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随心中更加疑惑,照这种战斗力根本不应该是金墨敌手,而且看峨嵋也不像有外敌来侵犯的样子,难道金墨根本就没来这里?
那金墨又被困在哪里了呢?
秦蘅又拿出一个盒子,一脸亲切对杜随说:“师叔上个月回来跟我说,杜师妹你这十年来进境缓慢,耽于俗事,命我将这个转交给你,并代授你驭剑术。”
杜随打开木匣一看,一柄紫色短剑,长约二尺多,剑鞘华美,镶了珍珠和紫玉,是鲨皮所制。杜随拿到手里,那剑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她的脉搏微微颤动。杜随心情激荡,缓缓抽出剑,果然是色如秋水,光可鉴人。
“驭剑术…可是我并不会峨嵋心法啊…”
秦蘅笑道:“天下门派万千,不一定道家心法才能驭剑,驭剑术其实是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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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随拿着那把剑,爱不释手,原本对乞丐道人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秦蘅在一边微笑说:“这可是一把好剑,原本是海外一位散仙所有,也不知师叔从哪里得来。”
杜随仔细翻看,才发现剑鞘上镌了两个小字“紫绡”。嗯,果然紫郢不会那么容易落到我手里。
秦蘅又说:“这紫绡剑是一位女散仙采海中奇金所炼,金水双属性。”
说着又递给杜随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杜随一翻,认出了乞丐道人的字迹,上面正是记的驭剑术。
秦蘅把杜随引至后面一间静室,笑道:“师妹就在此处住下吧。望师妹倾心修炼,修行精进。”
杜随看这间静室俱是古代的装饰,雕花木床,一张明几,书案上有笔洗笔架,地上有蒲团,屋子一角有炼丹的炉鼎。床上悬着纯白鲛纱的帐幔,干净清雅。便点头微笑说:“有劳师姐费心。”
看峨嵋这架势,是要长留自己了,不知道算不算软禁。
秦蘅看着她欲言又止,终于犹豫说:“师妹,好好修行,咱们女儿家若是容貌生得好些,要想保全自己,便要努力变强些…师妹这次惹上的确实厉害,但我峨嵋也不惧他,师妹只管在这里住下,那孽畜若敢欺上门来,同门都不会坐视的…再怎样,这里还有祖师爷留下的禁制阵法呢。”
杜随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孽畜指的是金墨,看来这位师姐是以为金墨好色,强占了自己。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这样,外人如此看原也没错。
但是从这秦蘅口中听来,竟似丝毫不知金墨失踪的事情,难道金墨根本没来峨嵋?还是她要骗自己?
又或者,杜随心里想到一个可能性,由不住脊背发凉:那些妖怪在骗自己。
金墨要找控制时间的东西,是妖怪们说的;金墨要来峨嵋,也是妖怪们说的;看见金墨的法宝,也是妖怪给的…莫非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那金墨现在又究竟在哪里?他们有什么本事,能制住血圣兽呢?
杜随心中一时心绪烦扰,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相信,不管是眼前的美女师姐,还是那些妖怪,甚至包括自己那个乞丐师父,没有谁是可以信赖的,到底欺骗自己,算计自己的是谁?

秦蘅又交待了一些事情,走了。
杜随独自留在房中,心中烦闷,突然从普通人的世界卷入妖怪和剑仙们的纠纷里,诡谲不下于商场,举目四顾,竟只有金墨是可以信赖的,可如此强大的存在如今行踪全无,真是叫人不惶惑也难。
既然不知道金墨真正的下落,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么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让自己变强,一有机会,伺机而动。
在这个世界,实力是说话的唯一资本,在这个机会到来之前,要尽其所能,能变得多强,就变得多强。
杜随有生以来,第一次决定要刻苦修炼。
不再是什么符,诅咒,占卜,通灵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
而是在绝境里可以不再觉得无能为力的真正的实力。
难道自己就真的会比程龙程凤,秦蘅这些人差吗?

杜随翻开那本驭剑术,里面是小楷的毛笔字,不由暗暗庆幸自己看得懂繁体字。
书很薄,除了字就是字,全无图表可循,让杜随很郁闷,恨不得叫乞丐道人重新去做个t。
“…拨天地之秽气,引日月之精华,气随意走,神循气来…似乎是老生常谈啊…”而且文采还差劲得很。
不过仔细看,说得大都倒还中肯在理。杜随底子本就醇厚,被金墨扩容之后,实际上神与气的积累已经相当深厚,只是一直缺乏一个有效的使用途径。
驭剑术说到底就是牵引自己的神识来控制飞剑。
那么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有充足的精气神,二是有一把有灵的仙剑。
如今两者兼备,神完气足,剑也是好剑。练起来自然很快了。
本来难都难在内识神气的修炼上,所以各派都对心法宝贝得很。包括峨嵋的心法轻易也不肯传给她这个外人。
可是杜随如今所修炼的实在不在峨嵋秘传心法之下。
自从金墨跟她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她就没再修练过,二十多年来,到此时才重新有强烈的修炼的意图,第一次真心地自己努力修炼。
果然效果不同,一股温热从头顶百汇穴下来,循环三十六周天,归于气海,练完之后不但自觉身体轻盈,心中宁和,动作也敏捷了许多,如果早点练,那天也不用爬上英招背上,被二流小妖怪嘲笑了。

不过三五天时间,杜随驭剑已经很熟练了。
脚踩在一道狭窄的剑刃上,总觉得有点像耍杂技卖艺的,况且那么窄飞得还快,还不如女巫骑扫帚的安全感和舒适度。
不过速度真是倏忽如电啊。
携一道紫色电光,瞬间回绕秀水名川,山风鼓荡,岚雾相随,速度感带来的胸中豪情远胜过飚车。
杜随收剑光止住,站到山峰上,额头微微见汗,但是心里很痛快。
秦蘅从身后走了出来,赞赏道:“师妹禀赋真高,进境真是一日千里。”
杜随侧过脸含笑看她,却分不出她究竟是真心赞美还是别有用心。

杜随脱离了现代社会的生活就这样单调地延续着,每天修行三到四个时辰,然后拿出那面小镜子,继续虐待自己的手指。
不过,随着她修行精进,每次镜子上图像出现得都比以前时间长了,虽然依旧黑暗,但是清晰了不少,连金墨脸上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可惜仍旧不知道他的方位。
杜随也曾尝试过那寻人的小虫,把金墨穿过的一件T恤给虫子闻了一下,小虫们都飞了出去,可至今一直都没回来,,不知道是因为路途遥远还是都遇难了。
杜随只好继续每天看镜子,关注金墨的状态,顺便聊慰相思。
今天情形却不一样。一开始金墨还是闭目盘坐,后来居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久违的黑玉般的眼眸。
杜随心中狂跳。
多少天了?如今看到才知道什么叫恍若隔世,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想不到自己还真是挂念这厮。
眼睛似乎能看到镜外,能看到她,一眼不眨地望着她。里面神色很平静,不像有危险,也不像受了伤。
“金墨,金墨,你可还好吗?”急促地低声问着。
不过这镜子当然没有传音的作用,金墨只是继续静静看着,好像在想什么。
然后镜面一闪,图像消失了。
杜随大急,又要等明天了!可却也无奈。

定不下心来修炼,杜随决定去山上转转,她总觉得金墨就在峨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如果真的在的话,倒不妨把峨嵋掘地三尺,每寸土都翻一遍。

收下剑光,杜随降到一片林子里,她也没什么想法,只好随便走走找找看。
仙山福地,风光自是不同凡俗的,不过杜随也不认得什么仙草仙果,实际上就算是普通的花草她也认得不多,所以,仅仅是用审美的眼光欣赏了几眼,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个小潭,杜随愣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难道是那天同英招歇息过的那个吗?
一不小心,走出了峨眉仙山的范围,回到俗世的峨嵋了?
再细细一看,似乎要大一点,深一点,那个潭上也没有睡莲…
睡莲?
杜随心中似乎被触动了久远的模糊的记忆…
突然,一个黑呼呼的影子迅疾如风,朝她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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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黑色身影箭一般飞扑向杜随怀里。杜随直觉反应就想躲开,却来不及,鼻子里闻到一股极淡的清香。
一个三四岁小孩大小的身体就这么钻进她怀里,杜随反手一抱,触手凝滑如脂,却凉凉的,举到面前一看,确实面熟得很:精巧漂亮的小脸,仿佛用花瓣制成;一对薄如蝉翼,蜻蜓般的翅膀。不是一年前的埃及睡莲的小花妖吗?
杜随又惊又喜,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只花妖向来有点冷傲,突然看到好久不见的杜随,一时激动,就扑了过来,现在被杜随抱在怀里,离得这么近,脸就可疑地红了起来。
杜随扯扯它的小翅膀,亲昵地说:“快说呀。”
翅膀扯起来感觉好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扯碎一样,杜随不敢用力。
花妖扑腾了几下翅膀,终于从杜随手里抢了回来,收起在身侧。这才说:“上次你让我找个僻静地方修炼,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噢。”杜随嘴里应着,眼睛还盯着人家的翅膀。上次是夜里不觉得怎样,现在一看,这翅膀不但是透明的,在阳光下还能闪烁七彩光芒,真是美丽不可方物。
花妖又问杜随怎么来到这里,杜随想了想,觉得要把金墨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太麻烦了,便简略地说:“我有个朋友不见了,我要找他,这里算是我的半个师门,我暂时在这里修行。”
花妖露出羡慕和欣喜的神色:“你在这里修行啊,我听这座山林里的同伴们说,峨嵋的剑仙们会挑选一些资质好的异类做执事,能侍奉剑仙会得到有利修行的指点和机缘,最后很容易得成正道。”
它渴望地看着杜随,说:“我能当你的执事吗?”
杜随看着它:“做我的执事? 那可是伺候人的活啊。”
花妖说:“没关系,上次按照约定,我就该侍奉你了。”
杜随想了想,峨嵋的门人确实都有执事,自己在这里,也没洗衣机,每天要秦蘅的松鼠道童来送茶饭,确实不方便,就点点头同意了。
花妖见她同意了,很是欣喜,从她怀中挣脱,跳到地上,身上的翅膀慢慢消失,身形也变得大了,慢慢化成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年的模样。
没有穿道袍,反而穿了牛仔裤,耳朵上还打了耳洞,挂了一对荷花花瓣形状的耳饰。
好臭美的家伙,不过,还真挺养眼的。
不过,放这么个家伙在我身边,等金墨回来,不闹翻天才怪。
杜随皱眉说:“我是女人,你变个美少年,存心坏我名声,还是变成女孩子吧,反正你也没性别。”
花妖很不爽地斜了杜随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变成了一个中性化的美女,还是那条牛仔裤,那双耳环,那张脸,只不过本来就不大明显的喉结消失了,胸部难以察觉地隆起了一点,腰肢更加细了一点。
“真不敬业。”杜随嘀咕着牵起它的手,“走吧,小莲。”
“谁叫小莲?”虽然做了人家的奴仆,小花妖还是脾气火爆。
“咦?”杜随瞥它一眼说:“你本来就是睡莲啊,不叫你小莲,难道叫你小荷花?不好吧,听起来像窑子里姑娘的名字,还是红不起来的那种…”
花妖气得浑身发抖,杜随连忙拍拍它,赔笑说:“开个玩笑,哈哈。”

不过一同回去之后,花妖还是很能干的,帮杜随洗衣服,端茶送水弄吃的,十分得用。
杜随继续专心修炼,每天看小镜子。
金墨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睁着眼睛,有时候闭着眼睛,但姿势总是盘膝坐着,似乎无法动弹。杜随能看到的范围也渐渐大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山洞。
山洞…果然还是在峨眉山里吧。
于是杜随修行之余,便总是更加积极地在峨眉山里闲逛,以期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过了个把月,有一天杜随修行完那只松鼠所化的道童又来了,说是二师兄回山了,请杜随去相见。
杜随叹了口气,其实她对这些同门殊无好感,不过既然在这里修行,必要的应酬还是应该的,只好去了。
杜随不爱穿道袍,这里穿套装也不大合适舒服,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衣服,上山后秦蘅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她几件,但是杜随觉得古装一来太麻烦,二来也有点怪。好在收了花妖过来之后,那家伙闲着没事给她做了几件衣服,料子据说是从山里找来的植物纤维和花瓣所做的,触手轻柔细腻,还隐隐有些香气,很是喜人。不过样子就很一般了,款式很简单,基本上都跟瑜伽服差不多。
没办法,花妖虽然自幼在美丽的环境成长,潜移默化的审美观是不错的,毕竟没学过服装设计啊。
好在简单的款式穿起来倒是舒服自然,杜随很喜欢。
杜随换了一件靛蓝色长裤和浅紫色上衣,便祭起她的飞剑,刚刚站了上去,突然后面一沉,回头一看,松鼠也跳了上来。
杜随有点慌张:“哎呀,我没有带过人的,你还是自己过去吧。”
松鼠裂开嘴笑了,露出两个雪白的大板牙:“师姑,我走得慢,您就带上我吧,我很轻的。”
杜随无奈,只好点点头,往前飞了。
有句话叫做凡骨再轻,也重如泰山,杜随小心谨慎,也觉得飞剑变得极难掌握。
缓慢地飞过房舍,穿过一处涧谷,眼看快到了,松鼠突然在后面动了一下,欠身说:“那边。”
飞剑顿时失去平衡,任凭杜随怎样努力控制,也歪歪斜斜往前冲过去。
眼看着面前的山壁越来越大,杜随吓得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力量将她的飞剑平衡住,接着杜随发现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牵引着她的飞剑,缓慢降落,而自己已经操纵不了飞剑了。
飞剑平稳降落,杜随出了一身冷汗,那力量也突然消失,飞剑又重归掌握,杜随收了剑归鞘。
秦蘅和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杜随知道必是那个二师兄,便端起一张笑脸迎上去,待看清面前的男人,也不禁愣了一下。
和只穿古装的秦蘅以及换了现代装也要偏古典的程龙程凤不一样,眼前这位二师兄可是一点古典气息都没有:虽然不算英俊,但是相当爽朗粗犷的面部线条,军绿色的工装裤和背心,脖子上挂着银色亮闪闪的链子,倒很像个摄影师。
“这位就是杜师妹?”热情爽朗的男人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杜随点头笑道:“是啊,刚才谢谢师兄了。”
秦蘅在旁边笑着介绍说:“你二师兄名叫李赤。”
李赤师兄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脑袋:“愚兄老在山下,居然没去看看师妹,真是不称职。”左右看了一番,说:“这次是去北极采点药材,也给师姐师妹们带了点小东西。”说着拿出来一朵玉琢一般的花递给秦蘅:“这是冰雪莲,虽只有一字之差,跟雪莲可不是一回事。”
秦蘅喜滋滋接了过去,玉颊微红。
杜随不禁怀疑秦蘅对她这个师弟有点别样情怀。
李赤又掏出一堆东西,一根紫赤色的草,一条看上去斑斑驳驳的链子,还有一只白色的,长着三根尾羽的小鸟,还有…一只也是白色的胖乎乎的袖珍版的小海豹!
“海豹?”杜随愣住了。
“呵呵,这不是海豹,这是灵脂兽,它的脂肪是一种珍贵的药材。”李赤说:“来,师妹,挑一样吧,这离恨草也是合药的,这鸟可是好东西,是北极白鸾的幼鸟,能成为不错的坐骑。再就是这个,是我在北极没事的时候炼的法宝,也能当武器用,虽说不算好看…回头我把它弄好看点。”
杜随看着面前的东西:自己正缺法宝呢,白鸾也不错,坐着酷似凤凰的坐骑,多拉风啊。
但是那只小海豹,自己若是不要它,就要被杀了提取脂肪了。
它蹲在李赤手掌上,还浑不知自己的命运,一双黑黑的小眼睛,肥得连转身都难,可爱极了。
杜随郁闷了半天,说:“我要这个。”
李赤和秦蘅很意外,李赤说:“师妹在学炼药啊,就给你吧。”说着提着小海豹几乎分辨不出的后脖子,拎给了杜随。
杜随接到怀里,看着这个对自己全无作用的玩意儿,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自己有血圣兽当坐骑,总比白鸾强吧。
秦蘅说:“时候不早,我们快去师姑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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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峨嵋这么久,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李真衣师姑,此刻李赤回来,要去拜会师门长辈,倒也合情合理。
但杜随有点紧张。
秦蘅他们终究是平辈,长辈,感觉还是挺诡异的。
而且,金墨到底在不在这里,大家是否在骗自己,统统都不知道呢,这位师姑又究竟是否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想法?
不过当然不好说不去,杜随只好默默祭起剑,跟在秦蘅李赤身后。
这两人道行都深厚,并肩而行,天风鼓荡中犹自言笑甚欢,远远看去,秦蘅因为他回来,眉间眼角都带着欢喜,一贯冷淡雍容的大师姐,此刻也增了许多小儿女态。
想来这两人,也不会年轻了,连比他们晚入门的程龙程凤都已经两百多岁了,山居寂寞,几百年的岁月慢慢倘佯过去,容颜虽是不老,心也不老吗?难道少女怀春,一怀就是这好几百年?
杜随心里慢慢生出悲凉来:自己这样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和修炼,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一转眼就几十年几百年过去。
说不定金墨是被什么镇压了,自己要好几百年才能找到他,放出他来…
一不小心,离自己原来的世界已经那么遥远了,明明那天还在上班。
图纸,专业,房子,事务所,父母…
好像前半段的人生不是自己的一样。
山上的人生和山下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自己明明很喜欢那样喧嚣热闹,精彩复杂的世界,午夜梦回醒来身下有丝绸床单的柔软触感,鼻子闻到昂贵的香水混合着咖啡和酒的香味中透过来的窗外的一缕带着茉莉香味的夜风的清爽,下到楼下就有彻夜开着的店,彻夜狂欢的人…
自己是属于这样的世俗的世界的。
而不是这样清静的山里,每天重复着修炼修炼。
要不然还是下山吧,自己本来就不稀罕什么长生,装作没有金墨,没有眼前这些人,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和疑惑,杜随同秦蘅李赤落下云头。
这座山峰离主峰很远,秦蘅跟杜随解释说,李真衣师姑比较孤僻,一直在这里闭门修练,不管门派的事务,也约束门人,不准下山一步。
但是李真衣特别喜欢李赤,因为李赤是她俗世的亲侄子。
所以李赤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

刚刚落地,两个少女就迎了过来,杜随一看,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瓜子脸,很清秀,就是神色间有点忧郁;另一个少女只十六七岁模样,娇俏可爱,圆圆的脸。
后面的小姑娘看到李赤就粘了过来,大叫:“二师兄!你可回来了,想死妍妍了!”
另一个稳重些,走上来跟秦蘅杜随见礼。
秦蘅淡淡笑着扫了李赤和那小姑娘一眼,给杜随介绍说:“这是李师姑的大弟子魏欣玉,这是小弟子南宫妍妍,都比你大,也入门比你早,你叫四师姐和七师姐罢。”
突然遇到所有人都比自己大,比自己强,杜随有点郁闷,但还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魏欣玉也客气地回礼,南宫妍妍却没理会她,只顾缠着李赤撒娇,李赤果然拿出杜随挑剩下的白鸾幼雏和自己做的链子让她挑,她果然也犯难了,在那儿抱怨说:“我好想要二师兄做的法宝,但是白鸾也好好看,怎么办呢?”
魏欣玉在旁边柔声说:“师妹,师父让咱们出来迎接师兄,你快些罢。”
南宫娇声说:“可是人家不知道选什么,师姐你说呢?”
魏欣玉看看说:“白鸾是神鸟,难得一见的东西。”
南宫眼珠子一转:“我才不要听师姐的,师姐是想要二师兄亲手做的东西,撺掇我要这只鸟,我偏不要。”说着把链子纳入怀里。
魏欣玉红了脸。
李赤哈哈一笑:“七师妹老是这么淘气。”说着走过去,把白色的鸟儿递给魏欣玉,说:“四师妹性情温和,你养这只鸟儿我还放心些。”
魏欣玉红着脸接过鸟儿,抱在怀里,摸了摸鸟儿的翎毛。
杜随大为奇怪,看这阵势,这山上的女人竟都喜欢李赤。难道就没有喜欢那对双胞胎里的程龙的?
不过也是,李赤虽然不及程龙英俊,道行人品可不止比他强一星半点了,但是看他似乎对师姐师妹都一样好,倒看不出有什么偏好。

这么胡思乱想着,走到了几间茅舍前停下,这里和峨嵋主峰上辉煌华丽的本部极不相同,屋舍简陋,只屋前种着一垄垄仙花异草。
魏欣玉停下对大家说:“请大师姐二师兄和杜师妹等一等,我去向师父通报一声。”
大家都点头应承。
杜随也点点头,心里想:这个虽少言寡语,心里却是个明白精细的人,峨嵋门下一起排序,她叫大师姐二师兄,却叫自己杜师妹,自是不承认自己是正式的峨嵋弟子。
过了片刻,她出来说:“师父请二师兄去相见。”
李赤跟她进去了,其余人继续在庐外恭候,过了一会儿,魏欣玉又出来说:“杜师妹,师父也请你进去。”
杜随便跟她走了进去,看她举止谨慎,恭敬有度,屏息敛行,杜随想这个师姑必是个规矩大的,便也注意,摆出恭敬的样子。

一进屋子,光线就一暗,杜随好容易才适应了,看清楚窗下坐了一个女子的妙曼身形,而李赤师兄跪在一边蒲团上。
啊啊,要跪啊,真的要跪…
连看上去很现代的李赤师兄都跪了,看来难以幸免啊。
剑仙们长生不错,可是也该与时俱进啊。
杜随仔细想着是劝说一下这位师姑还是干脆跪了,那位师姑一双冷目已是扫了过来。
算了。杜随心里哀叹一声,很是不熟练地跪了下来,可是,该说什么呢?
“师姑好,第一次见面,深感荣幸”?
还是“给师姑请安”?
正在思索,上面那位师姑已经开口了:“你就是杜随?”
“是。”杜随觉得浑身不舒服,似乎只有在中学小学的时候,才有人这样居高临下,连名带姓的叫过自己。
都不习惯了。
刚才背光,看不清师姑长相,现在跪着从下往上看,是个三十来岁的绝色佳人,虽然面无表情。
这位美貌的李真衣师姑作道姑装束。
李真衣上下打量着杜随,半天,轻轻叹了口气:“本以为你也是个造孽的,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个有福的模样。”
这是什么话?
看来这位师姑是精通相术了?杜随诧异地看着她。
“这样一来,我倒不用太担心了。”她端起旁边的香茗浅浅喝了一口。
“你看似繁华中人,倒是有大缘法之相,难怪真荣法师会看上你。”
“真荣法师?”
“是啊。”她放下茶,惊讶地看着杜随,“你竟不知道自己师父的法号?”
“啊。”杜随如遭雷击,电光火石间自己与众不同的童年记忆浮上水面。
原来荼毒了我整个童年时代又消失不见的老和尚还有这么个名字。
“真荣法师他,”李真衣说,“已经得道了。”
“啊?”
“得道,圆寂了。”李真衣说:“你师父真荣法师是大德高僧,十年前圆寂的,是虹化。”
“三师兄很喜欢你的资质,没有收你为徒就是因为真荣法师已经捷足先登,不过,你也算我峨嵋的半个弟子了。大师兄见了,定然欢喜。”李真衣说到这里,神色间有了些暖意,眼神也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