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个人,雷娅就摇头。
“那你父亲呢?”
再次摇头。
少年笑起来:“那你没回家是因为不知道你家在哪吗?”
“嗯。”雷娅点头。
“来。”少年拉住她的手,语气认真地说:“我带你回家。”
我并不想回家。
不,也许我还是想回家的。
雷娅在心里挣扎着。
但是这个看似很随和的少年却没有给她犹豫的余地,只是坚定地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他回头抱歉地说:“雷娅,对不起,我今天又是偷偷出来的,没有让人驾马车,你家离得不算远,走路没关系吧?”
雷娅摇摇头。
他失笑:“你失去记忆倒是好伺候些了,以前虽然一起冒险的时候你都精力充沛,一往无前,但是在城里却总是懒得连一步路都不肯走…”
自己以前是这样的么?
雷娅心里泛出异样的感受,轻声问他:“你是我的伙伴吗?”像蜜埃勒和叶一样?
少年笑了:“是啊,以前你和我,还有阿涅丝,兰洛,我们可是皇家魔武学院的四人党啊,明雅那家伙比咱们高三个年级,喜欢故作姿态,不肯和咱们同污合流…不过你也不喜欢和他搭档就是了。”
“阿涅丝…是我妹妹吗?”
兰洛,又是谁呢?
少年一惊且喜:“你想起来了?”
雷娅摇摇头,又问:“那你叫什么?”
“我叫梵森。”少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梵森拉着来到一栋纯白的建筑门口,繁复的铁艺大门和围墙里探出来的蓝色的蔷薇藤已经展现了主人出众的审美和财力(蓝色蔷薇很珍贵),而建筑本身,雷娅叹息了一声,这栋建筑并不过分大也不过分豪华,但是比起勒弗家的火宅,就像一个在岁月中优雅老去的女士和一个满头珠翠,崇尚奢华的女人的区别一样大。
雷娅站在这栋建筑门前,一时间恍惚了。
真的有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梦见过一样…
梵森自己上前叩门,门开了,穿着号衣的老仆礼貌地出来应门,老眼昏花却一眼就看见了雷娅,揉揉眼睛,突然流下泪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父爱
这个宁静的宅院突然间忙乱起来,雷娅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各式各样地仆人跑出来叫着“小姐”,抹眼睛的,大哭的,热泪盈眶的…
难道我以前很得家里下人拥戴吗?
一时间,她只能想着这个。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骨架高大,四十来岁的女管家扶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一件洁白的长丝袍,边缘有精致的刺绣花纹,蓝色的头发长长直达腰际,面孔清秀,并不显老。
我的父亲吧?
但是,不知为什么,雷娅心里还能这样冷静地判断:那双同样是蓝色的眼睛虽然有智慧的光芒,却太遥远梦幻,里面似乎没有太多的现实和人情事理;嘴唇和下颚也太软弱了些…
此刻,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
一看到雷娅,他那双蓝色眼睛里的泪珠就抛抛滚滚而下,上来就抓住她双臂,哭得声音嘶哑:“雷娅,我的小雷娅,我,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雷娅只觉得浑身僵硬。
这个年龄的男人哭成这样有些滑稽呢。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旁边的梵森也有些感慨,抹抹眼睛,强笑说:“雷娅,蓝穆兰德侯爵阁下,我不打扰你们父女重逢了…雷娅,我明天再来听你这段时间的经历,你要安排一整个下午给我哦。侯爵阁下,雷娅好像受过严重的伤,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什么!”侯爵震惊地看着雷娅,眼睛里顿时满是担忧和沉痛。不过他还是勉强维持着礼节,和梵森真诚握手:“梵森勋爵,感谢你把雷娅带回家。”
梵森一走,侯爵蓝色眼睛里的泪又开始泉涌,哽咽着拉着她:“孩子,你…你受苦了,我是个不尽责的父亲,一直以来,你表现得太聪明刚强懂事,我,我都忘了你只是一个孩子,忘了你需要我保护…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死去的妈妈…”
爸爸吗?
雷娅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低声说:“爸爸…”声音已是颤抖。
蓝穆兰德侯爵再也受不了,一把抱住她哭起来。
周围的仆人们都跟着哭,只有小火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伤心,看看这些并不像在欺负主人的陌生人,诧异地竖着耳朵,想要攻击又觉得没地方下手。
父女抱头痛哭之后,又是一阵忙乱。
雷娅在父亲和仆人们簇拥下走进了精美绝伦的大厅,这是个并不能算极其宽阔豪华,但是令人怎么看都舒服的大厅,雪白的大理石的墙壁和地面,半旧的家具手工精美,木料昂贵,但是因为旧了,颜色和质感都让人觉得很舒服,没有镶金嵌银的地方,装饰品多为古董,字画,瓷器,虽不起眼,却价值更加高昂,而且和谐异常。
落地窗后的阳台上爬着的鸢尾藤已经吐出新芽。
虽然没有记忆,雷娅却觉得这地方很熟悉,很亲切,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爬上心头。
可还没等她有时间怀旧,侯爵和女管家,女仆已经围绕住她…
“雷娅,你哪里受伤了?”
“小姐,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小姐,难道您连老菲娜都不记得了吗?”
…
雷娅拨开头发给他们看仍旧可怖的伤疤,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侯爵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别哭了,爸爸。”雷娅不想再陪他哭,连忙出声阻止,“我已经自己能想起自己是谁,慢慢都能想回来的,别担心。”
“你说得对,我的雷娅宝贝。”侯爵抹着眼泪,“只要回家了就好。”
回家果然好…
“菲娜,中午要做雷娅小姐最喜欢的松露配鄂斯罗其雁,开胃菜用什么,宝贝?太阳花沙拉好吗?你要不要喝北海杂鱼汤?…什么?藏红花和松露不够了,去买,菲娜,我们难道买不起吗?…哦,我不管是不是季节!”
“好的,老爷,听您吩咐…噢,亲爱的雷娅小姐,您要不要吃老菲娜给您做的希望森林山羊乳酪派?中午可能来不及,晚上行吗?”
…
“宝贝,你累了吧?要先洗个澡吗?你的房间维持原状,每天打扫,走,爸爸陪你去…”
“小姐,我会给您采好新鲜的玫瑰花瓣放在水里,或者您要用蓝蔷薇花瓣吗…”
…
雷娅被缠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应付下来,抱着小火跟着侯爵和菲娜管家上楼,侯爵和菲娜看看小火显然很不满,但却居然没敢出言反对。别的没资格上楼的女佣仆人们用渴慕和依恋的眼光看着她,叫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二楼的走廊里,挂着蓝穆兰德家族历代祖先的像,再往前走,还看到了侯爵年轻时的像,果然是个书卷气十足的清秀帅哥,笑容有点腼腆。
雷娅突然站住了。
这幅是我自己吧?
看到自己的面貌用全然不同的姿态神情出现在面前,感觉很震撼。
比现在年轻的自己在微笑着,下巴微微扬起,展示出了高傲和坚定,丝绸般的黑色卷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洁白的额头如同大理石雕就,虽然是微笑,眼神也亲切温和,却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
自己好像没有露出过这么高傲的表情。
醒过来以后好像很多时候都在为生计和安全或别人的安全忧虑。
果然在不同的环境下连性格也会发生变化吗?
雷娅痴痴望着:
这个,真的是我吗?
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失忆难道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
那么灵魂又是什么呢?
旁边一幅画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幅画的背景是树林,画上也是自己,穿着猎装,显得英气勃勃些,旁边一个水蓝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清秀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紧紧依偎着她…
这头发,眼睛,面部轮廓,一看就知道是蓝穆兰德侯爵的女儿…
“爸爸,这是阿涅丝吗?”
“是啊,”侯爵惊喜地看着她,“雷娅,你想起来了?”
不忍令他失望,雷娅微笑着说:“有一点点印象…”
再旁边一幅是一个容貌酷似自己的女人,只是成熟些,穿着性感的低胸华贵长裙,也是黑发黑眸,只是比自己皮肤要黑些,还多了些妩媚,性感和俏皮…
“这是…”雷娅不自觉放柔了音调,“妈妈吗?”
“是的,孩子,这是你母亲。”侯爵用痴情的目光看着那幅画。“你很像她,但你比她更有才华和天赋,希望你也比她幸运和幸福…”他声音又哽咽了。
雷娅的房间在二楼最东侧,正对着花园,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宽敞明亮,有一个不太大的大理石栏杆的阳台,也一样爬满开始发绿的鸢尾藤,最中间一张形式古雅的四柱床,铺着洁白的亚麻缀蕾丝床单,靠近窗口有和床质地风格相仿的深色樱桃木桌子,曲线古雅简洁的高背椅,几乎一面墙的书,冰凉的石质地面上铺着温暖的白色皮毛当作地毯,床的一边有扇漂亮的小门通向盥洗室和梳妆室,另一边还有贴身女仆的小房间。
雷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房间。
有熟悉的感觉,也许会慢慢回忆起以前也说不定呢。
“雷娅宝贝,”侯爵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你的贴身使女玛丽作为阿涅丝的陪嫁使女带进宫去了…你知道,她自己的使女实在太笨了,玛丽从小跟着你,聪明能干,所以…”
玛丽?
一点印象都没有。
“哦,”她无所谓地看了侯爵一眼,“没关系的,爸爸。”
侯爵却更加吞吞吐吐起来:“雷娅,你…你不怪爸爸和阿涅丝吧…你出事之后,家族商量,决定让阿涅丝嫁给明雅殿下。咱们家这一代必须要争取和皇室联姻你也知道的…陛下和明雅殿下以及阿涅丝都赞同了,所以…”
“我了解的,爸爸。”雷娅微笑着。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侯爵立马眉飞色舞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以前你老打趣阿涅丝,说要把明雅让给她的…”
搓着手,蓝穆兰德侯爵显然认为这下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兴高采烈地说:“我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使女的,你以前老是说要买个精灵当贴身使女,咱们下午就去人市挑选好不好,说不定能买到…”
雷娅失笑:“爸爸,你一直都这么宠着我吗?”
“当然了,”管家菲娜笑着插嘴,“大人惯女儿可是出了名的,小姐小时候大人还亲自给您穿袜子呢,冬天时候怕冻坏您的小脚丫,还把手捂热了伸进被子给您穿…”
侯爵红了脸,瞪了菲娜一眼。
菲娜收敛笑容,咳了几声说:“大人,客厅使女黛西头发梳得很好,让她先来服侍小姐沐浴更衣吧?”
无形的鸿沟
雷娅没有跟父亲大人去逛人市买什么精灵当侍女,那个服侍她的女孩已经很好了,弄个精灵来自卑容貌吗?
她请侯爵大人派人去通知肯亚,蜜埃勒,叶和勒弗,然后便跟他简略地讲讲自己的经历。
讲到下午茶时分,去通知的人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只有肯亚。
肯亚穿了一身军官的黑色礼服,虽然没有高级将领们的华丽,却也显得英姿勃勃,配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庞,令人心折。
他说蜜埃勒和叶早上出去还没回来,并转达勒弗说自己贸然过来对雷娅家毫无好处,还是谨慎些不过来了,他自己则担心雷娅,赶过来看看。
勒弗这家伙虽然看上去挺大大咧咧,实则真的很有分寸呢。雷娅微笑着想。
和雷娅打完招呼后,肯亚很有礼貌地躬身向侯爵行礼,不过雷娅看得出来,他从进这里就有些紧张。
肯亚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必然会觉得手足无措的。雷娅一直朝他微笑,给他鼓励。
肯亚向她笑笑,明显平静了些。
可是对着女儿父爱泛滥的侯爵对待女儿的救命恩人却并非如此,原本表情挺丰富的脸恢复了冷淡,对着女儿哭了好几次的眼睛里细细看可以看出怀疑。
雷娅坐在那里,慢慢皱起眉来。
“你叫肯亚?”侯爵使用的语气,是典型的贵族对待平民的纡尊降贵的语气。
“是的。”肯亚维持着相当的恭敬。
“你原来是马耳他山的猎人?”
“是。”
“谢谢你救了我女儿。”这句话较为柔和。
“这是我的荣幸,侯爵大人。”肯亚已经学会相当外交辞令的句子。
侯爵点点头,表示满意,又接着说:“你怎么会做了黑暗联盟的军官呢…”语气相当嫌恶。
没等肯亚回答,他自己想想,恍然大悟:“哦,你们那里现在已经属于黑暗联盟了。”接着又叹息摇头:“就算如此,心里难道就全然不念旧国吗?”
肯亚的脸色变了。
雷娅皱起眉,嗔道:“父亲。”
侯爵还在摇头,自说自话:“你救了我心爱的女儿,我当然要报答你。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脱离黑暗联盟那边,我可以为你在洁努加得提供一个不错的职位和出身…”
肯亚站了起来,说:“侯爵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我们平民并不像贵族们这么有国家的观念,黑暗联盟并不比洁努加得收的税更多,洁努加得的治安官和收税队也并不比黑暗联盟的温和,无论属于哪一边,对我们来说都是差不多的,我们也只需要能活下去就很满足了…至于救了雷娅小姐,那是我的荣幸,我却不打算用这个来领赏…请原谅,我先告辞了。”
这一段话,他说得颇为凛然,配着他的身姿面庞,不但雷娅,连侯爵都呆住了。
雷娅心里想说得不错,却不好意思当着刚刚为自己流了不少眼泪的父亲说,于是也站起身来,沉着脸说:“父亲,您对待我的救命恩人过于无礼了,我先送他出去。”
“刚来怎么就要走呢?”一个柔美清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大家都往外望,侯爵说:“啊,阿涅丝,你回来得真快!”
一个水蓝色头发和眼睛的美丽少女在几个装束华丽的使女们簇拥下走了进来,当然,是少妇的发型和装束。
雷娅睁大眼睛,这个少女就像从那幅画走下来的,只是大了两岁,面孔少了稚气,更加娇艳些,身上素净的白袍也换作了鹅黄色带着银线刺绣的华贵礼服,头上有个小巧闪烁的钻石冠冕,手上戴了一颗非常大非常鲜艳的红宝石戒指,手腕上则是一串珍珠手环。
没等雷娅反应,周围的仆人们都一起屈膝行礼,嘴里叫着:“殿下。”
阿涅丝微笑着,轻轻点点雪白的下颌,小手轻挥,让他们免礼。
“姐姐,”她悄生生走到雷娅面前,眼含泪水,伸出小手握住雷娅的上臂,她比雷娅要矮半个头,细细腰身如弱柳扶风,真是我见犹怜。“雷娅姐姐,你没事我真太高兴了。”
雷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叫了一声:“阿涅丝。”
阿涅丝一下扑进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姐姐…真的太好了…之前劝你不要去,为什么一定要去啊…你知不知道,阿涅丝好担心…连婚礼,连阿涅丝嫁人,你,你都不在场啊…”
雷娅有记忆以来首次被个小女生扑到怀里小鸟依人地哭,只觉得头皮发麻,并没有熟悉感,只会下意识拍着她的背作安慰状,一边嘟哝着:“…别哭了,姐姐这不回来了么?…”
侯爵却看着两个相亲相爱的女儿,感动得抹眼泪。
好不容易阿涅丝觉得哭够了,才在雷娅怀里抬起满面泪痕的脸来,楚楚可怜地说:“姐姐,我嫁给了明雅哥哥,你怪我吗?”
这雷娅还能说什么,只能微笑:“傻孩子,怎么会怪你呢。”
阿涅丝破涕而笑:“太好了,就知道姐姐不会怪我的,嫁给明雅哥哥,阿涅丝好高兴。”侧过小巧的头颅看雷娅没反应,疑惑地皱皱眉:“姐姐都不笑我?为什么?”看看父亲,才恍然说:“难道父亲说的是真的?姐姐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连阿涅丝都忘了吗?”
雷娅笑笑:“样子还有印象,但是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阿涅丝怔怔看着她:“都不记得了?咱们从小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泪又流了下来,“那父亲呢?兰洛哥哥呢?”
雷娅望着她,摇摇头,又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阿涅丝,说不定哪天就都想起来了。”
“也是!”阿涅丝又高兴起来,突然一转眼看到肯亚,怔了怔,笑起来:“这是救了姐姐的人吗?”
肯亚维持礼貌,但是相当冷淡地打了招呼:“您好,我叫肯亚。”显然刚才侯爵的表现让他对这些贵族有了戒心。
可阿涅丝却出乎意料地热情:“真不愧是姐姐,连随便救你的人都那么英俊啊,正好,我正担心后天晚上陛下生辰的社交季开始,第一个舞会就是在我家,姐姐你没有合适的舞伴呢!现在一切都解决了!”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两张请柬给了雷娅和肯亚。
肯亚看看雷娅,显是征求她的意见,雷娅耸耸肩。肯亚自己想了想,接了过来,沉声说:“谢谢太子妃殿下。”
侯爵皱眉想阻止,却已经晚了。
肯亚接完请柬,就要告辞,雷娅站起来送他。
一直送到马厩,她很感歉意,喃喃说:“肯亚,请你不要生气,父亲他太过分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肯亚笑了笑:“别担心,雷娅,其实你父亲这样我很明白,我并没有生气。”
雷娅在夕阳下看着肯亚清澈的眼睛,顿觉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主动伸手握住肯亚的手,柔声微笑说:“肯亚,你真的很棒。”
肯亚低头,柔情脉脉看着她:“雷娅,我会努力的。”
雷娅僵了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继续微笑,想想突然说:“肯亚,你会跳舞不?”
肯亚一愣,苦笑说:“跳舞我当然会,只是不知道这里跳什么舞。”
雷娅胸有成竹地笑起来:“我明天早上找个人来学一学,然后下午去教你好不好?…哦,对了,还得给你挑礼服。”
肯亚微笑着点点头,拥抱了她,跳上马走了。
雷娅望着他远去的英挺背影,叹了口气,朝大屋走回去,心里暗暗计较,要和父亲谈谈。
日记1
回到家,阿涅丝已经走了,说是要赶回去和王储一起用餐。侯爵则在为她准备丰盛的晚宴洗尘。雷娅走到侯爵面前,平静地说:“父亲,我想和您谈谈。”
侯爵看着自己的女儿,显然没有拒绝她的习惯。
两人走进书房,坐下。
雷娅首先开口说:“父亲,我想谈谈您对待救了我的肯亚的态度。”
侯爵皱起眉。
“父亲,对待一个救了您女儿的人,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平民,首先不是应该尊重他吗?您今天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打发一个来讨赏钱的茶房小厮!”雷娅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褒贬。
侯爵仍旧蹙眉说:“我会给他他想要的来报答他,但不包括我优秀的女儿!”
雷娅皱起眉:“父亲,您这话…”
侯爵站起身来,用很罕见的断然语气说:“雷娅,你们俩根本不合适!”
雷娅微微脸红:“父亲…”
但是几乎立刻被打断,侯爵挥着手:“亲爱的,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你太习惯马到成功,心想事成,你以为你聪明勇敢,就可以抛下世俗成见,和一个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人在一起,却没有想到以后的代价!”
他说得激动起来,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爸爸也是年轻过来的,难道不知道爱情的魔力?可是你不明白,你要和他在一起,就要完全抛弃你生活的圈子,洁努加得的上流社会将永远不再对你开放…你会说,有什么关系,那些三姑六婆,对我来说比一只蚂蚱还不如,是的,你一贯都这么说,可那是你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去说的,这就像一个不愁衣食的女人说,‘哦,鹅肝酱,它会让我的腰身变粗!’可换了一个整天连黑面包都吃不上的洗衣女工来说,这句话就只能泛着令人难受的酸意。——你不想让自己变得可笑是不是?嘲笑,生活的艰辛会毁了你,你心中永远无法平衡,这种不平衡会妨碍你无上的天赋,毁掉你大气宽广的胸怀,你会被生活折磨成一个言辞乏味,仪态可鄙的女人,你和他在一起,不得不为生计斤斤计较,可是他呢,虽然美貌非凡,或许还善良勇敢,可是你懂得的东西他连十分之一都不懂,我敢打赌连你说的笑话他都未必明白。将来爱情已经不再有热度的时候,你将对着他以什么来打发你的余生?…亲爱的,你知道爸爸和别的父亲不一样,从来没有用父权和专制来对待你,这一次,如果你执意要一意孤行,爸爸也不会阻止你,但是我绝对不会接受一个马耳他山的猎人来做我的女婿。这个世界不是神话故事,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就是平民,不存在一个让你们容身的中间地带!”
雷娅目瞪口呆听着他的长篇大论。
真没想到看似温和软弱的父亲那么能说,年轻时绝对修辞学和演说学都学得很好。
但是如果,雷娅想,如果我打定主意要和肯亚在一起的话,父亲的这些话我是可以反驳的。
我真的并不在乎社交圈,而且我的力量一定可以使我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舍与弃,我并非不明白。
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知道自己要舍弃的是什么再作决定。
而一旦决定,我顶多是在往后的几十年间,偶尔有那么几次遗憾而已…
父亲啊,不要太小看你的女儿。
“父亲,”雷娅最后说的是,“您不必反应过激,我并没有要和肯亚在一起,我只是不希望我所喜欢和尊敬的恩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虽然出身平民,但并不比谁低下,他品质高贵,并且如您所说,勇敢善良,我希望您能尊重他。”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连带着晚餐也不大愉快。
所以雷娅早早就上楼了。
在女佣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换上白色蕾丝的睡裙,喝下一杯牛奶,躺到那张无论看着还是躺下去都舒适异常的床上,雷娅吁了口气。
好陌生,又异常熟悉的感觉啊。
她摊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手抓住床边,打算活动一下疏解情绪,突然却摸到一个硬东西。
一惊,跳起来一看,床板底下边缘处似乎粘了什么东西,仔细一摸,似乎是个厚厚的本子。
雷娅摸索着把它取下来,真的是个非常厚的日记本。
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的,仿佛将暗的天空,看不出什么材质,却有点点星光闪烁其上。
仿佛受了什么诱惑,雷娅打开了它。
里面的纸是羊皮纸,有些泛黄,翻到有字的第一页,是相当稚拙的字迹,但看着也十分亲切:
“今天是我的十岁生日,师父送给我这个日记本作为礼物,他说这个本子是魔法日记本,只要我写了第一个字上去,以后就只有我才能打开它,才能读到上面的内容。
我不信,不过,看在这个日记本很漂亮的份上,就算是骗我的,我也不会怪师父的。
现在,让我来试试…”
原来是师父送给我的,我有一个师父吗?
雷娅突然想起那个强吻自己的安洛卡,就是和他共有的那个师父吗?
日记啊,这是我的日记!
从十岁开始的日记。
有了它,我就可以找回记忆…
雷娅几乎是饥渴地往后翻看起来。
看起来那时候自己并没有每天记,而是很不规律,有时候连着两三天天天写,有时候两三个月也不写一篇,所以七年才记满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