今还有一位强势的太后娘娘,这是难以避免的,儿子少了,担心养不大,偌大江山无人托付,儿子多了,自然要争,为君为臣,那是天渊之别,争才是人的本性。
兄友弟恭,那纯粹是妄想。
可是这些话,都不能告诉儿子,护国长公主想了一下说:“如意自然有她的好处,可娘觉得,她不是很适合你。我已经替你看了两家姑娘了,都是好的,过两日请她们来,你也看一看。”
“如意怎么不适合我了?”安郡王没想到他娘拒绝的这样干脆:“无非就是出身低一点,可这有什么关系?我也是王爵,办差办事,在朝廷立足,难道还靠老婆不成?”
这孩子骄纵惯了,说话就是这样,还怀疑起护国长公主了:“娘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这会儿怎么反这样说了?”
这样一想,先前的怀疑就又想起来了,安郡王在他娘跟前是什么话都敢说的,不由就低声道:“难道…难道是皇上要纳了如意?我看就不对的很,皇上一见如意就笑,比对我都好,还叫她如意!皇上那么多嫔妃…”
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国长公主兜头一巴掌:“胡说!”
“不算今日,皇上就见过如意一回!”护国长公主道:“就能有那样的心思了?你在皇上跟前长大,皇上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形,皇上还能有那个心思?真是越发纵的你,张口就胡说!”
“也就在您跟前说一句罢了。”安郡王挨了一巴掌,心里安定了一点,既然不是皇上要如意,那也就好多了,先前真是叫他着了急了。
这会儿想想也是,皇上确实是不太热衷后宫的,据说就是年轻那会儿也不热衷,他总是比别人听到的消息要多些,上一回选秀,皇上纳进宫的四个主位娘娘,两个是二品外放大臣之女,一个是京畿兵马司统领之女,还有一位是工部侍郎之女。全是实职高官,一个勋贵大臣都没有。
就是这一回,据说也是要选几位高官之女纳入后宫的。
护国长公主道:“这种话是你说得的?”
安郡王叫他娘一巴掌打醒了,倒也明白自己是胡思乱想了些,还不是因为自己心太热,如意没有到手,生怕被人叼了去不是?是以他又说:“那既然不是这样的缘故,那还能有什么?您就成全了我啊!”
护国长公主头疼。
赵如意是真好,护国长公主想了半天才勉强说了个理由:“她性子太刚强了,容易替你招祸,且你自己就不是个肯让人的,如何得了?你如今与她见的少,自然看到她种种好处,若真是成了夫妻,相对的多了,两个都要强,为着些小事便争执起来,再多的好处都要磨没了。还是要一个柔和懂事的姑娘,知道隐忍容让的才好…”
“我让她!”安郡王截断了护国长公主要列举温柔和顺的姑娘的好处,非常干脆的说:“我是男人,让得起她。”
护国长公主真是头疼,安郡王又说:“如意又不是不懂事的人,我看娘也喜欢她的,比起娘平日里见的那些姑娘,她有哪一点不如?”
赵如意千好万好,那也娶不到啊,皇上拿她当掌上明珠,那可真是一点儿夸张都没有。赵如意的亲事,便是护国长公主也最多只能议一议,哪里做的了主,护国长公主真觉得冤枉,她是真心喜欢如意,而且她也提过,可是人家的爹不肯应啊!
安郡王道:“往日里在我们家走动那些姑娘,我见过十次八次也半点感觉没有。”他到底是正经教导出来的,看着纨绔霸王,却也不会背地里议论人家姑娘的性情容貌,只是说:“只有她,我喜欢。”
“那也不行。”护国长公主都找不到说辞了,赵如意的好处是看得见的,又大方又懂事,可是不能娶她的理由,偏生又看不见,还不能说出来,护国长公主思前想后,要断了儿子的妄想,只得独断专行的说:“她那样的门第,你不能娶她!”
他娘还真的很少有这样蛮横的时候,安郡王恼的霍的一下站起来:“没想到娘也是这样看重门第的人!”
然后他就摔了帘子走了。
护国长公主苦笑,要说门第那是不假,如意若是没有那样的门第,她立刻就能答应儿子,去赵家提亲去!
安郡王一脑门子官司,也不想回屋去,骑了马就出府去了,一个人不带,跑了半日,跑到一处眼熟的门脸儿前头,想起来这里是个酒楼,便骑了马进去,这会儿天不早了,院子里掌着灯,一个人没有,安郡王就下马来把马随手栓在院子里。
这里刚刚栓好,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气:“关门了关门了!进来做什么,还把马给栓院子里头?”
安郡王正没好气呢,回头骂道:“御书房的院子爷也能栓马,你这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