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良缘 作者:苹果八月半
原名:《行行出榜眼》行行出状元,也出榜眼,俗称第二。
当第二遇上了第二…
一个是宿命使然,无论涉及任何排名的事宜,永远第二。
一个是韬光养晦,今科榜眼,太子谋士,事事只求第二。
当第二嫁给了第二…
一个毒舌面无表情,一个二货不懂风月,两相碰撞…
房花烛烧,扑倒捆绑上!
当第二爱上了第二——
才知:再二,他/她也是良缘!
一句话中心:众般第二皆是无谓,惟愿做你心中的第一。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果儿,任凭 ┃ 配角:太子,陈管家,听雨 ┃ 其它:苹果八月半,藏鸦
(一)万年第二
天要你二,你不得不二。

如果,第一是永远无法够到的美梦,第二成了无法摆脱的宿命,那么…

林果儿直起身子,捶了捶稍稍酸痛的右胳膊,微微侧过了头,握紧了手中的笔杆。

斜后方的男子专心致志低着头,侧颜被窗外洒进的阳光勾勒出让人醺然欲醉的轮廓,抬手,挽笔,行云流水,笔墨间大气天成。

放眼整个厅殿,四百九十九个人头奋笔疾画,香燃过了大半,她却有一种挫败之感。

那是一种无法摆脱宿命的悲催。

过去两年的春天,江南山庄邀五百名天下才学之士共竞画尊,声名极高,在书画界就像科举一般的存在。

第一年,题目为:沧海桑田。十六岁的她阅历尚浅,虽努力表达一副萧瑟沧桑之景,究竟没能敌过场上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博了个“第二”的名头。

她没有放弃,第二年再接再厉。

第二年,题目为:百花怒放。十七岁的她画了一株牡丹花,后面以彩墨晕染,凸显牡丹百花之王的风范。意境是好的,奈何一只苍蝇飞来,停在画上,直直地让评审官颦眉扶额,扔了个“第二”给她。

她不信这个邪,下定决心要摆脱第二的名头,毅然决然再次参加。

而今年,题目为:桃李满枝。

相比周围的一众人画上满枝的桃子李子,林果儿的纸上则平淡素雅得紧,一方学堂,一扇开启的窗,几个正歪着脖子念书的背影。学堂外,一枝挂着桃子的树枝出现在画纸右上角,仅此一枝,却给人意犹未尽的遐想。

她以此布局,便将“桃李”的引申含义包含了进去,自以为甚是高明,奈何方才那一瞥,斜后方男子的画却令她自愧不如。

他的画上,没有桃子,没有李子,而是一片掺杂着李花的桃花海,粉融融的连绵未尽。花海中,一名上京赶考模样的书生躬身拜别面前学士着装的老者。

未见桃李,却可预见几个月后的硕果累累。未见“满枝”,却可预见数年后“桃李满天下”的盛景。

林果儿垂下手,叹了口气。画技虽不分高下,画境她却是败得彻底。

若无论如何也与第一无缘,那么…她宁愿不要这个“第二”。

于是,她抬手,将自己画上那桃枝的树叶染成不应景的嫩绿,仿若春风间刚抽枝的嫩芽。

香烛燃尽,象征着结束的铜锣声响起。

将成为三甲的三幅收紧的画卷拜访在高台之上,由主考官一一拆开。

首先公布第三名,画卷拆开,果然是她林果儿的。

第二名的画卷展开,画中年迈夫子卧病在床,年长学子守在一旁端着药,年幼学子捧着李子献上,与她朝气蓬勃的学堂意境虽然相反,但境界却是不相上下的。

那唯一让她“屈居”第三的可能只能是…

果然只听主考官道:“二名与三名画作异曲同工,相较三名的欣欣向荣之景更加地让人向往,奈何这嫩叶…老夫几人甚是惋惜,望第三名这位林…”主考官在看到画作旁的架上署名“林果儿”时顿了一下,嘴角一抽,转头望向人群中的林果儿,仿佛经过前两次阴错阳错的“第二”之后,他已记得她了。“…林姑娘好好努力,来日必成大器。”

林果儿在人群中点头一笑,心头小小窃喜自己放水得逞。然而原该是极其令她满意的结果,却发生了意外之事,令宿命的诅咒又一次应验。

缘由主考官在众目之下揭开那头名的画卷,赢得一阵抽息赞叹后,正要将画卷右下方的署名书在画尊称号的底下,那画作主人,也就是方才位于林果儿斜后方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且慢。”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到自己画前,旁若无人地取下那画卷,收好,然后眯眼朝主考官一笑:“在下已经看出自己画技的漏洞,画尊之称自愧不如,还请另择高明。”然后,他就这样…带着自己的画卷扬长而去。

众人呆了,鸦雀无声,林果儿傻了,哑口无言。

主考官愣了片刻,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看了眼上座的江南庄主,得到他点头示意后,清了清嗓,宣布道:“既然头名弃权,那今年的画尊便是…”说着,他朝后退了一步,站在第二名的画作前,清嗓道:“这位任凭公子的‘桃李晚年’了。”

自然而然,林果儿便是那顺位而上的…第二!

同场学子无不对她道贺,真心也好,虚伪也罢,一众成了她眼里一道喧闹的风景,尽皆入不得眼,入不得耳。

她林果儿,从此一“二”扬名于画界。

一名女子,连续三年夺画尊之选的二名,这是一个传奇,也是一个可以津津乐道很久的…笑柄!

林果儿一头磕在身边的柱子上。

若她不放水,那么…头名…

想到这里,她握拳幽怨地望向场子里此时最光鲜耀眼之人——那名唤作“任凭”的男子一袭蓝衫,直挺挺地站在人群中央,乍看丰神俊朗,仿若鹤立鸡群。细看那一双眸子是淡的,毫无欣喜,鼻梁直挺得凸显出一股子傲气,容貌虽是俊逸儒雅,奈何木着张脸,面对着众人的道贺,像是连逢场作戏也是懒得,只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收到。

这种冷淡的态度,既像是他天生骨子里薄情,又仿若此人不谙世事,不知人情世故。

一时间,林果儿不知该评价他像坨冰块,还是像块木头。

这样的人,难怪会画出那样一副秋风万年的景象。

就在林果儿对此人细致评价时,任凭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一瞬间恰好对上她的注视,不躲闪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又怪异地重复看了几回,淡定的眼波似乎动了一下,爆出一丝精光,就像是不相信这名娇弱的女子夺了第二名。随即鼻子轻轻一喷,嘴角扯起一枚僵硬的笑容,搭在那张其余部位都维持木讷的脸上,显得讽刺之极。

林果儿眨了眨眼,半晌之后才意识到这块木头他、他挑衅她?!

若拨开人群站到他面前回一记挑衅,身为第二名的自己,在众人眼里未免显得过于小家子气。林果儿深深吸了口气,气沉丹田,拿出自己这十八年与兄嫂姐弟过招的涵养与忍性,轻飘飘别过头,看门外万里无云的蓝空拖过一群乌鸦痕迹。

她这个动作,映在任凭眼里,俨然一副漠视他的模样。任凭也眨了眨眼,他在众人虚伪的道贺中,递给同样被人群围着的她一枚同情的苦笑,意在“同病相怜”之意,居然…被无视了?

林果儿数完天际飞过的乌鸦,渐渐意识到周围慢慢静了下来,仿佛有道冷冽的气出现在她背后,令她芒刺在背,紧接着,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林二姑娘,久仰了。”在林果儿听来,他特别吐重了那个“二”字,就像是在讽刺什么。

“…”林果儿只觉得自己头上青筋直跳,她左右偷偷猫了一眼,注意到周围一众看好戏的眼神,不好发作,继续数乌鸦。

任凭从身后见她绷紧了全身,一副猫儿鼓起架势要抓人的模样,不明所以。据他所知,林果儿的确是林家次女,他到底是那句“林二姑娘”叫错了?还是“久仰”惹着她了?

想了半晌,任凭得出结论:这女人,只是嫉妒他抢去头名却又不肯认输所以才漠视他想上来结交之心。

古人说得真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不过是出于对那副学堂之作的欣赏,想与其创作的主人交换一下心得,哪知小女子难亲近,他将她当“同道中人”,她却对他同行相轻。

任凭摇了摇头,木着张脸自讨没趣转身。

恰巧林果儿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任凭一个孤傲的背影——他方才…是背对着她说话的?远程挑衅她不接招,于是正主拨开众人的千难万阻,到她面前近距离背对着她…挑衅?

“喂,”被人如此地轻视,林果儿再不作忍耐,出声唤住他,任凭回头,脸上一副仿佛她践踏了他家院里美丽的花儿一般的表情,看得林果儿一肚子火,伸出手宣战:“二任,来年,我定要与你一决高低!”

“二任?”任凭一愣,意识到她指的自己姓名有两个“任”。看着林果儿一副绷紧身子随时应战的敌视模样,在他眼里活脱脱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可笑,他又扯了抹笑容,这回是实实在在地带了嘲讽:“在下今年运气好,成全了二姑娘的‘第二’。来年,在下定会全力以赴夺取第三,继续前赴后继成全二姑娘。”说着,他慢悠悠走到前台,拍了拍那“第二”的位置,“相信来年的此处,一定高高悬挂着二姑娘的画卷。”

林果儿顺着他手的望去,仿佛真的能临摹出自己来年高挂于那处的画卷,脸色一白,握拳几步走到他跟前道:“来年、来年第三是我的!”

众人傻眼,围观今年的头名与次名对来年“第三”的位置争执不下,场面诡异得一塌糊涂。

“林二姑娘大名,京城想必无人不知。相信明年之后,连续四年画尊大赛‘第二’的头衔会令二姑娘名扬四海。”他悠悠预测。

林果儿握拳怒目对着面前这个男人,只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嘴里却极其的不饶人,一句句都戳她软肋,偏偏她硬是无法为自己辩驳一个字。

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舒帝上位二十一年,作为女皇大大地提升了女子的地位,不少女子走出了家门,渐渐活跃于各个领域,出了好几位家喻户晓的人物。

就比如,她林果儿一手的画技,乃是京城一绝。

但…真的让她在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是她宿命般的…二。

林果儿,被众人号作京城第二美女,升和二年二月二十二日出生,嘉喻侯林森次女,其母乃是林森的续弦,也就是…第二位妻子。林果儿本人生平大大小小“第二”无数,二得如此这般,林果儿在人们嘴里渐渐成了“林果二”,然后又演变成“林二果”。

二,是她十八年来如影随形的数,从一开始的听到便炸毛,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她本以为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将“第二”当做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待之。

却不想,今日众目睽睽下,听到面前这木头脸毫不留情地讽刺后,她仍旧会发怒,仍旧会…不甘。

任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如同众多女子那般,被他三言两语就弄红了眼圈,衬着她如画的眉眼,和头顶的别着翠绿绢花的双屏髻,活像只想咬人的兔子。

然而,不比其他女子娇滴滴啼哭的模样,林果儿的愠怒反而让她一张雪颜一亮,容光焕发地充满着活力,不负她京城第二美的头衔。

任凭一愣,垂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鼻子里面无奈地轻轻吐了口气,才抬眼,盯着林果儿看了一会儿,“其实,你差于我的并不是画技。而是…”他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大表情的脸忽然爆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低头凑到她耳边低语:“林二果,放水需无痕。你还…差得远。”

任凭的脸上那抹笑容,还有他在这一瞬犀利的眼神,让他这张原本极其木讷的脸绽放出睿智的光芒。

林果儿一愣——难道说,此人也…

放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爱疯5发布的这天,小苹果也发新文了。欢迎捧场,撒花,调/戏~!
林2果的名字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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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林家二果
画技境界的高低,决定了“第一”的位置。

放水境界的高低,决定了“第三”的位置。

林果儿画技境界不如那弃权的神秘公子,放水境界不比任凭,华丽丽地又一次第二!

那一日,她未等到主办方发放奖赏,便闷闷地回到了家,关上门跪在地上,废寝忘食地开始在那几十米长的宣纸上作画。

化悲愤为精神食粮,便是如此这般。

娘亲钟离氏说,女儿出嫁后不能常伴与侧,于是从她十岁起,就开始酿制林檎酒,希冀她能带去夫家,想念娘亲的时候,便喝上一两口。

她知道了后,颇为感动。就从那年起,她开始将身边的景色画下,从春天的桃花盛开,到冬天的雪花漫舞,一笔又一笔,将她与娘亲相依相伴的场景记录在一卷几十米长的宣纸上。盼着以后出嫁后,娘亲若是想念她,这些画卷能陪着她渡过些许寂寞的日子。

年纪愈大,嫁人的日子便愈近,她时间不多了。

然而,饶是她如此想忘却画尊大赛第二之事,上天偏偏不放过她。

次日晌午,丫鬟听雨敲了敲她的门,知晓她定然跪在地上作画,于是并未推开,只立在门前低声道:“小姐,江南山庄的人端着二百两银子上门了。此刻正在前厅候着,老爷叫您去。”

这句话,首先在林果儿脑里打转的,是“二百两”三个字,不由得低头用额头狠狠磕了磕地板——这江南山庄的人是故意的吧…一定是吧?

复又抬头扶额,在屋子里对着天花板故作晕眩状:“听雨,我头晕…眼花,怕是病了,你去跟爹说,我不去了。”

听雨随林果儿多年,知道她一贯的作风,对她病来呻/吟也不急,低声提醒:“老爷特地吩咐了,若小姐不去,那二百两银子便充公了了…”林家老爹甚是了解自家次女的脾性,竟以此要挟。

林果儿握拳泪目,死咬着小贝齿不肯出去迎接那“二百两”,心头的血哗啦啦地淌着。

听雨不见自家小姐有反应,继续蛊惑:“小姐啊,二百两银子哦…可以买胭脂水粉,可以买笔墨纸砚,还可以孝敬老夫人打赏小的…二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哦!”

林果儿被听雨口中的“二”百两来来回回地戳心,平躺着在地板上滚了一圈,纠结了又纠结,终于叹了口气,直起身理了理衣裳,跨过一屋子的笔墨纸砚,面对现实。

听雨心满意足地听到里面有动静,乖乖等着林果儿推开了房门,小眼神扑朔看着她:“听雨…接下来你懂的。”

“是。”听雨甜美一笑,小心翼翼进去替自己小姐收拾一屋子的残局,一如这十年她做的一样。

自家小姐才华横溢,偏偏在收拾屋子上一团糟。好在她这个贴身丫鬟自小跟着她,甚知她心思,什么物事该平放,哪支笔该放进水里,哪张纸该保持什么位置,她总能合她心意收拾好,等着林果儿又一次弄乱。

还未走近大厅,便听里头老爹林森的声音传来:“其实,这等结果老夫…并不意外。”说是不意外,但语气里却凝了一股悲哀。

“是…是么。”来人笑得很僵硬,“二小姐屡屡夺二名,成绩保持得如此斐然,庄主他甚是…佩服呢。”

林果儿被连续两个“二”戳了两下脆弱的小心脏,扶额,在门口抵唇咳了咳,“爹。”

来人与林森一同朝门口望来,同时眼神晃悠了一下,然后恢复了什么都不曾说起的模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来人干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朝林果儿礼了礼,“既然二小姐来了,在下东西送到,这里再恭喜小姐一次。”然后不敢看林果儿的表情便埋头朝林森作揖:“林侯爷,叨扰多时,在下要回去复命了,告辞。”说完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林果儿回头目送他背影远去,才一脚踏进了大厅,林森见她双眼无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叹了口气:“尽力就好。”说着,故作轻松端起茶喝了一口。

面对老爹如此局促地安慰,林果儿低头搅了搅手指,坦白从宽:“不,我没尽力,我放水了…我尽力想拿第三,哪知第一弃权了…”

“噗——”一口茶水喷出,林森摸出帕子擦了擦嘴,低咳一句:“果儿,这就是命啊…”对于次女万年第二的宿命,他已经接受了。

“我还有什么是可以拿第一的?”林果儿扑朔着那双清澈水灵的眸子,低声呢喃。

“…”林老爹远目,想了许久,才道:“你是你娘的第一个女儿。”也是唯一一个。

“…”此等安慰,不如不安慰。

“入春了,佛堂很潮,过会儿抽空去看看你娘吧。”林森果断转移话题。

林果儿点点头,抱起茶几上的二百两银子退出大厅,没走几步迎面就听到一尖声尖气的讥笑:“哟,二姐姐,又是第二呢?恭喜恭喜。”江南山庄的人一来,林果儿夺第二之事便在府中传遍了。

林果儿来来回回遭逢连续两记“二”的袭心,身心麻木,这会儿竟然也不怒不气了,神情恍惚地抬眼,只见十四岁的小妹林香叶花枝招展走来。

不同于林果儿乃是嫡妻所生,林香叶的母亲楚歌仅仅只是林森的一个侍婢,服侍得周到常年伴于林森身侧,但即便生了个女儿,也没能将地位提升到妾室,仍旧还是林家的一个婢子。偏偏母女俩瞧正妻钟离氏常年静修于佛堂之中,管不了家中事,时不时就出来耀武扬威一把,就像是跳蚤一般,咬一口然后跳开,无疤无痕,没得让人心烦。

林果儿念着这几日忙于作画,未去给娘亲请安,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佛堂里,不免愧疚,这会儿懒得与林香叶磨,“香叶是第二个来恭喜的哦,”她咬重了“第二”两个字,从身上摸出一枚碎银子扔给她,“拿去买两根糖葫芦。”哪怕她深知,那一两碎银可以买一箱的糖葫芦回家,却仍旧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挥挥手,就把钱散出去了,只为买个耳根清静。

林香叶接过那一两碎银,势利地眉开眼笑道了声谢,正要欢喜地走开,只听一个介于少年与男子的声音传来:“林香叶,你又来骗吃骗喝了。”

说话的少年沉着脸瞟了眼林香叶,然后转过头乐呵呵朝林果儿一揖:“果姐,恭喜。”

林果儿一瞧,见是十六岁的弟弟林守和,随即脸上也泛出温和灿烂的笑容:“小弟。”

林香叶嘟了嘟嘴:“是二姐赏给我的,我怎么骗吃骗喝了?”

林守和白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只听林果儿对着林香叶不耐道:“被一个‘第二’打赏,手里拿着一份属于‘第二’的奖品。这样的情况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林香叶,你可要我教你?”

林香叶吐了吐舌头,自讨没趣走开。

“果姐姐,你太纵容她了。竟然还破费银子。”林守和拖着她的手抱怨。所有林家孩子的称呼中,林果儿不是“二姐”,便是“二妹”,只有林守和,自幼与林果儿同吃同喝,情同同母姐弟,深知她不爱这个“二”字,刻意以名字称呼。

“我懒得与她计较。况且,你不觉得…一百九十九这个数很讨喜么?”林果儿乐呵呵一笑,见小弟茫然跟着笑,不由得提点他:“多长长久久的数啊…”

林守和到底是与林果儿一同长大,马上意会过来,附和道:“的确是比‘二’开头的数讨喜多了。”

林果儿原本抬手,想一如既往地摸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自家小弟的头,听到林守和无心的一言中的“二”字,笑容跟着手臂一僵,最终罢手,在这个话题上不做停留,果断转了话锋:“我要去看看娘亲,你要随我一起么?”

“好啊,”林小弟甚是欢喜地点头,“昨天我还抱了些干稻草去母亲那样,佛堂一到梅雨季节就潮得很。可母亲不听劝,不肯搬出来。”

林果儿摊摊手表示无奈:“娘亲说佛堂安静,可以不必出来看见一些不愿意见的人,我怎么劝也劝不动啊。”据说她林果儿出生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屎盆子扣到了娘亲钟离氏头上,娘亲甚至失去抚养刚出生的她的权利,灰心之下自请入佛堂静修。一住就住了十八年,哪怕十五年前已还她清白,她仍旧不肯搬出来,就在人们忽略的地方,掌控着林家后院的一切。

林果儿自幼不与钟离氏在一起,由奶娘抚养,几个月大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当时侧夫人王氏提出代为抚养林果儿。钟离氏见王氏已有两子,声称恐照顾不来自己的女儿,以自己正妻的身份将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妾云间提为侧夫人,女儿林果儿便托给了云间抚养。

钟离氏出生于武林世家,与出生江湖的云间夫人志趣相投,将女儿托给她照顾比给对正妻之位虎视眈眈的王氏更为放心。

两年后,云间夫人诞下一子,取名林守和。次年,云间夫人在钟离氏的暗中帮助下找出了还钟离氏清白的证据,但也在同年,云间夫人病逝了。

据说,云间夫人病逝临终前,两岁的林果儿哭得梨花带雨,还扬言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弟。

因着她这句话,云间夫人虽死,林守和却因祸得福,过继给了正室,成了嫡子,与林果儿一起长大。

林家不少人笑中带讽,林守和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这辈子才能如此幸运。林森前后两个妻子各自诞下一女,若无意外,整个林家,甚至侯位,都会落到庶长子林守木头上。哪知半路杀出个小妾的儿子,一举夺下继承权,没得惹人眼红。

而林守和平平安安长到了十六岁,表面上云间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儿子,实则又有多少人知道,是钟离氏一手护起来?

身在佛堂的钟离氏,看似与世隔绝,却看得清整个林家的形势。从十八年前,重重跌了一跤开始,她便步步为营,先是眼慧识人,将女儿托付给小妾云间,又靠云间平了自己的冤情,再是抚养云间的儿子…

幼时的林果儿不懂,以为娘亲仅仅为了自己一言,为了报答云间夫人抚养女儿,才会对林守和如此尽心尽责。然而,稍稍长大后,林果儿便渐渐明白了。

娘亲钟离氏,分明是在为未来做长远打算。

无论林果儿嫁得如何,娘家的权势和与自己的亲疏,直接决定了她在夫家的地位。而她出嫁后,娘亲钟离氏的后半辈子,则全仰仗林家的继承人。

娘亲比她看得透彻想得明白,她林果儿却宁愿糊涂,不愿多想,一心一意对小弟尽心,过自己平凡简单的生活。

也不知小弟林守和是否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极其尊重孝敬钟离氏,从小到大总是粘着林果儿,曾被林香叶笑言:“二姐若是出嫁了,三哥怕是要黏去当陪嫁吧?”

林守和不依不饶回嘴:“那就让姐夫入赘,这样二姐就走不了了。”然后,锲而不舍继续粘着林果儿,学她最爱的丹青,模仿她的画作,了解她喜爱的菜色,便于替她布菜。

身为异母姐弟,在这样的大家族里感情能有这般的好,的确不易,林森看在眼里虽然感动,嘴上仍旧指责道:“守和,年纪不小了,该是着手承担一份家业的时候了。你看你两位哥哥,从十四岁起就挑了家中的事务。你都快十六了,别成天围着姐姐转。”

他话音刚落,饭桌上“躺着也中箭”的林果儿无辜地看向他,而长子林守木与次子林守树纷纷沉颜,低头拔饭。

气氛一时微僵。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林檎就是苹果的古名。