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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轨道安全黄线后,仙贝埋着头,眼睛一秒不离开自己的脚尖。
突地,有两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停到她身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app介绍,举着手机询问她能否扫码。
下唇被仙贝磕得惨白,她拼命摇头。
俩女孩困惑地瞄她几眼,暗骂两句离去。
今天还算走运,二号线来得很快。
风呼呼而过,列车刹停住。
门一开,乘客一窝蜂朝外涌。有人不小心蹭到仙贝,都能激起她好一阵心惊肉跳。
等里边人下完,仙贝才顺着他人的步伐朝里走。
车厢里,一如往常般拥挤,空位也是奢侈。
仙贝被人流推着朝里走,身后是不停催促,“往里走,都往里走啊!”
感官里,是各种气味和人声。头晕目眩,仙贝额角开始渗汗。
等气氛趋于稳定,仙贝才好过了点,慢吞吞怯生生抬眼,寻找着可以抓紧的栏杆或扶手。
往前走过程中,仙贝无暇顾及脚下。突地,她一绊,身体前倾,失去平衡。
啊……
仙贝轻声惊呼,眼看快跌撞到前面乘客。
也是此刻。
一只手臂利落横到她腰腹前,把她捞了回去。
鞋底腾空,仙贝陡得被单手提抱起来。
离地也不过少寸。
可是……
她的心,不,是浑身,
都在失重,地心引力没了任何作用。
仙贝双眼张大,根本来不及辨认身后是谁,背脊已隐约贴上一块温热的区域……
是胸膛?
这人提着她,走出去几步,仙贝两只小脚才得以回归地面。
像刚坐完过山车,仙贝胸口扑通撞,小腿在发软,几乎站不住。
仙贝被放在了一扇门边。
这时,那只前几秒钟前,还扣着她的臂膀,撑到她身侧扶手上。
像有力的钢筋支架,空气做墙,隔开了周边所有人,独留她在中央。
属于雄性的沉稳呼吸,就在她头顶。
仙贝面如烘烤,惊惑不定,几次回眼,想看看到底是谁。
可又不敢尽然掉头,更何况……这个人……个子好高,她再作努力,目光所及之处,也只有他的手肘和部分胸口。
好慌好慌,仙贝别紧两只手,无所适从。好几次,她倾低了脑门,想绕开这方圈禁之地。
孤身一人,突如其来的温和、保护,能令人心生依恋,却也叫人困扰畏怯。
最后一次,仙贝下定决心,咬紧后槽牙,想从那臂弯下钻出去。
许是注意到了她这些小心思,手臂主人的另一只手,顷刻便把她扯回原处,耳熟的含笑气音响起:
“跑什么,是我。”
第十三章
仙贝当然认出了这个声音。
显而易见,是她的新房东……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
所以……刚刚……是他抱的她?!
仙贝不再扭头辨认,只是被他圈出的这方空间,好像变成了一间蒸汽房。
仙贝只能目不转睛盯着地面,缓解着躁动的小心脏。
地铁穿梭,车窗外是忽明忽暗、一闪而过的广告牌。
怀间没了动静,陈灼敛目,映入眼帘的,刚巧是小女孩的耳朵。
戴帽子的时候,她喜欢把头发拢到耳后。
那小小耳垂,暴露无遗,如通透珠润的红玛瑙。
陈灼喉结微动,别开视线。
一站路停,仙贝手心攥出了汗,湿漉漉的。
陈灼瞥了眼门上的线路图,问:“你还几站下?”
仙贝耸起了肩,竖起四根手指。
陈灼继续比照:“星月公园?”
仙贝颔首。
沉默片晌。
陈灼又问:“为什么不让我送?”
致命一题,仙贝周身一僵,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身后有人上车推挤,以至于……
男人精实的躯体,好几次,都被迫紧密无隙地,贴上她背脊……
堪比火山喷发,仙贝感觉自己脑袋和耳朵都在冒烟。
等车重新启动,陈灼瞄了眼此刻,连颈侧都变粉的小姑娘。
他起了一点戏弄之意,又将上身倾低了几分。
微烫的气息拂过耳廓……
后耳根……
仙贝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这气息停住,以更加烧人的温度,说话:“你喜欢被这么挤?”
轰一下,血液奔流,仙贝脑袋要炸。
真、真的……
不行了……
浑身泛软,仙贝下意识往前挪挪挪,想与他隔开距离。
一边来回左右地猛烈摇头,否认,否认,拼命否认,全盘否认。
陈灼见状,顺着往下说:“不喜欢以后就让我送,长得跟小孩一样,谁放心你单独出来?”
仙贝被他的呼吸,烫到意识混沌不清,更别提仔细思忖他这句提议,只能……不断点头。
陈灼得偿所愿,低笑一声,挺直上身。
须臾,已一副无事人模样。
——
当温和的女声播报出“星月公园站”时,男人也松了手。
仙贝赶紧揣上促促跳的心,马不停蹄朝外逃。
陈灼仗着人高腿长,好整以暇跟在后面。
他瞥了眼小姑娘都快起旋的紧张小步子,不由勾唇。
她也不抬头,像凭着直觉辨别方向,避让人群。
陈灼看她走得还算轻车熟路,倒也新奇,只是拢眉不解——
这些年,这只不合群的小东西,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到了原光社,圆圆已经在门口等仙贝。
女孩正捏紧身侧的小包走来,目光触及她身后,圆圆不禁一顿,这位超有味道的大叔是谁啊……
难不成……
“中意老板?奶茶大叔?”
两人会师时,圆圆轻声轻气问。
仙贝舔舔下唇,点头承认。这一路上,她没来由的口干舌燥,想喝水……
“我的妈……”圆圆继续感慨:“他护送你来的?哇,关系不一般哦?你这房客啊,做得跟小公主似的……”
别胡说……仙贝面热,大气不敢出,只求她别再八卦。
不敢冷落,圆圆走上前,落落大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仙贝的责编,也是姜自豪的女朋友。”
听见熟人名字,陈灼颔首,也与之问好。
圆圆正打算领着他俩往写字楼里走。
陈灼推辞:“不用了,我就在大厅等。”
圆圆挑眉:“她可能要签到下午呢,你不如上去坐?”
陈灼想了想,同意。
圆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啧,有钱有闲就是不一样。
一个鹤立鸡群的男人凭空出现在这间被“宅腐”气息充斥的编辑部,女编辑们纷纷侧目。
圆圆给仙贝安排了一间安静清爽的办公室。
此外,还多搬来一张椅子,供随行的陈老板入座。
长桌上,两箱漫画书,五支马克笔。
仙贝只觉心力交瘁,任重道远。
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暗暗长呼一口气,仙贝坐下身,拧开笔盖,揭开封面,在扉页上,奋笔疾书……
好在当初有先见之明……
仙贝两个字,比划不算多……
第一本签完,搁置一旁,就被身边的男人拿起来。
嗳?!
阻拦不及,伸手的瞬间,对方已经蹙眉,径自翻开。
被……三次元的人,看到自己签名什么的,好羞耻……
为了与作品保持一致,她的个人签名,在漫画社要求下,有着与惯常画风一致的潦草粗犷。
仙贝不自觉掩面。
陡地,下颌被一撮凉意擦过,触感清晰。
仙贝拿开手,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马克笔。
愣了两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笔尖不小心画上去了?
没有镜子确认,找不到具体部位。
仙贝只能凭着残留记忆,不停用指腹、手掌,抹着疑似地方。
陈灼留意到她动静,睨过来。
放下才翻了两页的漫画书,男人问:“怎么了?”
仙贝脸颊微红,缩回脖子,轻声:“没……没事……”
男人并未因此轻易移开目光,反倒偏低了头,端察起她来。
仙贝脑袋越坑越低,非常不自在,下巴都快退靠到肩膀。
陈灼突然低低笑起来,“别动。”
随意两个字,如在点穴,仙贝当真不再动弹。
男人手伸过来,仙贝反射条件式后缩,但他修长的手指,却未因此退却,直接触到了她下颚,托住那里,也掌控了那里。
有如感电,仙贝心猛得一颤。
呼吸瞬间不稳定,仿佛身处高原。
温热,且有点粗粝的拇指指腹,略带力道地,搓拭着。
男人微微眯眼,神情专注,目不转睛。不见少女搁在那的手指,全部划拉着桌面,蜷缩了起来。
脚趾也是,还好藏在帆布鞋里面,不会被人瞧见。
试了几次,陈灼放弃,松了手:“擦不掉。”
他随手拿起一支尚未开盖的马克笔,沉吟:“速干……难怪。”
转而看向办公室外,可能发现新办法,他站起身,走出去,拐进附近的茶水间。
坐那的仙贝早已全身石化,呆若木鸡。
一秒,两秒,三秒,三十秒,一分钟……
浑身没了知觉,唯独被男人触摸过的那部分皮肤,存在感极为强烈。
再回来时,陈灼手上多了几张被打湿的纸巾。
这一次,他没有坐回去,直接蹲在女孩面前,抬手在她相同的地方,抹擦。一如之前,聚精会神。
湿凉的触感,让仙贝犯激灵。
但下一秒,热量在她脸上,不能控制地生根蔓延。
可她不敢……
发出一丁点声息……
睫毛轻轻颤动……
只能放任那些羞怯、昏胀、以及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面颊肆虐……
直到完全处理干净,男人也没急着起身。
仍旧蹲在那,注视着她,他眸光沉了沉,片刻后,回归清亮。
他弯唇一笑:“别拿自己脸蛋练签名啊。”
知他在调侃,仙贝还是想懊悔地搓搓额角。
后知后觉,男人仍在看她,刚举至半空的手,又快速藏了回去。
很快,一只宽厚干燥的手掌,突然送到自己眼下。
并有轻沉嗓音伴之而来:“想练就给我签好了,我也是你粉丝。”
第十四章
仙贝签了一上午的名,看起来很用功,实则……
心不在焉得很。
下颌……被陈灼指腹搓揉过的那一处,如同被砂纸磨过千道百回,热度始终降不下去。
仙贝只能撑着下巴,掩耳盗铃般,假装自己毫不在意,一本接一本,奋笔疾书。
至于不经意把小姑娘家家心脏烘成烙铁的老男人,已经坐到原处,风轻云淡,翻阅漫画。
第二遍看,还是津津有味。
这也许就是一部好作品应有的魔力。
一个上午,静悄悄过去。
圆圆进来察看进度,顺便来投喂她可怜的小画手。
仙贝已经签了两千出头,效率颇高,圆圆自然很满意地将饭盒双手奉上。
此外,也不能忘了陈老板的那份。
毕竟……
两人接过午餐的态度也完全不同。
仙贝点头哈腰感激不尽,陈灼只是清淡地道了声谢。
圆圆坐到两人桌对面,见仙贝一直搭着下巴,不解问:“仙贝你牙疼么?”
仙贝脑热,摆头。
等她揭开饭盒,圆圆又说:“我买了你喜欢吃的。”
仙贝垂眼,虾仁滑蛋,水煮鱼片……
其实她不挑食,只是……
回忆重现的话,那应该是一年多之前。
她第一次和圆圆见面,圆圆超热情地请她下馆子吃饭。
圆圆手持菜单:“吃什么?”
店里觥筹交错、人影绰绰的氛围,已经让仙贝感到难受。
她那时就抠着桌缘,没答话。
圆圆问她:“滑蛋吃吗?”
仙贝点头。
“水煮鱼片呢?”
点头。
圆圆又利落地点了好几个菜。
仙贝都以同样的方式表示态度。
导致最后,圆圆惊喜道:“我点的正好都是你喜欢的?看来我俩心有灵犀啊,以后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事实上,仙贝只是不敢嫌这嫌那。
怕引起他人反感,过度的情绪关注总能给她带来焦虑不安,无论正面负面。
思及此,仙贝呵气,替自己心急。
在仙贝这得不到附和,圆圆只得转向陈灼,冷不丁打趣:“陈老板,是不是租你房子还附赠房主护送租客外出服务?”
啪嗒,仙贝手里的一次性筷子……不小心被她掰坏了……
一长一短,有点意外,也因此延伸出尴尬。
圆圆噤声。
仙贝涨红了脸,今天怎么,一直出现这种羞耻的状况啊。
捶地。
当然,不敢真捶,只敢在心房里偷偷捶。
好想梗着脖子解释说,这只是签了一上午手酸的后遗症,绝对不是因为心一颤导致手一抖才这样……
可是,她哪里能做到,只能无声呐喊。
陈灼瞥她一眼,将自己手里刚拆开的那双递过去:“拿着,我还没用。”
仙贝轻声结巴:“不……不用……”
“要我夹给你吃?”一句略含逗弄异味的话,被他说得一本正经。
仙贝脑袋又成了拨浪鼓。
“那收下?”男人抬眉毛。
仙贝急急接过去,前倾了两下身体:“谢谢……”
陈灼并未针对她的道谢回话,顺其自然,接手了她那对筷子。
其中一根被折成小笔头一般,陈灼看了两眼,才看向圆圆:“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还附赠什么服务?”
圆圆先前一直来回观察他俩,额头都瞪出了抬头纹。
毕竟气氛微妙,很是叫人新奇。
圆圆赶紧管理好自己表情,回答:“对啊,护送租客外出服务。”
陈灼颔首,脸上笑意加深,吐出四个字:“因人而异。”
这一次,仙贝手里筷子又是一个不稳,直接从中夹断一块滑蛋。
啊!
余光瞄瞄,好在动静小,无人注意。
飞快送进嘴里,嚼嚼嚼,咽下去,毁尸灭迹。
——
静谧午后,仙贝继续签字大任。
陈灼还是等着,只是从看漫画改为刷手机。
他一整天没事做的么……
也不嫌无聊吗?
仙贝老是忍不住偷瞄他。
尤其一想到他早上的举动,中午那些含糊不清的话,仙贝就会胡思乱想,接而神游天外……
很影响自己效率,嘤……
在这样签到明天也写不完啊TAT
仙贝干脆从包里掏出一只小本活页手账,拆出其中一页。
唰唰写下:隔壁有图书室,你可以去逛逛。
在窸窸窣窣推过去。
男人接下,看了眼,圆圆的字体,总这么可爱。
嗯?赶他走?
陈灼挑眉,看向仙贝,后者握着马克笔,头近乎低到书页上,写字姿势是小学课本上的典型反例。
含胸的坏习惯应该就是这么养成的吧。
仙贝飞速写着,状似不经意,可紧绷的背脊早已出卖自己。
不想再让她分心,陈灼不再逗留,站起身:“那我出去一趟。”
仙贝呼气。
但下一刻,才稍微松懈的背部,再一次僵硬。
因为有人路过时,突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笑道:“你要吃书么,头抬高点。”
他语气不急不躁,却让热源在顷刻间席卷了女孩的面庞,心间疾风骤雨。
仙贝立刻挺直腰杆……
像在课堂上被当众进行坐姿纠错的蠢学生……
死也不敢再曲回去了……
——
陈灼在图书室待了会,这里有许多书架。
那些被整齐码在格子里的,色彩缤纷的书脊,像盒子里陈列有序的知识糖果。
陈灼转了两圈,却未取下其中任意一本。
他根本没看漫画书的爱好和习惯,很多事,就像他说的,因人而异。
因为想了解一个人,才会花时间阅读她的作品。
因为不放心一个人,才会亦步亦趋守在她身后。
绕过一排书架,陈灼碰到了圆圆。
马尾辫女人正在整理书籍,她也瞧见了男人,侧目问:“来看书?”
陈灼回:“随便逛逛。”
圆圆问:“仙贝的漫画,你看过吗?”
陈灼颔首:“看过。”
圆圆微笑,脸上流露出对自己旗下画手的自信不疑:“她的作品很优秀,对吗?”
陈灼“嗯”了声,表示认同。只是比起漫画,此时的他,更在意另一个话题,所以,他也并不避讳地问出来:“她以前就这样吗?”
圆圆心领神会:“我认识她的时候,就这样了。”
陈灼不再接话,若有所思,朝外走。
圆圆单臂撑住书架,拦住他:“你不好奇吗?”
陈灼止步:“你知道?”
圆圆弯了弯嘴角:“因为她性格对她产生好奇的,可不止你一个。”
她继续说:“我也很好奇,试着去查访过她曾经的同学,有大学的,有中学的,也因此得到了一些答案。”
她的口气,逐渐撒上了一层引诱的气息:“你想知道吗?”
陈灼没有直接表态,只说:“有一天,她会自己说吗?”
圆圆歪了歪头:“你是指,敞开心扉?”
陈灼:“嗯。”
圆圆哂笑,摇了摇头:“她不会。”
陈灼有点杠上的意思:“你怎么知道不会?”
圆圆手还搁在书架,判研地看他两眼:“我们很容易能对关系好的人倾吐一切,因为那是我们表达信任表达爱的方式。”
“仙贝不一样,她是那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最好别对外界透露一点情绪,这样才可以杜绝伤害他人的可能,殊不知适得其反,过于内向的人,注定不吃香不讨喜,因为大家都渴望互动,得到回应,有直观的表达,谁有空静下心慢慢琢磨彼此?”
圆圆悠悠呵气:“可是,能怎么办?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对世界的爱,就是不发出声音。”
话音刚落,她看向陈灼,目光锐利,近乎逼视:
“现在你还能做到因人而异?”
第十五章
下午六点,仙贝把最后一本丢进纸箱里。
一整天高强度无休止的签名任务,致使她右边整条手臂,都酸僵得宛若打过石膏。
圆圆殷切地替她收好背包,拎着朝外走。
仙贝则揉着沉重的胳膊,跟上。
陈灼走在两个姑娘后面,看着个高的那个,一直对矮点的那个喋喋不休。
到了写字楼外面,陈灼提前预约的出租已经到点。
他主动接过仙贝的小书包,让小女孩先上车,然后才跟着坐进去。
仙贝降下车窗,和圆圆挥了两下小手道别。
车行上路。阳春三月,天黑得比以前要晚。
天边夕阳,泼下了颜料,晕染出渐变的橘子色。
仙贝靠回椅背,偏脸望向窗外。
男人就坐在身边,距离很近,她完全不敢看过去。
但他陪了她一天,一定耽误了不少功夫和时间……
店里的事不用管么……
仙贝越想越惭愧,但脑袋也不好意思调回去,就细声弱气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陈灼听清了,直回:“没什么。”
仙贝扒拉着无名指,不再吭声。
陈灼扫了眼腕表,问:“饿吗?”
仙贝摇头,中午吃了很多,感觉还没消化掉。
陈灼“嗯”了声,把双手交叉到腿面。
车厢里,安静许久。
陈灼再一次看向仙贝方向时,却见小女孩的脑袋正随着颠簸不停轻晃。
睡了?
陈灼悄无声息拔高上身,仔细观察。
起大早,忙活了一天,应该困了吧。
睫毛静悄悄覆在那,透白的皮肤,依稀可闻呼吸均匀。
陈灼勾勾唇,靠回去,此刻的视角,只能得到仙贝的后脑勺和耳畔翘出来的发丝,被夕照涂成了同样剔透发亮的橘红。
唇间弧线拢了回去,随即又抿紧。
陈灼想起图书室里,圆圆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其实后来,她还告诉了他许多有关仙贝的旧事。
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仙贝刚上初中,申市的重点,成绩优异。
仙贝的父母,在她三岁时就离了婚,原因是男方出轨。
离婚后,仙妈妈对生活充满埋怨,并把这种情绪施加到女儿身上,近乎偏执地渴望她出人头地,为自己争口气。
而且她是同一间学校的物理老师,为人很严厉。
仙贝的乐趣爱好,只要不关乎学习,妈妈通通不允许,并不断给以否定。
有一回,仙贝带同学回家玩。妈妈回来后,怒不可遏,当着仙贝面,对几个小孩破口大骂:
你们考到年级前五十才有资格和我女儿玩!否则别影响她学习!
委屈不已的同学们,回到学校,四处宣扬这件事,说X老师的女儿碰不得。
仙贝从此被孤立,尽管她说了无数次对不起。
有时不得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同班同学启唇,他们就故作惊恐回:“我们还是不要说话吧,害怕被你妈妈骂,毕竟我还没考到年级前五十。”
后来,仙贝变得越来越不敢说话。
走在校园里,都低着头,不敢跟任何人有目光接触。
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怕惹人厌恶。
学生年代,大家年级尚小,鲜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梗没有足够理性的观念来控制约束自己的行为。
所以,他们往往喜欢拉帮结派,去讥嘲攻击一个异类。
中学六年,仙贝得到的待遇不得而知。她变得越发孤僻,视社交如大敌。
高考时,仙贝背着母亲,选了她不喜欢的专业和大学。
母亲大发雷霆,直言就当没这个不孝女儿。
这是仙贝人生当中第一次反抗。
她逃离故乡,来到宁市。从此,大学四年迄今,仙贝再未回家一趟。
听到最后,陈灼一整个人,都异常沉默。
最后,圆圆叹了口气说:“我咨询的那个同学,当时也是其中一员,他说现在想想还挺后悔,犯错的是仙贝妈妈,并非仙贝本人,却让她承担了一切。他问我仙贝现在怎么样。我说,她挺好的。”
“只是,只能把心里话说给一张纸听。”
——
出租车缓缓刹停在「中意」门口。
暮色四临,空气里有甜味。
淡淡暖光从窗子里淌出来,像人类馈赠自然的温柔蜂蜜。
见后座无动静,司机从内后视镜里探了眼,随即回头,刚要开口。
后排男人已经“嘘”了声,止住他要唤醒女孩的念头。
司机不再吱声,由着男人在手机上付完钱,再轻手轻脚下车,去开另一边车门。
仙贝睡得很熟,几次响动都没把她吵到。
打量片刻,小姑娘恬静年轻的睡容。还有阴暗里,如同积了层月光般,皎皎的肌肤。
陈灼俯身进去,直接将她捞起来。
并非打横公主抱,只是哄小孩的搂法,穿过腋下,提起来,因为睡意丢了力气的下巴,就自然而然搁到了自己肩头。
仙贝睡得迷糊,下意识圈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男人的脖子。
圆润的小鼻头,有轻轻热息,喷在他锁骨。
原本悬着的双腿,也不自觉蹭到他腰际。
陈灼周身一僵,单手关上车门。
长腿迈开,信步往店的方向走。
直观的颠簸,让仙贝脑袋里的瞌睡虫,抖掉不少。
睫羽动了动,仙贝轻微哼唧了一声,皱眉,睁开双眼。
像找点儿存在和知觉,仙贝不禁压了压鞋尖。
……诶……?
脚……
仙贝大惊,完全清醒。
她的脚!怎、怎么又悬空了呀?!
在哪??
仙贝吓得后仰,想看清自己置身何地。
眼下是肩膀么?
这个发现,让仙贝的心快蹦出喉咙,她吃惊抬脸,额角却擦上一片些许扎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