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土耳其果然进犯,打了大规模海战,洛伦佐在其间的表现说明他还很有军事家的天赋。
历史上像洛伦佐这样多姿多彩,有治世之才而无野心,洒脱而又世事洞明的人真的是绝无仅有,是杜随最欣赏的历史人物,想不到今日有缘一见。
可是…他不是五百年前就死了的人吗?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尸巫,亡灵法师?
洛伦佐.美第奇大公笑笑地看着杜随,说:“小姑娘,害怕吗?不过我看你也很厉害,中国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杜随想:呵,这就从“年轻女士”变成了“小姑娘”,从“您”变成“你”了!不过,因为对方是洛伦佐.美第奇,所以只觉亲切,不觉唐突。
“大公殿下没有去过中国吗?如果下次有兴致,请允许我招待您吧?”
洛伦佐.美第奇微笑点头。
杜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至此才体会到追星的少女们见到偶像失态的心情。她既想问许多当年的历史,又想和心目中最睿智的男人讨论一下人生喜乐,同时还想请教他关于魔法巫术的问题,千头万绪,竟怔在那里。
突然,洛伦佐.美第奇脸上出现一丝警惕和凝重的表情,杜随有点诧异,回头一看,金墨从树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月光点点披洒在他年轻俊美的脸上,有说不出的魔魅,仿佛蛮荒的神。
金墨站到杜随身边,杜随微微仰面望着他尖尖的清俊的下颌,一瞬间觉得由衷喜悦。
但是,当他以防备和占有的姿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并且以敌视的口吻对洛伦佐.美第奇大公说:“你是谁?”的时候,杜随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以前就说过,她很怕金墨对她产生占有欲,鉴于两人实力的不平等和金墨唯我独尊的性子,这实在是对她认为比生命还宝贵,仅次于尊严的自由的强烈威胁。可自从两人有了肉体关系之后,这种势头已经愈演愈烈,似乎难以阻挡了,不过,幸好就是金墨对她也比以前要更加包容一点,有时甚至使她产生他怜惜疼爱她的错觉。
但是,那不会比她的自由重要。
比如说方才,金墨明明是看到她和洛伦佐.美第奇大公言笑殷殷的,还满怀敌意的来这么一下,与其说是把大公看成了潜在有威胁的敌人,还不如说是看成了吃醋的假想情敌。
刚才觉得像是温暖的凭依的抓住她的手,现在却又像锁镣一样难以忍受了。
洛伦佐.美第奇大公笑了笑,说:“你的小男朋友吗?很强大啊。”
杜随脸红了红,对金墨嗔道:“刚才我被吸血鬼伯爵捉住,幸亏大公殿下救了我,你应该谢谢他。”
金墨皱起了眉头,杀气涌现:“是什么吸血鬼?我去找出来!”
杜随看着他,心里想:这家伙不会是为了发现猎物的巢穴才这么有干劲吧?
洛伦佐.美第奇大公连忙说:“吸血鬼现在已经很稀少了,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找他们的麻烦。”
杜随说:“好的。”心里却想,难道吸血鬼也算保护动物吗?
金墨不作声。扮酷。
洛伦佐.美第奇大公自然看得出金墨对他仍是饱含敌意,就对杜随笑道:“很高兴认识你,聪明美丽的东方小姐,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
然后杜随就看到一股黑色烟雾,洛伦佐.美第奇大公就失去了踪影。
一路上杜随都因为见到了偶像而高兴,金墨的眉头越皱越紧。
回到旅馆,杜随问他喜不喜欢这个房间,金墨说没感觉;杜随问他威尼斯之旅斩获如何,他只说“还好”。杜随恼了,说:“那你到底什么有感觉?”
话音未落,金墨一把抱住她,微微低下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呼吸,然后就激烈地亲吻她的嘴唇求欢。
杜随虽然刚收了惊吓又受了伤,但是想到确实数日未见,也就任他为所欲为了。
翌日两人启程,金墨不肯去奥立弗的城堡,便直接从罗马回北京了。
回国之后
回国之后,杜随把租的房子退了,反正也都睡一张床了,就搬回自己家,好在当时定的房租贵,没有找到合适的租户,所以一直空着,潜意识里大概也是不想有人在自己家里住着。
找了钟点工清扫了一番,就搬了回去,金墨没有表示赞同或反对,然后他便开学了,开始继续每天上学,而杜随也重新为了工作忙开。
生活突然变得平静了,又恢复了早上送他上学,傍晚接他,周五一起去超市的生活,虽然外边盛传杜大小姐包了小白脸,但是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黑玉已经开始成为崭露头角的明星,大街小巷开始出现他的脸,杜随跟他一起吃了一顿饭,还被狗仔队追了好几天。
杜随和金墨高兴的时候去寻觅些好吃的馆子,周末开车去近郊的地方玩玩,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杜随渐渐开始对衣服化妆品不大感兴趣,只是定期例行去买一些,不像以前追逐牌子了,据说有了男朋友之后,很多女人都会减轻对容貌的注意力。至于说金墨的穿着,在杜随热衷且疯狂地给他添了许多衣服配饰之后,似乎也没什么后续热情了,有时竟至于随意买两件超市货打发掉他。而金墨自然是毫无意见的捞起来就穿。
至于说和朋友泡吧的现象,几乎完全杜绝,现在她每天晚上下了班都和金墨在一起过。
有的时候,就想起将来,不免有点惶恐。如果找的是正常的男朋友,就该想着买间大房子,结婚生子了,但是这位显然离正常很远。
接下来的两个月,杜随有三个老同学和新同学结婚了,包括李心眉,而杜随的母亲大人居然也开始打电话催促她谈恋爱,她的心态不知不觉有了些微微妙变化。
有一次,她跟金墨谈了一次未来。
她问金墨:“你读完书干嘛?打算工作吗?”
金墨愣了一下,两个人都在惊愕中试图想像金墨从事某种工作的样子,未果。
金墨摇了摇头。
“那你干什么?总不能天天无聊地四处闲逛找妖怪吃,等我养活你吧?你当年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聊得疯了,才脾气乖戾。”
金墨皱眉深思。
“那你考研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金墨眉头皱得更厉害:“我最近烦了上学,打算不去了。”
杜随想了想:“还是上完吧,有学历总比没学历好。”
这次关于未来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是啊,金墨做什么好呢?开个灵异事务所吧,像小说一样?这样各种妖怪就会自动送上门来了。
算了,还是保护一下稀有动物吧。
金墨说了不想再上学的话之后一周,就不去学校了,开始在家玩网游,他网游玩得出乎意料的差劲,所以兴致很高。
“拿到印度入港证了。”
“我铸造满了。”
“我今天去加勒比没有开丢。”
每天用强行压住高兴的平淡语气跟她汇报着,杜随很郁闷。
因为有了新的东西玩,最近甚至不大逼着她做爱,杜随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心里想:性对他大概也和数学和网游一样,只是个好玩的东西吧,过一阵子就会腻了。
说不定自己就可以摆脱他,继续以前的自由生活。
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觉得心里微微郁闷。
金墨对网游的迷恋结束得有点血腥,他在从印度运宝石去欧洲的时候被一个玩家海盗洗劫了很多次,暴怒下的血圣兽的力量循着网路找到了对方,瞬间把人家弄死了。
第二天报纸上不过多了一则夹缝新闻:某沉迷网游的男青年连续上网四十多小时,终于在电脑前心脏衰竭而死,呼吁大家要节制,家长要限制孩子玩游戏,并且要社会增加对游戏行业的监控力度。
那天夜里,金墨关了电脑,没有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到顶楼杜随那个已经枯萎的空中花园的栏杆坐下,杜随去找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身影显得很寂寞,在不大明亮的星空下,望着下面这个城市繁烁的点点灯火。
杜随没说什么,去坐在了他身边,两个人一起待了很久。
“星空真美。”杜随很久以后开口感叹说,“如果想到实际上这些漂亮的星星并不是钻石一样的小东西,而是远得要命,散发着能把人变成气体的热量的硕大无朋的玩意儿,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真可怕。
宇宙,无边无际。
金墨没有说什么,第二天,他没再玩网游,还是继续去上学了,仍然以解他的数学题为乐。
后来杜随终于明白:数学和网游一样吸引金墨的是规则,在这些规则面前,金墨不再是血圣兽,而是也必须要遵守规则的一个普通个体。
在游戏里,他和别的玩家一样,要从一级玩起,没有任何突出和特别。
所以才有挑战,才让他兴致勃勃。
游戏里血圣兽的力量是毫无用处的。
规则这种东西,因为和自由相对,所以向来被大家厌弃,实际上,不受任何规则约束的绝对自由也是很可怕的,会成为很沉重的负担。
以前只是无目的地觅食,没有任何力量和规则可以约束的血圣兽肯定是无聊得快疯了。
当然,被规则约束限制时肯定也很不爽,所以金墨才暴怒之下发挥了力量,破坏了规则,把那个玩家给杀了。
规则被破坏的时候,这个游戏对他来说也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幸好还有数学。
数学的任何公式和规则都不会因为血圣兽强大的力量而改变,就算他能抵100枚核弹,就算他能让地球太阳银河系都一起毁灭,2+3也不会因此就不等于5。
大概这家伙这辈子只能跟数学过了。
杜随终于渐渐开始有点明白金墨身上作为血圣兽的部分。
但是这一点点认知却让她心里沉重地悲哀起来:
他的悲哀,她原是无能为力的。
那天晚上金墨睡得很安静,杜随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金墨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有点惊讶:这是杜随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们俩温柔地接了吻,并且也几乎是温柔地做了爱。
杜随甚至觉得很快乐,只有一点点痛而已。
这次温柔的性爱让他们的关系进步了不少,生活也多出温暖的基调。
几乎是很快乐安逸了。
白鳍豚
“啊!”杜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勃发,连金墨也抬头看过来。
“岂有此理!”她依然怒火难消状。
金墨很少见她这么气哼哼的,就问了句:“怎么了?”
杜随看着电脑屏幕,突然泫然欲涕,眼睛里几乎是水汪汪的。
金墨奇怪地问:“到底你怎么了?”
“白鳍豚…”她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着重重鼻音“可能灭绝了。”
“哦。”金墨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见过的灭绝的东西多了。而且大约还觉得杜随今天怎么这么意气用事,想哭的样子十分可笑。
电脑屏幕上是写着“首个被人类灭绝的淡水鲸类”这种煽情的标题。
这种殊荣被中国人得到了确实是十分可耻的事情。
很多跟帖都十分气愤。
“几乎每天都有物种灭亡吧。”金墨这么说话的时候,还真像个大学男生。“只不过大部分是昆虫什么的,所以一般人不大注意。”
“白鳍豚不一样!”杜随执拗地说。
“我管不了什么昆虫,也不想知道岩石山蝗虫和普通蝗虫有什么两样。昆虫和白鳍豚不是一回事。白鳍豚那么可爱漂亮,那么聪明,它是高等生物,它的存在是上帝的杰作,我没法假装世界上没有这种生物存在过,没法忽略就是在我活在这个世界的时期,白鳍豚退出了我们的世界,那么可爱,那么动人的身影我们再也看不到。将来我只能指着书上的图片对我的孩子说这个是白鳍豚,但是已经看不到了,想想看,我小时候曾经见过的生物,我的孩子却再也见不到!”杜随越说越激动:
“我承认我不公平,但是没有人会把白鳍豚和岩石山蝗虫看成一样的东西。海豚已经那么可爱了,明明是凶猛的食肉动物却对人类那么友善,白鳍豚更不用说了。可怜处于长江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就这么脆弱地被那些该死的污染该死的船和水坝毁了,这种事情谁能接受得了?明明比熊猫是更加珍贵更加可爱更应该生存下来的,国家每年花那么多钱保护熊猫,就不能对白鳍豚多投入点?”她气愤填膺,开始无差别攻击。
“什么叫更应该生存下来?”金墨目光有点挑衅,又有点平静地望着她说。
“熊猫不适应生存,早就不适应了,身为食肉动物爪不够利齿不够尖,速度不够快,抓不到东西吃只好吃竹子。要不是皮毛独特自古就有贵族喜欢养它们能活到现在吗?白鳍豚却没有任何问题,完全是人类的问题才让它们灭绝…”杜随拿出了以前演讲的功底,开始煽情:
“我不在乎这是一个科的灭绝还只是一个物种的灭绝,我家就住在长江边,我从小就见过白鳍豚,虽然没有江豚那么常见,但是看到它们跃出水面的样子我会兴奋好几天,我喜欢它们!”
“我承认这个世界很大,难以忍受的事情很多,我能力有限,帮不了所有人所有动物,消除不了那么多悲伤惨痛不公,我在生之日,也没法冀望世界大同,可是我喜欢的东西,我还是希望可以做点什么…”她声音从激越转成悲伤,“小时候曾经见过一只被电鱼的人电死的白鳍豚,当时只知道很伤心,真希望当初就做过些什么,现在想为它们做点什么也晚了,为什么以前没想过它会灭绝呢,总以为被国家宣布为极度濒危,就应该已经被妥善地保护起来了…”
“就算没灭绝,这么少的数量,也只能功能性灭绝了。”金墨一边翻看杜随点开的新闻,一边冷静评价。
“什么叫功能性灭绝?你术语倒是学得很快!你血圣兽只有一只怎么没有功能性灭绝?”
血圣兽大人被激怒了,冷冷说:“你竟敢拿这种东西跟我比。”
杜随看了他一眼,转身不再作声。
一直到晚饭,杜随一直不说话,金墨觉得不适应起来,托着下巴观察着她。
沉默的吃完晚饭,包括第二天杜随都有点闷闷不乐,家里的气氛便一直很冷淡。
第三天晚饭的时候血圣兽大人终于忍无可忍,把筷子一丢,“我们去长江吧。”
“嗯?”杜随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是担心那些小白豚?去找找看到底还有没有了。如果没有就算了,如果有也好让你安心。”
于是杜随又要请假了。
天底下有哪个白领会请假去追踪白鳍豚呢?杜随一边请假时一边心中充满荒谬感。
果然金墨出现以后自己就和正常生活脱节了。
一望不见对岸的滔滔长江出现在了面前。
“说起来,咱们为什么要跑这儿来呢?你的天目不是很好用?直接找就是了。”
“那个只能用来找有妖气的东西,你当我是雷达吗。”金墨瞟了她一眼,眼波冰冷中初见妩媚。
杜随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飞媚眼的?”
本以为金墨会大怒,结果这家伙十分傲慢地扬首说,“飞媚眼有什么稀罕,大爷我什么不会,你身为女人,媚眼功力极差,才该好好练练!听着,飞媚眼的要诀是三长七短,也就是说要很慢地闭三次,再快速眨七下。”说着还示范了一下。
杜随完全呆住了,半晌才爆发出大笑,金墨的示范媚眼确实很妩媚,效果好得把她都迷晕了,只是,金墨这种嚣张的冰山脸上突然出现那么妩媚的表情,实在是对比效果太鲜明了。
“哈哈哈哈,…你,你,…金墨,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幽默感了…哈哈…”她很久没笑这么久了。
金墨对她少见多怪很是不屑,“我以前无聊,常在水边练着玩,麒麟那家伙经常都会看呆。”
杜随想起毛茸茸的血圣兽对着水面猛抛媚眼自娱,麒麟在旁边吓傻的情景,忍不住又一阵狂笑。
然后便开始正式搜索,原来血圣兽还是可以当雷达用的,可以感觉到周围的各种物体,但是效果只在方圆几千米之内,所以便需要地毯式慢慢搜索。
他们组了一艘渔船,顺着长江入海口逆流而上,渔船的主人是个60多岁的老者,是老渔民了,听说他们是来自费调查白鳍豚的,异常高兴,只收取了很低的费用。
原来老人说年轻时曾经在江里翻过一次船,他水性还好,耐力一般,风浪又大,慢慢就游不动了,恍惚间是什么东西顶着他游到岸边得救的,估计不是江猪(江豚)就是白鳍豚,但他记得那东西是白色的,倾向于认为是白鳍豚。所以听说白鳍豚没有了,老人伤心了很久,现在自然是很有热情的。
他们的步骤就是由金墨在舱里用意识搜索,发现可疑的便下水查看,为了掩人耳目,还准备了潜水衣等等,其实他们在水下还是依靠金墨的结界。
由于没有妖气可循,金墨只能大体探测出大小和动静而已,所以十天内从江苏缓慢到达武汉,其间停船下水不下数百次,大都是中华鲟和江豚。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杜随越来越失望。
白鳍豚真的一条也没有了?
金墨始终没有表现出情绪波动,好像他来就是为了不断机械重复下水,发现鲟鱼和江豚的程序的。
见他这样,杜随也从焦躁失望慢慢平静下来。
到第十八天,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杜随和金墨下水后,他们的目标溜得很快,竟从眼皮底下跑了,完全没看清,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确认这个步骤还是要完成的,便四处寻找。
找了一会儿,杜随首先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一转身,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只白色的豚,尖尖的吻,青灰色背,黑亮灵动的两只小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杜随在那一瞬间,真的体会到欣喜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摈住呼吸,害怕是自己的幻觉这种感受。
然后金墨也看到了,游了过来,伸出一只手,也不知道这白鳍豚是自愿还是非自愿,就朝他的手靠了过去。
金墨把手贴着它一会儿,大约有几分钟的样子。杜随知道他在跟它交流,在旁边一眼不眨看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找不到它了。
过了一会儿 ,金墨放了手,拉着杜随上去了,她还犹自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看白鳍豚。
上了船换掉潜水衣,金墨拉她在船舷坐下。
“它说它很久没见过同伴了。自从他父亲被螺旋桨绞伤而死,母亲被捕鲥鱼的渔网的钩子扎死之后…”
“已经很多年了。”
杜随沉默了。
这真的是最后一条白鳍豚了吗?
白鳍豚是喜欢成群结队的,可是这只找了好几年也没有找到同类。
“你打算怎么办?”金墨问她。
杜随想了一阵子,坚决地说:“我不会透露给媒体。我要自己保护它。”
“你怎么保护它?”
“我家没那么大地方养,你设个法,让它不容易被外物伤着,什么鱼钩螺旋桨什么的…”
“嗯,我已经设了。”
“还要能抵抗污染…这样吧,我给它再设个结镜,一旦有什么不舒服,我就能感觉到…”
金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不够不够,对了,你教它修仙吧,这样也许白鳍豚就不会灭绝了。”
“什么!”金墨终于怒了,“你以为什么动物都能修成精怪吗?那是要根骨的。你去试试教一只鸡算术!”
“啊,黑玉绝对会算数。”
不过,金墨最终还是去教了,效果不明。
也许,再过多少年,真的会多一只白鳍豚精。
也或许,在这么大的茫茫长江里,它会幸运地发现自己的同类,毕竟,即使能够长生不老,能够成精变人,即使最终能够位列仙班,如果真的成为种群的最后一只,心里始终会很寂寞,很寂寞。
解语花
杜随这些年里,好朋友还是有几个的,其中有一个朋友,同样在法国认识,这位姐姐是学法国文学的,在一家语言培训学校教法语,有一天打了个电话来,表示说自己突然决定要去闪电结婚,手头有正在教的班级,迫不得已,要找人代课。
杜随很郁闷,以种种理由推托:自己法语不足以为人师表;从来没上过课;自己的事也很忙…奈何被这位损友全部打回,且安慰她说以她的法语水平,教这种入门级的班级一定不成问题。
人家结婚,一生一次,作为好友,不能不帮忙,杜随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去上课的地方,环境还是不错的,在一家地段很好的办公楼里,一间一面都是玻璃的教室,地毯,空调,优质的座椅,总共不过十来个学生,料来培训费也不菲。
杜随站到讲台上,有点紧张,定了定神,对学生坦然说明自己并不是一位专职法语老师,但是法语发音和水平是没有问题的,也希望大家能够和自己好好交流,有什么问题自己可以注意等等。
开讲之后,慢慢紧张去了,也放开了,说了一句什么,逗得满堂大笑,杜随忽然觉得当老师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职业,看到所有人微笑专注地看着自己,仔细听着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很有成就感。
教师生涯很愉快,杜随态度open,为人有趣又有亲和力,很快跟学生们成了好朋友,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班里有个古怪的女学生:这个女学生大约三十岁,长得不好看,看上去就很古怪,跟别的人都格格不入,叫她读书也不肯,学得也很是一塌糊涂,却孜孜不倦,特别较真,且风雨无阻,每次第一个到,尽问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虽然说不上讨厌她,但杜随判断她绝不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不过自己现在是老师的角色,自然还是要保持亲切的态度。
杜随开始接触她是因为有一次下雨,她教的是晚班课,每次从单位出来正好都是晚高峰,开车根本不能及时赶到,必须要坐地铁避开堵车,然后下课后由金墨开车来接她——金墨没满十八岁没有驾照?没关系,我们血圣兽大人变出一本驾照应该还不大难。更何况金墨不大喜爱开车,通常他是连车一起瞬移到杜随讲课的地方。Piu的一声,突然空地上就多了一个人一辆车,这么灵异的事情居然都没被别人发现过,杜随真是想不通。
这一天下课时雨下得不小,外面黑黑的,出来的时候只听得见外面哗哗的水声,杜随没有拿伞,焦急地和一帮学生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雨帘,深悔自己没有跟金墨学个避水诀。
学生们纷纷找到回家的途径:或是有人来接,或是自己开车走了,或是有人来送伞。杜随给金墨打手机,始终没人接:这家伙多半是入定练功,忘了接她这回事了。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举目远眺,不见半辆出租车的身影。她一叹再叹,也没能把金墨召唤出来。
正气恼时,突然一辆银色小QQ停到她面前,车窗摇下来,里面露出一张并不美丽的脸:“老师,我送你吧。”
杜随雪中有人送炭,大喜过望,跳上车去,跟她说:“你怎么回来了?”
那女学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倒也可爱:“我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总是喜欢晚上开车出来转转。”
“太寂寞?”杜随问:“你不是本地人么?怎么一个人住啊?”
“家母已经过世了,在我高三那年。”
“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因此没去上大学,在家把自己关了三年,三年后才高考。”
杜随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女生可能很少有机会跟人倾诉,竟滔滔不绝起来:“结果上大一的时候,我骑马摔下来,尾骨骨折,我又休学了一年,毕业时已经二十八岁了。
二十八岁才毕业,我没能找到工作,大部分公司都不肯要,说进去就该结婚生孩子休产假了。”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我大学时就开始当网球陪练。因为我小时候是北京队的。这个还挺赚钱的,所以我这些年就一直做这个了。
不过现在年纪大了点,以前的固定客户慢慢也没了,现在的都喜欢找体育学院那些年轻漂亮会发嗲,穿着超短网球裙的小姑娘。”她脸上露出愁色,“我现在接不到活了,所以来学法语,看能不能找到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