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老爷为难的嗫嚅了一下,才说:“夏公公还说,咱们家澜哥儿才立了大功回来,或许…”
“澜哥儿!对对对!”程老太太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似:“说什么咱们家澜哥儿才救了齐王殿下,到底是皇上的儿子,怎么说也要网开一面才是!快快快,去把澜哥儿找回来。”
程家二房、三房都齐刷刷的转头看程大太太。
程大太太脸色十分的不好看,那一日她奉老太太的命去程安澜的宅子,没见着程安澜,却被韩元蝶给骂了回来,照着程大太太的脾气,那自然是添油加醋,不仅把韩元蝶说的难听的很,就是程安澜,她也编了不少话来说,把程老太太气的不善,只赌气道:“我就不信!他有本事能不姓程了!”
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没有再去找程安澜。
其实程三老爷回家是和三太太说过这件事的,如今程家早就衰败了,真正有出息的就是程安澜,如今又是立了大功回来,照着先前受的委屈,老太爷老太太亲自上门去请一请其实也不为过。
到底是自己嫡亲祖父祖母,这样去请了,想必是要回来的。
只不过三太太自有自己的想法打算,她哪里愿意程安澜回来呢,巧舌如簧劝住了三老爷,只说听老太太的。
她想着,老太太做惯了老祖宗,在儿孙面前向来摆足了架子,哪里肯低一下头呢?多半是不肯去求程安澜的。
只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程家不低头都不可能了。
于是程大太太道:“澜哥儿…只怕还要老太太亲自去,才行了。”
程老太太愣了一下,大骂了程大太太什么“但凡有几分慈母心肠,澜哥儿哪里就至于这样!”之类的话。可家族变故在这里,还是不得不去。
很快,寿安伯程若清此事有了定论,朝廷以寿安伯程若清德行有亏,夺其伯爵封号,转由其嫡长孙程安澜承爵,这道旨意一出,又一次引起了热烈的议论,程安澜年仅二十,西北大捷之后,就以军功封了怀远将军,已经是年少有为的典范了,如今又从江南救了齐王殿下,再加上程家那愚蠢的闹剧,居然就继承了伯爵的称号。
虽说是有几分凑巧,不过圣眷可见一般!
不过既然皇上圣旨命他承爵,那这除族果真就是笑话了,程安澜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程家子弟了。
是以程安澜毫无愧色,大张旗鼓的搬回了程家,老伯爷除了爵,搬到了后院的雅致安静的小院里养生,上房腾了出来,给新爵爷程安澜住了。
到底是新承伯爵,程家还是披红挂彩,一派喜气样子,定于三日后广邀亲朋好友,摆宴庆贺。
韩家是程小伯爷下了小定的未来媳妇的娘家,当然也是在邀请之列,不过这种时候,韩元蝶就是再大方,那也不可能以未来媳妇的身份来主持大局,程家忙前忙后,安排筵席,接待宾客的,是程家如今当家的程三太太。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后宅的事,总是要有人主理的,程安澜没有成亲,程家当然是程三太太出面了,但叫韩元蝶奇怪的是,这位程三太太满面笑容,好似没有半点儿不欢喜的样子。
程安澜没承爵,程家三老爷也是嫡子,又是亲子,比孙子更亲近,自然于爵位还是有希望的,甚至希望还不小,可如今程安澜已经有圣旨袭爵了,三房自然毫无希望,这位三太太为什么还会欢喜呢?
韩元蝶到底在程家这么多年,还是很明白的,这位三太太格外的掐尖要强,而且她其实不是一个很会装的人,她装出来的欢喜和真正的欢喜,韩元蝶还是大概能分辨一点的。
所以韩元蝶忍不住悄悄的多打量了她两眼,这位三太太是这么多天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了呢,还是这一世她装样子的本事有进步了?
韩元蝶心中有点警惕,自从去年来了程家回去之后大病一场之后,她在梦里影影绰绰,断断续续看到了程家一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想都没有想过的片段,那些背人的,私下的说话,行动,神情,虽然和她的死无关,都是一些后宅小事,可那些算计也叫曾经单纯的韩元蝶一头冷汗,但凡来程家,就不由自主的警惕。
是以韩元蝶此时见到这位三太太和气的热情的笑容,立时就觉得不大对劲。她可是见过程三太太在背后的阴阴冷笑的。
程三太太对许夫人笑道:“老夫人快请里头坐,老太太就在里头呢,一早就说了要与夫人多亲近亲近。”
又与王慧兰笑道:“亲家太太今儿气色真好,前儿我听说略有点不自在,这看着是大好了?”
王慧兰与她寒暄,韩元蝶只在一边微笑看着,在来来往往众人看着她的时候,她看起来也就是个美貌单纯的小姑娘,而且安安静静的,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一年来在帝都的名声大振。
这可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呢,众人心中无不这样想,韩元蝶与程安澜下了小定了,不过一两年就嫁过来,现成的伯爵夫人虚位以待,进门就是二品诰命,夫君又有出息,前程远大,这种福气真不一般呢。
有人瞧着自然难免议论,一位奶奶笑道:“岂止是她有福气,这韩家只怕祖坟是冒了青烟的。”
众人自然立刻想起那一位飞上枝头做了皇子正妃的韩家姑奶奶,那正是这位韩姑娘的亲姑母。
这一日韩又荷是没有来的,她身份本来高,程家这样的门第,也不能惊动她,且她如今身子也笨重,再过两月就要生了,自然不大出门。
说到皇子妃,众人就不由的议论起如今皇室的几位眼见的要婚配的皇子公主了:“四公主已经到了十五了,六公主还有两个月也是芳辰,想必今年里头就要选驸马赐婚了吧?”
“那是自然的,姑娘家的花期可耽搁不得。”武宁侯世子夫人王氏笑道:“两位公主模样性情那没得说都是极好的,也不知哪两位公子有福呢。”
其实驸马也不算多叫人艳羡,男儿家婚配带来的好处,终究不如女孩儿,尤其是六公主差不多已经内定了唐振,大多人家都看在眼里的,只是皇家的事,不敢明说罢了。
东安郡王妃便接口笑道:“还有一位皇子呢,五爷也十四了,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罢。”
今日贺程安澜承爵,来了不少高贵人家,有些原本看不上这个破败伯爵府的,却因为承爵的是程安澜,特地来了,东安郡王因在江南与程安澜共事,算得上交情,今日也亲自前来庆贺。
王少夫人笑着看了一眼东安郡王妃,这位郡王妃也是个命好有福气的,瞧这说话的随便,真不是很聪明,若不是她没女儿,别人也不知道心里头要怎么想她呢,王少夫人便笑道:“二爷三爷都是十□□才赐的婚,五爷只怕还早着呢。”
天下想皇子位的人多了,只是没有人肯说出口罢了。也就是这样一说,立刻就把话锋转到别的上头去了。
韩元蝶在大厅里给世交的长辈们请安问好,刚好听到这一句,不由的低头笑了笑,这位五爷,那可是今后的贤王啊。
当年安王殿下谋反,齐王殿下登基为帝,帝位来的如此仓促和不寻常,登基后当然要论功行赏,封赏功臣,如程安澜这样的,当然就是有功之臣,而诸位皇弟,四位年小的都被安王殿下于宫中绞杀,只剩下了刚刚成亲出宫的五爷,后来萧景瑜封了他亲王爵。
韩元蝶无意中想到这一点,那个时候,五爷才十八呢,后来他以皇弟之身辅佐皇帝,大有贤名,这个,韩元蝶是记得的。
韩元蝶也就是无意中想一想,不过她走到程家花园的垂花门口的时候,却见到两个姑娘站在一丛绣球花跟前说话,她微微一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和常小柏说话的那一位,不就是未来的五皇子妃吗?
五皇子妃她不熟,只记得出身安泰长公主府,与五皇子青梅竹马,很顺利的就成了五皇子妃,不过她这样高贵出身,怎么这会儿倒跟常小柏攀谈起来了呢?
第九十八章
韩元蝶远远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常小柏好似有些不寻常似的。
虽然仔细想想,韩元蝶也没有觉得她哪里特别不寻常,可这会儿远远的看着那位未来的五皇子妃,安泰长公主的女儿任姑娘跟她说话,韩元蝶有一种很强烈的古怪感觉。
等她们说了话,分开来,韩元蝶才走过去,常小柏见到韩元蝶,主动的说:“好奇怪,这位任姑娘居然以为我是程大姑娘。”
程大姑娘是二房独女,今年也是十六岁,韩元蝶记得,她是个温柔而安静的女孩子,与常小柏的爽朗完全不同,韩元蝶从来没有觉得她们有相像之处,可是这会儿常小柏一说,韩元蝶不由的怔了一下。
气质上确实差别很大,可是仔细回忆五官,确实有些像呢。
任姑娘那是安泰长公主府出身,与程家几乎没有来往,且程大姑娘父亲又是庶出,越发低了一点儿,想来大约不知道是在哪家府上见过一回,熟是肯定不熟的,两人既然有些相像,那不熟悉的任姑娘认错也是有的。
仔细想来不奇怪,可是韩元蝶心中那种诡异而古怪的感觉却萦绕不去,尤其是那一日常小柏在看到程安澜送的那把金制小剑时的失态,就越发叫人觉得奇怪了。
那个表情,好似她认识这把剑似的。
韩元蝶向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可这件事她放不下,宴席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还叫人讽刺了去:“韩姑娘这眼见得要做诰命夫人了,高贵起来,就不理睬人了。”
那人是跟自己跟前要好的姑娘低声议论的,韩元蝶浑然不觉得是在说她,还是叫旁边的姑娘拉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看,居然是姚二姑娘,对着那边呶呶嘴:“有人说你呢。”
这位姚二姑娘是怎么跟她自来熟起来的,韩元蝶都有点想不起了,好似自从和庆县主的事情出来之后,华安公主被降为县主,丢了本朝最大的人那一回,敬国公府请客,姚二姑娘亲自给韩元蝶下了帖子,她就自来熟起来。
直到现在,每次见面,亲热随和,好似多年闺蜜似的。
韩元蝶本来不是自来熟那种人,其实在这种关系上相当被动,可经不起这位姚二姑娘的热情,外加会说话,不知不觉间,好似就真的关系不错了。
这会儿叫她一说,转头看看,这人她也认得,程家的亲戚,她大概都认得,这是程三太太娘家侄女儿梅大姑娘嘛。
可韩元蝶这会儿可以不认得,她在以前就跟梅家那些总来打秋风的亲戚没什么交情,她也懒得管梅大姑娘说了什么,便随口对姚二姑娘道:“这位姑娘是谁啊,你认得吗?”
哪里知道这句原本不算多厉害的话,听在众人耳中,结合刚才梅大姑娘那句话,那就厉害了。一桌子听见的人都有点诧异的看过来。
这位未来的程夫人,这样拉的下脸面来,还真不可小觑,好些人在心中默默的给韩元蝶升了级。
有时候,人厉害与否,还真是天时地利造成的呢。
那位梅大姑娘气的脸色都有点发青,她那是自忖自己是韩元蝶未来夫家的亲戚,姑娘家遇到这样的,多半会先就矮上一头,不是十分过分,也就容让过去,不会轻易起事端。
这一桌都是姑娘,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当然安静省事的也有,韩元蝶见那位梅大姑娘脸色不大好看,突然想起这梅家那也是武将世家出身,虽不似程安澜这样的出息,大部分是低级武将,可家中儿郎也都是习武的,包括姑娘们,也是要打拳动手,强身健体的,她记得梅大姑娘出嫁后,有一年回娘家,丈夫跟她娘家的一个丫头搅上了,被她打的鼻青脸肿,还没能还手。
夫家嚷着要和离,梅家也是光棍的很,几个小舅子又去把她男人打了一顿,然后和离了。
男人都打不过她!韩元蝶想起这个,又想起梅家的光棍来,顿时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这位大姑娘要是恼起来,揪着自己揍一顿,那可不妙的很。
韩元蝶立时对姚二姑娘道:“我有点事要去那边看看,你先坐坐,回头我再来找你。”
顿时火烧屁股般的走了。
程家的格局她当然很熟,韩元蝶打发自己的丫鬟碧霞去找程安澜:“你去看看,要是他喝了酒就算了,要是没喝酒,跟他说,我在柳芳溪旁边的小亭子里等他。”
程安澜居然没有喝酒,今儿是贺他的大喜事,他居然没有喝酒,还真是稀奇,韩元蝶问:“没灌你酒啊?”
“他们替我挡着,还早着呢,有事?”程安澜问。
“嗯嗯。”韩元蝶点头,这虽然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可她知道,程安澜这俩日就要回锦山大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横竖没事,便问一问他。
韩元蝶绝对不肯承认,她是想见他了,所以才借口这件一点儿不着急的小事,把他找过来。
到底是闺阁女儿,要是一点儿借口都没有,她怎么好意思叫人去找他呢?
便道:“以前你去西北之前给我一把小剑,你还记得吗?”
韩元蝶比划了一下:“这么长,这么宽,金子打的,记得吗?”
她的手指白生生的,这么一比划,程安澜都差点忘了她问什么了,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嗯。”
“这个是哪里来的?就一把吗?”韩元蝶问。
她也琢磨过,常小柏见到那把小剑,明显流露出见过的样子来,这种小玩器,多半不能上书,上图谱,那就是见过别的一样的,才说得通,所以她才这样问。
“这是皇上当年赏我爹的,一对儿,不过还有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程安澜道。
“皇上赏的也敢弄丢?”韩元蝶觉得奇怪,谁家御赐的东西不是供着呢?都是有数儿的,怎么会弄丢?
“这个我就不大知道了,不过你看我从大太太那里弄出来,她不是也不知道吗?横竖都丢了一把了,再丢一把也罢了。我看也没人追究。”程安澜解释道,他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怎么觉得,那位常姑娘见过这个东西。”韩元蝶道:“那天她在我家里见到这个,再三追问这是哪里来的,我含糊了过去,可我见她好似很在意的样子,我本来想,替她问一问,可这会儿,我觉得有点不对头了。”
“嗯?”程安澜言简意赅。
“就是见过,玩器罢了,也不该这样在意才是。”韩元蝶说:“除非这个东西,关系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韩元蝶一边说,一边想起当时常小柏的失态,接着的故作镇定,越发觉得这真不是普通问一问,常小柏欲盖弥彰,此物对她来说,应该非同小可。
韩元蝶说:“此物既然你是从大太太那里弄出来的,那另外一半,也是大太太弄丢的吧?”
“她说是父亲给她的时候,就只剩这一半了。”程安澜说:“当时还有不少东西,我只觉得这个好玩,就弄出来了。”
对于小时候就舞刀弄剑的程安澜来说,这样精致的小武器当然就是好玩的了,韩元蝶想到这里,只觉得莞尔。
回忆起当初小小的程安澜和小小的圆圆,还真叫她觉得温馨。
程安澜接着说:“当然,这是大太太说的。”
他父亲已经去世,任何事情推到死人身上,当然都是无从辩驳的,韩元蝶点点头,她说:“还有一点,常姑娘的长相,也有点蹊跷。”
这一点程安澜印象深刻,他眼中神色变幻:“我命人去查她的身世。”
身世?韩元蝶虽然提出了两处疑点,可都没有想到身世上来,她只是觉得有点不寻常,然后就跟程安澜问一问,却没想到程安澜犀利如此。
韩元蝶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想,突然脸色大变,红粉菲菲的脸颊上血色好似被突然抽空了似的,变的又青又白,难道…难道这是…
她手有点发抖,嘴唇也微微颤抖,抬头去看程安澜,在程安澜的角度看起来居然十分的可怜的样子,他没有想到韩元蝶为什么会吓的这样厉害,只是很本能的安慰她:“别担心,就是真有这样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对呀!
韩元蝶一怔,她刚刚是随着程安澜的话,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思路上去,常小柏的两处不寻常,都与程家有关,难道她是程家流落在外的姑娘?然后她又很本能的联系到自己被大太太害死的事情上去了,这是韩元蝶心中最深的阴影,由不得她不立刻联系上去。
可是程安澜说的对呀,跟她有什么关系,就是上一世,她都不知道这件事啊,她上一世甚至连常小柏都没有见过呢。
那大太太为什么要害她?
刚刚觉得自己有可能想到缘故的韩元蝶,又傻眼了。还是不对头,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大太太有什么必要冒那样的风险来毒杀她呢?
这可不是寻常的口角矛盾会引起的。
自从那一回病倒的以来,韩元蝶无可避免的回想了很多次当时的情形,也想不到当年到底有什么缘故会动那样大的干戈,今天也是如此,隐约中差一环,怎么也扣不上。
第九十九章
程安澜的脸色有点阴沉,当初韩元蝶托他替常小柏寻找姑母的时候,他自然是应了下来的,当然,韩元蝶找他办的事,他自然不会推脱。但也并不十分上心。
只是吩咐下去了而已。
相比较这样寻亲的小事,当时西北军粮通道的事显然更要紧,无疑是毫无可相比性的事了。
但是这一回,程安澜觉得应该重视起来,这件事起码要提两个紧急等级以上了。
那把金色的小剑是御赐之物,绝不会轻易送人,连他都只会送给自己未来的妻子,若是常小柏这个和程家应该毫无关系的人,有这样东西,那就是十足蹊跷了。
程安澜回到酒桌上,眉间有点阴沉,扫眼一看自己的兄弟,便对小川示意了一下。
小川如今在京城里依然是名不见经传,但程安澜很清楚他的能耐,跟他低声的交代了两句,小川面容一肃,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就从这里退席了。
韩元蝶在那地方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把那些日子的事情回想一遍,非常的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见过常小柏,也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能让她有可能像现在这样怀疑这件事,根本连丝毫联系上的可能都没有,所以她依然还是不明白。
刚刚程安澜骤然间怀疑常小柏的身世时,韩元蝶心跳如鼓,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当年的死亡之谜,可静下心来想一想,还是完全没有联系啊。
大太太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发了什么疯,这背后到底有些什么,韩元蝶依然一筹莫展。
回想起这样的事,让她心情低落,其实今天是程安澜的好日子,韩元蝶应该是特别高兴的时候呢。
可是她现在完全欢喜不起来,她想起临死的时候喝下的那杯果子露,那如兰似麝的香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辛辣,她当然没有任何怀疑,没有任何人会毫无理由的怀疑,完全正常的一日,没有丝毫端倪,自己的家人会送上一杯毒汁。
可是喝下那杯果子露之后,她心中仿若被烈火灼烧,时间很短,但是很难受,天地间都仿似蒙上了一层艳红色一般,她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小的时候。
如今回想起来,那种难受痛苦的感觉并不深刻,反倒是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更深刻些,到底是为什么?
韩元蝶不明白,她苦苦思索了很久,就是现在,她还是不明白。
实在是那个时候,没有丝毫端倪。
这些事情,她平日里没有想的时候,也还罢了,此时一旦想起来,依然觉得痛苦,而且一时间还挣脱不了。
回到家里,韩元蝶忍不住拿着那把金制小剑在手里把玩,到底另外一把是不是在常小柏手上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正把玩间,听到门口四婶娘的声音在问香茹:“你们姑娘可是回来了?”
香茹笑道:“三奶奶来了,我们姑娘刚回来呢。”
韩元蝶便把那剑放下,收敛心神,站起来迎:“三婶娘来了,快请坐,香茹倒茶来。”
三婶娘笑道:“前儿大姑娘说要些新鲜花样子,我找了几张出来,都是我们外头见过的,帝都好似还没见人用,大姑娘瞧使不使得。”
韩元蝶接过来一张张的看,笑道:“我瞧着都是好的,多谢婶娘了。”
三婶娘笑道:“都是一家子,哪用这样客气。咦,这个花样子我倒是第一回见,真是新鲜好看,大姑娘可有样子?借我描一张去。”
韩元蝶一偏头,见三婶娘手里拿着打量的,竟然就是那把金制小剑。
韩元蝶一怔,一股子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花样子’三个字,毫无预备的撞进她的脑海里,她猛然间想起来,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这小剑的时候,明明没有见过,却有那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姑娘?大姑娘?”三婶娘当然不知道她心中巨震,见她突然走神,不由的就出声叫她。
韩元蝶匆匆回过神来,咬咬牙,强笑道:“三婶娘客气了,回头我就打发她们把这花样子描下来,给四婶娘送去。”
三婶娘便笑道:“那就多谢大姑娘了。”
韩元蝶坐立不安,偏三婶娘在这里闲话,好一会儿不走,韩元蝶不住的走神,又被拉回来,然后又走神,简直为魂不守舍现身说法,而且只觉得度日如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婶娘才终于说够了闲话,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韩元蝶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找到了这件事的联系,她没有见过这把金制的小剑,可是她上辈子见过这花样。
那是在大太太动手前不久,程三太太打发丫鬟送了一张花样子过来,请韩元蝶得空替她描一描,这不是第一回了,韩元蝶也没在意,接了就随手压在了桌子上。
就是那一张花样,便是从这金制小剑上拓下来的。
这绝不是偶然的,韩元蝶沉下心来,不知道为何,她找到这件事的联系,心中居然非常彻底的松了一口气,那一种自从想起大太太对她动手后就一直萦绕不去的惶然感觉,此时终于烟消云散,居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没有找到缘故的时候,总是怀疑的太多,又有一种仿佛身后总有人在窥视的感觉,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不知道别人会因为什么而动手,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略不小心,就要踩中不知道在哪里的圈套。
倒是这个时候,韩元蝶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这果然是有缘故的。
要这个时候,她才能沉下心来想,这把剑,绝对不是巧合,它出现的时间点太凑巧了,结合这一世的线索,真相几乎要呼之欲出了。
真相的前提就是如程安澜那样,假设常小柏的身世有蹊跷,这把剑的另外一部分相同的,正是在常小柏手里,而常小柏知道自己身世蹊跷,也知道自己手里这把剑的重要性,所以她在韩元蝶这里看到这把剑,就失态了。
她想方设法的追问这把剑的来源,失态的连韩元蝶这样毫无预备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可见重要了,如果不是常小柏的失态,韩元蝶还不会觉得此事蹊跷。
然后同样知道这把剑重要性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大太太了,她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大太太自然很快就看到了韩元蝶手里的这张花样子,上一世他们在婚前不认得,程安澜并没有把这把剑弄出来给韩元蝶的,应该还是在大太太手里,所以大太太当然知道,这花样子的唯一来源,就是常小柏处了。
韩元蝶知道了常小柏,知道了这把剑,顿时叫大太太惶惶不可终日,认为韩元蝶在调查她的秘密,在这个秘密暴露之前,她先下了手。
值得杀人的秘密,肯定不是小秘密,后宅能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呢?韩元蝶想,那就是跟血脉有关了。
程安澜那犀利的直觉,简直仿佛野兽。
不过,常小柏的长相也太像程家姑娘了,像的叫人都忍不住要怀疑一下。加上年纪,就更加可疑,要不然,此事实在很难联想到这上面去。
韩元蝶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把这个推论想了一遍又一遍,那花样子,自己接过来之后,在桌子上放了很久,才描了送过去,期间,大太太作为婆母,没有进她的屋子,有事只打发人叫她,但是大太太跟前的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