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斗志昂扬的司马迁三个字在操场的上空回荡了好几遍,我的HHP彻底爆棚,已经笑得死去活来了。以至于后来主任说“让我们有请千品企业的总经理孙女士上台为他颁发本校的杰出校友奖”的时候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自己此刻就是他口中的孙经理,赶忙捋了捋卷发,蹬着高跟鞋故作优雅地接过证书,走了过去。

到顾行止跟前的时候,我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努力控制着嘴角的扯动,将证书递到他跟前——

他并不愉悦的脸色让我更加愉悦,他沉声问我:“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我抛过去一个媚眼:“新时代的司马迁好同学。”

他压根没理会我话里的讥笑,接着问:“你头发怎么了?”

我揪起一撮:“怎么了?卷发不好看?”

“看着不舒服,”他微微蹙眉:“回家拉回来。”

这时刚才那位激情昂扬主任把大头凑了过来:“不是吧,颁个奖都能勾搭上!”

我这才微微咳了两声,把证书交给他,正经地退后一步,回到贵宾席上继续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残志坚!哈哈哈哈哈哈,新时代的司马迁!

×××

校庆在一片欢愉的气氛中结束,众人散场,我也和几位其他公司的领导故作友好的一一道别。拎上包打算去车库取车,回头看了看顾行止,他还在被学校领导纠缠着,貌似一时半会还脱不开身,本来还想等等他的我果断走人。

漫步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两旁茂密的香樟树叶子也在簌簌作响,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而又熟悉,我眼前放佛又出现了——那个从跑道大喊淋漓跑向你的青葱美少年,他还是那么的……

不对,不是幻觉,真的有个青葱美少年停在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有点眼熟,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是刚才迎接我上贵宾席的那个白白净净的俊秀小男生,他身后还跟了三四个男孩子,应该都是他的好哥们。

那小男生挑了挑好看的浓眉,问我:“你是千品的孙经理?”

我不知道他们想干嘛,就顺着他们回答:“是啊。”

“你想不想包养我?”他勾起唇角,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拨了一下刘海。

“噗!”

“好多富婆想包养我,我一般还不要。你属于富婆里面比较年轻漂亮的,所以我才考虑你,给你这次机会,你应该感到荣幸,知道吗?”

他后面几个男生也跟山寨里头大王身边的喽啰似的起哄叫起来:“包了他!包了他!保你日夜幸福!”

现在孩子肿么了?我站在原地,突然言语无能了。

那男孩子凑过来,一张秀逸的小脸离我极近,他绽开一个很妖孽的笑容,刚打算跟我说些什么。我就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包带子被重重扯了一下,整个人朝后踉跄两步就贴上了某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掉头一看,硬邦邦的东西是……顾行止的胸膛……

他垂下漂亮的黑色眼睛问我:“你站在这不走干什么?”然后抬眼:“这么快就勾搭上学校的小学弟了?”

“……”我想解释点啥,那男孩子已经先我一步开口:“你是那个顾先生?”他又促狭地瞟了我一眼:“难怪主任说你身残志坚啊。怎么,你也被她包养呢,难怪现在混得这么牛逼啊!姐姐,反正你有钱,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那孩子对我眨眨眼,不得不说,真的好萌哟~

紧接着,我就听见顾行止在我头顶嗤笑了一声,用很冷的嗓音不急不慢说:

“这位同学,不好意思了。她还被我包养着,可能暂时还没那个能力养别人。”

【口一四】

那少年听完顾行止的话,神情有些懵,过了大约三十秒的样子,他大脑总算是转过来了,他上下打量了顾行止两眼,无所谓道:

“既然这样,那就勉为其难让顾先生包养我吧。”

噗,我的语言中枢神经又一次迷茫了,我突然有点惭愧,现在孩子比我那会好太多。我以前还对自己未来相好的长相身高学历挑之又挑,而现在孩子吧,连性别都不挑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我偏回头看顾行止,问他:

“你打算怎么办?”

“走吧,”他牵起我手拉着我就走:“别跟神经病交流了,你本来就没脑子。”

“你骂谁没脑子呢?”我刚翻白眼驳斥他的同时,听到后面那孩子跺脚:“你骂谁神经病呢?!”

顾行止下结论:“果然传染了。”

“……”

我和他并肩走着,那小少年还在炸毛,他的亲友团也在陪他炸毛,他们如同一头小狮子后面跟了一群大尾巴猫。

他们的炸毛声偕同身下汩汩的大姨妈都让我心烦意乱,我特想替沉闷寡言的顾行止回那孩子一句:“别把老子惹急了,老子会变成你爸,你大娘,你妹夫!”但我暂时还没那魄力,也怕顾行止会被如此具备王八之气的平地一声吼吓得对我敬而远之。

其实我以前还真干过这档子说话不经过脑子的事,这事得追溯到高中时候。我骑车回学校,那会正是冬天,晚自习前天色已经全黑,还下夜雾。我已经蹬得够慢,结果还是差点就撞上一辆轿车,那车灯开的很暗速度也飞快,整一个马路杀手而且他爸还是李刚。在老娘与他的车擦肩而过的同时,里面人朝窗外的我怒吼了句:你干嘛?我那会正惊魂未定,这声吼吓得我差点又栽下地去,便下意识也吼回去:干你妈!回到学校跟几个死党骄傲自豪地分享我刚才的壮举。后来第二周出操的时候校长做国旗下讲话,陈述了这件事,并且强调本校学生要加强素质教育!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光擦伤了校长的车,还非常不厚道地用语言强/暴了校长的妈。

——这件事,真的给我的未来发展趋势奠定基础了。更何况,我前后左右桌全是女流氓四面夹击,有一个我们叫她雯哥的姑娘,有着一副特知性特名媛的模样,当我们还在用“大邦迪”“飞机票”“汉堡包”代称卫生巾的时候,我上课就已经能收到她递来的小纸条,上面画了个很萌很萝莉的笑脸,后头尾随一句话“带护逼宝了吗?”

从此我走上了当女流氓的不归路。但是,说到底吧,男人是挺喜欢女流氓的,但他们喜欢的也只是在家里在床上耍流氓的姑娘,公共场合的话,尤其还是这么富有书香韵味青葱气息的中学校园,还是会希望自己的女人收起她那份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的心,扮作不谙世事的小纯洁伪文青假淑女,由此可得——家里是苍井空+外面是苍井优完美的吾妻。

这么想着,我很淑女的把头发夹到而后,微微四十五度抬起下颚迎接夕阳里的暖和的风。然后我被这个动作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行止大概是看出来我异样,问我:“想什么呢?”

“无聊的事。”我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想以顾行止的性格也不会深究。

他居然深究了:“什么事?”

“……”我找不到话回他了,难道跟他说在想我的女流氓成长史?我二啊我!我只好回答:“以前的事。”

他突然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又是这种“我一眼就看透你”的表情。

我觉得顾行止这会应该挺自得其乐,在他心里,我可能就是一蛋白质女孩,哦不,蛋白质妇女,逗着逗着可有意思了。其实殊不知,老娘就是那腌臭的咸鸭蛋,表层虽然白净无暇,内在已经黑臭不堪一肚子坏水——但不管怎么说,也有人就是好这口的。

后来顾行止说的话让我醒悟过来,原来咱俩的思维压根不在一个世界。

情况是这样的,他忽地停下,惬意的说了句:“这里很熟悉。”

我飞快瞄了瞄四周的景致,瞥见了绿化带里的两样东西心脏狂跳,都快喷出来——那是两棵石榴树,顾行止当年所摔之处的标志性建筑,如今已经长大了。

“啊~”我配合他:“是呀,当然熟悉,曾经的曾经,我多次来到这里摘石榴花呢!”

说完抬眼偷偷观察顾行止,他面色依旧是古井无波,我心里却掀起千层浪,要不要主动承认呢?其实跟顾行止在一块我也就这么个心结了,一旦解开,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好少年顾行止根本还没知道当日的肇事女生是我,今天我一说,他对我彻底失望,愤怒拂袖而去。一种就是伪好少年顾行止早就知道了,再等我向他坦白。

这么一想,我豁达了许多,好像傍晚的空气都蕴上让人舒心的味道。要是是第一种结果,我就冲过去像小言女猪脚那样从后头抱住他,把眼泪全揩在他背上,没有眼泪也要揩鼻涕,或者假装大姨妈让我贫血,贫到轰然倒地。要是第二种结果,那自然就是皆大欢喜结局圆满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决定!为了以后的幸福,要勇敢面对自己的过去!

我开始发话了:“其实,我以前在这还干过不少蠢事呢。”

顾行止“哦?”了一声。

我继续委婉表达意蕴深长:“我不光采花,还辣手摧草,摧完就跑……”

顾行止看过来,用眼神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辣手摧草的那个草,是校草的草,奇怪的是,那校草的名字恰巧跟你一样呢!”

这话从我嘴里一说,心头压了我十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啦!我畅快得要手舞足蹈了,曾经卑劣如同狗尾巴草的我心终于翻身重为祖国的花朵,从此可以光明正大的生长在社_会主义的阳光下,感受到党的关怀,从此我就可以不用为过去而牵绊畏畏缩缩,可以像个大河蟹那样横行天朝啦!

顾行止一声嗤笑把我浮上云端的心又打回无底洞。

他语气有点小冷的问我:“薛瑾,你就这样?”

我觉得他可能还有点别扭,迅速又把那在他背后揩鼻涕的计划在脑海里重新酝酿了一遍。

“也不打算道歉?”他垂眸接着问。

气氛僵硬了一秒后,“罪送哈米大。”我说。

“说人话。”

“高灭那塞。”

“正常点。”

“外瑞搜哩……”

“说中文。”

“对不起。”

“不诚恳。”

“……我都跟你用中英日韩四国语言道歉了,还不诚恳呀?你要求太他妹高了吧!”

“嗯?”

“好吧,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年少轻狂,容易错事,你就快忘了吧,亲爱的行止……”

顾行止抱臂,说:“原谅你也可以。”

我洗耳恭听,大义凛然:“有什么要求还是条件的尽管来吧!”

“我也不为难你了,你是女孩子,”他说:“就绕操场跑两圈,然后跳进绿化带作摔倒状好了。”他朝那两棵石榴树扬了扬俊美的侧脸。

“……”我一刹那犹如被雷劈中!果然啊,男人心似海捞针最毒雄物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逮着了机会就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负隅顽抗,好气地恳求:“还是不要了吧。”

顾行止的脸瞬间黑了,眸色也瞬间深了。

“哦,好好,我去我去。”我把手上的包扔给他,开始蛋疼的跑步事业,边跑边哼武林外传上老白的经典“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用以渲染妇女瑾,也就是我内心的那份悲凉和凄怆。

好在平时周末顾雪琪动不动就爱拉我去健身房培养厚革命深情,八百米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艰苦如长征,但是之后的还要跳进旁边树丛着实有点怪异……

我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停在顾行止跟前,“能不跳吗?我现在的身份是孙经理哎,明天报纸上可能就要登:某千品高管于某日某校庆会后狂犬病发作,目前已送至N市脑科医院进行救治。”

“不能。”他两个字把我希望的小火苗给浇灭。

我如他愿跳了进去趴地上呈狗啃泥卧倒状,直到他满意点头才沾着一身草屑出来。好在这会上课了大操场上空无一人,要不老娘死也不会干这种自取其辱的傻事!

我一出来,他就说:“你刚才虚拟的那个新闻不错。”

我困惑:“哪里不错?”

“狂犬病那段。”

“为什么?”

“打电话给我吧。”

我更加困惑地从包里翻出拨了过去,然后顾行止把自己手机递给我,屏幕上赫然两个黑体的,闪烁的,让人愤怒的——旺!财!

“旺财?!”我握着手机的爪子都要颤抖,旺财,旺你妹的财啊。难怪让我跑圈又跳远的,把姐当狗使呐,而且还不是萨摩耶哈士奇贵宾犬的品级,是中华小土狗啊混蛋!我愤怒地把手机塞回去给他:“还成功人士杰出校友呢,起个爱称都这么俗气。

顾行止倒好整以暇,“俗气归俗气,是寄托了一些寓意的。”

我白眼快翻到天灵盖:“什么寓意?”

他倾身凑近我颊边,脸后就是夕阳,给他纯黑的瞳孔打上一层迷蒙美丽的神采。他温热的气息搞得我耳畔一阵颤栗,他慢慢说了十个字:“女大三抱金砖,自然旺财。”

“哦,”一般女的听完这话就该全身发软了。姐抵抗力比较好,没被顾行止俊俏动人的如斯美色和淡定从容的调情手段给打倒!我摸摸下巴,拧着眉毛对他说:“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寓意呀。你说我总是对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办?那我以后把手机里面的亲爱的行止改成顾大宝好了,正所谓,大宝明天见!大宝天天见!这寓意太美好了!你说是吧,顾大宝~”

【口一五】

说完话,顾大宝同志一点异色都没,相反却像晒太阳的猫那样眯了眯眼:

“把身上掸掸吧,”他拎掉我头上一根草,说:“傻啊,让你跳你还真跳。”

我心痛地捶树桩:“能不跳嘛,替十年前的自己赎罪呢。”

他沉默了一会:“好了,难得来一次学校,就逛逛吧。”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又想献宝了:“行,带你去个地方。”

——我要带大宝兄去的地方位于我们学校后方的神秘小树林……此树林郁郁葱葱,枝叶繁茂,氛围甚佳,实乃偷情搅基野战之最佳场所也。树林正中央居然还摆了一个仿冒罗丹思想者的裸|体雕塑像。以前高中的时候,和雯哥买完早饭路过这里,我就纳闷:“为毛要在这里摆个思考者?设计学校的人什么恶趣味啊?”雯哥撕了块面包放进嘴里,边咀嚼边淡定回答我:“哪里恶趣味了?好学生来这里思考人生,坏学生来这里思考生人,不是很贴切么。”

当然,我今天并不是要带顾行止过来思考人生或者生人的,要带他去的地方是跟小树林隔着一条狭窄渠沟的破旧小木屋。那木屋正好位于一块凹陷下去的土地上,外加树林掩映,真正能发现的并不多。都快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被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差点没把我给呛死,我忙回过头挡灰,就瞥见顾行止这个洁癖狂的两条漆黑浓眉紧紧拧着。

“……呃,先忍忍。”我捂着鼻子跟他解释:“一年没来这里了。这是姐几个的秘密基地。”用手在半空扇灰,我往里走替他开道,顾洁癖还是蛮给我面子的,弯腰跟了进来。

木屋里头并不似外头那么颓废,相反四面都是色彩清新的涂鸦,像是一间小型的艺术式,彷佛一个春天都住在里面。我介绍说:“这是我和高中几个姐妹发现的,觉得不错,就当聚会或者发泄场所。因为外表看上去太阴森恐怖,貌似来的学生也不多,我们就自作主张把这屋子占为己有了,在墙上画画写字。你没发现过吧,哈哈哈哈。”

回过头,顾行止正盯着我,神情有点古怪。霞光把他白净的脸蛋染成淡粉,他突然用一种极缓慢的犹如朗诵外国诗歌的优雅语调念起来:

“明年一定要变成CDEFG……”这是雯哥对胸部变大的期待。

“……”

“高考这个渣受……”这是凡妞对高考的怨念。

“……”

“那个六班的挫男,拒绝我还找人来骂我,老娘早晚让你臣服跪在我脚下高喊一百句我爱你……”这是我写的。

“喂!别念了,你怎么都知道!”

顾行止眉头微微舒展,说:“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他朝左边墙面走去,指着一块小地方:“这个就是我留下的。”

我凑过去看了看,一行痕迹已经模糊字体漂亮的黑色英文字母:“Crazy women, go back to study…”

“原来这个‘死回去学习吧一群疯女人们’是你写的啊?”我斜了他一眼。

“我可没这意思,”他纤长的手指抚摸过那一行微小的黑色英文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当时想要表达的是,对生活狂热的姑娘们,快回去好好学习。什么样的三观决定了你看到什么样的话,薛瑾,你的内心世界很阴暗。”

他说完用一种很鄙视的眼光淡淡瞄了我一眼。

我边摸去自己那面专属墙边回道:“是啊,我是身处黑暗的小怪兽,上帝不是派你这坨洁白剔透的折翼小天屎来拯救我了吗?”

顾行止走到我身侧,陪我一起看墙上我曾经留下的岁月和生活的痕迹。

我指着一块绿色字体:“这是去年来这里写的,那会我二十九生日刚过,相亲了无数次,结果还是单身状态。跟我老妈吵了一架,她说我再找不到男人她就归西。我就跑到这里,写下这句话了。”

顾行止将我墙上的话念出来:“我下辈子要当个男人,娶个像我这样的姑娘……”他轻轻笑了两声,笑声就像春水淌过胸膛,“你这么自恋的话,应该这样写——我下辈子的愿望是依然做一个女人,像我这辈子一样的女人……”

“你懂什么啊?”我抿抿嘴:“我这叫自恋吗?我这叫自暴自弃!这辈子没人要了,只能指望下辈子了,下辈子可能依然没人要,只能自己要自己了!”

顾行止笑容淡下去,他瞳孔深邃如星空,他认真的看着我眼睛,很长时间,然后说,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你真的没人要?那我站在这是干什么的?”

他这副样子让我想起已经去世的父亲,大二的时候,我和他一起看电视。他突然问我感情生活如何,找到男朋友了没扒拉扒拉。他平时是个极为严肃刻板的男人,一下子问我这个问题让我有点懵。他见我不回答,又问,你室友呢?我这才反应过来打哈哈答道,室友都有男朋友了呢,就我一个没人要啊哈哈。他本来缓和的脸色立马又板起来,他说,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你怎么可能没人要?他脸色都黑的吓人,我小时候经常被他打,打的都有心理阴影后遗症了,当时见他神色不对,立马害怕地勒紧手里的抱枕,但是细细回味他说的话,抱枕后头的胸口却莫名涌过一股暖流。

而现在,这份感觉正一模一样,可靠又安定,让我有了向身边人倾诉的冲动。

那天下午,我对顾行止吐槽了不少话。告诉他这几年的独身时光,每逢家族聚餐或者朋友聚会,三姑六婆亲朋好友都反复对我说“你要求太高了”“你以为自己很好吗”“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差吗”,我每次都想咆哮回去,高你妹啊,你们介绍给我对象之前都不看照片不看年龄不看人品的?她们总是习惯性的把我的剩下与落单归咎于我要求太高。是啊,我有时候都会产生自我怀疑了,也觉得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我总是催眠自己应当这么做——

当郭德纲和吴彦祖站在我面前让我选择的时候,我应该拍着大腿痛哭流涕还要一脸自豪犯贱地说,老娘爱死郭德纲了叫我如何不思纲吴彦祖算个毛啊一边玩儿蛋去!当头各色男人供我挑选的时候,我还要捋一把秀发随风凌乱,高喊一句,头发乌黑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统统不要,我只看得到心灵美我只要心灵美,来吧那个斗鸡眼,我知道你的思想光辉如星般闪耀,来吧那个塌鼻梁,我知道的志气堪比天高,来吧那个香肠嘴,我知道你的心肠如你的嘴巴一般仁厚,来吧那个啤酒肚,我知道你胸膛开阔能够千帆过尽。来吧那个光明顶,只有你才能变身指明灯照亮我前进的步伐。是吗?我要这样做吗?

我那所谓的“要求高”让我一直到三十岁都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现在我在想,其实真的都是我错了。我太认真了,我对对方条件那么在意都是大抵是因为,我把对方看的太重,我不是在谈恋爱不是闹着玩,我是拿来结婚的,是要为后代负责。我想找的那个肯让我全心全意付出的,对他掏心掏肺对别的男人狼心狗肺,让我一心一意喜欢的深爱的,为他犯贱为他厚脸为他大哭为他开心得像个二逼的那个人,这个人,就算不那么优秀,至少也不应该太差吧。

我说话的过程中,顾行止未曾打断过我,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看我的神情也是极其罕见的温和似水,他的视线就像光那样轻轻落在我身上,足以将人包裹融化。

我告诉他说完后,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我的后脑勺,像是抚摸一只猫,他说:“先把过去的阴影擦干净吧。”

我没理会他的话,心里一动,翻出包里的黑色马克笔,弯下腰,在墙上一笔一划写:

“顾大宝同志,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来自三十岁的薛旺财女士。”

我边认真写边喃喃说:“没办法,我一直就是个外貌协会。现在又莫名其妙跟你在一起了,你长得那么好看,起点也太高了吧,我怕我以后真的什么男人都不能入我的眼了。你可千万别觉得我只是因为你的长相,我也曾经这样怀疑过。可是以前看星座上头有个说法,金牛座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话,会带那个人去他喜欢的地方。我就是金牛女,我今天带你来这里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我把马克笔的笔套拧上,瞥了顾行止一眼:“我写这个可不是为了束缚你,你有你的选择权。我是为了自我励志,等我八十岁的时候,还有力气来到这里的话,还有力气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会无比自豪曾经在三十岁的时候遇上你这样漂亮的男人,我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悔恨,也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羞愧,就这样,你看着办吧。”

说完话,我直起腰,就看见顾行止张开手臂,有力地抱住了我。

原本被他身体挡住的夕阳突然像倾倒的颜料一样涌进来。

我被刺得近乎睁不开眼,此时脑海里也猛然闪过我老妈曾经告诉我的一句话,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个妈,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倒追永远被被追胜算大,所以千万别因为害怕受伤或者被拒就对喜欢的男人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样不好,不好。

【口一六】

那天,我和顾行止是手牵手沿着学校的白色大道一路慢悠悠走回去的,走路的时候把手幅度晃得极大,就像高调的中学生情侣一样,摆动得身体上的每寸皮肤都要颤动起来。嗅着两排香樟树散落在空气里的香味,我的心也跟着轻轻颤动,就像是温柔晃动的湖水。

——我侧头看顾行止年轻挺拔的侧脸,油然而生一股老牛吃嫩草的赧意。多年前我在这让他人生滞留了一年,而今,我也巴不得想为身边这男人把自己的未来都停下来。

我叫他:“大宝啊,突然觉得自己好猥琐呀,跟你谈恋爱有种老女人亵渎年轻年轻有为大好青年的自卑感!”

他目不斜视,用一句话打发我:“我记得那天顾雪琪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林维渊告诉我你三十岁了。我当时还挺诧异的,我以为你最多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