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跟前的两个得用的丫鬟是自己陪嫁来的,都是已经开了脸给程三老爷收用了的通房大丫鬟,只是都还没生育,还没有封姨娘罢了。如今也都帮着她管着这府里的事,算得是左膀右臂的心腹丫鬟了,程三太太有事总与她们商议的多。
一个叫碧环的丫鬟最是伶俐会说话的,便道:“太太这心地也太实诚了些,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太想,这韩家虽是与大爷订了亲事,可到底只放了小定,还算不得数,大爷便是有了事,那头只管把东西送回来,就没事人一样了,老太太只怕要太太看的就是这个了。”
若是韩家着急忙慌的要给姑娘退亲,可见事态严重了,程家以为了一大家子不受牵连为理由,舍弃程安澜,那自然也就师出有名了。
程三太太道:“老太太是这个意思?难道…到底是亲孙子,老太太也舍得?不过我瞧着,这韩家似乎也没那个意思呢。”
出宗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另外一个叫红娟的丫鬟听了也道:“虽说是亲孙子,也要看什么时候,如今这里一大家子人,谁不是亲的呢?咱们老爷还是亲儿子呢,真正论起来,不比孙子亲么?再说了,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大爷以前倒是出息,偏孝敬的心却不大有,好几回把老太太气的那样儿,太太自然都是瞧在眼里的。如今老太太那心里怎么想,还两说呢。”
程三太太听着,心里越发沉吟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按理说,要是事到临头了,老太太是真要舍了这个孙子保一大家子人,也算是无奈之举,可如今到处都还在传言,也没作实,就这样闹起来,只怕连外头人都要嚼说起来,老太太只怕也想着这个呢。”
碧环红娟都是深知道她的,碧环越发轻声道:“且不管韩家是个什么意思,太太可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别的不说,也要替铭哥儿想想不是?这不是个现成的理儿吗?便是老太太不情愿,太太也要拿定主意才好。”
程三太太心中一动,不由的在心里缓缓的点了点头,这事儿她不是没有想过,程家如今有个伯爵的爵位在那里,却还在老太爷身上,若是自己房三老爷得了爵位,儿子还算妥当,可如今老太爷没个动静,孙辈们又都长大了,长房老爷虽然没了,到底占了个长字,长子长孙,形势也颇为模糊,可这半年来,眼见的程安澜出息了,家里这个爵位,自己的嫡子差不多儿就更是无望的了。
可若是没有程安澜,长房那个遗腹子资质普通,又无生父兄长扶持,家里的格局那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若是老太爷老太太怕了事,未尝不是个好机会啊!
程三太太一路上拿好了主意,回了程家,在二门上下车,早拿帕子把脸揉的红红的,急急的就往上房去,因着这样的事,一家子并没有散,都还在上房坐着呢。
见程三太太小碎步进来,程大太太忙忙的站起来问道:“三弟妹可见着那家子亲家太太了么?说了什么?”
她嘴里说着那话,眼里瞧见程三太太脸揉的红红的,心就越往下沉去了。
程三太太帕子里沾了点儿姜汁,往眼角按了按,流出些泪来道:“可了不得,老太爷、老太太还真要早做打算才是!媳妇往那边去,在二门上韩家就不愿见我,只说太太不在家,我再三说了,太太不在,那老太太也要见一见,那媳妇子才不情不愿的又往里头通报。”
程三太太早编了一篇子话,连个缝儿都不留:“媳妇在那里等的时候,还听到几个在二门上管事的媳妇子在闲聊,有个说,这是大姑娘亲家婶娘罢?又有一个便说,什么亲家,眼见的就不是了。那家的哥儿这一回听说神仙都救不了了,皇上亲自下旨要治他的罪呢!还有个道,可不是,那到底是皇上亲儿子,要是这样都不治罪,那还有王法儿?”
程三太太一脸惶惶之色,又说的活灵活现的,就好像真的自己听到的一般,程大太太听的眼前一黑,站都站不住,一下子就坐回到椅子上去了,旁边伺候的丫鬟连忙给她抚着背顺气。
程三太太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接着道:“媳妇听了这些话,自然是急的了不得,好容易见到了亲家老夫人,老夫人待人向来和气的,今儿瞧着都有些怨气,只说大姑娘在齐王府陪着王妃,并没有回来,且我听着,口口声声都是埋怨咱们家连累了他们家的意思。”
程老太爷原本泥菩萨似的,这个时候才咬着牙骂了一句:“这个孽障!”
程老太太等了一等,又问:“那么韩家的意思,这门亲事…可如何了?”
程三太太早等着这一问呢,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倒是没明说,只我瞧着,亲家老夫人的意思,这两日大约就要收拾东西,找了中人来,给咱们家抬回来了。”
程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澜哥儿好的时候,只觉得一家子碍他的眼,巴不得就出去了,只如今他出了事,还得一家子替他收拾这摊子,只是…这样的事,咱们家只怕收拾不住啊。”
程老太爷怒道:“谁做的好事,自然谁去受着!这里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从来本分过日子,难道还要一家子都因着他那些张狂,跟着葬送了不成?”
程三太太心中窃喜,擦擦眼泪,又火上浇了把油:“虽说亲家老夫人埋怨咱们家,可到底是咱们家哥儿做下的好事,事关人家姐儿的一辈子的大事,咱们自然是没话好说,便是不理会咱们,那也怨不得人家不是?只幸而亲家老夫人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咱们其实也是被连累的,倒也没多说什么,反是看我再三的求了老夫人,才悄悄的与我说,宫里娘娘透出信儿来,皇上吩咐要把涉事人家都看管起来,大约就这两日了罢。”
这话一说,别说程大太太真的‘咚’一声晕了过去,就是程老太爷程老太太都坐不住了,一叠连声的道:“那边老夫人真这样说?可怎么得了!这一家子…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程老太太顿时哭喊起来。
一壁厢几个丫鬟,管事娘子叫着大太太,又要叫大夫,一壁厢儿媳妇黄氏梅氏都忙忙的上前劝着老太太,一边劝,一边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这些妇人虽算不得大富贵,可也从小儿金奴银婢的捧着长大的,向来安逸,别说她们,便是跟前的丫鬟都没受过那样的罪,一想到以前见过的罪官的家眷的样儿,顿时吓的筛糠似的发抖,一家子简直哭声震天起来!
程三太太一边哭着,一边道:“还劝咱们家早做打算呢!”
“这会子还能有什么打算!”程老太爷大动肝火,把桌子上的杯子都扫到了地下去了。一片声儿的噼里啪啦,越发热闹起来。
程三太太却道:“这是亲家老夫人一番好意,只媳妇却是不懂的。”
一片人仰马翻之中,程老太爷铁青着脸说出两个字来:“除族!”
第八十二章
“除族?”韩元蝶听到这个话,乍然间还很有点难以置信,不过随即一想,程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这些人往日里的模样,这还真是那些人干的出来的事呢。
不过这也太急了些吧,这会儿朝廷什么旨意都没下来,这程家就急急忙忙的要把程安澜除族了?
韩元蝶道:“这到底是怎么就议起除族的?”
这会儿来找韩元蝶的是洛三,他来的目的首要便是与韩元蝶说,洛五乔装改扮,已经顺利的到了江南,并混入江南总督衙门,见到了程安澜。程安澜虽说被关了起来,但朝廷没有旨意,他依然有职位有将军封号,没有吃亏,只是江南一片混沌,乱纷纷闹着营救齐王殿下,一天一个主意,没有进展。又都在等钦差大人。
这是来自前线的第一手消息,只是没有太大的用处,韩元蝶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盼自己的那个消息能有点儿用,齐王殿下能平安营救回来才好。
第二个消息就是程家要开了祠堂,将程安澜除族的事,这个真叫人匪夷所思,洛三道:“这个还真不清楚,其实我们兄弟还真没有特意去看着程家,倒是他家一个丫鬟,叫黄鹂的,听说程哥去西北之前就在程哥院子里伺候,这回程哥回家,那院子也就那一个丫鬟守着,今儿一早,找到走马胡同来了,我问了一问,才说程家明日就要开祠堂将程哥除族,大太太吩咐了,黄鹂伺候程哥,知道首尾,便打发她将程哥留在院子里的一应应用的东西收拾了出去,连黄鹂也算是程哥的人,一并打发出来,也算是程家留给程哥的一点儿照应。那黄鹂姑娘想着程哥临走前吩咐了有事可以去走马胡同找人,便找了过来。”
洛三说了这首尾,才道:“我听说了这事儿,觉得不大对,便来回大姑娘知道,如今程哥既然不在,自然是大姑娘做主了。”
黄鹂?韩元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来,她当年在程家,就记得这个女孩子,并不多伶俐多会说话,可偏偏却是程安澜院子里的头儿,月例银子比一等大丫鬟还多一两,开始韩元蝶不大喜欢她,觉得她并不出众,只是后来见她事务上用心,又有程安澜的面子在那里,倒也就还是用下去了。
只是到了如今,韩元蝶回望那一世,终于明白,当年在程家,尤其是程安澜不在京城的时候,其实常常是黄鹂在抵挡着来自程家其他人的种种算计和手段,她没有格外伶俐的口齿,不会把话说的花团锦簇,叫人听了喜欢。但是她有极为坚定的心志,她能照着程安澜的吩咐,去说不和去要东西要人,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小心试探,她坦然的摆出程安澜这个大靠山,你惹得起就惹惹看,惹不起就照我说的办。
不少事情,都是因为黄鹂拦着,才没有递到韩元蝶跟前来。
如今回想起来,黄鹂才真是个聪明内秀的丫鬟,比自己的陪嫁丫鬟聪明,尤其是那样的心志,别说在丫鬟里头,就是在女人里头,也是难得一见的。
回想起上一世的事,韩元蝶有点漫不经心的道:“程家急着要除族,那便就除族罢了,横竖咱们也拦不住,若是你程哥获罪,除不除族也差不多儿,若是你程哥平安归来,倒正好瞧瞧谁丢人呢。”
这一世的韩元蝶早把程家看的清清楚楚,她觉得那实在是很不值得留恋的一个家,除了就除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程家急着把程安澜除族,当然是怕被程安澜连累了,不过这个时候这样着急的办这件事,就算情有可原,为着保全一家子,那也凉薄的可怕,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更何况,程安澜此事,并不是他程家的内部事务,早已不是他程家可以做主的了,终究是圣意为上,生死荣辱,是否牵连,甚至最终是否除族,圣上有谕旨了,谁能不奉旨呢?
只是韩元蝶这样轻描淡写,洛三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到底家族为大,历来只有危害家族不忠不孝之人才会被逐出家族,不管到底是什么缘故,这总不是一件好事,名声尤其不好。
可韩元蝶说了那话,早把程家抛到脑后去了,对比她甚至更加道:“三哥你把黄鹂姑娘安顿在走马胡同就好了,你程哥的东西,黄鹂既然向来伺候你程哥的,想必知道怎么收拾,你只管打发几个小子帮忙搬搬抬抬也罢了,今儿迟了些,明日我闲着,我也过去看看去。”
洛三应了,忍了一忍,终于还是道:“程家那事儿,咱们真不理会了?”
“咱们哪里管的着呢。”韩元蝶淡淡的道:“终究是程家的家事,我们都是外人。”
洛三好像还想争取一下,他身后跟着一起来的小川忙扯扯他的衣服,又给他使了个眼色,洛三终于忍住了没再说了。
一回头小川道:“人家还是姑娘家,还没过门,连大定都还没有下呢,你叫韩姑娘怎么去管这件事?别说韩姑娘这样身份就贸然上门,让人笑话,就是真去了程家,韩姑娘拿什么身份说话?何况这样的事,就是过了门成了亲,那上头也是长辈,也还麻烦呢!”
洛三这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太孟浪了,只是道:“我这是着急,这事儿闹出来,对程哥的名声终究是个妨碍。”
小川却不这样想:“要我看啊,若是程哥真被朝廷处置了,这除族不除族的只怕效用也不大了,要是程哥没事儿,嘿嘿,我看这事儿乐子可大了!”
小川想到这儿,居然有点乐不可支起来:“要是还立个功回来,可不得都傻眼了?哎哟,这会儿单一想想,那都乐死我了!”
洛三板着脸,不管他在那抽风,自己回头找了几个兵士一块儿去程家,接了黄鹂和程安澜的东西出来,带去六个人三辆车,只一辆车上坐了一个黄鹂,怀里抱着个包袱,车后放了个三尺长两尺高的红漆喜鹊登梅的木头箱子,就再没有东西了。
“就这么点儿?”洛三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黄鹂平平板板的说:“大爷的东西都在这箱子里了。”
洛三乖乖的闭嘴了,带着另外两辆空车子一块儿回了走马胡同。
第二日,在程家开祠堂祭祖将程安澜除族的时候,韩元蝶坐了车,到走马胡同来了。
黄鹂比她印象中有点不一样,她记得的黄鹂,已经是十年后的黄鹂了,要说老也没有老,就是感觉上总是有点不同。
黄鹂对韩元蝶的出现并不吃惊,也不知道程安澜是怎么跟她说的,她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韩元蝶说:“那边是怎么说的?”
黄鹂说话的腔调韩元蝶是很熟悉的:“回韩姑娘的话,前儿府里知道大爷在江南出了事,就急着各处打探消息,三太太也到韩姑娘府上问了一回。”
韩元蝶点点头。
黄鹂声音还是很平板,没什么起伏,连韩元蝶这样熟悉她的人也没有听出丝毫的不满来,她说:“三太太回来说,大爷的事儿犯的重了,韩家已经预备来退亲了,这会儿正乱着收拾府里送过去的东西,要原样儿退回来。三太太还说,韩家老夫人心善,暗地里提点了她一句话,说是大约就这两日了,最好能早做打算。”
果然还是那个黄鹂,说话一句是一句,干脆直接,没有婉转,也没有废话,说的十分清楚。
不过这位程三太太这又打的什么算盘呢?韩元蝶撑着下巴想,程三太太到韩府的时候,韩元蝶是一直在屏风后头听的,她说了什么,祖母说了什么,韩元蝶没有一句没听见的,那日说的话,跟这位三太太回去说的可是两码事呢。
这些话听起来一点儿也不高明,但意思很明确,无非就是借韩家的名头威胁程家,程安澜这事儿犯的厉害了,再没翻身的可能了,而且事情也来的很急,就这两天…那就是并没有太多的商议时间,要立刻做决定的意思了。
韩家现在比程家更能得到消息,所以程三太太才用那个机会来借韩家的名头。程安澜到底多得罪这位三太太,竟要用这样的手段将他除族?
或者应该换个角度想,程安澜被除族,这位三太太有什么好处呢?
韩元蝶当然记得这位隔房的婶娘,她在三位太太里头最得意,惯会掐尖要强,向来不肯吃亏,只要占便宜,如今看起来,真是那种当面一团火,背后一把刀的人了,不管如何,程安澜除族定然是对她有好处的,否则她也不会撒这样的谎想方设法促成此事。
韩元蝶随口道:“我们家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这样的消息,更没有要退亲,你不懂朝廷的事,那是再有什么罪也得先审了才是的,哪有就这两日的说法。”
她又安慰黄鹂道:“不过不要紧,这是你们家大爷的产业,你现在这里住着,跟往常一样就是了,待事情确实了,再做打算罢了。”
黄鹂应了,却眼神有点古怪的瞅着韩元蝶,没有立刻退下。
第八十三章
黄鹂这明显是要说什么的样子,韩元蝶还是很清楚的,她也没说话,就是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一阵,黄鹂终于说:“大爷还没从西北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提了两回该请封世子了。”
啊哟,韩元蝶立刻就明白了,程三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呢!不过程家也是挺奇怪的,当年她嫁过去的那一年,程老太爷就是六十几的人了,后来到韩元蝶死,又是七年,可是身上那个寿安伯的爵位却一直在程老太爷身上,甚至连世子都没有请封,这在别人家也是罕见的。
程家的格局当然不大一样,长子早逝,第三子也是嫡子,按理说就该是他的,可偏长子长孙也大了,也是嫡子,自然也有资格,而且…只如今韩元蝶才看得那样透彻,那个时候,程安澜就已经有了远远超过叔父的出息和功绩,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这个爵位的传承那是定然绕不开他的。
可就是这样,程家却一直没有请封世子,现在想起来,那就是程家其实并不想让程安澜袭爵,但又没有理由绕开他,索性就一直拖着了。
那么…韩元蝶心中突然一动,那么当年大太太毒杀自己,程安澜为自己报仇,杀了大太太获罪,那必然是没有爵位的了,而大太太做出那样的事,程安起也一样无望,程三老爷一脉那就能名正言顺继承了吧?
当年那一场命案,最大的得益者,竟然是三房?
韩元蝶也只是这样想了一想,不管如何,那是大太太下的手,后来程安澜回来之后的调查审问,那也确实是大太太,跟三房没有关系,便是人家得了好处,那也是无干的,韩元蝶想一想,还是觉得在这样的事上,程安澜的调查应该不会有失。
韩元蝶好奇的问:“老太太这样说,那怎么也没动静呢?”
黄鹂道:“每回这样说了,大太太就打发人往林家送信儿去,舅老爷来过一回,这事儿就搁下一回。”
嗯嗯,程安澜的嫡亲舅舅林大人是礼部侍郎,也是从三品的高官了,虽说不是权臣,且银子上照应不了程安澜什么,但心里好歹是有这个外甥的,很替他出了几回头,怪道程安澜买宅子,肯说是舅舅给的,自然是有道理。
这一世,韩元蝶经常觉得程安澜做事情居然很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韩元蝶笑眯眯的道:“我知道了,这院子有你照管着,我也放心,还有,这里住的这几个,都是你家大爷的兄弟,你在这里,就便儿把他们都照管了吧,他们都是军爷,手里有银子,缺了什么,你只管叫他们拿银子出来买,别的也罢了,只待你家大爷回来,看着不恼就行!”
大约是韩元蝶笑眯眯的样子太过天真纯洁,欺骗性太强,心志坚强如黄鹂都终于问了一句:“大爷真的能回来吗?”
韩元蝶还是那样笑眯眯的,却一点儿也不犹豫的说:“会的,所以你要给他看好了呀。”
齐王殿下沦陷于江南的事,第一次拿到朝堂上来说的那一天,其实已经过了十七天了,之前都是各种听说,各自打探消息,小道消息满天飞,只是朝廷没有动静,有些事情就不能做。
所以,在齐王殿下这件大事之下,程氏家族迫不及待的开了祠堂将原怀远将军程安澜除族的事,迅速的就传开了。
韩元蝶进宫去给杨淑妃请安的时候,杨淑妃都不由的问起这件事来。
杨淑妃这些天还是很平静的,虽然明显的看着露出了一些老态来,但并没有哭天抢地的成天抹泪,甚至还有余力关心一下程安澜家里这件事。
听杨淑妃一问,韩元蝶就露出了一个有些有趣的笑容,她长的大了,个子抽了条,脸上却还有一点儿婴儿肥没退,这样笑的时候,就显出些肉肉的样子来。
虽然知道淑妃娘娘这宫里向来清净,韩元蝶还是张望了一下,才带着那样的笑容坐到杨淑妃的身边道:“我这里有个消息。”
这是今儿一早,走马胡同那边给她带过来的消息,她欢喜了这一早上,这会儿又叫杨淑妃一问,那更是欢喜的露到脸上来了:“据说程安澜已经查到了海匪的蛛丝马迹了。”
这一个消息意思却多,程安澜半点儿事儿也没有,还能进行调查,说明不仅没有获罪,甚至还有相当的人手给他调动,韩元蝶知道,洛五就留在了江南。
当然,这个消息更好的部分是海匪的蛛丝马迹,齐王殿下的安危才是最叫人挂心,韩元蝶笑道:“我先前听到这个,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气,便忙着进宫来给您请安,让您宽心呢。”
杨淑妃听到这个,果然笑了笑:“知道你心里孝顺我。”
她是个最明白的人,甚至都没有追问韩元蝶这个消息的来源,她口口声声说并不懂外头的事,可是她却知道程安澜在齐王一系中的地位,程安澜是难得的获黑骑卫大统领赏识的年轻人。
黑骑卫虽然从来没有出现在光明之中,办事也从来不经过三司六部,但地位实在不容小觑,本朝的历史中,在储位纷争最厉害的时期,在某些新皇地位还不稳的时期,黑骑卫大统领这一职位甚至曾由皇子或者皇弟掌控过。
黑骑卫大统领向来兼任皇帝的侍卫首领,并不以黑骑卫大统领面目示人,刚开始的几朝甚至许多大臣并后宫嫔妃都并不知道黑骑卫的存在,只是时间越长,越趋向于公开化,到了本朝,在民间也有流传黑骑卫的传说了。
不过即便如此,绝大部分官员等也只是知道有黑骑卫的存在,或是私下谈论,真正黑骑卫内部组织和事务,也根本没有几个人能窥其全貌。
杨淑妃当然算是略微知道一点东西的那一类人,对于程安澜的某些事也是影影绰绰的知道一点儿,不过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更谨慎些,是以此时听了韩元蝶的消息,心中是真的一松,但绝不多问一个字。
韩元蝶懵懂,她可不会。
韩元蝶心中喜欢,又笑道:“他们家把程安澜除族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是如今论起来,跟我也没关系是不是?人家都没打发人来跟我说呢。娘娘问我什么呢?”
杨淑妃摸摸她的头,道:“这家子真是有些不知所谓,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如今外头传的那些话,难道好听吗?”
杨淑妃随口叹道:“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蠢货了。”
韩元蝶扑哧一声笑出来,反是问:“我姑母呢?这事我还要跟她说说呢,还有,六公主呢?知道我来了也不出来。”
杨淑妃道:“娇儿带着蕊儿在花园子里玩去了。你姑母这两日心绪不好,睡不大好,她又是那样的身子,我就叫她多在屋里歇着,不必出来了,你既来了,又有好消息,去与她说一说,只怕倒好些。”
韩元蝶听说,连忙就去后头看韩又荷,韩又荷还是入宫来住了,就在杨淑妃这景阳宫的偏殿里,这一点叫韩元蝶很不安,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韩又荷看起来瘦了一点,不过还是那种一贯的安稳淡然感觉,她年纪渐长,就越发像母亲许夫人那种万事都云淡风轻的模样儿,其实真看不出来她这两天有什么不安稳的样子。
她跟韩元蝶说:“其实只是懒怠动的,虽听说你来了,知道你会进来瞧我,我就懒得出来了。”
韩元蝶把那话跟她也说了一回,这到底是自家人,且韩又荷也不是杨淑妃,很自然的就问:“倒也奇了,你的消息比娘娘还灵通呢,也倒有点本事,到底是怎么来的?”
“程安澜打发人跟我说的。”韩元蝶随口道,她还觉得韩又荷问的奇怪呢,除了这样,她还往哪里知道消息去?
两姑侄大眼瞪小眼,韩元蝶那是一贯的天真纯洁又懵懂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觉得有哪点没对,然后韩又荷败下阵来,只得嘱咐她:“这种消息,你可别在外头说去。”
“当我是傻的呀!”韩元蝶还不干了:“我是想着你和娘娘都忧心,才忙忙的进宫来跟你们说说,我难道不知道不能往外头说去吗?”
她愤愤不平的说:“姑母还觉得我见人就嚷嚷去?”
韩又荷叫她气乐了:“好好好,是你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