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澜想了想说:“在西北军营里的时候,大家伙儿天南地北来的,各地传说都有,闲着无聊没事儿做的时候,就都拿出来闲扯,总有些遇到精灵妖怪的事,这些里头常有无聊的道士和尚来拆散了人家,收了精怪。我听了便想,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那可不行。若是圆圆,不管是什么,那就是圆圆,谁敢来惹,我是要拼命的!”
程安澜这话说了,韩元蝶到了晚间还真做了一个梦,这其实是一个颜色鲜明的梦,她梦到自己头上不知怎么长出来一对雪白的毛茸茸的厚厚的圆耳朵,还一动一动的,程安澜伸手摸一摸揉一揉,然后说:“哎你记得收回去,可别叫别人看到了!”
韩元蝶早上醒来,摸摸自己的头,然后又甜甜的笑了。
如今,程安澜已经不动声色的住进了走马胡同,韩元蝶想了想,去找沈繁繁说话:“今儿我来,是找姐姐帮个忙,这眼见得开春了,想必有些人要进京来寻生活,姐姐替我留个心,挑两家勤快本分的人家使。”
沈繁繁会意,反倒取笑她:“这人还没过去,就连家都给人当了?我这还是第一回听说呢。”
韩元蝶嘟嘟嘴:“就是知道你们要这样想,我都没找我娘帮忙,偏连你都这样说我。”
沈繁繁笑了笑又问:“他这就住那边儿,不回那家去了?”
这说的当然是程安澜,沈繁繁何等伶俐的一个人,别看行动慢,脑子却是快的,韩家这样的世家,使的都是几代的家生子儿,哪里用现等着挑人呢,只有程安澜自立门户,什么都没有,也就立等着人使了。
韩元蝶笑道:“这个倒也说不准,看那边儿的意思吧,若是好,那就回去,若是还拿着以前那谱儿,那就罢了。”
沈繁繁笑道:“我瞧着小程将军是个有主意的,便是回去,那自然也不轻易才是。”
“能怎么着?”韩元蝶倒是没报多大期望:“到底是祖父祖母,一家子长辈,便是再不好,也脱不出这个程字去,他如今又红火着,若是做的太不依不饶了,还不知道别人怎么嚼说他呢。”
照着韩元蝶的想象,程安澜大约就靠这一回,争取到宛如前世一般的生活方式,他在程家,住最好的院子,占最好的地盘,他什么都是取上上分的尖儿,东西都由他先挑,谁都不敢小看他,也就可以接受了。
沈繁繁笑道:“圆圆也长大了。”
已经很会想了,沈繁繁可是从她小的时候就看着她长大的,如今见她已经会这样想了,便觉得她果然长大了,又道:“你我都是女子,总是想的太多,顾虑太多,又会心软,可我见小程将军,却不是心软之人。”
沈繁繁与程家有亲戚来往走动,对程家的事,沈繁繁多少略有耳闻,程安澜□□,向来不留什么情面,大约只有对着韩元蝶的时候,才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沈繁繁想了想,叮嘱韩元蝶:“若是程家的哪位太太来寻你求情,你可不要自己做主。”
“会吗?”韩元蝶一脸不大信的样子。

第九十二章

“你只管等着。”沈繁繁道:“小程将军再安稳两日不动,程家就着急了。”
其实这便是沈繁繁和韩元蝶的角度不同的问题了,于韩元蝶来说,她第一次见到程家诸位老太太、太太们的时候,她们都是长辈,而且是夫家祖婆婆,婆婆,婶娘,都是她需要小心伺候着的人,她很自然的就比她们低了许多。
便是到了这一世,她便是什么都不同了,可本能上,依然完全没有想到过她们会上门来求她。
可沈繁繁不过是程家的一个亲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却很清楚程安澜的脾性,更清楚程家那些人的不知所谓和。
沈繁繁又是看着韩元蝶长大的,知道她长于那样一个和睦温暖的家庭,祖父母父母都宠爱她,就是叔父婶娘也都没有淘气的,自然看着人人都好,养的敬重长辈,向来不知争执为何物,且小姑娘,自然面软心软好说话,而韩元蝶,素来又是小姑娘里头最面软心软的那一个了。
和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程安澜简直两个世界的人,偏程安澜又格外肯听她的,肯为她让步,若是她叫程家太太一说,一则心软,二则或许也不愿意得罪未来婆婆,就应了呢?
那可就拖了程安澜的后腿了,沈繁繁为她着想,不由的就要提醒她。
韩元蝶笑道:“唉,瞧你说的,我就那么傻啊?人家来说一说,我答应什么呢?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是傻,是你可爱。”沈繁繁摸摸她的头,韩元蝶这点儿可爱,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不过沈繁繁还是照着韩元蝶所托,打发人去叫了人牙子来,叫她寻些人来使,沈繁繁的心计向来不是韩元蝶可比的,帝都那么多人牙子,她就挑了个常跑各处人家,又最八卦最嘴碎的婆子来。
这样大户人家要买下人,对这些人牙子来说,实在是个好差事,价总比卖在外头高的。那人牙子姓张,都叫她张婆子,听了沈繁繁的吩咐就笑道:“太太要寻人还用说,如今我就知道有好几户整家要卖的,都是好人家出来,懂得规矩的。”
沈繁繁道:“你上些心,这可不是个容易差使,要是我使也罢了,我还能将就些。这原是别人托我的,人家家里不一样,家里没有管事的奶奶,就是个爷们在,本来不管事,脾气又不大好,略有不对就要撵出去的。你得给我好生挑些懂事本分知道规矩的,别给我些被主家发卖撵出来的货色,回头不好使淘气起来,人家埋怨我了,看我不拆了你的招牌!”
这张婆子在这行当混了这些年,又能混到沈繁繁跟前去,也是个伶俐人,一听这话,心中不免有点儿数了,如今沈繁繁要这么些人,浣洗上的,针线上的,打扫的,管马车的,连同跑腿看角门子的,眼见得就像是新开府的,若是外头进京的,自己多半带些伺候人等,且也没有家里只有爷们的说法,这新开府又只有爷们的,帝都里倒还真有一家。
就是如今帝都的风云人物,这一年里最引人注目,连底层大众都津津乐道的小程将军了。
若真是他,那这都买人了,这小程将军是真不打算回程家了么?
张婆子心里这样想着,简直八卦的心痒难搔,只不好问,便笑道:“瞧太太说的,太太这样关照我,我哪有不尽心服侍的,太太既然这样说了,我少不得还要问一问,这位府上的大爷,是帝都本地人,还是外头进来的呢?年纪大概多大?这样才好挑人些。”
这说的也有道理,沈繁繁便道:“也是帝都人,年纪才二十呢,你可别弄些狐媚子来。”
果然是小程将军!张婆子心里只是八卦,听了笑道:“是是是,我明白,自然是要手脚伶俐才好。”
那张婆子出去了,到了第二日,帝都好些人家都知道了小程将军回帝都后只住自己名下的宅子,而且还托人买了好些伺候的人,这眼见的是不打算回程家了?
程家老太太也很快听说了这件事,程安澜回了帝都,要先见皇上,又要去兵部缴文书之类,没有回家来,程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到程安澜出宫之后就去了韩家,程老太太也只能在自己家里骂了两句。
没想到过了两三日了,程安澜还没回来,程家其实有点儿坐立不安了,家里每个角落都私下议论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程老太爷程老太太那点儿老祖宗的架子端着放不下来,倒是只说:“想必是有朝廷的大事要忙,忙完了自然要回来的,难道亲祖父亲祖母也能不要不成?”
老太爷老太太都这样说了,儿子媳妇们就都不好说了。
可这会儿这个消息,程老太太就有点坐不住了,问来报信儿的程三太太:“你这话可确实?”
“不确实媳妇这么敢来回老太太”程三太太道:“是四喜胡同的邓家太太打发这张婆子去给澜哥儿府里买人的,要几十个呢,澜哥儿那府里买了这么些人伺候,这不摆明是要自个儿立门户的了么?只怕…澜哥儿在外头听说了那事儿,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记恨上了吧。”
邓家分家后,三房在四喜胡同的宅子里住下的,沈繁繁就成了四喜胡同的邓家太太了。
“胡说!”程老太太道:“我的亲孙子,说破天那也是我们家的血脉,没有半点儿虚的,别说只是家谱上改一改,且还又记回来,便是没有记回来,那纸上没有了,血脉还能变不成?哪有记恨这样的事!他难道不怕人说他忤逆不孝么?”
程老太太嘴上说着这一套,心里却还是打着鼓的,程安澜从早年起就桀骜不驯,并不怎么服管教,后来出去当了兵,又立了功回来,就越发张狂了,委实不是好相与的,如今这事儿,自己家多少又有点儿无理,所以难以预计的很。
程老太太话风一转,便道:“不过说起来,澜哥儿在这件事上总是受了点儿委屈的,也怨不得他心中有些怨气,不这么急着回来,咱们做长辈的,心中素来疼他,便是这个时候,也该为他想一想才是,依我看,不如你去一趟那边宅子,把今儿一早庄子上送来的东西带些去,看看他,也跟他说一说,当初他祖父把他除族,也是为着一大家子人,并不是因着他不好。澜哥儿素来孝顺,说明白过来自然也就好了。”
这样烫手山芋,交给自己?程三太太也不傻,程安澜的脾气,可不像程老太太口里的素来孝顺,那可是素来火爆张狂的脾气,且除族这样大事,可不是什么有点儿无理可解释的。
程三太太心中雪亮,这会儿上门去,哪里是程老太太嘴里说的那样轻易,那可真是去低声下气的求程安澜的呢,是以程三太太忙道:“老太太说的是,澜哥儿本来就是个好的,想来也是心中一时别扭,转不过弯来,赌气一时不回来罢了,咱们家去看看他,他心中明白,自然就好了。只是有一条,我到底是隔房婶娘,我上门去,不仅是名不正言不顺,且只怕在澜哥儿瞧着,也不够分量不是?要我说,咱们家,老太太是老祖宗,亲祖母,这不消说了,劳动了老太太,澜哥儿只怕也经不起,只有大嫂子,虽说不是亲娘,那也是嫡母,澜哥儿难道能不敬着她?她去看澜哥儿,才是正经话呢。”
这话一说,程老太太就点了头,果然程大太太才是最好的人选,便道:“你说的是,去把老大媳妇给我叫来!”
程大太太去走马胡同的时候,韩元蝶也正好在走马胡同,那张婆子有点儿能耐,这才一天功夫,就往沈繁繁那里送了十几个人过去,沈繁繁替韩元蝶挑了一回,留下了七个,想着能暂时支应些差使了,就赶着给送过来。
这些人来历各有不同,有主家犯了事败了家遣散的,有主家举家出京不愿意跟着去的,有外地逃荒进京来的,也有投亲靠友留在京城的,挺繁杂的,韩元蝶这辈子虽然还没当个家,上辈子好歹管过程安澜的小院子,加上有沈繁繁帮着挑,问了一番,就把这七个都留下了。
这七人里头,有四个是一家子,原是一个中年妇人,姓钟,前几年死了丈夫,自己带着夫家小姑子和自己的两个儿女,韩元蝶便吩咐她们姑嫂在二门上当差,女儿大些,交给黄鹂分派,儿子小些,做些跑腿买东西的活计。
其他几人都是孤身的,各自安排一番,其中有个投亲靠友到京城的寡妇,三十余岁的年纪,韩元蝶对着她犹豫了半日,倒不是说这个妇人有问题,只是她觉得眼熟。
她问了一回,这人以前娘家在京城,只是嫁出京已经十几年了,那定然不是这辈子见过的,可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上一世的东西,她没有仔细去记过,记得的不多,可是越是这样,记得的越是有用的,重要的,这个下人,又不是特别出色的下人,她为什么会记得呢?
韩元蝶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刚刚分配下去的钟嫂子进来报说,有位程家大太太来了,韩元蝶心中一震,程家两个字,她猛然就记起来了!

第九十三章

到底死之前是在程家生活的,不仅都在身边,而且时间上也更近,当然更容易记得,韩元蝶想起来见到这人,正是她死的那一年,当时也是春天,程家嫁闺女,娶媳妇,又有程安起媳妇生子的事,家里陪送丫头陪房出去,又要给新成亲的程家三少爷新院子安排人,那是程三太太的长子,捧在手心里的人,自然经心的很,家里人分派了不少,就连程三太太院子里也缺人了。
底下人有钻营着往上头走的,有想法子求了主子把自己家里人或是亲戚送进府里来伺候的,很是换了些人,热闹了一番,后来二门上和园子里伺候的媳妇子还没够,买了些进来,就有这一个。
韩元蝶又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越发想的清楚了,这一个郭嫂子是原本进来在二门上接东西迎客人,往里通报说话的,不过才半年光景,就调进了程三太太的院子里做了个二等管事媳妇,常在程三太太身边儿伺候说话,十分得脸。
若不是这样,韩元蝶也不会记得她。
到底新进府的下人,一则没有根基,二则主子不了解她,也不至于多信任,当然比不得家生子儿,且二门上做那些琐事,也难冒头儿。可这人不声不响,平日里也不见多会说话露头的,才半年光景,就在程三太太那里做了红人儿,韩元蝶其实也跟自己的陪嫁丫鬟,管事妈妈们议论过两句,只不过她向来是个省事儿的,这件事又不与她相干,她自然也就议论两句罢了,并没有去理会。
可是没想到,这一世,老天爷又把她送到自己跟前来了…
冥冥中自有天意,韩元蝶如今笃信神明,越发觉得有点不寻常了,只是想要多问几句,这又有人上门,她便遣散这些人道:“各人照着分派去吧。”
横竖买下来了,倒也不用急。
然后韩元蝶对沈繁繁道:“我们去见程大太太?”
沈繁繁白坐着不动,还好整以暇的喝口茶,这是韩元蝶最腹诽她的一点儿了,别人为了表现不动如山,才好整以暇的喝口茶,可是沈繁繁就是不用表现,已经不动如山了,这会儿还这样慢动作,简直要坐到天荒地老去似的,她慢慢的转头,慢慢的端起茶盅子,再慢慢的撇撇茶叶喝口茶。
韩元蝶知道她的动作有多慢,也只得等着。
等她这茶喝了一口了,沈繁繁才慢慢的说:“我们怎么见?这是程宅,我们不过上门做客,哪里有把主人家的客人都见了的道理。”
不得不说,沈繁繁就是比韩元蝶老辣的多,她这样一说,韩元蝶恍然大悟:“哎哟我都忘了!”
沈繁繁弯起嘴角,韩元蝶就是这点可爱,她事事正大光明,一点儿不掩饰,刚才这样尴尬的话,换一个姑娘,自己都不敢这样明确的说出来,只怕人家姑娘会恼,只有韩元蝶不会恼,她只会说,咦,我怎么忘了呢?
于是韩元蝶对钟嫂子道:“你去回程大太太,主子不在家,请回吧。”
两世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分派底下人对程大太太说这样的话,突然觉得:哎呀,好爽!
那钟嫂子也是在大户人家支应过两年的,心中倒也明白,走出去笑眯眯的对程大太太说了这话,程大太太不由疑惑,这个媳妇子刚才摆明了是要进去回话的,这会儿又说不在,难道程安澜竟然敢不见自己?
这话要传出去,他便是再有理也变没理了呀。
程大太太就给自己跟前的管事妈妈递了个眼色,那妈妈便笑道:“这位姐姐大约还不知道,这里的主子,那就是我们家太太的儿子,这会儿在家里也不见太太,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钟嫂子才进府,哪里还知道这些内情,她只得道:“委实是不在的,太太不信,只管在这里等等看,或许等会儿就回来了呢?”
程大太太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见程安澜的,只是老太太吩咐了,不能不来,这会让正沉吟呢,她跟前那媳妇子眼尖,见到这二门院子里停的马车。
邓家素来不缺银子,应用之物一贯精致奢华,沈繁繁使的马车,那自然也是最好的,这会儿停在那里,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是豪富人家的东西,且定然是女眷所用,那媳妇便小声对程大太太说了,程大太太看了一回,跟自己跟前的媳妇子交换了个眼色,便道:“这府里还有人等着你家主子不是?既如此,我也进去等吧。”
“主子不在,我可做不得这样的主。”钟嫂子为难的说。
那媳妇子顿时冷笑道:“我刚才已经跟你说的清楚了,太太是你家主子的母亲,便是你家主子在家里,也不敢说个不字,你倒敢拦着了?你打量着这不在咱们家,就管不着你了吗?若是太太恼了,你家主子会为着你个底下人忤逆太太不成?你且细想想。”
这钟嫂子是知道里头两位贵女是不打算见这位太太的,所以她才拦了又拦,可她也知道买她的主家是程家爷们,从自己本家出来独立门户的,瞧着这人这样理直气壮,一口一个太太母亲,想必不至于在这样事上胡说,钟嫂子连主家都还没见过,不知道脾气,不知道出来的缘故,更不知道行事,委实不敢在这样的事上就贸然的与程大太太对峙,不知不觉就矮了一头。
那媳妇子见震慑住了钟嫂子,冷笑一声,伸手把她拨开,就伺候着程大太太往里去。
钟嫂子没法,连忙赶着进去跟沈繁繁和韩元蝶通报。
韩元蝶笑了笑:“不要紧,她要进来等,那就进来,她是程将军的母亲,哪里是你拦得了的。”
程大太太走进来,眼见得沈繁繁和韩元蝶好整以暇的在上房正厅里坐着喝茶,她跟前那个牙尖嘴利的媳妇子就顿时骂起钟嫂子来了:“口口声声说主子不在,拦着不让进来,怎么这里头又有人呢?”
到底是程大太太的身份,是沈繁繁的亲戚,又是长辈,沈繁繁和韩元蝶既然认得,也都笑着起身见礼,只是对这种底下人说话,她们两个是不会自降身份去对嘴的,且沈繁繁虽然慢,跟前的丫鬟晶玉却是个快言快语的爽利人,立时冷笑道:“主子不在,来拜的客人自然是要请回的,咱们家太太那是人家主子昨儿个就打发人来请的,跟自己一时兴起上门来的自然不一样。”
晶玉想这程大太太的媳妇子这样不客气,简直当这程将军买的宅子是自己家似的,动不动就棱着眼睛骂人,简直不知所谓,还补充一句:“都说主子不在家里,还非要闯进来,还当这是自己家呢,要脸吗?”
“晶玉!”沈繁繁慢慢的喝了一声:“胡说什么,去倒茶来。”
程大太太脸上十分的不好看,可是这是她自己的人无礼在先,指桑骂槐了,沈繁繁又喝止了晶玉,她想了一想竟然也说不出话来,便只当没听到。
韩元蝶在一边微微笑不说话,如今她也看出来了,去掉母亲那一层身份,这位大太太其实也是外强中干的。
程大太太在一边坐下来,看看沈繁繁,又看看韩元蝶,沈繁繁平日里虽不显,到底是嫁入邓家三四年的媳妇了,如今又独当一面,自然是韩元蝶嫩的多,程大太太便对韩元蝶道:“韩姑娘,我是得了老太太吩咐,过来与澜哥儿说,老太爷、老太太都思念澜哥儿,知道澜哥儿回来了,都欢喜的了不得,一家子都预备着给澜哥儿接风呢。偏这几日澜哥儿忙的很,还没空回来,我便想着来瞧瞧他,还有老太太赏他的东西,一并送些来,老太太说了,叫他忙过了这一阵,还是家去住才好,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来,一家子哪里有隔夜仇呢,韩姑娘说是不是?回头闲了,韩姑娘也劝劝澜哥儿才好。”
这话里陷阱太多,沈繁繁不由就吊起眉毛要说话,可惜她说话向来慢半拍,倒是叫韩元蝶先说:“刚才程大太太叫我什么来着?韩姑娘是不是?既然是韩姑娘,这会子我跟你们程家能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就口口声声跟我说,还说起我去劝程将军来着?程大太太见多识广,又是这样的年龄,听过的见过的,只有比我多的多的了,自然知道天下没有这样的缘故的,那如今程大太太还这样说,莫非是我什么时候无意中得罪了程大太太,这是要坏我名声?”
韩元蝶笑盈盈的,一脸的天真纯洁,站起来道:“若是什么时候我无意中得罪了程大太太,程大太太且信我定然是无意的,只不管如何,我这里先给您赔罪了,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还求今后不要在外头人跟前这样说我,就好了。”
她天真纯洁的说:“要不然,外头传个一声半声的,知道程大太太还恼着我,我就只能求了祖母、母亲,亲自上门给程大太太赔罪去。”
程大太太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连沈繁繁也一脸懵起来,圆圆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属刺猬了?她这是跟程大太太有仇吗?

第九十四章

韩元蝶说了这么一通,这心里头一直抵在嗓子眼儿那股子气才算是往下压了一压,她以前嫁在程家,程大太太是正经婆婆,便是再委屈的事儿,她当然也不能这样说话,哪有这会让自在随便呢。
程大太太还真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她与韩元蝶说那样的话,一则是看她还是姑娘,当然生嫩些,二则韩元蝶虽还没嫁过来,可小定下了,程安澜也安然回来了,那多半今后是要嫁过来的,那么自己虽是继母,那也是她正经婆婆,她怎么着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轻易的就得罪未来婆婆吧?
不然,今后她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还有一点便是程安澜这宅子,韩元蝶光明正大像主母般在这里分派,叫程大太太不太舒服,也就忍不住要说她两句,到底还没嫁呢,就跟夫妻似的了,她的话自然意有所指了。
不过没想到韩元蝶这样了不得的样子,于是程大太太心中也有气,就越发把话说在明处了:“我瞧着韩姑娘这都在替我们家澜哥儿理着家务了,自然就当是自己一家人了,如今澜哥儿心中有些气恼,这也怨不得他,不过他既然听韩姑娘的话,韩姑娘劝一劝,那也是为一家子着想呢。”
沈繁繁慢悠悠的说:“也不知大太太哪里看见韩姑娘替小程将军理着家务了?今儿韩姑娘明明是陪着我来逛逛的,倒是我,才是小程将军托我替他买几个人使,莫非我帮个忙,就跟他也是一家人了不成?”
沈繁繁笑道:“瞧大太太这话说的,咱们白帮一帮忙,就是一家子了,这一家子倒是来的容易,连族谱都不用了呢。”
韩元蝶扑哧一声笑出来,沈繁繁说话是慢,可是再慢也是刀子呢。
程大太太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可是她想拿住韩元蝶的话破绽太多,这会儿叫沈繁繁抓住了,竟然也反驳不了,想了想才道:“倒也奇怪,澜哥儿有祖母有母亲,有那样一大家子人在那里,要人使难道还办不了,还巴巴儿的要来托邓太太?邓太太跟谁好,谁还不明白么?这会儿这样遮遮掩掩的,何苦来呢?”
总之这位程大太太就是抓住韩元蝶出现在这个宅子里的事不放,要当个把柄,沈繁繁心里动怒,韩元蝶在一边却笑道:“大太太也一样是外人,不是也想着要帮忙吗?”
“你!”程大太太没料到韩元蝶这样刁钻,半点体面也不留,还说她是外人,她恼怒道:“原来澜哥儿就是你挑唆的!”
韩元蝶冷冷一笑,她死在程家,对程家没有半分好感,这个时候也拿不出半点儿好情绪来,沈繁繁觉得她情绪不对,十分勉为其难的提高了自己的速度,终于抢着说了一回话:“大太太是说韩姑娘挑唆着你们家把小程将军除族的吗?大太太实在太高看韩姑娘了,她哪里说得上话呢。”
程大太太实在被气的不善,且沈繁繁牙尖嘴利也还罢了,关键是韩元蝶态度十分的不好,她实在是坐不下去,冷哼了一声:“说破天,澜哥儿也是程家的子孙,我就不信他真敢不认!”
然后就领着人转身走了。
韩元蝶眼望着她走出去,心中情绪万千,也终于还是动也没动。
沈繁繁是深觉得韩元蝶情绪不对的,她们相识多年,尤其是沈繁繁还是算得上看着韩元蝶长大的,对韩元蝶的脾性自然有几分了解,她从来没见过韩元蝶这样炸毛的猫一般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