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把粽子抓下来,动手解掉那些绳索,原庆云懒洋洋地看着我,也不说话,任凭我忙活。锦枫在我身后站住,沉默地看着。
“过来再点上几个他的穴道,多下几分力,别忘了哑穴。”我头也不回地说。锦枫还是不说话,走上来默默照我说的做了。
我从胸前摸出那瓶什么九转丹,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喂给原庆云吞下,他似乎识得这药,也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点点头,说:“不错,是九转丹,你吃了它内伤就不打紧了,不过我添了点东西在里面,你只要不玩花样,是无妨的。”
他仍是那样看我,带点笑意,因为动弹不得,只好眨眨眼皮,表示他明白了。我叹口气,说:“我不想打击你,不过你现在脸是肿的,飞媚眼也不怎么好看,还是别费力了。”
他眼中笑意更浓了。
来应门的是一对三十多的夫妻,脸上已经被风霜弄了一脸褶子,看到我们三个,不,四个落汤鸡,都很惊讶。
我拱手说:“这位大哥,我和舍弟,朋友出来泛舟,不料遇到水贼,船被做翻了,我这朋友被水贼伤了,受了惊吓,求大哥让我们借地儿歇息下,若有茶饭,也请赏赐一二。”
渔民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地点头,又结结巴巴说只有一间草房,我微微一笑,说:“已经足感盛情。”
我把动弹不得的原庆云从马背上扶下来,这家伙真沉,锦枫也不知道帮忙,我吭哧吭哧跟着渔民把他扶进屋差点没累趴下。
果然是草房子,里面也只有一堆干草,什么都没有,渔民大哥愧疚地傻笑,好像多么对不住我们,我连声道谢。
把原庆云扔在屋角,我把湿的外衣脱下来,这又是作为男人的福利之一,可以无顾忌地光着膀子,不过也幸好现在是夏天。我一抬头,发现原庆云和锦枫都盯着我光溜溜的上身看,虽然眼光大不相同。
我脸微微一红,狠狠瞪了原庆云一眼,又把湿衣服穿上。
渔民的老婆送了三碗高粱小米的稀粥进来,居然还有个菜,是几条小鱼。也是很淳朴的农村女人的模样,同样歉疚地迟钝地笑。
我谢了她,接过吃的。那女人就出去了。
我身上只有胸甲夹层里缝的巨额银票,幸亏事先拿油纸包了。说实话,银票在古代的流通性极差,普通老百姓连见都没见过,和现代的纸币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能作为日常货币用的,只有林贵全之类的大商人做大买卖用得着,付给钱庄的费用也很高。一定要比较,最多有点像汇票。
我于是老实不客气上去在原庆云身上搜了搜,在他腰间有一只绸缎袋子,还绣了细密的鸳鸯,倒出来一看,有十几片金叶子,一些散碎银两,几颗珍珠,我拣出一块二三两的碎银,其余的装回袋子,直接揣在我自己怀里,原庆云苦笑地看着我,我不理他。
我追出去,叫住渔民老婆,把银子给她,笑说:“大嫂,麻烦你给我的马儿喂点草料,再给我们找三身干衣服穿。”
那女人大概很少见到银子,眼睛都瞪大了不少,说:“都,都是粗布衣服,不用银子…”
我把银子塞到她手中,笑道:“收着吧,买点好吃的。”
她点点头,咽口吐沫,用粗糙黝黑的手接了过去。
粗布衣服一会儿就送来了,说实话真是太难看了,又粗,磨得皮肤都疼,不过现在只要是干的,连树皮我都会穿。
顾不得害羞,我躲到墙角,背对他们把衣服换了,锦枫也拿了一件换了,大袖子一直拖下来,上衣衣摆垂到小腿,小屁孩显得更小,倒可爱了不少。
我想想还是走到原庆云跟前,把他的湿衣服剥下来换干的。那家伙真不是好人,这样身体都有反应了,我本来当做不知,但那家伙的眼光一直直勾勾肆无忌惮淫荡地盯着我,我终于恼了,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摔,冷冷说:“你还是穿着湿的吧!”
我狼吞虎咽吃完饭,锦枫也吃了,我气原庆云放肆,不给他吃,走到干草堆自己躺下睡觉。也不招呼锦枫。
有时候对付别扭的小孩和对付某些动物一样,你不能太殷勤,嘘寒问暖反倒招人烦,不理不睬他们便总忍不住要看着你,观察你,企图引起你注意。
锦枫迟疑了下,挨到墙边,尽量远离我地躺下睡觉。哼,一副防备样,我就算再饥渴难道会对这种东西动手?
锦枫到底是孩子,很快睡着了,我可能是太累了,过了那劲儿,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仍然半清醒半模糊,热得出了一身汗,却隐约听见原庆云出了口气,叹息了一声。我立刻警觉地起来察看,原来他的哑穴已经到时间自动解开了。我怕他的软麻穴什么的也自动解开,想叫醒锦枫再点一次。原庆云轻声急急叫起来:“别,我的好大人,你就让我舒坦会儿吧,我可全身都麻了。”
我冷笑说:“你也知道?你当初把我装在笼子里时可高兴得很哪!”
原庆云叹口气,说:“天地良心,我当时也只舍得吓吓你,打几鞭子而已,你就这么记恨?要不我也让你抽几鞭?”
我更加冷笑:“你少给我装乖,安什么好心了?我不过懒得说你!示警?哼哼,有那么示警的吗?明明是一伙的,调虎离山,我又不是傻子!你趁早放明白,快招出来那个什么主上是谁!要不我寻个合适的地儿把你之前给我演示的那些玩意儿一样一样给你练一遍!”
原庆云看着我低笑起来,说:“真不是一伙的,不过人我也认识,听说他们要来找你们做笔生意,就自告奋勇来帮帮忙而已,顺便瞧瞧我的青莲宝贝。”
我哼了一声,说:“你确实不怕死。”
原庆云丝毫不见有什么在意,只在那里肉麻当有趣地腻声说什么:“亲亲宝贝,快给我换了干衣服,难受得紧!”一会又说要去解手。
我终于不胜其烦,把锦枫拍醒,说:“你,快把他穴道再点一遍,然后给他换衣服,带他去解手!”
锦枫被吵醒,很不高兴地怒目而视:“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我在你睡觉时勉强支撑值夜来着,现在我要睡了。”
我打了个呵欠,倒在干草堆上,闭上眼睛,再不理会这两个活宝,迅速沉入梦乡。
再醒来已经睡了一天,天又黑了,锦枫也在睡,只是距离变得极近,这臭小子把一条腿压在我身上,手也巴着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容忍他一回。
一扭头看见原庆云黑得有点瑰丽的眼珠,想起每天醒来都见到的锦梓的眼眸,一时心中剧痛。
8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47 PM《穿越文合集》第八章 异样三人行
青莲纪事2作者:葡萄
第二章 梁王
来的人是梁王。
作为顾命大臣之一,这个人的存在几乎被我忘了。他是先皇的堂兄,算是比较近的皇室宗亲了,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处于隐居状态。他的封地原是离此不远的。
梁王来得声势浩大。
数百护卫,家仆女侍,还有上百辆粮车。
据说,是因为听闻此处灾民蝇聚,日有老幼饥饿而死,弃尸于路,梁王笃信佛教,慈悲为怀,故特意倾其所有,携粮而来。
如此善举,自然受到百姓灾民们夹道欢迎。
我对此人当然不可能不好奇,何况便是于礼节上也该前去拜访,于是我和周紫竹便整顿仪容,前去梁王下榻的太守府。
进驻了梁王的太守府便像住进了凤凰的鸡窝一样,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神气了几分,相比起我的府第大门都显得寒酸的黑枣木大门也透出点侯门深似海的味道,门口站的也换成了梁王的银甲卫士。
我们门前下马,有下人来牵马,阿三跟我们来的,但作为随从仆役不能进正厅,太守来迎我们,说:“在内里的‘洗心阁’安歇呢,王爷身子弱,长途劳顿,有些受不住。”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大声一点就会传到好几间房子之后,惊扰了梁王殿下的小憩似的。
我掩藏住厌恶,看了他的老鼠脸一眼,微笑说:“难为王爷身体不好还这样心悬黎庶。”
太守连忙说:“是是,底下来觐见殿下的官员甚多,下官怕打扰王爷,都自作主张就推了,不过两位大人自然不同。”说着看着我谄媚地笑。
周紫竹一挥袖说:“如此就请带路吧。”神色清淡。
太守府内府还是有些亭台、假山、流水、小桥的,我们颇穿了些小径,分了些柳枝桃花,才到了那个什么“洗心阁”,周围站了不少卫士,很是森严。太守上前去通报,守住门口的卫士转身进去,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三十多岁,长得很干净的青衣文士,衣着虽有点简朴,举止却潇洒从容,气度极是不凡。我只当是梁王,不过幸而来这里之后为了防止露馅,我事事都小心观察,微微落后于人才行进止,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当下余光瞥了一眼周紫竹,见他立在当地,全无表现,我便也按兵不动。
果然,那个青衣文士走上前,向我们长揖,笑容满面,说:“张大人,周大人,敝上刚刚安顿下来,车马劳累,正在午憩,请二位先至雅室奉茶。”
我们客气一两句,便跟着青衣文士走进去,这个青衣文士对我们很客气,却看都不看太守一眼,也不邀他同去。
延至一间雅室,只见里面的桌椅等物虽俗,但摆放间自有章法,墙上挂了几幅字画都不俗,桌上的乌木笔架,白玉笔洗和一个青瓷花瓶色泽古旧,我虽看不出来历,看上去却件件不俗,还有半旧的水墨弹花手枕和椅垫,令人观之忘俗。
那青衣文士见我打量摆设,笑道:“此地原先实在住不得人,在下收拾了一番,才勉强能会客,出门在外,也只好从简了。”
我们在左首坐下,周紫竹忽然一眼扫到墙上一幅梅花,惊道:“此画的真迹竟是在此处吗?”
青衣人微笑说:“王爷好书画,这幅是王爷的私藏之一。”
哼,出门在外,又是来救灾的,居然连画儿、瓷器都带了,真不知梁王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看不懂书画,难免气闷,但无论如何看这青衣文士都不像甘心居人下的仆役,便朝他微笑着,客客气气说:“恕我眼拙,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青衣人连忙说:“不敢,鄙姓魏,只是王爷门下吃闲饭的一名小小清客,无名小卒耳,张大人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清丽的绿衣小婢将茶奉上来,自然又是齿颊留香的好茶。当然,我是喝不出什么茶的。
梁王架子甚大,足足叫我们等了一个时辰,中间那姓魏的进进出出数次,最后一次终于进来说:“王爷醒了,请二位跟我来。”
我们起身随他去,一路他低声说:“王爷有些不适,受不得风。只好委屈二位去内室了。”
到了门口,他连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小心翼翼,我们受他影响,也不觉屏气凝神。
打开帘子进去,里面点着安神的素馨,白烟缭绕,再一闻,只是和素馨有点像而已,却带了股药味,我也说不上是什么。然后便听见一阵咳嗽声,起初甚轻,接着便剧烈起来,到最后竟好像在咳血,连五脏六腑都好像要咳出来,我在一旁听着,都替他浑身难受。
好容易才渐渐平复,我们在窗前的春凳坐下,梁王在榻上倚着,前面挂着素色纱幔,隐约能见而已,似乎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人,大概是贴身保镖之类。
一个小婢来把纱幔用金钩挂起了半边,我终于得见梁王的庐山真面目:他是先帝的堂兄,那么年纪应该有三十四五了,但却看不出来。慢慢从捂着嘴的手帕里抬起脸,剧烈的咳嗽刚刚勉强止住,还有些细微的喘息。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很不健康、青白的脸色,几乎有点半透明,头发却黑得很。
梁王应该说是美丽的,虽然憔悴,却也有几分艳丽,和原庆云那种生气勃勃的艳丽不同,这种艳丽有点哀凄,他那张脸让我觉得一种风流婉转的妩媚,但其实他的脸是很有棱角的。
我第一眼就下了判断:这个人让我不舒服。他病弱的身上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很凌厉,叫我不舒服。
梁王开口说话,声音有点低哑:“听说你们昨日刚到,路上不太平,辛苦了。”
我们连忙都欠身,我说:“哪里,王爷抱恙,还能念着百姓,青莲佩服。”
虽然同为顾命大臣,人家是王爷,我见他还是应该行礼的。
梁王笑笑说:“青莲,上次还是先帝刚找你入宫时见过,这都…咳咳…五六年了吧…咳…先帝去得突然…这段时间只怕不易,本王因为突然病得厉害起来…上次陛下登基都没能去京城祝贺…咳咳咳咳…”又俯下身子,咳得浑身抽动,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
我看得难受,恨不得去帮他往背上拍两下顺顺气,他后面那个黑衣的保镖还是侍从却动都不动。
梁王好容易止了咳,回过气来,咳得眼中都有点泪光:“见…咳咳咳…见笑了…我听说你们昨日已开始放赈,如此甚好,就把我带来的…咳…粮送过去粥棚就好…”
周紫竹大约也看不下去了,开口说:“王爷身子不好,要好好保重才是,下官等不便多扰,这就告退了。”
梁王又咳了半天,说:“好,无以为礼,有点小玩意…不过是个心意。小屠,你给二位大人拿出去。”
帐中有些动作,然后那黑衣人便慢吞吞地走出来,先是走到我面前,我恍惚间只觉此人有些熟悉,几乎脱口叫出“锦梓”,但是再一抬头,发现容貌身材全然不同,此人也算是个英俊少年,看似比锦梓年长,一张脸挺漂亮,却死死的全无表情,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梁王送给我一串缠丝玛瑙手串,送给周紫竹一个碧玉貔貅镇纸,确实不算什么厚礼,只是玩物,却越发显得亲厚难得。我们都知道此时不能推拒,一推拒便是与梁王划清界限要为敌,于是都道谢收下,然后告辞出去。
出去的时候,太守府外聚集了不少灾民,有冲着府里遥遥磕头的,有喃喃说要给梁王立长生牌位的,俱都对梁王感激涕零。有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婆子在望天磕头,自言自语说:“老天爷啊,你可要长长眼睛,这样的好人要保佑他长命百岁,那些贪官的阳寿只管折来给他续命吧…”
这次梁王来得及时,粮食又放在一起赈灾,我们倒像是提前一天来的他的先头部队,天家人物,对普通平民更有吸引力,所以很自然地,我们之前的努力也被记在了他头上,可算是为人作嫁。
回到驿馆,我有些疲倦,回房休息,小绿来服侍我,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小绿气愤地说:“街上的人都在说梁王梁王的,明明那五十万都是大人拿出来的!”
我立刻正色说:“谁说是我拿的?是我替朝廷向富商巨贾们借的,我哪来那么多钱?”
小绿疑惑地望了我一眼,有点不甘心地说:“哦。”
我看看他那样子,忍不住心软,柔声说:“小绿,你须得记住,为人臣子,最忌讳沽名钓誉,邀取民心。这是要惹杀身之祸的。所以,梁王把我们的功劳抢去,对咱们来说,实在并不是坏事。”
小绿似懂非懂,想了半天说:“那梁王就不怕杀身之祸吗?”
我被小绿的无心之言说得突然心中一动,怔怔出神想了半晌,才默然说:“也许…他是不怕的。”
晚膳过后,因为疲累,早早回房睡,红凤替我把床铺好,就退出去了。我正想自己熄灯睡,突然窗格“咯吱”一动,我心中一喜,正想说:“是锦梓吗?”窗子已经掀开,露出一张明艳若花的脸来。
我先是一阵失望,继而又惊诧莫名:窗口出现的居然是早该回西域的回鹘公主。
一双剪水明眸望着我,半晌无语,一跃而进屋里。她仍然穿一袭夜行紧身衣,但这回却是深宝蓝色的,锦缎刺绣,甚是华丽。耳上还戴了一对小指甲大的蓝宝石,脸上似乎也施了脂粉,俏生生立定,艳光顿时照得一室黯然,灯焰也随她明灭了下。
我不禁有些异样,讶道:“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凝望我半晌,直到我被她看得已经开始不自在的时候,才嫣然一笑:“有点事,顺便来看你。”
她站立之后就离我极近,虽然不比我矮多少,可还是微微抬首看着我。灯光下杏腮肤白如脂,眼波也颇有点脉脉的含义,心下微惊,不觉退后一步,说:“公主滞留在中原甚是危险,为何不回国,若被官家发现,在下可保不得公主周全。”
公主一手按住腰间的剑,启唇微笑:“要想复国,岂可没有断头的觉悟?”
我心中一动:“公主前来到底为了什么?”
她放开剑,思量了一番:“张…大人会出卖我吗?我来这里是购一批军粮的…”
“这里闹水患,饿殍遍野,哪里买粮…”我说了一半,突然恍悟,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看着我看她的神色,公主点点头。
这帮没人性的畜生!
为什么灾区会有粮可以暗中出售?
就算有粮也应该是在这里囤积居奇。能够多到要“外销”的,自然是那批买爵纳粟的粮食。想不到我辟的财源,还没有实物到账,倒有一伙秃鹫猎犬一早闻风而动,惦记上了。
“是卢良还是郭正通?”我沉下脸色,看着公主冷声说。
公主摇摇头:“还没有做好生意,我不能说。就算做完生意,我也要保持信誉。”
我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可是她也有她的立场。
公主观望我片刻,终于走上前一步,柔声说:“张…大人,中原如今是是非之地,就算大人才华过人,有些事情也已经挽回不了了,何必白费力气?不如去我国吧?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定不会委屈您的。”
认识这么久,鲜少见这位有铁血倾向的公主大人露出如此温柔迟疑的表情,莫非…我又退了一步:这位古代铁娘子对我…
不不,感情债这种东西,最是背不得。
何况我现在的身体和灵魂状况,无论男女,于我都不大合适。锦梓是我已认定了的人,也顾不上许多了,脚踩两条船实非我的特长…
突然又想到锦梓,我心里好像有什么刺痛了一下,一时这夜阑灯影,红袖暗妆叫我有些难以忍受。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艳遇,可惜遇到了我,真正是明珠投暗了。
我微冷下脸色,淡淡说:“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在下要辜负了。”
公主愣了一下,愕然说:“张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父已殁,族中以我为尊,别无尊长。只要张大人肯把才力用在助我复国上,国中人也不会因为你是外族而阻挠我二人。”
到底是少数民族的姑娘啊。如果是汉族的女子,是不会这样直率的。
我摇摇头,微微笑了笑。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我,一向刚毅的黑眼睛透出些迷茫,倒平添了些许稚气,让我想起林间朝雾里跳跃的小鹿。
“噢,”她突然恍然,“你担心我复国无期吗?不必担心,姓邵的大军走了之后,我国已差不多恢复了。从中原来打我国本就兴师动众而所得无几,又不能把大军一直驻下,只留一点驻军,根本不难对付,何况底下你们自顾都不暇了…”露出很有把握的表情,又很诚恳的样子。
我突然被这个天真的诚恳表情打动,心里软了一下,温和地望着她,柔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她好像不太明白,抬头看着我。
“有喜欢的人了,虽然现在不在…身边…但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公主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我的话很难理解。我屏住息,等待看到一朵娇艳的花从盛放到惨白的瞬间过程。
被自己喜欢的人以告知这样的讯息来拒绝,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但可以迅速地斩断执念。我记得自己似乎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希望,我所有的辗转揣摩,所有的忐忑顾盼,瞬间变成了彻底贬值的货币,上到天堂的移民申请被永久拒签…对自己说:再也,再也,再也去不了了…
可是,事后却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重新去过我的生活,寻找和承受我的幸福和无奈…现在想来,那冷酷拒绝我的,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
只不过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没有伤害和被伤害。
我当时怎样来着?用所有的意志力挤出的笑容,一直撑到回家才自己锁在洗手间哭,依稀是个暑假,炽热青涩的少女时代…
如果是现在,自然又不同,现在的我根本不会去对任何人主动告白,我早就没有了那时的勇气和热情,也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害。
既有勇气和热情,又成熟坚强的公主又会怎样呢?
公主突然笑起来,笑得很灿烂:“张大人果然是有情有义、顶天立地、不图富贵的男儿,不同世间薄情郎,这外边的人,眼睛竟都瞎了。”
她点点头说:“我果然不曾看错。”
一副下定决心,百死不悔的样子。
我愕然。
公主的表现和我预计的黯然神伤有很大不同。
人和人果然是不可一概而论的不同个体。
她与我不同。比我乐观坚强有斗志,“获取”的概念比我重。
想要的东西得不到,这样的事情,她还不习惯。
我也曾经不习惯,所以可以理解。
不过我却因为她现在这样的坚强和斗志而有些怅然,于是不说话。
不知道是否刻意,公主变得轻快活泼了些,微侧着头说:“我送你的令牌还留着吗?”
我点点头,从腰间摸出来给她看。她似乎很高兴我贴身带着,笑容都有些小女儿的娇俏味道:“请你留好,有一天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我想了想,说:“在下以为,还是请公主收回吧,留在这里,说不定才会惹上大麻烦。”
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想帮我,没有令牌也会做,这东西留着似乎只能成为我异日获罪,通敌叛国的证据。我不要上了武侠小说的恶当才好。
公主脸色一变,说:“这东西…很重要。”
我一时很有点为难。
看来除了对小孩和动物,对女人我也不是很有辙。
尤其是喜欢我的女人。
公主终于叹了口气,说:“送出去的东西我绝不收回,天色不早,我要先走了。”
她说完就转身往窗边疾步走,似乎真的怕我还她。走到窗边推开之后,突然回首一笑:“张…你还不曾问过我名字。”
我怔一下,头皮发麻,这女孩子的闺名随便问来做甚?尤其对方还贵为公主。也真是少数民族不忌讳这些吧?
我吸口气,不动声色,礼节性地拱手为礼:“不敢,请教…”
她嫣然一笑:“我的名字太长,你记不住,是天边的彩霞的意思。我的汉文老师给我起过一个汉人名字,叫做若霞。”
“若霞公主。”我微微躬身。
她最后笑了笑,一纵身跃出窗外,融入茫茫夜色中。
些微仍有香气缭绕,我恍恍惚惚站着,仍然充满不真实感:夜探的美女啊,既美且贵,武侠小说经典情节,对象为什么偏偏是我这样的人?
想想还是不再多想,明天卢良就要来了,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是非忠奸,万千性命,甚至朝廷大局,力量对比的此消彼长,都系于此小小一线,足够我打叠起全副精力去应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