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与林果儿的到来,无疑坐实了消息可靠性。

镇海山庄的弟子们,整装出发。他们个个都有身手,个个都是为抵御水寇而训,以一敌十,人数虽不多,但胜在气势与底气,还有对地势的熟悉与自信。

在知晓报信之人乃是自家外孙女和女婿后,庄主钟离卫当即下令隆重接待。到底是武林世家,重排场,却不重繁文礼节,一旦确认了来者的确是钟离家流出去的血脉后,一家子很快都来迎接,热情介绍着自己的身份。

舅舅…舅母…外公…表哥表嫂…

一头发兵,一头接风洗尘,两种格格不入的情景揉在一起,生出了一股子奇异的违和感。

晚饭间,钟离卫掳了掳胡须,摇头叹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阿微出嫁近二十年,才送个嫁人的女娃子回来给我老头子过目,着实寒我老头子的心肺啊…”说着作势挤了挤眼泪。

钟离卫的长子,林果儿的舅舅钟离山低咳一声,语重心长对林果儿道:“果儿,你外公是太高兴了而已。别放心上。”

“谁说我高兴了?”钟离卫板起脸,故作严肃,“我明明就在埋怨林森亏待我家阿微!二十年前我钟离家坐揽碧江口,他林森就来巴巴娶我女儿了,只怪我没看清此人啊,才把阿微许给他;前几年我钟离家失势,他就敢亏待我家阿微;哼…这两年钟离家又起来了,阿微才又恢复当家主母的地位。当真是奸商小人,见风使舵!”

“咳…爹。”舅母梁氏用眼神指了指林果儿,“果儿在这里,别这么说。”

钟离卫这才意识到自己矢言了,干笑了两声圆场:“看在他把果儿送来了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谢谢外公。”林果儿乖巧地替他夹了一只鱼头,“外公吃菜。”

“林果儿怎吃外公爱吃鱼头?”钟离卫感动问道。

“呃…?”林果儿一愣,诺诺道:“我见娘亲很喜欢吃…”

“好、好。”钟离卫连声道好,老泪纵横:“果然还是我钟离家的子嗣。”

一旁被完全忽略的任凭原本低调地吃着菜,见到钟离卫感动得扯着身边钟离山的袖子嚷嚷“你看我未曾谋面的外孙女都知道我爱吃什么”的场景,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传闻从前淇州湾天高皇帝远,处处是打砸抢杀的强盗,不时还有水寇进犯,地方官称此地“穷凶极恶”,想管不敢管,人人避而远之,良民也越来越少。而后出了个钟离卫,于二十二年前建镇海山庄于碧江之口,一手摆平了当地的恶势力,一手联合淇州的官兵遏制了水寇的进犯。从此碧江淇州湾顺风顺水,百姓合家欢乐。

传闻如此,钟离卫的形象在任凭脑中,当是威震四海,严肃充满魄力的一庄之主。但面前这位竟如同寻常老人那般,对着小辈耍混哭可怜…

“你抽什么嘴角?”钟离卫老泪纵着横着,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看向任凭,“再抽一会儿不发红包给你!”

任凭心头一惊。钟离卫方才明明将全部心神用在了林果儿身上,何以捕捉到在一侧的他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不由得肃然起敬,仔细打量起钟离卫——这位老庄主虽须发苍白,脸庞上尽刻岁月的沧桑,但腰背仍旧笔直,那双眸子,如鹰般锐利。一抬手一投足,尽显一庄之主的气概。

等等,他说什么来着?红、红包…?

钟离山之子钟离海坐在任凭身侧,微微挪过来对任凭低声解释:“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小辈发红包,谁不听他话他就威胁不给红包。从我小时候到现在,这招他百玩不厌…”最关键的是,玩到最后根本就不起效果了,他还乐此不疲地以此要挟。如今来了个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恐怕这一招又会被频频拿出来了。

任凭眼角抽了抽。

“还抽?!”钟离卫拍了拍桌,站起身指着任凭,“你跟我来书房里,我倒要看看你是哪根筋错位了,定要好好使出毕生的功力治一治你这没事犯抽的病。”

任凭默默放下碗筷,跟着他朝外走。

“外公…”任凭一介书生,林果儿担心钟离卫伤着他,连忙起身出声制止。

“果儿别担心,”舅母梁氏在桌对面眯眼一笑,安抚道:“你爹林森曾经也被你外公叫去过,不也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

林果儿心头打了个突。

梁氏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歧义,连忙圆话:“舅母的意思是,你外公不会轻重不分的。”

轻重…不分?!

林果儿倒吸了口凉气。

梁氏尴尬笑了两声,悲愤地扑倒在钟离山怀里:“解释不清了…”

“那就别解释了。”钟离山默默看向自家侄女,替梁氏总结大意:“爹多半是拉你家相公去问话了。林家没有知会他就将你嫁了出去,外公知道后很生气。后来又听说林家是为了平衡晋平王跟太子之间的纷争才将你嫁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外公甚是担心你嫁过去会不幸福,想必此时定是考量你家相公的人品才华去了。”

“若他老人家不满意会怎么样?”林果儿着急问道。

一旁的表嫂姜氏捂嘴一笑:“妹子紧张成这样,看来妹子自己很是满意这门亲事,并且很喜欢你家相公。”

林果儿脸颊一烫,透出一抹胭脂色,慌忙辩解:“我就这么一个相公,要是被外公打伤了谁赔我呢?”

钟离海哈哈一笑:“外公要是不满意,就算是跟你爹林森翻脸,也会赔你一个更好的相公。”

“可我只要我的相公!”林果儿握拳不满道。

“看来你表嫂猜得没错,”钟离海揽过自家娘子,自豪道,“当真是要喜欢了,才会如此认定啊。这门亲事,虽初衷不太尽人意,倒算是有个好结果。”

“是我自己要嫁给相公的,然后就嫁了,为何会不尽人意?”林果儿茫然看着表哥,总觉得这之间有什么她不知晓的误会。

“你…你自己要嫁的?”姜氏讶道。

“不是你爹林森逼的么?”钟离海大惊。

“不是太子施压为了夺取林家的财力么?”梁氏混乱了。

“为什么真相是你自己要嫁的?!”钟离山收尾。

“…”钟离家的人相互望着彼此,然后一致默默看向门外:“老爷子似乎听说了一个,跟事实大相径庭的谣言…”

“书”房内,钟离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以目光洗礼着任凭,试图用自己平定一方山水的气势震慑出面前的年轻人。

可惜,没有。

他从进来起,就面无表情扫视了一眼满屋子堆挂的武器,没有惊讶没有害怕,亦没有用多余的浮华辞藻来形容所见的一切。他仅仅这般…面不改色地接受着眼前的一切,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柄关刀上。

那是镇海山庄的镇庄之刀。

钟离卫不禁佩服起面前年轻人的定力与眼力。

而真实的情况则是——任凭看着那柄关刀,不由得回想起白天客栈前,他家看似娇小柔弱的妻子,将一柄看似重如千金的关刀舞得龙舞生威,带着开山辟河之势抡向“敌人”,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钟离卫佩服完,开门见山道:“我带你单独至此的目的,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庄主为了果儿,煞费苦心了。”任凭叹道。

“呸你的‘庄主’!叫‘外公’!”钟离卫忽然爆出一句粗口,“还有!我是果儿外公,我不为她煞费苦心谁来?林森么?”

“林侯爷当日也曾做过与庄…外公相同之事,”任凭丝毫不为钟离卫情绪所动,淡淡为林森辩解,“也曾与晚辈谈过果儿的事。”

“哦?想不到林森那小子竟还有点良心。”钟离卫对欺负过自己女儿的人嗤之以鼻。

“晚辈向岳父大人表明过,如今,再向外公表明一次:娶果儿是我自己的意思,仅仅因为…喜爱果儿而已,与朝政,格局,家世,相貌都没有关系。”

“哼。”钟离卫明摆着不信,“你一介书生,无凭无势要娶林森的女儿,他会肯?果儿岂是你想娶就能娶到的人?”

任凭沉吟片刻,才道:“晚辈不否认,请太子做媒着实有些卑鄙,但最后的确是因果儿答应嫁,岳父大人才肯将女儿许给晚辈。”

钟离卫表情有片刻的错愕,然后转身使劲跺脚,自言自语:“果儿啊果儿,外公给你留了多少的青年俊生,个个武功高强能够护你疼你,你怎么就没坚持到外公把人送过去呢?”

任凭拼命抑制住抽嘴角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外公对晚辈有偏见。”

“我就对林森随便给果儿安排的人有偏见了怎么着!”钟离卫咬牙切齿,眼一挤,叹道:“我是心疼果儿啊,因为嫁了个人,要卷进这天下最大的纷争里。我家果儿多无辜…”

“晚辈不会让她卷进去的。”任凭一本正经承诺。

“卷不卷她进去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钟离卫开始倚老卖老耍混,“你是太子还是晋平王?你能决定林家次女跟此事无关别牵扯她?真到林家跟太子对着干的时候,你还能将果儿置身事外?”

任凭一时哑口无言。

钟离卫看似糊涂像个顽童,却字字直戳重点,残酷地将最坏的,他们都不愿意去设想的可能揭出来。

“如今,果儿嫁也嫁了,覆水难收。话说到现在,我只不过要你一句承诺。”钟离卫一敛方才耍混不讲理的表情,正色看着他。

“外公请说。”

“我要你保证,无论今后局势如何,太子是失势还是得势。你!”他抬手指着任凭,决绝道:“都必须带着果儿全身而退!”

“晚辈承诺,会保果儿安全无虞的。”任凭换了个说法承诺。

“不,”钟离卫坚定地摇头:“我要你保证的是,你跟果儿,全身而退!果儿那丫头死心塌地我看出来了,她喜爱你着急你,你若真的深陷险地,她还能一个人没心没肺地在安全的地方享乐?”

任凭一愣,半晌才默道:“晚辈,知道了。晚辈会让她安心地待在安全的地方的。”

钟离卫一拳打在自己额头,摇头痛心道:“榆木脑袋,真是榆木脑袋!”

那头,林果儿被下人领进客房,坐在床头一边将换洗衣物拿出一边等任凭回来。

刚整理到一半,门被推开了,任凭站在门口。

“你回来啦?”林果儿欢喜地过去迎他,“外公没有对你…吧?”说着她察看着任凭的手脚,见无虞才安下心来。

任凭在门口站着任她翻来翻去,沉默不语。

“怎么了?”林果儿捧着他的脸揉了揉,揉成猪脸,“外公跟你说了什么?”

“衣服不用拿出来了。”任凭扯开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明天就走。”

“啊?好。”林果儿未多问,转身将方才拿出来的衣服一件一件收回去。

却听身后任凭补充道:“只收你一个人的。”

他已经决定了,要留在这里,抗击水寇。

水寇一日不除,爹娘的仇一日不报,噩梦永远不会消失。

林果儿手一顿,回头看向他:“为什么?你不走?”

“方才已经跟外公商量过了,我留在这里,与他一起退敌。”虽是一介书生,但他早年的确跟着太子一起上过战场,在战场下为太子出谋划策。“你放心,我会在安全的地方当个军师。只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助朝廷和外公早日击退水寇。”

“你不走我也不走!”林果儿握拳声明。

“还有事
34、(三十四)百二山河 ...
需要你去做,你不走做什么?”任凭凑近她,按住她的肩,沉声吩咐:“这批水寇此次大举来袭,依我所见,是盯紧了昨日的‘满月节’。只是前些日子吹西风,所以航程延迟了一天。苏娜镇的游人们虽然没事,但涌进整个密阳来参加‘满月节’的游人们数不胜数。水寇若真的上岸,这群百姓便会成为大军的软肋。能供大家在短时间内疏散的车马实在有限,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利用碧江,走水路疏散,船能装的,永远比车马多。”

“我明白了。”林果儿点点头,袖中滑出一枚令牌,收掌握紧。

临行前,林森将林家的令牌交予她,保她水道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刁难,可林森只说过,这块牌子象征着她是林家的小姐…“我不知,它能不能让那些林家的船听我的。”林果儿将令牌贴在心口,不确定道。

“不试如何知道不能?”任凭将掌心贴在她的颈侧,安抚她。没有告诉她,这只是他为了支走她的计策而已。

此次水寇大军数目庞大,即便是钟离卫,也声称没有把握能够守住淇州湾。

念及淇州湾随时可能失守,二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将果儿送走。

“那你多加小心。”林果儿咬唇,盈盈美目瞧着他。

被这样的眸子一勾,任凭慌乱地别过头,“我还没离开你,别一副丧气模样。你先过好今晚再说。”

“过好…今晚?”林果儿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心头打了个突。

“是的,好好过今晚。”说着,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将林果儿推至床上,一抽她的腰带,将她的手团团捆在床头柱子上。

林果儿衣衫一松,露出嫩肩,大惊:“你、你做什么?”

“镇海山庄没有闹过鬼。”

“所…所以?”

“为了唯一半途中断的可能,我听你昨晚的建议,绑住你,以免你半途反悔挣脱!”


35
35、(三十五)二人一体 ...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钟离卫翘着二郎腿坐在大门口边,若无其事地剔着牙,风凉道,“果儿是我钟离家的子孙,又怎么会给人欺负了去?”

任凭负手立于门前,目送那飘渺而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人是一定得送走的,否则他心不宁。

如今人走了,心…却还是无法静下来。

特别是看她步伐不稳,更是令他心神不宁。

昨晚上,似乎是狠了一些?

事不过三,失败了两次之后的势在必得,使得这一场本该温存的初次中掺进了难耐的火热和激情,每一寸抚摸,都迫使她吟出美妙的声音;每一个亲吻,都想在她灵动的美眸中烙下潋滟的光芒。然后…就像是回应和肯定一般,一切渐渐失控。

这个从成亲起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恍惚间似乎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一颦一笑,融到他一抬筷一回头间;一言一语,融进了他每一口茶,每一口饭菜间。这样的人,马上就要离开自己身边了…一念及此,缠绵中便带了撕裂和狠劲——若离别使情意淡去,那么他便耗尽最后相处的一晚,纠缠到底,成为那个在她身体上,生命中烙下痕迹的人。

“有那个时间做‘望妇石’,不如滚进来跟我研究出战布局图,老夫留你在这里不是为了消耗粮食的。”钟离卫打断他的思绪,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大摇大摆朝屋内走去。

任凭敛眸,最后看了一眼那背影消失的方向,转身跟上了钟离卫。

仿佛知道他会跟上来,钟离卫头也不回边走边道:“今早收到了线报,水寇大军已退后了十里。据说是太子妃风乔领着一队奇兵以火攻退敌。”说到这里,他“嘿嘿”笑了声,“风乔那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倒是料事如神应对有方。”

“是准太子妃。”任凭跟在他后面纠正道。

钟离卫满不在乎挥着手,“马上就要是太子妃了。太子百里镜息下聘的人,还能跑得了?”

任凭沉默,一言不发。

从前,他也这般认为。但自从见了风乔与叶泊那默契无痕的配合之后,他不禁开始怀疑,行事一向干净绝决有主见的风乔,当真能够心无杂念地披上嫁衣,走进那座黄金的宫殿,迎接那个在她十岁时就对她下聘的贵人,与叶泊相忘于江湖?

而一向不羁世俗作风无常的叶泊,会为了风乔匆忙前去挡在她身前的叶泊,当真会眼睁睁地目送风乔嫁人?

直至次日此刻,他仍旧不知如何措辞,向太子百里镜息禀告此事。

“我说你小子这么强调‘准’字做什么?”钟离卫忽然琢磨出一股子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任凭,“说来风乔是你们那方的人,怎么着…你小子语气里这排斥味恁地浓?莫不是风乔丫头此次功劳大过你,更会被百里镜息青睐?”

任凭对此哭笑不得。

钟离卫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她是百里镜息的女人,你跟她过不去有意义?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窝里斗,太子就是废在你们这群人手上的!”

“外公。”任凭听他话愈加的重,矛头直指太子,不由得脸一沉,“殿下英明远虑,知人善任,还请外公慎言。”

钟离卫冷哼一声,“愚忠。”

任凭不置可否,不想跟这个长辈兼一方霸主在此事上纠缠,于是问道:“风乔小姐那方可有损伤?水寇伤亡如何?”

“风乔丫头片子躲在岸上远远地朝人家放火箭,能有什么损伤?倒是水寇,什么天不选,偏偏选个西风天儿,大军逆风而行,先锋军遭了火袭,后面的大军不敢上前。昨儿个闷热了一天,所幸天佑大晏,这雨硬是没给下,否则这一百来艘船全部靠了岸,郑远胜就算带着他的那几个兵赶到了,也是来收尸的。”

“一百来艘?”任凭大惊,“如此之多?”虽在壬村时,远远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当时便觉数目庞大,却不曾想见如此众多!

如今淇州麾下的船只有多少?十艘?二十艘?

就仿佛是士兵没有兵器一般,水战若没有船,战役结果…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你以为来的还是一般水寇吗?”钟离卫嗤笑道,“就在百里舒那丫头忙着平定北方的这十几年间,水寇早已集结在了一起,占岛为国,名号‘阳书岛’。人家的大军那是有船有将有虾兵,比起郑远胜那些十几年前用来摆摆架势吓吓水寇的船队,真他娘正规到奶奶家去了!”

“若是短时间内可以调到一百艘船…”任凭垂眸沉吟,“可有胜算?”

“你到哪里去变一百艘船来?”钟离卫嗤之以鼻,“没船什么都别谈,乖乖等着人家上岸再打。要是人家霸着船欺负你,捅破了淇州湾的防线直上碧江侵入内陆,到时候就等着哭吧!”

任凭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

钟离卫清晰捕捉到这抹光芒,饶有兴趣捋着胡须道:“小子,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想到两点。一点可以治标,一点可以治本。”

“说来听听。”

“其一,若想防止水寇顺碧江入侵内陆,唯有…堵住淇州湾!”说到最后五字,任凭的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狠烈。

“如何堵?”

“沉船。”任凭闭眼,“江流不必海上,若水不够深,海船很容易搁浅。那么…便将深处的河床抬高即可。星河是碧江几条入海水流里面最宽最深的一条,他们若想侵入内陆,必选星河!而星河的入海口淇州湾并不宽,只需找十艘船,以铁链锁在河床上,无疑便是堵死了整个淇州湾的入口。路若不通,届时他们不下船也得下船!”

“不错,”钟离卫眼中流出一丝赞赏,“这大概是治标不治的那点。只是船都被你沉了,郑远胜手里可用的船可就更少了,若水寇执意要欺负你。打起来无疑是以卵击石。怕是郑远胜不会听你一面之词将船拿给你糟蹋。”

“这正是晚辈想说的第二点。”任凭伸出两个指头,深沉一笑,“晚辈临走前,曾听岳父大人说过,林家的船,有不少停在淇州地区,其中大多与上交朝廷的战船种类类似。若岳父能借上那么一二十艘…”

“借什么?!直接抢来便是!”钟离卫一拍大腿,“朝廷要用林家的船救急,这等爱国尽忠之事,他林森敢说个‘不’字?哈哈!砸他林森的船,老夫迫不及待看他那张奸商脸露出肉痛的表情了!我的好孙女婿,你可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啊!”

“…”任凭默默看着眼前的老者开怀大笑,一时有了“不小心坑了一把岳父”的错觉。

外公…就算为了替岳母消恨,您老也太落井下石了一点。

“对了,短时间内如何能让林家的船家松口给船?”钟离卫笑够了,终于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

“岳父大人给了果儿一张林家的令牌…”

钟离卫随即大笑出声。“噗哈哈,林森老狐狸也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他围着桌子撑着腰笑了两转,持笔挥手示意任凭近身,“来来,给果儿写信,叫她把船弄过来。”

此时,正坐在马车里前往苏娜镇的林果儿背脊忽的一寒,不由得用手搓了搓脸,抚平冒起的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微微调整坐姿,不可避免地扯起了双腿间火辣辣的痛。

痛…的确是痛,还带了一抹不可言状的暧昧。

铁杵入体,已没了之前那样深刻的痛楚。然而就在她庆幸之余,却发现,那只是开始而已。

灼热的巨物在她体内蠕动,痛感如剥丝抽茧一般渐渐清晰起来。

想逃,却因双手束缚无处可逃。

“果儿…”任凭低唤着她的名字,向来空濛的双眼此时一片迷蒙,一低头,温润的唇便压了上来,含住那娇艳欲滴的樱唇,浅探深尝。

这一声低唤,这一记温柔彻骨的吻,仿佛扣动了林果儿内心最柔软的心弦,温暖四溢,融化了痛楚,点燃了身体里不知名的感官,酥麻感随之即来,一切…似乎不再是折磨。

感觉到她身体柔软下来,任凭解开了捆绑她的腰带,疼惜地吻了吻她手腕的红痕,然后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上游走,最后停留在了她的颈侧。

最敏感的脖颈被他亲吻啃咬着,不轻不重,撩拨着她的心弦,令她心慌…遏制不住的想要更多…

林果儿身随心动,张开刚刚得到自由的双臂,拢住了他的背,朝自己一按,如同鼓励一般,与他体肤厮磨。

这一刻,二人心身俱合为一体,不再有害怕和顾虑,不再有战乱的烦扰,不再有分离的忧思,有的,只是那一份已经变成情/欲的爱意而已。

一场缠绵,至明方休。

梦初醒,便是别离将至。

“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任凭搂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叮嘱,“毕竟是女子,不该出头的别乱出头。”

“我…没有乱出头。”收到与临走前母亲钟离氏一般无二的叮嘱,林果儿颇是委屈。一路上她安分守己,哪有乱出头?

任凭抬手以指尖画着她生动的眉峰,“我在你的包裹里塞了一个锦囊,你说服了船家们让游人登船后,便打开它,里面会有下一步的计划。”

“你再多准备一个锦囊吧…”林果儿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若是…若是…那些船家不买我的账呢?”

“届时就需拿出你侯门二小姐的魄力!这些客船商船都是你爹当年靠着才智和魄力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作为他的女儿,你不能输人。”

林果儿心虚地吞了吞口水,“我…尽量。”

“他们若是小瞧你,你便拿出你对付魏蓝的气势。”

“抡关刀?”林果儿眼睛一亮,“这个我会!”

“…”任凭默默望向床帐。

“你放心好了!”

“…”实在没办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