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漂亮的雄性总是能让女人高兴,她微笑着跟奥兰多讲话,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音:“我们的雅各布布·富格尔,光临小店有何贵干?”(*注:雅各布布是欧洲历史上一个很厉害的商人)
奥兰多指了指秦珊:“这位小姐需要。”
“噢~”女人看向抱着纸袋的秦珊:“小美人你需要什么?”
秦珊搜寻着店里的东西,眼光飘忽地回答:“冰糖,桂皮,八角,花雕酒。”
女人睁大眼睛:“你是中国人吗?”
“唔,是的,”秦珊一眼锁定货架上的目标所在地,小鸟一样飞过去:“它们在这里,帮我把这个,”她连续指了好几个:“这个,这个,都包起来。”
生意上门,女人麻利地从柜台后翻出纸袋,交给长身玉立的奥兰多:“去吧,大商人,给你的小对象包东西。真看不出你还好萝莉这口,不过想想也对,你对外头那些个窈窕熟女可是正眼都不给呢。”
奥兰多脸瞬间黑了,他环臂在胸,没有一点要去接纸袋的意思:“小对象?我想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女人龇牙咧嘴:“有吗?那女孩很美啊,也许你们西方审美不太一样,但是在中国,她的相貌算是出众之姿呢。”
“原来这种被踩过一脚的扁平五官在你们那里算是出众之姿?”
“别这么说嘛,”女人撩了一把鬈:“中国女人很棒的,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白天做得一手好菜,晚上做得一床好爱。”
奥兰多刚想再吐槽回去,“被踩过一脚的扁平五官”已经默默移了过来,她一把夺过女人手里的纸袋,又默默移了回去,站在玻璃隔柜前,闷着头一把接一把的抓调料,塞进袋子。
妖艳的店主嘿然一笑:“看吧,你惹你的小女友生气了,别以为就西方女人才火爆,我们东方美人也是有脾气的噢。”
秦珊此刻也怀揣大袋小袋,拎着一瓶白酒走了回来,她一包一包交给店主,“这个是桂皮,大约三十克……嗯,这个是八角,也是三十克,丁香,豆蔻……”她最后把白酒放上柜台:“那个,美女姐姐,看在老乡见老乡的份上,这瓶五粮液的酒能不能便宜一点呢。”
“当然可以,小美女,”女掌柜把八角袋子放上电子秤,吃惊道:“呀,真的是三十克,你抓的好准,怎么做到的?”
秦珊扬起嘴角:“因为我心里有一杆秤。”
她又扯了下一直侧头看夜景故意无视这边的奥兰多的袖口,小心翼翼问:“我多买了一点其他调料回去,没关系吧……?”
金男人没回头,音色慵懒而性感:“没关系,反正大爷有的是钱。”
秦珊抽了下嘴角,都是靠劫持要来的赎金么?好吧,那么……
她一挥手,实现穷逼到土豪的华丽转型:“这瓶五粮液也别打折了,直接刷直接刷!”
店主边往纸袋上贴标签,边照着条形码,哦呵呵笑着:“好的好的,”她黑压压的睫毛扫向奥兰多英俊的侧脸:“看见没,只有宜室宜家的中国女人才想着为你还价省钱呢。”
奥兰多打了个呵欠,很想快点离开这里。
***
回到老先生的小别墅,秦珊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买了好多东西啊,小厨娘。”老雷德兴致勃勃地替她拿袋子,他掀开瞧了眼:“哟,好鲜嫩的猪肋排。”
老人回过头教训奥兰多:“你怎么让小姑娘一个人抱这么多?”
“我帮她了,老雷德。”金青年抬臂,展示出手中小巧的棕色纸包。
秦珊拉下嘴,半个小时前,她手臂酸,想让奥兰多帮她稍微拿一点,于是男人热忱地答应了,然后从她怀里挑选出一个……净重3o克的茴香包装袋……
真的要有好大的忍耐力才能不骂出一句“桑 哦呜 the 碧池”。
***
秦珊带着足够的材料,来到厨房。
这里对于她来说是战场,菜刀锅铲都是武器。其实很奇怪,别的女人做食物都是在自我享受或者取悦别人中寻求到成就感,可她却不一样,她是在较劲,跟食物较劲,跟菜谱较劲,跟自己较劲。
——哈哈哈愚蠢的牛肉,在我血淋淋的菜刀下颤抖吧!
——卧槽这种垃圾的炒菜手段也好意思出书?【此处配有狂躁撕碎纸页声作为背景音乐
——来吧,秦珊版香锅鸡一号,这次做出来的二号,一定会比你好吃百倍,秒得你不剩渣渣!
所以,站在厨房门口的船长大人和老雷德能清楚看到,这个中国女孩前一秒还在恭敬小心地放平砧板,下一秒当她握起菜刀的时候,整个人气场陡然大变!
……就像本来阳光明媚平静无波的大海突然乌云密布刮来龙卷风!
老雷德轻声问:“你打算做几道菜?”
取出猪排,架上砧板,凶巴巴回:“一道!怎么,你还想吃两道?”
“……好吧,打算做一道什么样的菜呢。”
咚咚咚咚,凶神恶煞,几乎飞一样地剁着:“红烧排骨。”
“听上去很好吃,需要多长时间呢?”
粗暴架锅,拧开灶火烧水:“很快,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打扰我。”
“好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低的老年人默默退散,船长大人反倒没有被这种气势吓跑,而是直接走到她身边,他注意到灶台上的情况,一边炉架的开水锅里已经放上大小相同,切工齐整的斩件排骨,氽烫出血水;而另一边的炉架上,秦珊正在架锅,烧到锅底八成热热,加入冰糖和油——双管齐下,高效率且有条不紊地同时进行着。
“这是做什么?”船长问。
头也不回:“炒糖色。”
“糖色?”
女孩用铲勺划着锅:“烹制菜肴的天然着色剂。制作红烧肉类的时候,使用过糖色的成菜会红润明亮,带有淡淡的焦糖香味,酱油可复制不来这种效果效果。别看步骤不多,这可是一门经验活,很复杂的,新手要完全掌握好尺度,除了多练多琢磨没有别的窍门。”
浓郁的焦糖香味弥漫,似乎是做好了,秦珊不紧不慢倒出锅中的棕红色液体,骄傲宣称:“我做了两次就琢磨出经验了,油,冰糖,水的比例大约是1:12:1o,这样熬出来的,刚刚好。”
她虽然是个讲解者,但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奥兰多一眼,始终盯着手里的东西,心无旁骛。
秦珊捞出肋排洗净,沥水,擦干锅底,上油,加入排骨,糖色,直至色泽均匀画满每一根排骨……
“倒进4oom1的开水……”
“两根香葱,五片姜片,两颗八角,八克桂皮,两勺细盐,一大匙生抽,一大匙白酒……”
她边念叨着,边加完所有调料,大火烧开后,排骨连汤汁转移到深底小锅里。
奥兰多无法理解地看着她:“你是电子菜谱播放器么,还把调料的用量全部念出来。”
“为了证明我心中的那杆秤有多厉害,”秦珊盖上锅盖,调到小火焖煮:“就像使用计算器的时候,会有女声报出1+12,一种习惯罢了。”
“你可以默念。”
秦珊拎起锅盖,浓郁的肉香溢满整个厨房,瞬间捉住人的味蕾。她用金属筷子戳了戳排骨肉:“有人在旁边我才会念出声,如果是条狗,我肯定半个字都不会讲。”
奥兰多双眸眯出危险的气息:“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秦珊举起菜刀:“啦啦啦,神器赐予我力量!”
好吧,要不是闻起来非常鲜美的肉香可以稍微遏制怒意,船长大人早就把她的头按进锅里了。
半个小时后,排骨的肉质已经松软到可以轻松插入筷子,秦珊丝毫不敢怠慢地转大火,翻动排骨,汤汁煮到锅底,让每一根排骨都能够均匀的入味上色……
好了!起锅收汁!装盘!
***
一盘热腾腾的红烧排骨被摆上餐桌。
洁白的瓷盘里,精心挑选的排骨经历了熟透的炖煮,此刻定是香咸鲜美,肉质酥烂。糖色将它们渲染得金红而剔透,而各色香料调味熬浸出来的酱汁,则是钻进了猪肉的每一处,确保每一根肉丝细缝都填满酱香……被切得细长如丝的绿葱与红椒别出心裁卷曲着,安放在排骨顶端,鲜嫩的色调搭配,将这道菜衬托得愈诱惑。而淋漓尽致挥出来的红烧酱汁香气,扑面而来,更是让人口水连咽,食指大动……
放下厨刀的秦珊又回归到以往的温和状态,她在奥兰多和老雷德面前一一摆放好干净的刀叉和小碟:“好久不做了,手生,你们尝尝看。”
“我先去个厕所。”秦珊做菜时分聚精会神,这会才感受到自己已经憋尿许久。
船长叉起一只排骨:“坐下,别想在我用餐的时候排泄。”
老雷德:“不要理他,你快去。”
几分钟后,秦珊回到品尝现场。
桌上的盘子空空如也,连酱汁都不剩,她问:“你们吃完了?味道如何?”
老雷德赞不绝口:“太好吃了!人间美味都不足以形容,简直惊为天食!”
船长指背扣着桌面,随意道:“还可以。”
秦珊指着干净到能反光的白色盘面:“你们已经洗过盘子了?”
船长:“不,是被老雷德舔干净的。”
老雷德:“……孩子……”
船长:“嗯?”
老雷德:“……算了,没什么ε(--;)”?


第十章
奥兰多和秦珊回到了船上。
虽说天色已晚,但借着港口不灭的灯火,秦珊能够看到几个小时前刚被大螃蟹涂满黏液、砸的破破烂烂的“奥兰多号”此刻已然修葺一新:地板打了蜡,泛出星辰般的亮色,白色的帆片已经收拢,如沉睡的天鹅羽。高高耸立的桅杆,则被光线涂抹上一层金黄的光晕,像长出一圈晶莹剔透的温暖绒毛。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秦珊所关心的重点。
“那只蟹螯呢?”秦珊来回四扫着问道。
一边的奥兰多没搭理她,用指尖抹了一下舱口的金属门面,检查船员们的劳动成果,确定没有灰尘后,才单手叩了叩门:“蠢货们,我回来了。”
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是胖达。
他手中握着半把扑克,见到船长,猥琐的财迷脸瞬间换成恭维的笑:“船长大人,您回来啦。”
奥兰多注意到他手里的牌:“你们在打牌?”
胖达道:“对,德州扑克,”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还没吃晚饭呢,好饿。”
船干净了,心情也为之不错的奥兰多并没有计较他们的休闲娱乐,只问:“厨师长去哪了,不小心被鲨鱼吞食了?”
胖达:“刚大扫除完毕,他累得摊在床上不想动。”
“嗯……是吗?”奥兰多喉咙里滚出的声音总是低敛而诱人,像深处晃动的海潮。他把一旁将还在喃着“蟹螯去哪了去哪了去哪了”,并且左顾右盼的少女揪过来:“让她来准备晚餐。”
“诶?”秦珊显然还在状况外。
“蟹螯狂魔,你想要的东西在船舱的冷冻室,今天的晚餐就交给你了。”
奥兰多看向吃惊的胖达:“她做饭还不错。”
胖达:“您是说那根长四米,宽两米,重量差不多等于一辆小型轿车的蟹螯?”
蟹螯?蟹螯!!!!
秦珊热血上涌到头顶,这种沸腾和狂热太过猛烈,几乎瞬间把她的小脸染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激动在所难免,毕竟这只蟹螯……可是她生平所见过的最大食材。
她当然愿意尝试!但是……
秦珊竖起一根手指:“我需要几个人帮我把那个大家伙搬进厨房。”
***
“蟹肉是好东西,蛋白质丰富,微量元素也很多,”秦珊绕着那根已经被刷洗干净的蟹钳打量,它占据了几乎一半的厨房:“螃蟹这种东西,可以清热解毒,补骨添髓,养筋接骨,活血祛痰,利湿退黄,利肢节,滋肝阴,充胃液,功效一等。最重要的一点是,味道还足够鲜美。”
她随手敲了敲硬邦邦且富有光泽的壳,“螃蟹爪越硬越好,而且这一只足够饱满。”
有人在旁边的时候,秦珊一如既往地喜欢秀“饮食养身方面”的高端学识。
厨师长抱臂,隔了一只蟹钳与她对望:“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眼神略带鄙夷,貌似有些瞧不起这个年纪尚小的东方小女孩。
船长的厨师名叫阿巴斯,是个希腊人,有那里人通用的高大鼻子,丰饶高原一般的平整大额头。他棕碧眼,身材适中,年纪估计有三十多,喜欢把头全部梳到脑后,露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清宫剧迹线。
其实秦珊挺搞不懂的,好多西方人就算迹线很高也不当缺点,而是高傲地露出。中国人就不一样,大家喜欢用刘海遮挡,遮得越严实越好。
秦珊把问题推了回去:“先听听你的高见好了。”
希腊人说:“至少得把蟹肉弄出来再料理吧。”
他戴上干净的一次性手套,从蟹钳断裂处开始一点点往外刨半透明的蟹肉,没一会就塞满一个大玻璃容器,他往瓶子里淋上橄榄油和柠檬汁。
秦珊看着他专注认真的样子,重重嗤了一声。
阿巴斯明显听见她的鄙视,抬起头看向她,棕色眉毛扭紧:“怎么了,东方人,对我的处理方法有意见?”
“你是厨师吗?”秦珊走到一旁大理石流理台后面,慢条斯理拧开水龙头,在消毒水下面交互搓了搓双手。
“我当然是厨师,我在这条船上干了十年!”
“别激动老兄。我知道你是希腊人,希腊饮食文化中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原汁原味,羊肉通常用香草,柠檬汁,橄榄油腌渍后才会烹调,上桌时肉质才会清爽鲜嫩,”秦珊慢悠悠打开流理台下面的柜子:“一种很有意思的烹调手段。”
“是这样的,”稀烂的厨师骄傲昂:“保护食物本来的味道。”
“那你认为你一点点的抠出蟹肉,然后再淋上香料和酱汁,就是在保护味道?这是在破坏原味和污染原味噢,”秦珊半个身子钻进橱柜前翻了又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她的声音也从橱柜里闷闷传来:“中国人处理螃蟹,都是一整个塞进锅里蒸煮,不需要任何处理。洗干净,绑结实,活生生地扔进锅里。”
阿巴斯激动地反驳:“这么大一只,怎么蒸?我们最大的锅直径只有一米五。”
“感谢上帝,你们还有这么大的锅,”秦珊用一种感激的眼神望了眼阿巴斯,继而看向身边几名负责打下手的船员:“我需要斧子和锤子。”
“需要那玩意儿干嘛?”
“不能一整个烫死,就只能分尸了。”
“你可以用刀。”
“如果你这里有可以切开硬壳的刀的话。”
围观党胖达举手:“船长有!”
秦珊眼珠子慢悠悠转过去:“你觉得他会给吗?”
“不会。”
“那就是了。”
效率很高的船员马上给秦珊拿来斧头,她仔细消毒完毕,围着蟹螯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一边蟹钳前,细细的胳膊抡起斧头……
“这种粗重活交给我这种纯爷们来办就好。”胖达怜香惜玉,凑上前去挥助人为乐的精神。
少女面露凶相,差点将斧头正对着他脸抡去:“滚开死胖子!我自己来!不准动我的肉!”
胖达吓cry,嘤嘤嘤闪躲到一边。
于是,我们船长和低智商(船长的评价)的下属们打了会德州扑克后,一直赢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离席来到厨房,第一眼看到的一幕就是——
矮巴巴的中国少女正高举锐利的斧头,像砍树那样,一下一下豪放凶猛地砍伐着蟹螯一边的钳子,刀片一样坚硬锐利的蟹壳碎屑溅冒在她脸上,也一副毫不知觉的样子。表情写满残忍的快意,简直是个变态连环杀手在分尸,还在用中文碎碎念着听不懂的话,但是能感觉到似乎是在骂人……
——“蠢货!你硬是吧,硬的过老娘的巨斧吗?”
——“硬,让你硬,分分钟削死你信不信!”
——“我砍,我砍,砍死你个小东西,敢对着大爷j□j!砍得你手断脚断,魂飞魄散,终身不能再撸!再也硬不起来!”
在厨房打下手的船员们为其气场所惧,均默默退散到几尺开外形成大圈围观。
奥兰多:“她在做什么?”
胖达惊魂未定:“好像是准备蒸蟹螯呢。好可怕噢,从一拿起斧头砍蟹肉开始,就像换了个人。”
船长大人已经领略过她料理前后的疑似双重人格的症状,所以这会也不觉得奇怪,只拍了下胖达的肩:“等着享受美味吧,熊猫。”
***
半个小时后,秦珊指挥几个船员,将一米长的半只蟹钳抬进锅里。
中国少女盖上锅盖,横眉竖目的神情一瞬间回归温柔,她眨了眨麋鹿般黑亮纯净的双眼:“辛苦你们了。”
救命啊,船员们争相跑开,太可怕了啊啊啊。
其间,秦珊询问了一下胖达船上人员的数量,并准备好了与之数目相同的小碗,每个里面都放入适量姜末,三汤匙米醋,一汤匙白糖搅匀,然后一一排列在船员们用餐的长桌上。
大火蒸了半个小时,又以小火蒸了十分钟的蟹螯——出锅后,原先青蓝的半透明外壳,此时已转深,泛出鲜亮的红泽,切口处白嫩鲜滑的蟹肉袒露无遗,红白调的色感搭配给人以视觉上强烈刺激。而那一种带有海味的腥咸鲜香,几乎是开锅的那一刻,瞬间盈满一整艘船……
外面席地而坐打牌的水手们垂涎欲滴,全部抛下手中扑克,跑到厨房边围观。
“让开,让开。”搬运蟹螯的船员劈开一条空路。
他们将大段蟹螯搬上长桌,水手们纷纷涌了过去,抢着椅子坐下,但是他们并没有立刻开动,因为主位的船长还没有到来。
那么船长大人此刻正在哪里呢,他还在厨房里,看着秦珊收拾残渣,洗切过姜片的砧板,菜刀,拧上醋汁的瓶子,放回原地,洗好抹布擦到流理台光洁而闪亮。最后弯着腰,开始用扫帚一点点认真将地上的蟹壳碎片堆积到一起,她动作效率,且有条不紊。
他提醒她:“你可以去讲解吃法了,船员们等的很着急。”
秦珊没看他一眼,仍旧屈身将蟹壳屑子揽入簸箕,一次没全部扫进去弄干净,又重来了一次,才回答道:“总有人以为,食物上桌,料理就结束了。”
她提着簸箕走到垃圾桶旁边,小心地到进去,防止有遗落到外面的:“其实根本不是,从食材的准备,到最后收拾好厨房的残局,才是合格的料理。干净的厨房才让人有做菜的**,不是吗?”
奥兰多蹙眉,给出建议:“你可以选择饭后再来打扫。”
“不行,”秦珊严词厉色拒绝:“那样就要洗碗了,我讨厌刷碗。”
奥兰多注意到空荡荡流理台上的几只显眼的东西:“为什么流理台上还有四只没有收起来的碟子?”
“我爸妈和两个哥哥的晚饭,”秦珊对高个子男人作揖请求:“留一些给他们吧,就当我这次晚餐的酬劳好不好?”
***
五分钟后,秦珊洗净双手,在围裙上搓干,才握着那只消毒过的锤头,来到餐桌前。
船长大人也落座。
阿巴斯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挑衅地问秦珊:“小厨娘,这玩意儿什么佐料都没加,只是蒸了蒸,你觉得会好吃?”
秦珊歪头看向他:“当然会好吃。”
阿巴斯摊开手:“怎么吃,我们面前可是只有一碗加着姜末的醋,刀叉呢?”
“不需要刀叉,”秦珊搬起一只空椅,走到长桌一边的中央,礼貌地让船员挪了一些地方,踩上椅子,站的很高:“用手吃啊。”
“用手抓?这也太脏了吧。”
“船长(那种洁癖狂魔)肯定不同意的嘛!”
“这个蒸蟹钳也看不出有什么特色啊!”
餐桌上登时议论纷纷。
“那你们觉得,怎么吃比较好,”秦珊环视一周,反问他们:“刀叉?恐怕完全驾驭不住这么细腻鲜嫩的蟹肉吧,筷子,你们会用吗?用勺子舀么,这分明是固体不是在喝汤。中国吃蒸蟹,有个很牛逼的套件,叫蟹八件,锤、镦、钳、铲、匙、叉、刮、针。螃蟹端上桌,先要用剪刀剪下两只大螯,用锤对准蟹壳四周轻轻敲打,铲打开背壳,然后分别将钳、叉、刮、针轮番使用,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金黄的蟹黄、洁白的蟹膏、鲜嫩的蟹肉。多么高雅的吃法,享受起蟹肉来完全是个贵族,让人赏心悦目。”
她爬上椅子,站在那里,正对着那只红彤彤的蟹钳:“可是有什么意思?世界展的很快,人们也觉得把自己局限进一个越来越富有品味和格调的生活方式里才是正确的。今天,你们的船长让我用那只蟹螯做晚餐的时候,我大脑里闪过很多菜肴。我自负地想,一定要做一顿蟹肉宴,清炖蟹粉狮子头,潮州炸蟹枣,脆脆蟹肉色拉,浓汤蟹肉土豆,青豆蟹肉粥,蟹肉马斯卡彭薄煎饼,蟹肉培根奶油意面,蟹肉小笼包,杏仁芝士烤蟹肉,烟熏蟹肉泥肉卷,许多许多,太多的美味,太多值得挥的地方了,简直就是一桌精彩大餐,满汉全席。”
“直到我看到厨师长是个希腊人。”
“希腊美食讲究原汁原味,而我所计划的一切,却在破坏这种原味。世界上最早使用蒸汽技术烹饪的国家,就是中国,并且贯穿了一整个农耕时代。炎黄时期,我们的祖先就从水煮食物的原理中,现蒸汽也可以把食物弄熟。”
“蒸,才是最保持食物原味和原型的做法,是烤焖烧炸炒烩炖,放再多汁液调料都无法达到的味道。食物和成分和原貌都不易破坏,香气不会流失,不需要翻动炒散,水分充足,湿度饱和,成熟之后的原料质地细嫩,口感软滑。”
“阿加斯问我,什么佐料都不加会好吃吗?”
“怎么可能没有佐料,海水赋予其腥咸和养分,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千辛万苦长成的大自然的尊贵原料,怎么会不好吃?很久之前,人类不知道调味品,香料,各种细致的烹饪手法,品尝手段,刀叉筷子什么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蟹八件那种繁琐又复杂的吃法。他们只知道大口饮用山泉,一下下撕开鲜肉送进嘴里,豁达豪情,不拘小节,带着对大自然成果的尊敬和爱意,不受禁锢和局限地享受食物,不拘泥于世俗地享受食物,心随意动,这才是最原始的美味,大自然的真正味道!”
秦珊双手握紧锤头,高举到头顶,而后猛一下冲着蟹螯终端砸下,她力气很大,度飞快,动作带动的气流路过头顶,足以让她脑门两边的细碎刘海翻动……
嘭——!
巨大的砸力让脆蹦红润的螃蟹壳支离破碎,白嫩的鲜肉迸飞溅出来,蒸到透骨的浓郁海鲜香味如洪水一般,流淌灌满一整间厨房,它带着海洋的咸,海风的腥,肉质的鲜,这种味道像有生命力一般,钻进鼻腔,流入腹中。几乎都能把人喂饱,但下一秒,又立刻能让人肚囊空洞饿到极点。
众人沉醉,梦幻的海洋,梦幻的蓝天,梦幻的海鲜气息,原始的自然体验,太美了……
秦珊拿起一只小碗,挑出大块白嫩细滑的蟹肉,半蘸进深浓的醋液,跳下椅子,径直走到最前头的奥兰多身边,将碗递恭敬地递上:
“第一口献给我们的船长。”
***
晚餐后,秦珊特别获得批准,用一张漆盘端着装有剩余蟹肉的四只小碗来到押扣人质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