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了半小时,专心致志品完一整杯,连奶盖都用吸管刮干净。
仙贝从抽屉里取出一张A4纸,拧开记号笔。
答应别人好好写评价,还是免费送她喝,怎么也得诚意满满。
前思后想,仙贝把字典翻出来,找出各种华美词藻,认真写下两百字表达对这杯饮料的喜爱。
收尾后,通读一遍,怎么看怎么官方和敷衍……
她果然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啊……
仙贝郁闷地瘫到桌上,沉思少刻,撅起脑袋,伸手够下书架上边的水彩……
——
第二天中午,陈灼再次主动揽下小瑞的活儿。
目送老板的车绝尘而去,小瑞和周副店长并排而立,若有所思。
小瑞:“老板最近开始走深入群众路线了?”
周青树呵呵一笑:“是深入天庭路线吧。”
小瑞:“??哈?”
周青树眉头紧拧:“仙女很漂亮?”
小瑞摊手:“……我怎么知道,就看过她一只手,话都没说过一句。”
周青树连连肯首,了然脸:“果然啊,男人都对有神秘感的女孩感兴趣。”
小瑞:“啊???”
周青树勾住他肩膀:“你还小,不懂,再长高点就明白了。”
矮他一头的小瑞撂开此人手臂:“滚边儿去。”
一点出头,陈灼到了中景郡府,比指定时间还早十多分钟。
此刻,仙贝蹲在椅子上,还在绞尽脑汁和《奇邪》的剧情做斗争。
听见门铃,她周身一绷。
这声音,也响过好多回了,还是能惊到她。
想起是什么后,仙贝鼓嘴呼气,手忙脚乱啪啦啪啦翻着桌上的手绘本。
一会才从夹层里找到昨天那幅水彩,她把它抽出来,趿上拖鞋,小跑到门前。
凑近猫眼检查,诶,果然是他。
半丸子头先生今天没扎半丸子头哎,而是全部束到一块,露出了完整好看的颈项。
之所以好看,是因为他的喉结线条格外明晰。
她学过的男性构图里,这个部位的阴影处理,当是如此,甚至,他的还要更加鲜明。
再衬上同样显眼的颌骨……
棱角长得太好点了吧,长发一点都不折损男人味。
思及此,仙贝提高手里的画纸,望了又望。
她很少画这个风格,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满意。
深吸一口气,仙贝扭开门把手,把门板推出她惯常接受范围以内的缝隙。
然后,慢悠悠……把纸张蹭了出去。
门外的陈灼,就挑眉瞧着——
往自己这边,一厘厘冒头的白纸。
他抬臂想去接过来,结果纸身突地惊怯一紧。
好似再往前挪一寸,就有火舌要烧到自己一样。
下一刻,里面人又跟真的烫到手似的,松开了,纸被完全释放到陈灼手里。
陈灼摊平,敛目,微微一愣。
白纸之上,并非寥寥数语,也非扬洒大论,而是一幅画。
水彩画。
齐肩白发少女,身穿马卡龙粉的连衣蓬蓬裙,坎肩是薄荷绿。
圆头小皮鞋也是奶白色,发侧还卡着一只叶片模样的发夹。
她两手拎着一只草莓样小包在身前。头微微歪着,脸蛋有红晕,双眼弯成月牙。
这张画作下面,配了一行字:
“非常感谢,草莓奶盖非常好喝。可我表达能力有限,只能为她画个拟人。”
陈灼勾唇,再一次仔细打量那幅画。
显然用了心,每一个成分,都被她用具体的服饰和颜色表达出来,浑然一体。
少女烂漫的笑容,也许就是这杯茶带来的口感吧。
对陈灼而言,有“好喝”两个字就足够。
还能得到这样的画作,纯属意料之外的惊喜。
陈灼直接拿出裤兜里的中性笔,写下,“画得很好,可以送给我吗?”
送回了门缝里。
仙贝接过去,看到上边的回复,焦灼忐忑的心,才悠悠坠回去。
唇角不自知地弯了弯,她当即回身,跑到书房随便拿了只笔,沿途就着桌子写字: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陈灼在外面,能清楚听见,小姑娘拖鞋鞋底,擦擦蹭地板的声响。
他会意一笑,再度瞄到门缝里,探头探脑的白纸。
只是这一次,它不再戒备地试探,出来一半就停了,似乎在乖乖等陈灼拿过去。
他也收下,看清上面的字,男人又挑挑眉。
陈灼同样道了谢,刚要把纸送回去,他想了想,补了点东西。
再回仙贝手里的时候,她险些噗嗤出声。
他在学昨天的她诶,“谢谢”后面,还有个简笔画笑脸。
就是……
画工有点烂……
本人的五官明明那么硬朗,愣是把自己画成了丁老头风格。
丑萌丑萌的。
这时,门外的男人说话了:“你今天奶茶还没拿。”
“……”喔,对,还有奶茶,仙贝在心里默默应着。
得把画还回去,她突然好奇男人的身份。
搬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和非编辑以外的人,说上这么多这么久的话呢。
莫非真是送奶茶的小哥哥换人了?
心里的疑惑呼之欲出,仙贝试图张口,就是问不出声。
太难了……
只好,继续在那张纸上问:“以后都是你送奶茶吗?”
把画儿还回去,她一如往常,匿在门后接过今天的外卖。
外面,男人取过了画,再没有回应。
应该结束了吧。
他拿到了画,她有了奶茶。
他说完谢谢,今天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样应该没错吧?
她是不是应该关上门?
仙贝虚靠在门板后边,抓头,有些无措。
纸上的问题他看到了吗?
她这么问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
这样是不是有点故意套近乎的嫌疑?
完蛋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对他图谋不轨?
啊啊啊好奇心果然会杀死猫……TAT
楼道好安静。
忽然,她听见了他折纸的轻响,一道,两道,窸窸窣窣。
“我先走了。”外面的人说,语气平和。
还好,还好,他应该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也没介意。
一番激烈的心理活动,快让仙贝散架到地上。
她不知道给谁看的,点了两下头,肩挨着门,磨蹭蹭想抵上。
下一刻,一只手带住了随时要喀嚓锁上的把手!
突如其来的反向力道,惊得仙贝差点跳出一米开外。
然后,她听见门外的男人,沉下声,在问:“你希望以后都是我送吗?”
过电一般的嗓音……
从门板那边导过来的……
……
……
什、什么?
血往大脑涌,仙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第五章
五分钟后。
仙贝趿着拖鞋走回房间,而后扑通一下,瘫回椅子。
望向已经待机黑屏的显示器,仙贝拧紧了眉心,有些难过,也有些懊悔。
她刚才的举动,是不是太过分了?
脸烫到极点的瞬间,她下意识拼命把门板往回推,就那么……
关、关上了……
哐一下,速度之快,能叫人感受到空气里一阵风。
仙贝耷下眼皮,摊开手掌,绝望脸。
:-(……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
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生气……
反正在她不假思索关上门之后,外面丁点动静都没有了。
许久,等到颊边燥热退却,她才贴近猫眼,偷偷摸摸朝外看。
楼道里,空空如也,仿佛未曾有人来过。
思及此,仙贝抓了抓头毛。
没办法,完全没办法,她好害怕这类问题。
一旦给出认可,等于递给了旁人通行牌,也意味着即将耗费自己往后的期待。
就像……
就像要建立一段关系,这段关系背后,一定有着庞大的,复杂的,麻烦的,细密的,许许多多,都需要她应付的东西。
一脚踏入未知的森林,前路是繁花还是沼地?
完全不敢细想。
可是,先提的人明明是她吧。
所以,她为什么要问出口啊。
她的反应,前后完全不搭呀。
那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精分?
怎么办?
仙贝急得眼圈泛红,心像丢进了柠檬水,酸酸的。
她前思后想,只能找到一个人求助。
仙贝划亮屏幕,拉下扣扣,找到编辑圆圆。
她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打字可比面对面说话要容易得多。
仙贝:圆圆,在吗……
圆圆:讲。
仙贝:我好像做错事了……
圆圆:是不是肝了一天阴阳师没修一幅稿?
仙贝:……不是……
圆圆:那是?我暂时想不出更严重的错误。
于是,仙贝整理了接近十分钟的措辞,删删改改。
才一五一十的,把中午的事,和圆圆说了个清楚。
最后以一句“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帮帮忙TAT”收尾。
圆圆:我他摸都快等睡着了。
圆圆:你等等,我看看。
仙贝:好。
仙贝这时才松一口气,左手不自觉捏拳,抵了抵右手掌心。
湿濡濡的,全是汗。
仙贝一惊,伸手抽张纸巾,使劲搓干,再去摸鼠标。
……鼠标上也滑漉漉的,肯定是沾了手心汗……
脸又莫名一热,仙贝再抽出一张,轻轻擦拭着鼠标……
屏幕上。
圆圆已经回了一条消息,她的重点偏出银河系——
“送奶茶的长得帅吗?”
仙贝:……
仙贝:为什么要这样问?
圆圆:这决定了我后面如何回答你。
仙贝思忖片刻:很有气质,很温柔吧,和普通人不一样。
圆圆:你能直接说帅或不帅吗?
仙贝一指禅,慢悠悠叩字:帅的吧……
发出去后,她飞快地左看看,右瞄瞄,好像当事人就站在她身边,这个回答也能被他瞅见一般,微妙而羞耻。
圆圆:那我直说了啊,你是过分了。
圆圆:人家送你免费的饮料,让你测评,你画了拟人反馈,这边都没问题。
圆圆:但你后来问人家以后是不是都是他送,有点那种……
“对他表达好感的意思,能懂吗?”
“以后都是你送吗=好希望以后都是你送。”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得仙贝有点恍惚。
圆圆的消息还在汩汩不断往外冒。
“如果根本不想对方送,你连问都不愿意问。”
“你只会在心里不耐烦地吐槽,以后不会都是他送吧。”
原来如此吗?
电脑屏幕大概成了暖气片,仙贝整张脸暖烘烘的,一眨不眨盯着与编辑的对话框:
“这是好事啊,你有想结交的人了。”
圆圆还在发表长篇大论:
“但你下一刻就关上了门??”
“不过还有补救的机会,那就是主动道歉。”
“他给你送外卖,你应该有联系方式的吧。发条短信,和他真诚地道歉。”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推回来……”
“我觉得他可能是害羞,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想来。”
“你看他对你多有耐心啊,谁愿意跟一个明明可以说话的人隔着门写字交流,很奇怪好吧,你当初中生上课传纸条?”
“对了,他多大?”
轮到她说话了么?
仙贝慌慌张张摸到数字键:30多吧……
想了想,添了三个字:看上去。
回车。
圆圆超诧异:
“这么老!”
“我还当是什么年轻貌美外卖小哥哥,原来是老大叔?”
仙贝抿了抿唇,不吱声。
“那绝对不是害羞。”
仙贝心里小声问,那是什么。
“故意调戏你啊!!!”圆圆接连用三个感叹号表达情绪。
——
当晚,陈灼洗完澡,搓了会湿漉漉的头发,直接把浴巾搭在了头上。
刚要打开门,走出盥洗室,男人手一停,敛目,扫了眼握着的门把。
想起中午,他也这样抵过有些相似的把手。
因为恶趣味作祟,以及一些,自己也无法完全明晰的冲动。
跟那晚在超市一样。
咣啷吃了个闭门羹,也是咎由自取吧。
陈灼自哂,轻笑了一声。
结束回忆,陈灼走回卧室。
他捞起书桌的手机,按亮,看到一条短信提醒。
点开来,陈灼稍稍一愣,发件人是“仙女士”。
内容不长,三段式,一眼便可瞧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关门的,非常抱歉【跪”
忍俊不禁,陈灼把那条短信复看一遍,唇畔弧度越发上扬。
他把脑袋上的浴巾一把扯了,垂手,暗自长叹一口气。
陈灼啊陈灼,这才几天,你让你的小客人小上帝给你跪多少回了。
男人随手把浴巾搭在原木椅背,停到了窗边。
帘幕后,是广场灯火,流光溢彩。
沉吟数秒,陈灼抬手,直接按开短信回复栏。
——
同一时刻,仙贝双手夹着手机。
焦灼不定地在房间打转,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在竞赛,心脏是强有力的对手。
看是它跳得快,还是她走得快。
手抵到唇边,门牙磕着指关节,会有轻微痛意,似乎这样才能缓解紧张。
不到二十字的短信,光动动拇指,摁下发送这个流程,都耗掉了仙贝半个钟头的心力。
真是伟大的决定。
很快,拜佛似的支着的手机,震了起来。
是短消息提醒!
仙贝如释重负般,趴回桌面。
啊啊啊啊。
蹭了会手臂发泄情绪,她才侧过头,屏息点开那条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
“对不起。”
欸?
仙贝怔住,睁大了眼。
下意识掀眼皮瞥瞥右上角,说对不起的是她吧,难道不是应该回“没关系”么……
不不,仙贝立刻否定自己,也不是一定要原谅她,不原谅也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的……
手机突然又震了,惊得仙贝差点脱手。
“吓到你了?”
什么?
是指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他刚刚没来由的道歉?
背后又得渗汗了,完全摸不懂啊,现在问圆圆还来得及吗?
可她好像已经下班了吧。
但下一刻,跟着跳出来的短信,学习了她致歉的口吻,也给了她明确的回答:
“非常抱歉,我故意那么问,是因为明天还想见你。”
第六章
还还还还、还想见她?
仙贝心跳猛然加剧,轰咚轰咚的,震得耳膜颤动。
脑袋发懵,仙贝急促眨着眼,把这三条短消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毕业后,龟缩在屋子里这么久,从没有过人主动说过要来见她,想来见她。
因为和她沟通太费劲了,半天敲不出一个字,出了声也是微如蚊音。
用圆圆的话说,迫于工作需要,上门签一次合同,跟渡劫无多大差异。
所以……
好难……
她要怎么回复他?
他说了对不起,她要说没关系吗?
他说了想见她,她要说我也是吗?
同意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他每天都会过来?
如果,如果他对写字沟通的方式不排斥的话,她还有可以……
和他好好讲话……
可月底就要退房……
也不知道会换哪里住,还喝不喝得上中意的奶茶……
突然有一天,她又不订了,消失得无隐无踪。
还是真的搬家……
对方第一次来找自己,就是因为半个月没订的关系……
他再来这里,岂不是要失望扑空,还会觉得……受到了……欺骗?
而且自己不再喝他们家奶茶的话……
就不是比较重要的客人了吧……
对他而言,她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似乎没有了诶。
……
仙贝思虑万千,心慌慌,一团乱。
一点如何回短信的头绪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么多无法预料的情况?
好揪心啊……
要不……完全切断后续发展吧。
想到这里,仙贝握紧手机,切出去,找到圆圆的联系方式。
敲字:明天不要……
删光。
“我明天不喝奶茶,你不用帮我订……”
仙贝耷下脖子,怎么也发不出去。
这样好像在逃避问题,拿别人当挡箭牌。
好累。
仙贝关掉和编辑的聊天框,回到短信栏。
她觉得有必要告诉对面真实情况。
“我可能,”
白到几乎发透的手指,顿了顿:
“不会订很久的奶茶,因为一些原因。”
眯紧眼,一手半掩着脸,不敢看的,按下发送。
发出去了!
发出去了天啊啊!!
仙贝飞快蹬了下桌角,让万向轮转椅载上自己,骨碌碌窜到书桌八丈开外。
也是为了远离,桌上的手机……
可,眨眼功夫,仙贝看见那屏幕闪了。
她微微讶然,他回好快。
迟疑片刻,后脚跟着地发力。
仙贝一点一点把自己携同椅子,往回挪,归位。
重新捧起手机,在她以为男人会问具体原因的时候——
他只发来一句:
“明天还订吗?”
仙贝愣了愣,回:“订的。”
圆圆说给她订一周的。
“那明天见,早点休息。”
仙贝撑头,对他出乎意料的反应还有点儿发晕,慢慢敲了个“好……”回过去。
打字的同时,她也在心里,小心细气地应了一声。
——
陈灼这么问不是没原因的。
比起简单直接咄咄逼人地质问“为什么不订”,这种拐弯抹角的试探方式,能更有效地套出他想要的答案。
在明确表示过明天仍想见面的意图后,小姑娘依然允许他过去送奶茶。
那么,那些无法再长期下单的难言之隐里,想来一定不包括自己。
如此一来,陈灼放下了心。
吹干头发的男人,垫高靠枕,倚回床头。
拿起身畔书,心不在焉翻阅几页。
陈灼重新把手机拿起来,找到通讯录里的“仙女士”,点开详细资料。
思忖少晌,他删掉了原来的备注。
光标闪动几秒,三个迥异的新名字占据这里:
小扇贝。
喜欢关着门的,小扇贝。
——
翌日。
熬夜狂魔·贝,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很听话地在十一点前就入睡,所以起得挺早。
拥有上午,意味着可以多出时间做许多事情。
她索性把家里收拾了一番,足足整理出三袋没用的东西……
真能堆……
仓鼠过冬么……
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仙贝把它们一一挪到门口。
慢悠悠走到窗帘后面,仙贝揭开一条缝,往外觑了眼。
天不好,仿佛罩了层蒙灰的纱窗。
啊,是阴天。
赞美阴天,歌颂雨季,为黑夜写诗。
仙贝心情愉快地走回玄关,换好鞋,感觉到手机在震。
点开看,是圆圆的信息:公司组织春游,急事电联。
可能是给……负责的画手群发?
回了个好,将手机揣回兜里,仙贝把松松垮垮的家居服兜帽罩到头顶。
先在猫眼查探一番,再把门抵开一条缝,侧耳聆听,辨别楼道此刻一定不会有人经过。
确认完毕,仙贝才把门敞大一些,走了出去。
而后转过身,弯腰把今日目标任务——垃圾袋,一个接一个,往外转移。
她的成名作,《丧失之城》的早期剧情当中,有几个分镜,和此刻的她如出一辙。
被丧尸围城的男主人公,偶尔出趟门,采办生活物资,就是这个样子,全程高度戒备。
只能说,艺术来源生活。
把第三袋垃圾拖出来,仙贝长吁一口气,拍拍手,起身掏钥匙。
钥匙串上,铃铛挂件清脆敲着。
刚要锁门,仙贝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清晰的,两个字。
“仙贝。”
谁?!
如同一只冰手搭住后颈,仙贝瞬间身体僵硬。
能嗅到那人的气息在接近。
他身上有点香甜熟悉,是奶茶?
长期浸淫在某个环境里,一定才能遗留这样的气味……
果然,下一刻,男人再度开口,“你要出门?”
他的嗓音,仙贝自然记得,嗳,怎么是他?
他今天怎、怎么来这么早?
仙贝钉在原地,在心里拍头。
是因为圆圆要春游吗,所以她提早就订了……?
仙贝快速蜷下脖子,佝起上身,摆出设防的姿态。
废了好大功夫,仙贝才硬生生逼迫自己回过身,但目光确实不敢和来人有分毫接触。
埋着脸,仙贝点了几下头。
许是留意到地上的东西,男人问:“要下楼倒垃圾么?”
仙贝继续点头。手不知往哪里摆,最后只能藏进衣兜里。
男人笑意鲜明,在调侃:“今天订这么早,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早点见上面,还特地出来接我。”
耳根好烫,脸一定也红透,仙贝把头坑得更深、更低。
陈灼敛目,观察着女孩子恨不能把它凿进胸口的小脑袋。
她肩膀都缩在一块,周身铸起无形的盾牌。
陈灼望她许久,不知为何,那份笑,就褪不掉。
他不禁问出口:“不是见面么,就让我看一个后脑勺?”
他站得是近的,声线低沉,挟裹着那份浑然天成的笑意。
听得仙贝头皮发麻,脚趾都要蜷起来。整个人也因此不知所措,攒簇得更紧。
心脏猛撞着胸腔,躲在小小兜帽之下的两只黑眼珠,也四处乱窜,不知该去向何地。
下一秒,仙贝视线一僵。
因为,男人突然蹲低了身体!
而后抬眼望向她,眉头锁起,认真打量过来。
目光交汇几秒,他才勾起嘴角,眼尾也弯出了笑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懵的仙贝这才反应过来!
被看到了!!!
脸爆红,滚油锅。
可他已经起身,风轻云淡,回归站姿。
垂眸看向头顶只及自己胸口的小姑娘的……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动的后脑勺,仍是想笑。
紧接着,仙贝听见他,居高临下,却分外正式的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叫陈灼,耳东陈,灼烧的灼。”
第七章
血液翻涌,仙贝大脑嗡嗡作响,几乎没听清他的话。
但她隐约捕捉到了重点,他的名字,陈灼。
仙贝没吱声,脸上烫人的温度却是始终下不去。
女孩的缄默不言在意料之内,陈灼收了收唇角,话里笑意不减:“长这么可爱,为什么老藏起来?”
可、可爱?!
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她?是夸奖吗?
可能只是客气吧……
主要是,她……一点都不可爱,圆圆都说她是怪胎。
仙贝下意识抬手,想要蒙住脸。
两秒后,悬空一顿。好像没必要了……他现在也看不到吧。
于是,小臂又垂回身侧,耷着脑门,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陈灼观察着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动作,过后才把纸袋递过去:“你奶茶。”
仙贝缓慢地点了下头,探出双手。
她上衣的袖子极长,伸来的时候,袖口盖住了大半只手,只露出白嫩指头的第一个关节,和圆圆小小、什么都不涂的指甲盖。
陈灼往前送了几厘,女孩便用双手夹住那纸袋……
再小心把纸袋圈回自己身前……
像把什么小爱宠搂进了怀里……
最后送进了屋内再踱回门口……
全程,她都没抬一次眼。
大帽衫下边的视线,可能始终保持80度角倾斜,使劲儿盯鞋尖。
陈灼极轻一笑:“你进去吧,我帮你把垃圾带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