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屋内坐。”
三人进屋,一方桌两面有椅,蓝兮谭傲各坐一边,常欢从旁侧捞了个凳子,在靠近谭傲的那面坐了下来。蓝兮看着未语,暗自苦笑,寸步不离的小尾巴,今日坐到了别的男子身边。
谭傲不再提要与常欢说的事,而是东拉西扯了一通画风画艺的话题与蓝兮交流,二人彬彬有礼,乍一看也算相谈甚欢吧。
常欢默默坐了一气,趁他二人喝茶的功夫,脑袋凑向谭傲低道:“什么事要告诉我?”
谭傲抿嘴一笑,也将脑袋凑向她,几乎是附耳说话,“笑笑,今天是二月初六,你的十八岁生辰啊,怪哥哥昨日激动,竟没想起来。”
“啊?”常欢诧异,从小到大,爹没给自己过过生辰,只说拾来的孩子哪知道日子,想吃好吃的了,随意挑一天便是。长了十七岁,不,今年十八了,她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生辰几时。
蓝兮见他二人亲密的样子,脸色阴沉难看,又不好发作,待听得常欢讶声一叫,忙道:“欢儿怎么了?”
常欢看看他,眨巴着眼睛道:“没事。”
蓝兮心下一黯,可以与别人分享的事情,师傅已不再有权知道了。
两人又咬耳朵。
“哥让厨子给你做了长寿面,一定要吃的。”
“嗯”
“今天就不与你说些不高兴的了,一阵吃完面,哥带你上街玩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真是我哥?”
“傻丫头,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
“那你说说。”
“呃…后背有一颗,腿上…腿上,唉,记不清了。”
“嘻嘻,假的,不过我也不吃亏,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跟哥哥客气。”
这厢两人咬得正欢,那厢蓝兮的脸色已经由阴转黑了,终于忍不住插话道:“欢儿,一阵还有何事?”
常欢抬头:“有事,重要的事,师傅你回吧。”
蓝兮愕然,下逐师令了?
谭傲接话笑道:“蓝公子放心,晌后定将常姑娘安全送回。”
蓝兮直觉自己坐在这里万分尴尬,心里不愿,但见二人一脸希望他快走的表情,只好起身,严肃向谭傲道:“请问谭公子是做哪行的?如何识得欢儿?”
谭傲哈哈大笑:“蓝公子莫不是以为我是骗子?在下是做小生意的,与常欢姑娘很早就认识了,”说着看看常欢,“可以说,幼年便认识了,路过万州来看看她而已。”
“幼年?”蓝兮疑惑。
常欢忙道:“康州时就认识了,谭公子原来也在福归酒楼门前摆摊。”
蓝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默了半晌,还是千叮万嘱晌饭后必要将常欢送回画院。得了谭傲再三保证,这才踏出门去。
蓝兮一出门,谭傲便摇头叹笑不止。
常欢道:“你笑什么?”
“你师傅对你很好是么?”
“不好。”
“我在京城听得人传闻,说蓝兮公子爱徒如宝,行走不离,保护周全,为何你说不好?”
常欢淡淡一笑:“是么,那就算好吧。”
“我见他今日对你也倒是很紧张啊。怎么他难道与传闻不符?”
“嗯。好。”
谭傲奇怪:“笑笑,你怎么了?”
常欢鼓鼓腮帮子,转移话题道:“你的身份,怎么不与我师傅说实话呢?”
谭傲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不想再提家事。”
常欢皱眉:“生辰不重要,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那才是我关心的。”
谭傲犹疑半晌,正了脸色:“笑笑,我只有两个心愿,一是能找到你,二是报了家仇。我谭家一向与人为善,爹逢贫必施,根本不可能结下仇家,我这许多年也用了不少办法打探,但始终不果。一直在想,常德在将你抱走时是否看到过什么,也许从他嘴里能探听点消息,无奈他已不在了,把你托付给他儿子,若是…”
“若是什么?”常欢急问。
“若是常德真的知道些什么,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师傅…”
常欢讶异:“你是说我师傅知道谁是仇人?”
谭傲摇头:“不能肯定,若常德是在仇人走后才救的你,那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我只是存了这么一个希望罢了。你若有机会就找你师傅问问,看看他是否知些端倪。”
常欢摇头闷声道:“他定不知道,否则这么多年为何他从未向我提过?”
谭傲点头轻叹:“是啊,无头无绪,无异大海捞针…唉…”
此时小二敲门送进长寿面。谭傲笑道:“好了,不说那些,今日哥哥好好陪你过个生辰。你可知你出生后,爹就将每月的初六定为施善日,救贫济困,城里的人都说你是善童呢。”
常欢捧着热腾腾的长寿面,心里酸酸的,随着谭傲两天来一点一滴的叙述,她突然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与谭姓越来越近,与“家”…越来越近。
空嫉兄情
常欢吃完长寿面,与谭傲有说有笑的走下楼来,蓦地发现楼下堂中一角,蓝兮竟坐在那处喝茶。
“师傅?”常欢惊讶,他没走?
蓝兮站起身迎向他们:“回山无要事,你们去哪里,我也一同。”
常欢与谭傲对看一眼,谭傲笑道:“蓝公子还是不放心啊,那就一同吧。”
常欢看着蓝兮一脸“不放心”的表情,不再坚持反对。
三人出了客栈,顺着大街一路缓步向西,春阳正暖时,街边大铺小摊生意也现了暖意,虽没有京城的繁华热闹,但行人买家三两成群,打着招呼挑着货品,自有一派悠闲自在之景。
轻风拂面,常欢迎着明媚的阳光,时不时与哥哥相视一笑,只觉得心情很好。原来自己不是孤女,原来自己是有家有姓的,原来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血亲。哥哥,哥哥,多么温暖的称呼,常欢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脸上更是笑得灿烂。
谭傲看着常欢精神欢快的模样,心里十分高兴,语带宠爱道:“想要些什么?”
常欢摸摸下巴:“不知道呀,好象没什么想要的,出来走走也很开心。”
“没有喜欢的东西么?最喜欢什么?”
常欢嘿嘿笑道:“若说我最喜欢的,那肯定是银子啦,越多越好,哈哈。”
谭傲扑哧一笑,嗔道:“你真是与娘…与我娘一个模样,她年年过生辰时总是要爹送她银子。”
常欢心头一热,眼睛一亮:“我像她?”
“是啊。你若也爱钱,那真是与她一样了。”
常欢连连点头:“我爱我爱,嗯…我和她长得像不像?”
“不像,你像我爹。”
“啊?”常欢撅起小嘴,“我难道长得像男子吗?”
“哈哈哈!”谭傲开心的放声大笑。
蓝兮走在她身边,眼睛一直定在常欢身上,可丫头却始终不与他对望一眼,只顾和那谭傲说笑,谈话内容听进蓝兮耳中,愈发使得他烦躁。两人不但口气亲昵,还总说些奇怪之语,就算是幼年相识,未免也太过亲密了些,听得他甚是不喜。
路过一家饰妆铺,谭傲停步笑道:“进去看看?”
“嗯!”常欢蹦上台阶,脆声道,“我以前也来过一次,这里的东西很漂亮,就是太贵了,舍不得买呢。”
蓝兮抬头看了看招牌刚想出言反对,那二人已进了店中,只得皱眉跟进。
店铺老板热情的招呼三人,将柜台中的精美首饰全摆上了台面,常欢趴在台子上,左手持桃簪,右手拈梅缀,不住啧啧赞叹:“这个好漂亮啊,那个也不错…”
谭傲笑道:“看中哪一个,我送给你。”
常欢捂嘴乐得不行,小声道:“我要全看中了呢?”
谭傲摇头叹道:“那我得再去银庄兑些现银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蓝兮心里又酸又怒,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拉开常欢,斥道:“不要胡闹,怎能乱要别人的东西?”
常欢虽不想理他,但听他师傅式的斥责,还是习惯性的略有畏惧,脖子一缩,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谭傲见状忙道:“蓝公子不要误会,今日特别,在下必要送常姑娘个礼物才行。”
蓝兮冷脸:“有何特别?”
谭傲不答他话,柔声问常欢:“在山上可曾过过?”
常欢摇头,谭傲心里微疼,可怜妹妹跟了他这么多年,竟连生辰也未过过,想是长寿面也没吃过一碗吧,口气便有些不满:“蓝公子可知常姑娘生辰几时?”
蓝兮一愣,看看常欢,愕然道:“生辰?”
“不错,今日就是常姑娘十八岁生辰,女儿家这样特别的日子,在下怎能不送些礼物给她呢?”
蓝兮喃喃:“欢儿的十八岁生辰…?”
谭傲嗤笑一声:“蓝公子莫不是连徒弟几岁了都不记得?”说罢不再理他,转向常欢道:“挑你喜欢的。”
常欢看着蓝兮滞然的表情,情绪有些低落,轻声道:“算了…我平时也不打扮,还是不要了。”
“为何不要?”谭傲突然拔高声调,“你已经十八岁,是大姑娘了,有几样首饰也是应该的。”说着摸过一支做工精巧的兰花簪,问老板道:“这个是不是你店里最好的?”
老板喜得连连点头:“公子好眼力,此簪金玉相包,镶了稀有的白色瑰石,是我店中最好的一支簪啊。”
“就要它了,多少钱?”
“三十银。”
常欢一听忙摇头:“不要不要,太贵了。”
阻拦不及,谭傲已掏荷包付了银子,兰花簪被放进一个精美小盒交到常欢手里。常欢又觉得感动又觉得不好意思,首饰是次要的,生辰也是次要的,哥哥的一片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谭傲道:“还要些别的么?”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常欢紧搂着小盒,掩不住脸上的开心表情。
谭傲笑了:“看看你呀,头上还扎着丝带,像小孩子一样。我帮你把簪子带上?”说着话,手便抬起轻抚了抚常欢脑袋,疼爱之情尽现。
蓝兮默默站在一边看他二人挑物付钱,本还沉浸在知晓常欢生辰日的惊愕中,忽见谭傲手抚上常欢的头发,脑中一轰,上前一步将谭傲推开,怒道:“不要碰她!”冲动夺过常欢手中小盒,丢向谭傲,“谭公子自重!欢儿无由受你贵礼!”说罢拉起常欢,用力扯向门外。
常欢惊叫:“师傅…”
“住口!”蓝兮见他们亲昵早就怒火中烧,此时什么礼数也顾不得了,低吼道,“跟我回去!”
“我不!”常欢向后退着步子也吼起来,“师傅你怎么能这样对谭公子?”
蓝兮听她维护谭傲,顶撞自己,更加气愤不已,大手铁钳般抓住常欢,不理她耍赖后退,使劲将她拽出门去。
常欢急得回头看向谭傲:“谭公子…”
谭傲拿着盒子,微笑着冲常欢摆摆手:“就跟师傅去罢。”
常欢急叫:“我住丹枫画院,你记得来找我。”
谭傲点点头,眼见蓝兮发疯般将常欢拖走,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看手里的盒子,自语道:“爱徒…蓝兮果然是爱徒啊。”
蓝兮拉着常欢急速穿过四条长街,将常欢拖得踉踉跄跄,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挣,就是不松手,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攥断,从城东又徒步走回城西丹枫画院,常欢只觉自己就快要走断气了。
直到进了画院,直到进了常欢的屋子,蓝兮这才松开了手,怒气冲冲地看着常欢。
常欢痛苦地举起疼痛到麻木的手指,放在嘴边吹着气,看那手指有些青紫的迹象,摇着头气道:“师傅你…太过分了!”
蓝兮胸口急速起伏,终于抑不住爆怒,恨斥道:“他到底是谁?你与他怎会相识?他为何要对你这般关心?”
常欢根本不答他话,只顾捧着手吹气,苦道:“疼死了…”
蓝兮这才注意到徒弟已青紫的手指,骇得忙上前握住:“欢儿这…为师不是故意的。”
常欢气愤的摔开他的手,转到床边坐下:“我不想告诉你,不想与你说话,你不要管我的事!”
还没平息的火气被这句话又撩出来了,蓝兮吼道:“你不要我管?你是我徒弟我不管你?你居然还将住处告诉他,那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你清楚么?”
常欢侧过身子不看他,“我自然清楚,总之他是个好人。”
“好人?多年不见的人突然来访你又怎知他有何企图?”
“什么企图?我没钱没势,不过一个小画师,有什么值得别人企图的?”
蓝兮见常欢不明白他的意思,喘着粗气急道:“你…万一他…他对你有不轨之心呢?”
“什么不轨之心?”
蓝兮不说话了,喘息越来越重。
常欢瞥他一眼,看他一脸的紧张焦心愤怒,突然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心中不知怎的就窜上一股无名火,哼笑道:“那又怎样呢?我觉得谭公子人不错啊。”
蓝兮僵住了,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说那人不错是…什么意思?
屋内沉默了半晌,常欢叹道:“虽然谭公子是我的朋友,但师傅若不想让我收他礼物,我就不收了,现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听到礼物,蓝兮闷声开口:“欢儿…不是师傅忽略,而是不知哪日是你的生辰。”
常欢无所谓:“没关系,我自己也不知。”
蓝兮抬头疑惑道:“那他怎会知晓?”
常欢一怔,蓦地抚上自己额头向后一倒,含糊道:“头痛手也痛,我要睡觉,师傅你还不回山么?”
蓝兮见她不愿回答,又让自己回山,火起赌气道:“不回!你不回去为师就不回去了!”
常欢也不在意,伸手拉了被子翻身,嘟囔道“那师傅随意吧,不过最好别再让我在朋友面前丢脸了。”
蓝兮从未像此刻这般失落过,这深深的失落里甚至还夹杂了一丝丝被忽略的感觉,被轻视的感觉和…被抛弃的感觉。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切的感受到常欢的改变,那个曾把师傅当成天的小姑娘,她已不再依赖自己了,她开始有…朋友了。
望望背对着自己的常欢,蓝兮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白玉,放上她的枕边,轻声道:“欢儿又大了一岁,二月初六,师傅记住了。”说完便带门而去。
千山画仙蓝兮公子以监徒的名义住进了丹枫画院,唯尊画师常欢的授课由一月五日改为一月二十日。最高兴的就是那张之明,他不在意师徒二人为何突然放下身段入驻这破旧小院,他只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丹枫画院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和满院慕名而来的学生。天赐良师,他光大画院的责任,在有生之年终于可以完成了。
张之明主动搬去北院小侧房,将自己的屋子腾给蓝兮居住,又一咬牙添置了许多新的画具纸笔,布告写完交于心不在焉的蓝兮审看,蓝兮没意见,直接贴了出去。一连三日,小破院儿里都站满了来自全城各个角落的父母们。不论穷富,每个人的眼里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看不见破旧的院子,看不见简陋的画堂,只看见玉树临风画技绝世的蓝兮公子和他那位聪慧灵动的唯尊爱徒。扯着自家资质不一的孩儿,纷纷与张之明套近乎,想尽办法也要将孩子送进画院来。
张之明忙昏了头的同时,没有忘记常欢的话,坚持严把资质关,坚持穷当先富靠后,不是画画的材料,老子银子再多也坚决不收。忙乎了整整三天,终于为画院招进了第一批十二个学生。常欢连夜写了新的案子,又为丹枫院重新题了招牌,虽未达到金光闪闪的标准,也着实为画院增了几分气势。
就这样,一个濒临倒闭无人问津的小画院,因为千山师徒突然莫名其妙的对其青睐有加,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一跃升入万州几大知名画府的行列。
常欢的生活突然忙碌起来,早授课晚伏案,时不时还要接待些热情爹娘们的拜访,再无多余时间去空想乱思,多日未去找过哥哥,与蓝兮的交谈更是少之又少。
蓝兮总在常欢授艺的时候搬个椅子坐在画堂最后方,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一字一句,课毕也不多语,椅子一收便回自己屋去。第二日总会递给常欢一份新书的技点要领,常常一字点出她的不足,几句解开她苦思的问题。常欢从初始的手忙脚乱到游刃有余,蓝兮的纸笺指点起到了很大作用。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他存着感激。
二十日转眼即过,常欢在门口送完最后一个学生,正欲回院,眼前白影一闪,谭傲出现。手中扔托着那个小盒子,挑眉道:“还要不要?”
常欢惊喜:“你来了?”转而又嗔道:“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
谭傲呵呵笑道:“唯尊入主丹枫院,名声传遍万州,知道你忙,哥哥怎能来打扰呢?”
常欢嘿嘿:“你倒是消息灵通,今天刚送完学生,你就来了,快进来坐吧。”
谭傲将盒子递到她手里,道:“来是想问你一声,可愿跟我回趟莲州?”
常欢一愣:“莲州?”
谭傲低声道:“是啊,我想带你回去拜忌爹娘,顺便看看旧府。”
常欢喃喃:“爹…娘…”心头突然一阵热流涌动,吐出口的两字熟悉而又陌生,亲生爹娘啊,虽已毫无印象,虽已阴阳相隔,但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出身,自己的根。
她点点头:“好,我有十日空闲,就跟你去莲州。”
谭傲又道:“你师傅可在?我想求他一事。”
“何事?”
谭傲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都说你师傅会听述绘像的绝技,我想求他绘两张像,让你看看爹娘的模样。”倏尔摇头苦笑,“这几年日渐模糊,我很怕自己有一日也会忘了。”
常欢心酸,拍拍他的肩道:“我们去找师傅吧,不过…他对你可没什么好感。”
谭傲微笑:“若是他知道我要把你带走十日,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我?”
常欢将谭傲带到蓝兮面前,果然,他的脸瞬间阴霾,目光不善的瞧着谭傲,“谭公子还未离开万州?何事啊?”
常欢接道:“师傅,谭公子想求你帮忙绘两张像。”
蓝兮嗤笑一声:“正作新画,无闲。”
谭傲诚恳道:“蓝公子,双亲离去多年,在下想求像两张挂于家中缅念,请公子成全。”
常欢又接:“是啊师傅,谭公子孝心一片,帮他绘吧。”
蓝兮眼睛不抬,淡道:“无闲。”
常欢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心中来火,推着谭傲向门外走去:“走走,我来画!”
谭傲吃惊:“你也会?”
常欢眨眨眼:“不会。不过他不帮你,我试试也成。”
谭傲闷咳一声,还是转向蓝兮道:“请蓝公子帮忙。”
蓝兮不作声,手里捏着杯盖荡来荡去。常欢气道:“不要师傅画,你说给我听,一路行车我多琢磨几日,也定能画出。”
蓝兮蹭地起身,惊道:“欢儿你要去哪儿?”
常欢眼看门外,“谭公子要带我出去玩几日。”
“荒谬!荒谬!”蓝兮震怒,“绝对不行!你哪儿都不能去,给我老实呆在画院!”说着指向谭傲,“我不管你是何人,从今日起,不许再来找欢儿,不送!”
常欢脑中一热,拦在谭傲身前,叫道:“他是我哥,为何不能来找我?”谭傲猛震,欲阻不及。
蓝兮大惊,“你…你说什么?”
常欢向前一步,瞪着蓝兮道:“他是我哥,是我亲哥哥!”
蓝兮诧异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听常欢又道:“师傅你知不知道我本姓为何?”
蓝兮蓦地看向一脸苦笑的谭傲,惊觉自己麻痹大意到了如此地步。
常欢一步步走到他身前,低声道:“师傅…爹让你把我带走前,跟你说过什么?”
蓝兮猛地跌坐在凳子上,这一天终于来了,是天意么?父命欢大而告之,可并未说要等到多大,在他看来,欢儿永远也长不大,那仇恨最好永远也不要让她知道。只因他怕,他怕仇恨会改变欢儿的人生,毁灭欢儿的快乐,会让欢儿离他而去。可是天意啊!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蓝兮平静半晌,抬头向谭傲问道:“祖籍何处,父母何名,家遇何事?”
“祖籍莲州,父谭文渊,母萧兰,家遭灭门。”
“如何寻到欢儿?”
“常梦白。”
蓝兮微微一颤,闭上眼睛又睁开道:“你们随我回千山。”
月起成冰
三人回转千山,一路气氛沉闷压抑。或许是即将要解开家仇的秘密,谭傲虽不语,但双拳紧握,嘴唇紧抿,看得出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蓝兮走在常欢身后,望着她沉默的背影,心情沉重无比。亲兄寻妹上门,即便自己不说,家仇也隐瞒不住,身为谭家血脉,又怎能不将复仇放在心中?可双亲逝时欢儿还未记事,多年来一直快乐的成长,根本不知恨为何物,这份突如其来的家仇,她能接受得了,承受得住么?
画中筑的静旎一如往常,风吹青松顶,沙沙作响,白鹤不知飞去了哪片珍草谷地,远远几声鸣叫,空远悠扬。
二十天没有回来过了,三人踏进厅内,见筑中桌椅都蒙了浅尘。未要蓝兮吩咐,常欢出门接水拧布,自觉清扫起来。
蓝兮与谭傲坐下,看着常欢出出进进的忙碌,蓝兮不想再转弯抹角,向着谭傲开门见山道:“谭公子,我不管你是否欢儿兄长,她是我徒弟,我有责任保护她。”
谭傲点头:“她跟着你过得很好,我要谢谢你。”
蓝兮蹙眉:“知道她过得好为何还要来打扰她的生活?欢儿她山上还有画技未学,山下还有学生等着授艺,你可知你贸然出现,她…她会怎样?”
谭傲黯然垂眼:“蓝公子…她…是我亲妹妹啊,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兄妹终生不得相认?”
蓝兮急道:“认便也罢了,可你为何要对她说…说那些事情?”
谭傲面色一凛:“蓝公子此言差矣,爹娘在歹人手里枉送性命,全家上下二十三口死无全尸,这样的血仇,你觉得我能隐瞒她一世?笑笑她是谭家嫡亲血脉,若有一日她向我问起爹娘,你叫我如何回答?欺骗她?”
蓝兮默然,半晌长叹:“难道你预备让她去报仇?”
“不!”谭傲断然道,“她没有武功,年纪尚小,我绝不会让她去涉险,报仇一事自有我一人承担,但她不知真相万万不可,我只怕…”他语调一低,“我只怕若有一日我也遭不测,笑笑她至少知道自己是谁,至少知道灭门的来龙去脉,至少知道该去哪里给父兄亲娘上一柱香!”
蓝兮摇头:“你这想法实在不妥,舍身报仇若是未果,岂不又将欢儿拖进仇涡?更何况你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报仇?”
谭傲突然起身,转向蓝兮,“扑通”跪下:“求蓝公子…”
蓝兮大惊,忙伸手搀扶:“快起来,有事便说,不可跪我!”
谭傲执意跪定,“蓝公子,令尊逝前定对你说过有关我家的事情,我只求你如实告知!”
常欢端着水进门,一见哥哥跪师,骇得将盆一扔,冲过来扶道:“谭公…哥!你怎么了?快起来!”
谭傲挣开她的手,抱拳低道:“请蓝公子念在下孝尊心切,如实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